鬼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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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61
「結婚?怎麼可能?他們分手都有半年了!」大白輕描淡寫地吐出石破天驚的事實,紀丁香震驚地倏然抬頭,一雙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面前的大白:「安琪坐輪椅坐了三個多月,之後就慢慢開始可以扶著輔助架走路。而復建一年多後,已經算是痊癒了。她現在只需要用單手柺杖,行動都很自如。當然不能去打球爬山,不過日常生活都已經回復正常,也不需要任真的照顧了。」
「可是……我以為……」
「事發之後,任真有想要跟安琪結婚的念頭。安琪不肯,甚至以死相脅。」
大白的嗓音不再平穩。他憶起那個夜晚,在呂安琪公寓客廳裡,爆發的激烈爭執。任真提出結婚的打算,受傷後情緒一直還算穩定的呂安琪,到那時候,又失控了一次。她尖叫著,哭吼著,怎樣都不肯與任真談到結婚的事情。甚至揚言要自殺,也不願意嫁給任真。
聽著大白雲淡風輕地描述這激烈驚人的經過,紀丁香的小臉發白,雙眉深鎖。
「呂姐……明明那麼在意他……」她困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安琪太好強了。」大白嘆口氣。「任真又太……太執著了。」
「後來呢?」紀丁香還是忍不住要問下去。
「後來,就像妳看到的報導,任真全程陪著安琪做復建。那時候,真的很辛苦。他一面要解決錢的問題,一面要工作,一面又要照顧安琪的生活起居,陪她去醫院,等等等等。妳想,那麼強壯的一個人,曾經在彩排的時候暈倒,很難想像吧?」大白無奈地說:「我們都盡量在幫忙,但是有些事,我們真的幫不上忙的。他手上的工作永遠那麼多,安琪的父母也責怪他,錢的事情更是焦頭爛額……還有安琪起伏不定的情緒,都是任真非常沈重的壓力。任真沒有喊過一聲苦,什麼事情都默默忍下來。看他這樣,我們真的都很難過。」
「你說他們分手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安琪復建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自由行走之後,她就要求任真搬出去。」大白抬起頭,直直望進紀丁香的眸子,穩而低沈地問:「妳知道安琪怎麼對任真說的嗎?」
紀丁香到這個時候,已經一片混亂了。她茫然搖著頭。
「安琪說,『任真,你我已經互不相欠。欠你的,我已還清。你欠我的,也連本帶利還給我了。請你離開吧。你還在的一天,我就一天不能開始我重生之後的新生命。我們的糾纏至此已經告一段落。放手吧。我不想下輩子做牛做馬來還你。』」
紀丁香的淚,不知不覺地,在此刻滾落臉頰。不知是因為心疼任真的苦,還是呂安琪的倔,甚至是天地間無常而無奈,令人心如刀割的一切。
「妳還愛著他,對不對?」看著這樣的反應,大白靜默了片刻,輕輕地問。
紀丁香不敢答,只是低著頭,任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閘一般奔流著。她梨花帶雨般的小臉,輕輕的哽咽聲,都讓大白的心為之絞成一團。
「丁香,可以答應一個老友,不,一群老友的要求嗎?」大白把他厚實的大手覆在紀丁香緊緊交握住,擱在桌上,微微顫抖著的雙手:「回去任真身邊吧!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你們了。真心相愛,就不會計較過去的風風雨雨,不是嗎?」
「我……可是……」紀丁香還是哽咽不停,她困難地說著:「為什麼……他不來找我,不跟我聯繫,分手也沒有告訴我呢?」
「他無法再面對妳。」大白再度嘆息。「他是真的,真的愛妳的。可是,發生那樣的意外,他毅然選擇了陪伴安琪,甚至為了負責,提過跟她結婚的要求。不管最後結果是怎樣,他都覺得沒有臉再回頭來找妳。」
「你怎麼知道……他還……他是這樣想的?」紀丁香的思緒起伏變幻,心情是又喜又悲,又酸又甜,彷彿正在面臨一場浴火重生的焠鍊,渾身忽冷忽熱,令她頭暈目眩,四肢軟弱無力。
這麼久了,她還是無法平靜面對。光聽到任真這兩個字,她心口的傷就好像又被撕扯開來一次,火燙疼痛,湧流著鮮血。
62(完)
「妳知道嗎?任真沒有再唱過<失眠的月>這首歌。」大白悠然說著:「我認識他這麼久了,從來沒有看過他掉一滴眼淚。可是,兩個月前,我們去花蓮表演時…收工之後,我們開車到七星潭海邊,吹風,喝酒。那天晚上天氣很好,東海岸的星星又多又亮。任真突然講起加州的星空多麼美麗,然後,他開始唱歌。」
紀丁香只能用淚眼迷濛的雙眸靜靜看著動容的大白,難掩激動地描述那奇異的一夜:「他開始唱著那首已經兩年不肯唱、不肯表演的歌,<失眠的月>。唱著唱著,任真居然……居然哭了。他哭得聲嘶力竭,沒有辦法繼續唱完。我和阿凱都以為他喝醉了,嚇得要命。阿州則說,讓他哭出來吧,忍了這麼久,也該發洩一下了。」
大白停了下來,深深呼吸兩口,試圖平順著激動起伏的氣息。好半晌,才又開口:「最後,他哭累了睡著之前,他說:『我希望可以夢到丁香。可是,好久沒有了。她還是恨我吧,我是這樣負心又懦弱的爛人。』」
聽到這裡,紀丁香再也忍耐不住,她猛然用力捉住了大白的手。「我要回去。我要訂機票,馬上就走,回台灣去,回到他身邊。」
「他與安琪的……」大白傻眼,看著毫不猶豫起身要離開的紀丁香。
「任何事比起我對他的感情,都是微不足道的。」紀丁香清亮的大眼睛炯炯地看著大白:「我要走了。大白。謝謝你來看我。我們台灣再見。」
「別這麼客氣。該來的,還是會來。」大白有深意地說著:「我可以要求妳最後一件事嗎?」
紀丁香看著他。
大白脫下薄外套,遞給紀丁香。「我要麻煩妳,把這件風衣帶給一個負心又懦弱的爛人。他膽子太小,罪惡感太強,只能在一個我記不清楚名字的海邊,夜夜吹著風,漫步到日出,害我每天都要自己去看器材。」
紀丁香木然接過風衣,只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微笑的大白。後者對她鼓勵地點了點頭。
「快去吧!開車小心。我的任務已經達成了。」
紀丁香回頭就跑,跳上車,一路在I-10上以接近犯罪的高速,飆到了那個曾是最甜蜜,也是最斷腸的海灘附近。顫抖著手,她不顧一切地把車子丟在路旁,也不管到底鎖了沒有,奔下了斜坡。
她在長長的沙灘邊,氣喘如牛地,發了狂似的來回搜尋著。終於,在那個熟悉的地方,有一個孤獨而瘦削的身影,正面向大海坐在沙灘上,背靠水泥座椅,閉目養著神。他的五官依然粗獷而剛硬,沒有一絲笑意。臉頰甚至略微凹陷,鎖著的濃眉,緊抿的嘴角,更增添了冰冷而蕭索的氣質。
紀丁香要用力握住嘴,才不會尖叫出聲。她感到淚水滾落,滑過她的手背。輕輕地,她緩步走到任真的身後。
瘦了那麼多!憔悴了那麼多!
她就這樣靜靜望著面前這令她無時或忘的身影。一路上走過的壓抑、甜蜜、折磨、遠離……往事就如電影般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唯一不變的,是她眼中、心中永遠都只有一個人,一個答案。
彷彿不敢驚醒這如夢般的時刻,紀丁香怎樣都無法舉步向前,去確認一個美夢是否真實。
「對不起,上面停的那輛白車……」
一個陌生的嗓音打斷她的遲疑與奔湧的思緒。回頭與陌生來人目光對上,雙方都是一驚。
「又……又是你,警官!」
這來人居然就是兩個月前,在這裡和氣勸過紀丁香的那位白人警官。那位好警官看了看雖然哭得梨花帶雨,但一臉煥發甜蜜激動光彩的紀丁香,和不遠處那個孤立的男子身影,他瞭解的微笑了起來。
「所以,時間真的可以治癒某些事,對吧?」警官調侃著模樣兒與上次見面有天壤之別的這個東方女孩。
「不,我想我要說,有些事情,時間是永遠無法改變它的。」紀丁香哽咽著,清楚而堅定地說。
前方那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聽到這清脆熟悉的嗓音,如遭電亟般,全身僵直起來。他緩緩的,像是在做夢一般,回頭。
在今夜,這片星空依舊燦爛。閃爍著幾千年來,情人間永遠不變的誓言,見證著歷久彌新的甜蜜愛情。
在這燦爛的星空下……美夢都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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