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際論壇 - 小說天地 - [愛情] 星無言-『天生涼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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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情] 星無言-『天生涼薄』(全文完)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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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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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冊 200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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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六十章  女子

 曲不曲,調不成調,倒是那詞,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各人心中,有什麼樣的思量,當然不在淇安的考量範圍之內。

一曲既罷,緩緩吐了一口氣,用兩指再拈起琴弦,拉至最緊,又彈了回去。滿意的看到季嫵的臉色變了又變,才彎了嘴角,果然,自已的琴,應該還是會心疼的吧。

故意視而不見,她又胡亂撥了幾下,只覺得心頭之氣慢慢平息下來,才笑著對季嫵說「季小姐,不知這切磋,是不是還要進行下去?」如果還要再繼續,她還有一大堆的歌等著,比如說什麼《姐姐妹妹站起來》,或者, 《笑紅塵》? 也不錯,絕對會讓這些古人,度過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饒是季嫵,也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勉強維持表面的從容,略略看了那在淇安心中慘遭毒手,正哀鳴著的,微微一福,

「是季嫵要求過了,蕭姑娘胸藏大略,自該不屑這等女兒家的靡靡之音。 」

  淇安勾住琴弦的手又加重了力道,才又笑著說,

「哪裡不屑,是當真不擅於此,不知道季姑娘對這個結果,可還滿意?」

  季嫵臉上神色一怔,復又低下頭去,

「蕭姑娘言重了,是季嫵強人所難。 」

  「你的確是強人所難。 」淇安不想再跟她迂迴下去,也不管別人大家閨秀說話都要拐好幾拐的人是不是能接受這種方式。

只轉過頭看向龍憐, 「龍憐,如今是否已滿足你平生願?」三分嘲諷,三分憤怒,餘下的幾分,倒要看她能不能領會得到了。

季嫵卻在此時抬起頭來看著淇安,努力不去注意自己視若珍寶從不身的琴,眼中探究的意味濃了幾分。

  龍憐卻已經叩下頭去,是憐兒當日一時蒙了心,犯下大錯,蕭家軍從來大仁大義,天下皆知。還望姐姐大人大量,原諒憐兒,無論要憐兒做什麼,只要姐姐開口,憐兒必定毫無怨言。 」

  皇上臉上怒氣愈盛,從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出來。

  淇安閉閉眼,心頭卻是一陣無力。

  蕭家軍的仁義之名,卻與今日之事有何干係。莫非她不原諒龍憐,就有悖於蕭家軍的美名麼?

  想笑,卻笑不出來,她閉閉眼,又隨意的在琴上亂劃拉了幾下,才抬起頭來,

「龍憐,你何錯之有?情場如戰場,成王敗寇,誰說得清黑白,分得清對錯。這是我和洛懷禮之間的事,他不信我,我不信他,才有了那樣的結局,歸根到底,與你沒有任何干係。 」

  龍憐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淇安卻繼續說道, 「龍憐,如果你一定要得到我的原諒才心安,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也從來不覺得是你累我受苦。 」

  龍憐木然的看著地上,卻不知作何反應。

   她設想過無數次,蕭七逮著機會是要如何的羞辱報復,卻不知道當她雲淡風輕的說出她的原諒,卻要比她設想過的任何場景更讓人無法接受。

  彷彿,重重的一拳打出去,卻打在棉花上,激不起半點波瀾.

淇安收回視線,龍憐的感受,已經不在她的責任範圍之內。

她將琴往前面一推,不想再說話,只是覺得心裡有些疲憊。

掌心一暖,卻是軒轅杉伸手過來握住了她,她低著頭,看他在桌面上一字一句的寫著,「我,只有你,只要你。 」

淇安吸吸鼻子,用力的抓緊了他。

這一次,誰再來搶,她都不讓。

「嫵兒,你過來坐吧! 」長久的沉默過後,季太妃終於開口。

「是!」季嫵一禮,腳下卻沒動,眼睛輕微的掃了掃淇安面前的琴。

皇上清咳了一聲,淇安望過去的時候,他的視線正在季嫵身上停了停。

警覺的雙手抓住軒轅杉,這個皇上,該不會又有啥想法了吧?

「皇上! 」她出聲。

「小七還有什麼事? 」

淇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皇上,您去關心國家大事,這個賜婚什麼的,還是當事人自已需要的時候再來求比較好。」要不然,賜來賜去都是錯。當然,最後這句話她沒敢說出口。

  皇上看了一眼軒轅杉,軒轅杉目光閃了閃,卻沒有動作。

  眼中笑意漸深,皇上點頭, 「 意也如此。 」

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皇弟,你看,是你家小七讓不要賜婚的,可不是我答應了你的事沒做。

  老實說,夾在太妃和皇弟之間,雖然皇弟比較重要,但是要將來要承受太妃的哭鬧,還是很讓人頭痛的。

「季姑娘,你的琴你拿回去吧」淇安開口。

終於等到這句話,季嫵心中隱隱鬆了口氣,淺淺一笑,就要上前來拿。

「且慢!」一個聲音響起。

季嫵手一頓,淇安,卻心裡一緊。
  
紅衣的少年,徐徐站起,笑容裡帶著清澈的,魅惑。

  「我也想聽,你的歌,我也要聽。」

淇安看向他,終於看向他。

  戰烈臉上笑容不變,卻暗暗握緊了拳頭。

  她的目光,早已想像了千萬遍,可是當真的親眼所見,才知道,原來這般明亮又溫柔,直直的撞進他的心裡去。

  「那是誰?」季太妃低聲問道。

  皇后看得眼睛都不眨,聽得此問,略偏了頭.

「是二皇子手下,前些日子替皇上找著了什麼書卷,很得皇上賞識,是以最近恩寵有加。 」

  季太妃彎了嘴角,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淇安不說話,戰烈臉上的笑容有些淡,只是固執的重複,

「別人都聽了,你的歌,我也要聽.」

  淇安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彈琴。 」

  剛剛那首歌,純粹是為了表達她的憤怒和委屈,對那些人可以亂撥一氣,可是對著他,沒有辦法再用這種態度和方式。

  戰烈低了頭,聲音漸漸低落, 「我就要聽。 」

  戰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覺得心裡有一股火亂拱,找不到出路,就是要看著她為難,看著她無措,才會覺得心裡好受點。

  她是他的淇安,所以他難受,她也要陪著他才對。

那樣低頭站著的戰烈,讓那鮮艷的紅色也添了幾絲蕭瑟。

他的嘴角倔強的抿著,帶著幾分不馴,他重複.

「我就要聽,就想聽。 」

像個在鬧脾氣的孩子,淇安心中,無奈的笑了笑。

她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琴,我的確不會,我換吹 ,可以嗎?」

「不好。 」戰烈搖頭, 「沒有歌詞。 」

他想聽的,只不過她的聲音。

「我要聽,為我唱的歌。」

軒轅杉霍然起身,拉著淇安的手,嘴角繃得緊緊的。

眼神銳利如刀,凌厲的射向戰烈。

戰烈也收了臉上的笑容,往他們相握的雙手看了又看,眼中是真正的冰雪。

淇安伸手拉了拉軒轅杉。

軒轅杉停了一會兒,才放鬆了身體,向輕五看一眼。

輕五立馬意會到主子的意思,向皇上一禮,

「皇上,王爺想要先行告退了。 」

本來軒轅杉第一這樣的宴會沒什麼好感,要不是今晚另有要 ,他是絕不會耐著性子坐到現在的。

現在連那個讓他繼續留下來的目的也不存在了,他就更不想再多呆。

因此輕五的話才剛出,還沒等皇上點頭,他便拉著淇安走了。

他的步子邁得很大,淇安幾乎要小跑步才能勉強跟得上。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隱隱生疼,淇安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拉他,

「軒轅杉」

他充耳不聞,只有胸膛微微起伏著。

淇安一急,使勁的去 他的手, 「軒轅杉,你抓疼我了。 」

一個手指被她掰動,軒轅杉頓了頓,這才看向她。

「你給我放開。 」淇安吼了他一句。

軒轅杉看向她的手腕,已然發紅。腳步一停,連忙放鬆了力道,輕輕撫上。

「我叫你放開。 」淇安拍開他的手,自已揉了揉。

「你在……,唔! 」一句話沒有說完,就消音於他唇齒之間 。

他吻得很用力,讓她覺得隱隱生疼。

淇安放在他背上的手,揪了他幾下。當然這種力道對於軒轅杉而言,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不過因為是她,他還是察覺到了,片刻之後,低低的歎息一聲,鬆了力道。

倏然而至的溫柔,讓人心痛。

淇安不再掙扎,不僅是對方熟悉的氣息,更是因為他的無聲裡,從來不曾宣之於口的肯求和不安

「王爺! 」輕五跳過來,險險躲過軒轅杉隨手丟過去的枝條。

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不敢去看王爺的神色,若不是事出有因,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打 。

  「王爺,是胡太醫有事。 」

  「師父?」淇安顧不得臉紅,拉著軒轅杉就往回走。

  今晚,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此時,胡太醫正站在戰烈面前,嘴巴張得飛蛾都可以進去了。

而皇上,居然也走了下來,明顯的震驚。

看見兩人走回朵,震驚就變成了喜, 「皇弟,你有希望了。 」

  胡太醫早年尚未進宮時,已經在江南一帶赫赫有名,也曾在戰烈幼時為他診治過。因此對他的病情當然十分瞭解,他所中的毒與軒轅杉同出一宗。

  奈何他雖自恃醫術,卻沒能治好這兩人,一直耿耿於懷。

  今日偶然間重見戰烈,開始只覺得熟悉,後來慢慢想起來,這才上前詢問。

  才知道原來他的眼睛已然重見光明,當下,更是震驚。

  皇上抓著軒轅杉的手都在顫抖,勉強吸一口氣,才能開口,

「戰烈,是誰為你治好了眼睛, 馬上派人去請。 」

  戰烈深深的看了一眼淇安,眼中光華流轉,燦若星辰。

  胡太醫卻搖搖頭,長歎, 「怕是無望了。 」

  「此話怎講」

「生盅最有靈性,那人既然已經為戰公子引過生盅,恐怕王爺身上的盅已經能聞得出氣息。 」

  戰烈卻是緩緩開口, 「生盅要怎麼引?」

  胡太醫捻了捻鬍子,

「生盅之引,老夫生平從未聽聞。但據醫術記載,必定是以人血為 ,生受萬盅噬心之痛,卻還要保持心脈平緩,才有可能完成。戰公子,有人願意為你做到此種地步,當真是有福了。 」

  「戰烈你……」皇上聲音未落。



第六十一章  餓了

  軒轅杉生氣了,淇安知道。

那一日,戰烈的那一句話一出口,軒轅杉手指一顫便收了回去。  

面對著胡太醫明顯的不解,淇安只能苦笑,「我以為,以他的身份,要能治早該治了。」  

更重要的是,她從來不覺得軒轅杉是個有缺陷的人。在她心裡,他白衣錦袍,姿容絕世,已經足美。                                             

所以自然想不到,他也是病人。  

「淇安!」戰烈扯著她的衣袖,

「我餓了!」  

滿庭皆靜,誰也想不到,臉上還掛著淚的桃花公子,在那樣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後,接下來就是這樣一句不怎麼脫俗的句子。  

戰烈卻不管不顧,拉著淇安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笑著說,「我餓了,我要吃飯。」   

「小姐!」鳳定急匆匆的趕來,滿頭是汗, 「小少爺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發抖。」   

再顧不得解釋,淇安回頭就走。  

「朗兒是誰?」戰烈拉住她的衣袖不放。   

淇安憋住氣,轉過頭去朝他勾勾手。     

戰烈聽話的低下頭來,附耳過去,淇安卻跳起來,狠狠的往他頭上一拍, 「朗兒是我寶貝兒子, 現在麻煩你給我站一邊去。」  

戰烈撫著頭,委屈的看她,還要再說話。  

淇安已經又是一下拍了過去, 「再敢開口試試?」  

戰烈閉了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軒轅極站在遠遠的後方,眼皮抽了抽。  

「娘!」朗兒正裹著被子坐在床上,一看見她推門進來,猛地跳起來就要撲上去。  

淇安飛快的接住了他,一手按上了他的脈搏,一邊問道, 「朗兒怎麼了啊?大熱天的裹著被朗兒縮在她懷裡,抿著嘴不說話。  

「朗兒?」脈搏平衡有力,並無異常,淇安低下頭問。  

軒轅杉走了進來,詢問的看向她。  

淇安搖搖頭,只摟緊了朗兒, 「朗兒,告訴娘,你怎麼了啊?娘在這裡,不要怕。」   

朗兒在她的懷裡抖了抖,悶悶的說, 「朗兒不知道,朗兒只是覺得很冷。」

「冷,怎麼會冷?」   淇安再一次按住他的手腕,的確查不出任何異常。   

只得摟緊了他, 「那現在呢,現在還冷不 ?  」

「現在,不冷了。」  

「朗兒!」是洛英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臉憂慮的洛懷禮。  

洛英將手放在朗兒頭上,摸了摸, 「小七,這是怎麼回事?」

淇安搖搖頭,有些慌亂, 「我看不出來。」   

手背一暖,是軒轅杉擁住了她的朗兒。

眼睛熱熱的,她抬起頭, 「軒轅,你去請師父過來一趟吧!」  

對著自已的親人,關心則亂,已經無法保持一顆平常心。  

結果,鬧騰得很晚,卻依然看不出什麼異常。  

朗兒在她懷裡躺了一會兒,也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娘!」小胳膊小腿都在掙扎,「朗兒沒事啦,我要下來玩啦!」              

  「朗兒!」她頭疼,「你身體還沒好!」  

「娘都說朗兒沒病了,朗兒沒事。」  

  「沒病,夏天會叫冷?」   

「 夏天為什麼不可以冷?」   

兩人大眼瞪小眼,淇安板起臉,「這麼晚了,還玩什麼玩?」  

朗兒瞬間垮下臉, 「那,朗兒餓了,朗兒要吃飯。 」

「我也餓了!」天外來音。 一身紅衣的少年,坐在牆頭。

  淇安轉過頭去看軒轅杉,「你這王府的侍衛,不怎麼樣!」  

軒轅杉沒有說話。  

不是他王府的侍衛不怎麼樣,而是他永遠記得,得知那人受傷裡,她悲傷欲絕的樣子。  

原來這便是愛,無論你有多麼討厭,卻會因為她的愛,而手下留情。  

擺了一大桌子的菜,戰烈只嘗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好難吃!」  

朗兒塞得滾滾的腮幫子立刻停下,一雙眼睛就滴的轉個不停。

軒轅杉也放下碗筷,向旁邊的管家擺了擺手。   

管家立刻上前,「不知戰公子想吃什麼?」  

戰烈抬起頭來,看著淇安,笑容慢慢綻放,猶如繁花, 「淇安,我要吃你做的菜。」  

「我餓了,從你消失,就一直覺得餓,淇安,你會讓我吃飽一次嗎?」一字一句從他嘴裡吐出來,沉甸甸的落在淇安心頭。  

「我家小姐不會!」長卿臉一黑。  

他從頭就不喜歡這傢伙,先是害他家小姐失蹤,然後受傷,現在好不容易在京城過得好好的吧,他又冒出來攪局。     

別以為他沒看見王爺掌下那慢慢裂開的石椅。  

現在,居然還把他家小姐當廚娘了。  

戰烈看都不看她,只微微低了頭,小聲的說著, 「淇安,我餓了。」   

淇安坐著沒有動。  

戰烈極慢的抬起頭來,眼裡的火焰淡去,他看著淇安, 「我每天都在做惡夢,夢見淇安站在火裡朝我微笑,我拚命的跑過去,淇安卻消失了。」  

「現在淇安好好的坐在這裡,真好!」        

「淇安,我每天都聽你的話,沒有隨便做花肥。我一直站在桃樹下等你來誇我,直到桃花全都沒了。我又等了很久,等桃花都變成了桃子,你還是沒有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至不可聞。  

「淇安!」他突然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臉上,卻已經有了陌生的不屬於他的悲傷,「你是別人的小七,但這個世上,卻只是我一個人的淇安。淇安,淇安,只有我才這樣叫你。」      

軒轅杉慢慢的握緊了手,她,是他的淇安,可是那樣的呼喚,他卻永遠不能給與。   

淇安站起身了,忽地歎一口氣,「走吧,去廚房做飯。」           

一把扯住軒轅杉的手,對上他震驚的視線,彎了嘴角, 「就算你是王,,今天也要給本姑娘打下手。」

留下他自已,還不知道要想成什麼樣呢?   

「朗兒,你把蔥剝好!」   

「戰烈,你在幹什麼?」「砰!」的一聲,把戰烈拍開。

「啊,軒轅杉,你知不知道芹菜是吃桿不是吃葉子,你把一堆葉子一片一片的洗乾淨來做什麼?」

「長蘭,長蘭,你快點教一下。」一陣手忙腳亂後,熱騰騰的飯菜上桌了。  

朗兒吃了一口,跳起來大叫,「娘,你偏心。」胖乎乎的手指直指戰烈, 「為什麼他都吃過你的菜,朗兒沒有?」  

明明這麼好吃,哼!娘就是偏心。 他氣鼓鼓的瞪著戰烈,「就算你長得好看,朗兒也不要你做爹,娘你不要喜歡他。」  

戰烈也瞪他, 「為什麼不可以喜歡?」  

「娘偏心,朗兒就不准娘喜歡你。」   

「不跟你小鬼頭一般見識,淇安最喜歡我了。 」  

「娘,最喜歡的是朗兒!」朗兒不依的大叫。  

淇安夾了一塊雞肉放進軒轅杉碗裡,低聲道,「戰烈還是個孩子,你以後,在可以的情況下也要讓他點。」     

心頭的那些不郁慢慢散去,軒轅杉朝她微笑。  

但凡她愛的,她要的,他都可以成全。只要,她愛他!



第六十二章  治病

  二皇子府,亭台樓閣,透著低調的奢華。  

軒轅極轉著酒杯,臉上掛著笑,是他慣有的溫和。  

而戰烈,自顧自的喝著茶,也不管軒轅極的神色。

他一個人在桃花谷裡生活十多年,要比沉默,誰又比得過他?所以自然而然的,開口的人變成了軒轅極。  

「戰烈,你喜歡蕭七?」戰烈施恩似的抬眼看他,又很快的垂下眼去,不理他。

軒轅極也不以為意,似乎早已見慣了,只輕笑道,「抬手就敢在你頭上亂拍,還能好手好腳站著的人,真是不多了啊! 」           

戰烈撇撇嘴,他已經答應淇安不隨便做花肥,可是又沒規定不可以讓人缺胳膊少腿,丟個鼻子

可是,笑容漸漸轉淡,「戰烈,你難道忘了那是蕭七?」  

戰烈終於放下了茶杯,臉上一抹倔強之色, 「她是淇安。」

軒轅極一笑,說得意味深長, 「可是,她也是蕭七。她會愛上任何人,卻絕不會,愛上你。 」

彷彿想到了什麼,戰烈猛的站起身來, 「我不管,反正她就是我的淇安。」說得那麼大聲,是說給別人聽,彷彿也是說給自已聽。     

軒轅極看他一眼, 「戰烈,你心裡,該比誰都明白吧!我只是提醒你,別忘形了,到頭來,一場空!」  

「嘩啦! 」一聲,整個涼亭的頂蓋都被掀起,而方纔還坐在那裡的紅衣少年,卻已經無影蹤。

陽光直直射在軒轅極的臉止,一如既往的笑意,卻隱隱透出了嘲諷!

愛情,對他們這樣的人而言,是種奢侈。   

「站住! 」  戰烈在王府的牆頭,遇上了長卿。

長卿手按著劍柄, 「不准再來! 」  

戰烈看著他,嘴唇抿著緊緊的,眼裡卻慢慢凝聚了殺氣。  

「長卿! 」卻是蕭六站在院子裡,疑惑的望來, 「你跟戰公子,怎麼站在牆頭聊天?」  

戰烈怔怔的看著他的一會,忽然大吼一聲,「討厭你,最討厭你! 」     

然後,腳一跺走了。留下蕭六看著空蕩蕩的牆頭,指著自已的鼻子問長卿,「他說討厭的,是我? 」  

長卿轉身跳下來,微低了頭, 「六公子不必理會那個瘋子。 」        

淇安倒是不知戰烈來過,她此刻正聚精會神的查看著,軒轅杉的脖子。  

她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他身上,臉湊到他頸邊,手指輕輕按壓。           

她的氣息暖暖拂在他耳側,睫毛很長,微微向上翹著。還有,她的唇,鮮艷欲滴,軒轅杉忽然閉上了眼睛。     
   
淇安伸手戳了戳他, 「這裡痛不痛?」  

他搖頭。  

因為閉上了眼睛,感覺卻更加靈敏,她的身軀玲瓏有致,正暖暖的貼在胸前,軒轅杉閉著眼睛,心卻「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

淇安沒有注意到,只是努力的想著,要如何能將他聲帶處的生盅引出來。  

就這樣硬生生把血灌進去的話,估計把他肚子撐飽,那盅也聞不到一絲血的氣味。  

「唉! 」她歎一口氣,趴在他胸前,要是現代的設備就好了,說不定可以把他喉嚨劃開,再來考慮。

軒轅杉身子繃得緊緊的,淇安趴了一會才察覺到他的異樣。  

「軒轅?」淇安直起身子,然後視線下滑,怔住。

軒轅杉卻整個人 起身子,翻身向裡,不再看她。  

淇安呆呆的看著,某人從頭開始發紅,紅著脖子一直隱入白色裡衣,像煮熟的蝦子。  

「撲 ! 」有些想笑,就真的忍不住笑了。  

聽得她的笑聲,軒轅杉把眼睛閉得更緊,只是那聲音越來越響亮,他終於忍不住,翻身坐起,紅通通的臉直視著淇安。  

  淇安連忙用手摀住嘴,努力控制住笑意, 「對不起,可是軒轅,你這個樣子,很可愛。 」  

她笑起來的時候,臉會發光,軒轅杉怔怔的看著,緩緩靠近。   

她的唇,很柔軟,輕輕的碰觸,都帶著讓人心跳的磨力。伸手捧住她的臉,緩緩探入,溫柔,卻執著。  

「軒轅,唔……。 」她想說還要治病,他卻吞下了她的聲音,覆在她臉上的唇,帶著火熱。

忽然他雙手下滑,天旋地轉間,便將她抱上了床。  

他劇烈的喘息著,眼睛裡,是迷亂的光,髮絲滑落在臉側,淇安看得心一緊,這樣的軒轅,帶著致命的性感。

他勾心動魄的一笑,修長的身軀便壓了上來。   

雙唇含住她的,輕輕的吮吸,在她快不能呼吸的時候,才放開她,慢慢的的滑到她臉側,在她精巧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啊! 」身子一顫,一聲輕吟溢出喉嚨。  

軒轅杉眸色加深,熱燙的唇輾轉向下,熾熱從他衣下而來,讓淇安的臉也變得通紅。

淇安忍不住伸手揪緊了他的衣襟,像是無助,也像是懇求。

軒轅杉的雙手,帶著微微的顫抖,卻急切的撩開她的衣衫,當她的肌膚接觸到空氣的剎那,忍不住微微縮了下。

他的雙手,卻帶著灼熱的溫度,在肌膚上一寸寸游移。  

全身像是有火在燒,淇安有些難受的扭動著身體。

一滴液體掉在她頸側,她艱難的睜大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隱忍的臉,和額頭滴滴透亮的薄汗。  

等到她看他,他才急促的喘著氣,張了張口, 「淇安,我們馬上就成親,可好?」

他的身體,滾燙的壓在身上,這種時候,他居然在問她這個問題。  

明明,已經那麼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急切和痛苦。   

「軒轅! 」淇安低低的喚一聲,透著沙啞。  

他看著她,胸膛不斷的起伏著。

「我愛你! 」淇安仰起頭來,親了親他微濕的胸膛。  

就像是一句咒語,點燃了更猛烈的激情,軒轅杉重重的壓了下來,雙唇如火,在她身上燃燒。  

他進入的時候,淇安有些痛,忍不住的輕吟一聲。  

他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卻僵著身子不敢動,直到淇安睜開眼,迷離的叫了一聲,「軒轅!」  

他才吐出一口氣,急切地動了一下,卻又停住了,汗水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軒轅? 」  

軒轅杉閉了閉眼睛,似乎有些難堪,好半響,才低了頭, 「痛。 」只微微動了動唇,淇安卻看明白了。

這才想起,這是他的,第一次。

心裡又酸又漲,淇安忍不住撐起身抱緊了他,將臉貼在他胸前,有些想哭, 「軒轅杉,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              

「啊!」一口氣吐了出來,軒轅杉再也忍不住,急切的動了起來。  

只是那樣的急促裡,也保留了小小的溫柔,帶著他滿腔愛意。






2010-5-15 09: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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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又見

 淇安閉著眼睛,身體像被輾過一樣酸痛難當。她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想動,心頭一陣無力,本來是治病的,是怎麼演變成這樣?

  還有,她常常想不明白,為什麼男女情事,明明費力是男人,事後腰酸背痛的卻是女人?

  軒轅杉在看她,她知道,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只想閉著眼睛,儘管沒睡著。

  安靜了好久,軒轅杉起身了。

  短暫的離開一會之後,又走了進來,輕柔的抱起她,稍頃,身體一暖,是將她放入了水中。

  火熱的手掌在她身上輕輕滑動,力道適中,在繚繞的熱氣中,淇安真的有些想睡了。

  只是她靠著的身軀慢慢繃直,耳側的呼吸慢慢粗重。

  警醒的睜開眼睛,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對上她的視線,如玉的臉上浮現幾絲紅暈,他略略移開了眼睛,手還放在她身上沒動。

  淇安接過他手裡的毛巾,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身體,「我自已來。」

  好一會兒,他臉上的紅暈才慢慢褪去。

  淇安抬腳跨出浴桶,忽然一個踉蹌,「啊!」

  叫聲未落,就落入軒轅杉的懷抱,淇安伸手就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下,都是他害的。

  「嘶!」疼得軒轅杉倒吸一口冷氣,雙手卻不敢稍離,穩穩的抱住她。

  淇安梳理頭髮的時候,軒轅杉就站在她身後,不時地瞅瞅她,一副有話要說口難開的樣子。

  直至她梳好頭髮,他走過來,一手握住她掌心,暖暖的氣息湧入,催動著在她全身流動,一會兒之後,果然,好受多了。

  她看看他,「原來你的功夫也能這樣用。」

  軒轅杉臉紅了紅,拉著她的手沒有放,「淇安!」他動動嘴。

  「嗯?」

  「淇安。」他繼續叫道。

  「怎麼了?」

  他微低了頭,一縷髮絲垂下,「我想說話。」

  淇安一怔,隨即點頭,「我知道。」

  軒轅杉抬起頭來,「我想問你好不好,想知道你的心意,在任何時候。」即使是她閉著眼睛的時候。

  淇安看著他,脖子仰著太久了,有些酸,連帶的,牽動了眼睛都酸酸的。

  一滴眼睛就那樣掉了出來,那麼猝不及防。

  「淇安!」軒轅杉緊張地抱住了她。

  淇安緊緊摟住他的腰,臉藏在他衣襟裡,任淚水洶湧而出。

  張楚渝提著行李頭也不回的那一刻,她沒哭;

  她微笑著頭也不回離開洛懷禮的那一刻,她沒哭。

  可是,為什麼,他只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叫她淚流滿面?

  軒轅杉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頭髮,任她慢慢平靜下來。

  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的聲音,從衣衫間傳出,聲音很小,要彎下腰才能聽到。

  「你,初時有些莽撞,控制不好,所以我疼,你也疼。不過,後來,後來,卻很好。」

  淇安的臉依然埋在他衣間不敢抬起,軒轅杉只覺得臉熱得快要燒起來,嘴角卻忍不住的溢出笑意,那是,屬於男人的驕傲。

  他扶著她的肩膀,慢慢蹲下身來,直到與她平視。

  兩個人,在這一刻,成了兩顆紅得正艷的蕃茄。

  軒轅杉看著她,眼裡盈盈波光瀲灩,「我明天就吩咐管家去準備婚事。」頓了頓,卻又改口,「還是一會就吩咐吧!」

  淇安微笑,輕輕答道,「好!」

  儘管對婚姻,心底深處還藏著恐懼,可是如果是他,是不是再不用害怕?

  晚飯時,軒轅杉不見了蹤影。

  鳳定斂眉,「王爺去了皇宮。」

  大概猜到是為了什麼事,淇安只「哦!」了一聲也就不再多問,只專心的看著朗兒吃飯。

  朗兒嘴裡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的問道,「娘,爹爹今晚不回來了嗎?」難得碰見爹爹晚上不回來吃晚飯的,朗兒覺得有些新奇。

  淇安拍拍他的腦袋,「嘴裡吃著東西,不要說話。」

  朗兒幾口把嘴裡的東西嚥了下去,「娘,爹爹今晚不回來了嗎?」

  這傢伙,還真是不屈不撓啊,淇安瞪他一眼,「快吃你的飯,爹爹有事要辦,辦完就會回來了。」

  朗兒扒了幾口飯,又抬起頭來,「娘,待會我們去接爹好不好?」

  「朗兒乖,再吃一碗飯,我們就去接。」

  小傢伙努力的扒飯,努力的咽。

  夜晚的風,格外涼爽,長卿跟在一旁,她牽著朗兒的手,慢慢朝皇宮的方向走著,軒轅杉要是回來,一定能遇上她們的。

  一路上,朗兒都蹦蹦跳跳,歡快的像只小兔子。

  淇安含著笑意,聽著他嘰嘰喳喳的嚷著。

  「淇安!」忽然聽到一聲呼喚,戰烈從街角走了出來。

  朗兒立刻很有危機意識的雙手抱住淇安,扭頭瞪著他,「不許跟我搶娘。」

  戰烈回瞪,「誰要和你搶,哼,淇安本來就是我的。」

  「才怪,娘是朗兒的娘。」

  戰烈瞪圓了眼睛,淇安哭笑不得,「戰烈!」

  戰烈又「哼!」了一聲,恨恨的別開眼。

  朗兒眼睛轉了一下,「娘,朗兒要抱。」

  戰烈迅速回過頭來,「男子漢大丈夫還要人抱,哼!」

  朗兒扁著嘴,「娘,朗兒腳疼,哦,手也疼了,娘,你抱嘛你抱嘛!」抱著她的大腿使勁搖。

  淇安投降,再被他搖下去估計快被搖散架了,一個使力把他抱起來,皺眉,「朗兒你又沉了。」

  朗兒甜滋滋的摟著她的脖子,朝戰烈做了個鬼臉,「朗兒不是大丈夫,朗兒是小孩。」

  戰烈瞪了他一會兒,終於放棄,算了,他不跟小鬼頭一般見識。

  「淇安,你吃飯了嗎?」

  「吃了。」

  「淇安,你覺得京城比桃花谷好麼?」

  淇安沒有說話,京城再是繁華,又怎比得上那裡滿山燦爛桃花。

  戰烈揚起笑容,「我卻覺得京城很好呢!」

  「你喜歡就好!」

  「我當然喜歡,因為淇安在這裡啊!淇安在哪裡,我就覺得哪裡好!」

  心頭萬般思緒,淇安卻問了另一個問題,「戰烈,你哥哥呢,他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的?」

  戰烈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哥哥有事要辦,我就是出來找他的。」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

  心頭有些疑惑,「他在哪裡?」

  戰烈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抬起頭來,「淇安,你不喜歡我做花肥對不對?」

  柳眉一豎,「你又亂做花肥了?」

  連忙搖頭,「沒有,從你說過不准之後我就沒有隨便做過了。可是,萬一我真的做了,要怎麼樣呢?」

  淇安笑笑,「戰烈,你皮又在癢了?」

  「嗯,皮癢要好好修理。」朗兒連連點頭,插嘴道。

  戰烈卻是想起桃花谷裡,她拿起掃帚打他的情景,不是不疼,更多的,卻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知道,那種感受是令他喜悅的。

  「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就會挨打嗎?」他喃喃地說道,聲音很小,淇安正忙著看朗兒,沒聽見他的話。

  走上一座橋,橋邊柳樹有著長長的枝條。

  朗兒卻突然全身顫抖,「娘!」嘴唇咬得烏青。

  「朗兒!」明顯的感覺到不對勁,淇安臉色大變,連連喚道。

  朗兒卻抖著唇說不出話來,只緊緊的抱著她,「娘,娘!」一連聲的喚著,身上的溫度迅速降低。

  手指迅速搭上他的脈搏,卻看不出異常。

  「朗兒!」心中焦急,淇安把他倒放到懷中,仔細查看。

  長卿搶身上來,突然道,「鳳定說,上次小少爺也是走到這裡才發作的。」

  淇安心中一動,偏頭打量四周,河水從橋底緩緩流過,敲碎點點月光。

  她將朗兒摟緊,雙手摀住他的耳朵,果然,很久之後,朗兒漸漸平靜下來,眼睛緩緩睜開,「娘!」小小聲的叫著,偎進她懷裡。

  「朗兒!」將嘴貼到他耳邊,極小聲的問他,「是不是忽然覺得害怕,心裡發涼?」

  身體還在她懷裡發顫,卻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心頭發酸,淇安一陣心疼,抱著他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去洛府。」

  戰烈已經一個躍身落在淇安身前,在軒轅杉的手指點上他百會穴的時候,他卻不管不顧的掀開了淇安得衣袖。

果然,瑩白如玉的手上,縱橫交錯的疤痕還隱隱可見。

一滴眼淚迅速滑下,打在那傷口上,熱熱的,發燙。

「戰烈! 」淇安驚呼。

戰烈抬頭看她,笑容一如初見般熱烈. 「淇安,我就知道,你最喜歡的人,是我。 」



第六十四章  母親

  「少,少夫人?」門房看見她,差點眼珠子沒掉下來。

  淇安抱著朗兒徑直去了東院,景物依稀,就連那荷花池,也仿如昨日。

  「朗兒,你睜開眼睛!」

  她輕聲說。

  朗兒緩緩睜開眼,入眼的,便是那一池湖水。

  「娘!」他驚叫一聲,兩手攥緊了淇安臂上衣衫,「娘!」他緊緊的閉上雙眼,使勁往她懷裡鑽。

  淇安低下頭,看著朗兒攥著她衣衫,抓得太用力,讓她手臂上幾絲皮肉也抓在一起,鑽心的疼。

  可是她的心更疼,如果不是恐懼到極點,她的朗兒怎麼會有這般表現。

  「小七!」卻是洛英得到了通報,帶著金芸和洛懷禮過來了。

  一眼看到她懷中朗兒,洛懷禮反應極快,「朗兒怎麼了?」

  淇安抬眼看他,淚光盈盈,「朗兒,是被嚇到了。」一滴淚水,從她眼裡飛快滑下。

  洛懷禮心被狠狠的一撞,這樣柔弱悲傷的小七,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一步,「可有解救之法?」

  淇安看著安靜的湖水,牙一咬,卻已有了決定。

  「朗兒!」她親親他的臉蛋,放柔了聲音,「有娘陪著你,有長卿叔叔,有爺爺,還有很多很多人陪在你身邊,你不要怕,你睜開眼來看看這湖,你不是說要學泅水嗎,這湖裡有美麗的荷花,還有很多可愛的小魚,你睜開眼來看看,好不好?」

  朗兒嘴唇抖得發紫,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淇安走到湖邊,緩緩蹲下身去,誰知道朗兒的腳才接觸到水,便驚叫起來,「娘,娘……」

  洛英一把抓住朗兒在空中亂舞的手,聲音嘶啞,「小七,我們慢慢來不行嗎?等朗兒長大一點,自然就不怕了。」

  淇安搖搖頭,身子逕自向下蹲去,洛英卻使勁抬起朗兒的身子,有些急了,「小七,朗兒還這麼小,你怎麼能如此苛刻?」

  「我是他的母親,我自然知道怎麼做。」淇安也火了,「長卿!」

  長卿才剛剛腳步一動,戰烈已經屈指一彈,兩片樹葉凌空而來。

  洛懷禮身形一動,堪堪夾住那兩片樹葉,眼中浮起幾絲訝色,想不到這桃花公子,年紀輕輕,居然已有這等功力。

  「可是我是他爺爺!」洛英看著淇安,寸步不讓。

  淇安頓了頓,看著洛英眼裡的焦急,放鬆了臉上神色,「那次落水,留下了些後遺症。這樣的心理陰影是無底黑洞,會慢慢吞噬他心底的光明,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演變成另外的心理疾病,有可能使他性格扭曲,也有可能成為他心底隱藏的惡魔。」

  她緩緩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的朗兒,「他痛一分,我便痛他千百倍,洛叔叔,我怎麼忍心他憑白受痛?」

  洛英放開了手,朗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雙腳縮起,使勁的抓住她,「娘,娘,朗兒害怕,娘你在哪裡……」

  朗兒無意識的嚷著,嚷得她眼淚一串一串的掉下來。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把朗兒抱離水面,「朗兒!」終是不忍心看見他如此痛苦。

  「長卿!」她叫道。

  長卿躍了過來,「接住。」把朗兒往他懷裡一放。

  朗兒卻驚恐的大叫,「不要,不要。」攥住她衣衫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鬆。

  「朗兒,這是長卿叔叔啊,朗兒!」

  朗兒卻只搖著頭,怎麼也不肯放。

  「我來吧!」

  洛懷禮雙手伸了過來。

  他雙手穩穩的扶著朗兒的背,「朗兒乖,爹爹抱著你,不要害怕。」

  朗兒的睫毛仍然不安的顫動著,洛懷禮俯下身去,將他整個身子都擁在懷裡,「朗兒,你感覺到了嗎,我們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它們在相互打著招呼呢。你覺不覺得身體裡熱乎乎的,你仔細感覺看看?」

  也不知道朗兒是不是聽進去了,停止了哭叫。

  血緣的事,真的是很奇妙,無論人怎麼否認,也無法抗拒某些與生俱來的天性。

  父子連心,原來真的不是空穴來風。

  淇安抹去眼中的淚,狠狠心,將朗兒攥著的那一塊布料,撕了下來。

  「朗兒!」她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水其實並不可怕,它也有心的,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你也會知道,它有心有感情,會哭會笑。它看見朗兒這麼討厭它,一定非常傷心了。要不然,娘去幫你看看它的心,好不好?」

  朗兒手緊了一緊,淇安看得分明,仍然笑著說,「朗兒知道的吧,娘不會武功,所以不懂得閉氣,要是娘去看看它在哭的話,就會安慰它很久才會回來,如果朗兒想找娘的話,要記得來喊我們一聲哦!」

  「小七?」洛懷禮詢問的看著她。

  淇安笑笑,「洛懷禮,你的武功足以溫暖朗兒吧,謝謝了!」

  洛懷禮抱著朗兒的手顫了顫,那懷中小小的身子那麼脆弱那麼惹人憐愛,他緩緩低下頭去,「應該的。」這是他的兒子,他的妻!

  淇安抬起頭來,「長卿,戰烈!」

  深深吸一口氣,「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許來干擾我,還有,也不許別人來干擾。」

  她知道,這兩個人,會不問緣由的相信她,並且,聽從於她。

  就算,她是錯的。

  「小七!」

  是哪些人的驚叫聲,她已經聽不到了,因為她縱身一躍,跳進了荷花池中。

  這池不深,卻也不淺,足夠淹沒她的頭頂。

  所以眾人只看見水花一現,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洛懷禮抱著朗兒就往前衝了幾步,「小七!」

  長卿伸臂,冷冷的看著他,「小姐吩咐過的。」

  洛懷禮瞪他一眼,眼中厲色閃過,「蕭長卿,小七是不會游泳的,也沒有內力護身,你可知道?」

  背心一涼,長卿卻仍然站得直直的,「小姐說過的,我就要做。」

  洛懷禮還要再說,卻是洛英一把抓住了他,「對蕭家軍來說,小七的話,便是軍令。」

  洛懷禮又氣又急,看向另一個方向。

  戰烈雙眼緊緊盯住水面,抽空回了他一眼,嘴裡說道,「淇安的話,我也要聽。」

  洛懷禮抱著朗兒,不敢亂來,只得回頭大吼,「副將!」

  長卿眼色一凜,掃過那應聲而來的兵士,再轉到洛懷禮臉上,「你從來就不相信小姐,以前是,現在也是。」

  洛懷禮渾身一僵,顯被戳中了痛處。

  長卿緩緩低了頭,「總是想著你們認為對的事,就強加給小姐,從來不管她的意願。憑什麼你們認為對的,就是對的,憑什麼你們認為小姐應該承受的,就要承受?」

  咬了咬唇,長卿抬起眼來,目光如炬,「小姐還有朗兒少爺,洛將軍,你連這都看不透麼?」

  因為還有朗兒少爺,所以她必定不會以身犯險。

  洛懷禮臉色蒼白,好半響,才吐出一口氣來。

  倒是洛英看了看長卿,「我以為長卿從來惜字如金。」

  長卿沒有回答,他的確不愛說話。因為有時候,說遠比做來得容易,所以也經常沒有辦法實現,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去做。

  可是,這些話,他憋在心裡很多年,就算是不多話的人,憋了這麼多年的委屈也足夠講幾句話出來了。

  現在,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這些無意義的對話,當然再沒有意義進行下去。

  所以歸根結底,他還是惜字如金的人。

  時間過去得太久了,淇安仍然沒有上來。

  久得連戰烈都有些煩躁了,「喂,」他問長卿,「你確定淇安會游水?」

  可是游泳也不會這麼長時間不換氣啊?

  長卿抿了抿嘴,「長卿沒見小姐游過!」

  「什麼!」這次輪到戰烈驚叫,差點沒跳起來,「她不會游水你還裝出一這麼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

  猛地一下躍起再扎入水中,戰烈運足了目力向水下望去。

  在他心中,除了哥哥,沒有人比得上淇安重要。

  他相信她,也願意聽她的話,但前提是她要好好的活著的前提下。

  所以不聽她的話也沒有關係,她最多再打他一次好了。

  可是,淇安呢?在哪裡?

  洛府的荷花池連著府外的河,面積太寬,戰烈游了幾下,心中煩躁愈盛,從水中一躍而出,一掌拍在長卿身側,「淇安不見了。」

  眾人色變,長卿身形動了動,卻仍然站得挺拔,固執的擋在洛懷禮面前。

  洛懷禮這次卻沒有再衝動,因為他懷中的朗兒,忽然抓緊了他的手臂。

  「朗兒?」他輕喚了一聲。

  洛英也察覺到了,心中忽然有了計較,他朝著朗兒的方向,朗聲說道,「小七怎麼還不回來,莫不是打算一去不回了?」

  長卿也忽然想到了朗兒少爺一直對小姐曾經想要灰心離去一事耿耿於懷,於是張口道,「小姐可能是累了,所以才想要離開了吧!」

  朗兒的手捏得越來越緊,頭上薄汗漸出,「娘!」一聲小小的低吟溢出喉嚨。

  洛懷禮神色一震,繼續說道,「小七,都是我的錯,所以才讓你傷心離去麼?你連朗兒也不要了嗎,朗兒,朗兒,你去叫娘留下來好不好?」

  朗兒的眉頭越皺越緊,另一隻手臨空抓了抓。

  長卿緊張的看著他的神色,「小姐,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嗎?」

  戰烈看看他們幾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看著朗兒,嫌惡的皺皺鼻子,好吧,他承認這個小孩不那麼可愛。

  可是淇安愛的,他也將就著愛一下好了。

  於是他扯高了嗓子,「淇安,這下可好了,我們一起走吧,以後再不回來了。」

  「娘!」朗兒猛然睜開了眼睛,「哇!」地大哭了起來,「娘不要走,朗兒不要娘走。」

  「朗兒!」洛懷禮喜極而泣,緊緊的抱住了朗兒。

  朗兒雙腳一蹬,洛懷禮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掙脫開來。

  洛懷禮本就站在湖邊,朗兒雙腳一落地,就撲入水中,「娘,你不要走,朗兒乖,朗兒聽話,娘,你在哪裡,嗚∼,娘,娘……」

  長卿走過來,牽著他的手,「小少爺,我們一起找。」

  朗兒一邊哭喊著,一邊往水深處走,水漸漸變深,長卿一把抱起他,往淇安剛剛落水的地方走去。

  「小姐?」長卿也喊了一聲。

  水聲「嘩啦!」一響,遠遠地淇安從一枝荷葉下探出頭來,笑意盈盈。

  「娘!」朗兒在長卿手上雙腳一點,居然躍了起來,凌空向淇安撲了下去。

  「娘!」雙手摟住她的脖子,小傢伙哭得好不淒慘。

  淇安抱著他,心下稍安,「朗兒,你看看,水其實並不可怕,對不對?」

  朗兒這才發現自已泡在水中,身軀又是一顫,臉色有些發白,縮在淇安懷裡,「娘!」小小聲的叫著。

  淇安空出一隻手來,拍打著水面,「娘剛跟水已經商量好了,它以後都不嚇唬朗兒了.」

  朗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娘剛剛躲在水下那麼久,就是在跟水商量嗎?」

  「對啊,朗兒真聰明。」

  心下卻大大的放鬆了,這一關,朗兒算是過了。

  緊緊的摟著懷中的寶貝,有些許驕傲,是因為對她的愛戰勝了對水的恐懼,才能睜開眼來尋她吧?

  「小七怎麼知道你這樣做會對朗兒有用?」

  抱著朗兒走上岸,洛懷禮低聲問她。

  淇安微笑,「因為我瞭解他,相信他。」

  淇安還在擦著頭髮的時候,軒轅杉趕到了,不管侍女守在一旁的詫異臉色,只管接過她手中毛巾,替她擦拭頭髮。

  一看他也是神色憔悴的樣子,淇安側頭,「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軒轅杉臉色淡淡的,搖了搖頭。

  淇安眼珠轉轉,「季太妃難為你?」

  軒轅杉動作頓住,好一會兒才又繼續。

  「軒轅?」淇安抓住他的手,回頭看他。

  「我管她去死。」這樣的話一字一句從他口中吐出,著實令淇安愣了好一會兒。

  「季太妃到底是什麼來頭?」淇安有些想不明白。

  軒轅杉抿抿嘴,「當年救過母后和我,父皇留下遺旨,要善待於她。」

  要不然,憑她的身份,憑什麼干預到他的婚事上來了?

  「啊?那還真是令人頭疼了。」淇安揉了揉額頭。

  撇撇嘴,這是軒轅杉的回答,有什麼好令人頭疼的,實在惹得他火大,他把王府印鑒一丟,帶著淇安走人。

  她愛管管去。

  「朗兒怎麼了?」軒轅看著床上顯然已經睡著的朗兒,問道。

  「回去再給你說。」

  軒轅杉點點頭,他也是回到府中才收到消息,這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問清楚。

  拉著淇安出門的時候,軒轅杉卻身形不穩,差點跪了下去。

  「軒轅!」淇安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他抬起對來衝她笑笑,搖搖頭示意不礙事。

  輕五在另一邊扶住,說道,「王爺跪了一晚上。」

  軒轅杉阻止不及,只來得及握住她的手,搖頭道,「沒事。」



第六十五章   堅持

  淇安在古代認識的人並不太多,所以一天之內接待兩個訪客,還是挺少見的事。

  第一個訪客,是洛懷禮。

  「小姐,你要見嗎?」管家低著頭不敢看她臉色,心中卻極盼望她搖頭,王爺入宮去了,洛家公子該不會這次又把小姐拐走吧?他這把老骨頭,實在經不起再受王爺狂風暴雨般令人發抖的臉色了。

  淇安正在和朗兒一起畫畫,彷彿沒聽到。

  「小姐?」長卿詢問了一聲,有些蠢蠢欲動。

  淇安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才轉頭對管家說,「見,為什麼不見?」

  「朗兒,你先玩著,娘一小會就來。」

  朗兒抬起頭來,不滿的皺著眉,「娘,你不要說話太久,快點回來哦!」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娘,叔叔要是再讓你哭,爹回來讓爹幫你打他。」

  「好!」淇安應道。

  洛懷禮背著手站在院中,淡青色衣擺隨風舞動。

  「小七!」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眉眼間有淡淡笑意。

  淇安在他身旁站定,問他,「你有事?」

  洛懷禮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掃過,滑向一旁的花草。

  「小七,你喜歡他嗎?」

  兩人都明白這個他是誰,所以小七很快的點頭。

  笑容裡帶了一絲苦澀,又快速閃過,「你的喜歡,是因為喜歡而喜歡,還是因為被他喜歡才喜歡?」

  淇安一怔,這個問題,似乎她自已也沒有仔細的想過。

  短暫的沉默後,洛懷禮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麼朗兒和他,如果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選擇什麼?」

  「兩個,我都不會放棄。」這一次,淇安回答得毫不猶豫。

  「如果一定只能選擇一個呢!」

  「他不會讓我做這樣的選擇。」

  洛懷禮微微彎了嘴角,記憶裡有些事情在這一刻變得鮮活,「小七是否也曾這樣相信過我?」

  「在我娶你為妻的時候,相信我會給你幸福;在我納別的女人的時候,相信我愛的是你;在你有了朗兒的時候,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好父親;在你受委屈的時候,相信,相信我會還你清白?」

  淇安看著迎風點頭的小樹,沒有說話。

  「小七,我想聽實話,在事隔這麼多年後,我想聽。」

  那時候,是不是相信著的呢?淇安閉閉眼,終於開口,

  「如果一點都不曾相信,又怎麼會願意成為你的妻子。洛懷禮,我比誰都願意去相信,所以才會那麼傷心。」

  「可是,」她笑了笑,「後來的事不全怪你,我雖然願意去相信,卻終究沒有用盡全力。我後來想,如果當初皇上賜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反對,龍憐還會不會進門?在我有了朗兒的時候,我就告訴你,還會不會有後來的那一出?在我受委屈的時候,我明明可以叫長卿護著讓我把話說完,那麼我們之間又會變成什麼樣呢?你看,明明我什麼都知道,卻眼睜睜的看著你一步步讓我傷心,讓我絕望,然後再離開。」

  「洛懷禮,其實我也是個自私的女人,我故意那樣什麼也不說的走掉,那一刻,固然是因為心中累極倦極,想要放棄你,另外卻也存著想要懲罰你和龍憐的想法。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真相,一定會追悔莫及,悔痛難當。我有多痛,便要你多悔!」

  「對不起,洛懷禮!」這句遲到許久的話,終於有機會說出,淇安輕吐了一口氣,「所有的人都在譴責你的薄倖,卻忘了責備我的不爭取。洛懷禮,我們之間,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洛懷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小七,你今日會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原諒我了,無恨,也無愛?」

  想起那日朗兒無意識中躺在他懷裡的樣子,淇安心下一軟,「你不是壞人,真的,洛懷禮。」

  「如果今日換成軒轅杉,你會怎麼做?」

  淇安手指動了動,撇撇嘴,「如果是別的女人硬賴上來,讓蕭歷帶著禁衛軍把她趕跑,如果是皇上賜婚,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如果是軒轅杉他自已動了歪腦筋,」努力的想了想,「那就讓長卿把王府炸掉之後,敲一大筆錢財,俐落走人。」

  洛懷禮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笑出聲來,笑得很暢快,事實上,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暢快了。

  「嗯,這的確是小七才做得出來的事。」

  眼淚都笑出來了,洛懷禮抬手拭去。

  「小七,」他斂了笑意,「我想要朗兒。你以後會和王爺有自已的孩子,朗兒給我好不好?他是洛府長子嫡孫,我發誓會給他最好的照顧,讓他無憂無慮的長大。」

  淇安淡淡地笑了,「朗兒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把他給任何人。」

  「小七……」

  「洛懷禮!」淇安打斷了他,「我愛朗兒,遠超過我自已的生命,所以讓你帶走他,絕無可能。更何況,對孩子而言,幼時待在母親身邊才是最好的。這件事,沒有可討論的餘地。」

  「可是小七……」

  「你以後會娶妻納妾,也會有別的孩子,那時的朗兒,又能得你幾乎關愛?洛懷禮,你不要忙著說話,如果你不打算再娶妻,那麼你就不能給朗兒一個完整的家,這樣對朗兒來說,又怎麼算得上是最好的照顧。」

  頓了頓,淇安轉過身來正對他,目光清明,「更重要的是,朗兒早已知曉他的身世,卻無意與你相認。洛懷禮,你該明白。」

  洛懷禮垂下眼去,深吸了一口氣,「小七,我明白了。」

  「小七,我也想你明白,我愛朗兒,可是更愛你。」

  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淇安,他笑笑,「我想更卑鄙一點的,不過小七,對著你,始終捨不得。這個交給你,你要小心些。」

  在他走後,淇安才打開那封信。

  「當年那道聖旨,沒有蓋玉璽。洛懷禮,蕭七仍然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蕭朗是洛府嫡出的公子。」

  她迅速的抬起頭來,洛懷禮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

  下午,是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管家的頭低得更靠近地面了,王爺,你快點回府吧,他心裡在深情的呼喚。

  「小姐,要見嗎?」

  「見,當然要見。」就算她想躲,這些人又哪裡能躲得掉的。

  季嫵的確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淇安第一次見面就知道,永遠的儀容得體,優雅端莊,還有,喜怒不形於色,應該再加上一句,殺人不見血。

  淇安清咳一聲,最後一句有點過份了,她改正。

  省去無數讓淇安腦細胞都要死光的寒暄之後,季嫵終於步入正題,「蕭小姐可知王爺近日忙於何事?」

  淇安一笑,「大概知道一些。」

  季嫵臉上笑容越發燦爛了,「那麼小姐也當知道王爺近日不太順心?」

  淇安點頭,「嗯!」

  季嫵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淇安卻歎了口氣,「季小姐,你有什麼話直說吧,等你迂迴完,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兒子還等著我去陪他畫畫呢!」

  「小姐倒是直來直去之人。」季嫵一歎,「那麼我也就直說了吧,我要王妃之位,而你,可要王爺這個人。你放心,我對王爺全無貪圖之意,絕不會跟你爭奪,而你,想必也對這些世俗的東西看不入眼,不如我們各取所需,成全了彼此。」

  雖然想要她說話乾脆點,但也不想她乾脆到如此令人震驚的地步。

  淇安瞪大了眼睛,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個女人,恐怕才是穿來的吧?

  季嫵啜了一口茶,「小姐可以慢慢思量,如果是我得正妃之位,那麼小姐與王爺之間的婚事便再不會有任何阻攔,當前所有的難題都可迎刃而解。你二人自可再朝朝暮暮,廝守一生。」

  「朝朝暮暮,廝守一生,三個人?」淇安神色有些古怪。

  季嫵明媚一笑,「自然是你們二人。」

  「那你呢?」

  「我說過了,我只要正妃之位。」

  淇安沒有說話。

  季嫵也不急,「這世上吸引女人的大抵只有兩種,一是愛情,二是權勢;季嫵福薄,對愛情這樣的虛幻的東西不敢抱有期望,所以會更在意另外一些更讓人覺得更安全的東西。不知道這樣說,小姐會不會更相信一些?」

  款款起身,「季嫵就先告辭了,隨時恭候小姐的答案。」

  「我不願意。」淇安忽然開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願意。」

  「哦?」臉上仍然帶著笑意,季嫵溫和的看向她。

  「無論多麼辛苦,我都願意陪著他。卻絕不會在他為著兩人的事辛苦奔忙的時候,把他偷偷賣掉。所以我不願意,我相信他也不會願意。」

  季嫵深深的看了她一會,才啟齒道,「小姐果然是真性情的女子。不過我的話隨時有效,今日就先行離去了。」

  優雅一福,轉身離去,從頭到尾,臉色沒有變過分毫。







2010-5-15 10: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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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六十六章  嫁衣

 軒轅杉輕敲著桌子,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看輕五。

  輕五會意,上前問了一句,「小姐怎麼回答的?」

  「呃?」夜抬起頭來,明顯疑惑。

  「你笨啊?」輕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是洛懷禮問小姐,是因為什麼喜歡王爺,小姐怎麼回答的?」

  夜不敢看軒轅杉臉色,重又低下頭去,「小姐沒有回答。」

  軒轅杉輕輕吐出一口氣,手揮了揮,夜行禮退下。

  「王爺,那個季嫵要怎麼收拾?」輕五擦擦手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季家!」軒轅杉嘴唇動了動。

  屋內歸於無聲。

  清晨睜開眼來,淇安被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嚇了一跳。

  「軒轅,你怎麼在這裡?」

  軒轅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她一眼,又閉上,只順手把她半撐起的身子拉下來擁在懷中。

  「軒轅?」淇安動了動身子。

  軒轅杉擁著她的手緊了緊,不理,繼續睡。

  他下眼斂有淡淡的青色,淇安輕輕撫上,「軒轅,是不是非常辛苦?」

  以他的身份,要娶她這樣的女人,是別人的下堂婦,還帶著個孩子,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非議。他再是不在乎,身為皇家人,總有太多身不由已,她一味的信任,是不是也給了他另外一種壓力?

  「如果太辛苦的話……」聲音一頓,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如果太辛苦的話又能怎麼樣呢?

  「我只要正妃之位!」季嫵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手指無意識的撫著他的臉,淇安自言自語,「就算非常辛苦,也不允許動歪腦筋。」

  手突然被人抓住,軒轅杉眼睛睜得大大的,哪裡在睡?

  他看著淇安,眼裡的溫柔滿得要溢出來,他笑笑,「淇安以為我在忙什麼?」

  不就是在忙著在求那些大人物們同意他們的婚事嗎?淇安瞪他,臉卻紅了紅。

  晨光微露,美人在懷,尤其還瞪著一雙美目,欲語還休,是聖人也忍不住了,更何況,軒轅杉還不是聖人。

  他俯身過去,吻住了她,不過,卻只是淺嘗輒止。

  很快的翻身而起,他低頭整理凌亂的衣裳,只是有些氣息不穩。

  他不敢看淇安躺在床上含羞帶怯的樣子,他怕,會控制不住。

  那晚之後,其實他再沒有和她共枕一床,雖然發生了那麼美好的事,他並不後悔,卻總有些遺憾。

  他要她名正言順的屬於他,要光明正大的擁著她。

  不想她受委屈,即使是因為他,也不行。

  「給你看我近日在忙的事!」軒轅杉拉著她的手,笑容裡有若有若無的期待。

  淇安有些疑惑,卻仍是點了點頭。

  「閉上眼。」他微笑。

  淇安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常寬厚溫暖,穩穩的牽著她。

  推開了房門,軒轅杉拍了拍她的肩。

  她睜開眼來,愣住了。

  裝飾精緻的房間裡,掛著一襲火紅的嫁衣。

  流雲紋上火鳳花,金線暗繡,完全看不出針腳,無處不細緻,無處不妥貼;

  長長的衣擺,拖曳一地,秀雅的奢華;

  伸手撫上,極細極柔的質地,宛若情人夜半的情話,醉人的溫柔;

  即使只是安靜的看著,也能體會那流光溢彩瀟灑自若的流淌。

  「軒轅!」淇安張了張嘴,聲音在舌尖盤旋,也不知道說出來沒有。

  可是軒轅杉聽見了,只要她想說的話,他都可以聽見的。

  用耳朵,也用心。

  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對上她的視線,他說得認真,

  「淇安,不要掉淚,掉了眼淚,就看不清楚我說的話了。」

  「這些話,我只說一次,唯一的這一次,以後,無論多久以後,你只要記著我今日所說的,並一直相信,那就夠了。」

  「我生為皇族,見多了後宮的紛爭,看著母親從流淚到漠然,一點點憔悴,直至故去。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找到一個人,讓她成為我的唯一。唯一僅有的妻子,唯一僅有的愛情,唯一不變的心意。不要她掉眼淚,不要她夜夜苦等,不要她對著別的女人捨了夫君還要強笑大度。何其有幸,淇安,我終於找到了你,就算曾經錯過,我也還是等到了你。」

  「淇安,我軒轅杉,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

  他望著她,在她無聲的靜默裡,慢慢的慌亂。

  可是他仍然固執的望著她,連眼睛也不捨得眨。

  淇安怔怔的看著他,忽地笑了,

  「能嫁你為妻,是我前世今生,遇上的最大幸福!」

  軒轅杉眼睛一亮,攔腰抱起了她。

  「啊!」淇安驚叫一聲,摟住他的脖子。

  軒轅杉笑著,無法用大聲的呼喊來表達他的喜悅,他只能抱著她不停的旋轉。

  這一次,淇安果然沒有掉淚,掉淚的,變成了軒轅杉。

  不過後來的後來,他也沒承認他掉過眼淚,他只說幸福太滿,不小心溢出了而已。

  「我以為你在忙著和宮中的人鬥法?」過後,淇安不解的問他。卻不想,他居然在忙著她的嫁衣。

  軒轅杉漫不經心的扭過頭來,「鬥什麼法?」

  「不是說季太妃娘娘反對得厲害麼?」

  「關我什麼事?」

  萬萬料不到他居然這樣的回答,淇安瞪大了眼睛,「不是說那位太妃娘娘重要的很嗎?」要不然季嫵能有恃無恐的來和她談交易?

  軒轅杉不以為意的笑笑,「季太妃當年曾有恩於母后,父皇在世時,曾許諾永保她西宮之位,為著這一點,我敬她幾分,所以跪於宮前一夜,已經給足面子。但是我的婚事,與她何干?」

  淇安想了想,「可是六哥告訴我,季家是士族之首,家族勢力龐大,當朝權貴都與季家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若是季家反對,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軒轅杉笑得更開心了,「那就是皇兄的事了。畢竟上疏的折子,是給皇上看的,不是給王爺看的。」

  所以他何必花那麼多心神去管這些閒事,小七的嫁衣要做到盡善盡美,已經夠他想很久的了。

  遠在宮中的皇上,此時又打了一個冷顫,不禁大歎當皇上的人命苦,攤下一個我行我素的胞弟也就罷了,再想想,當事人的另一方,那也是故人之女,打不得罵不得,捧在手心都還得看對方臉色的人。

  又歎,什麼時候,能還他一個清靜啊?

  而此時,季太妃正摔落一地的玉器,對著幾位宗室長輩怒道,「蕭煜當年也不過就是皇上身邊一個侍衛,不過皇上錯愛,才賞他一個將軍。武夫之流,怎麼能一而再與皇室結親?」在世家眼中,數代累積的尊貴和家風才能真正算得上大家,蕭煜以軍功而立,就怎麼也擺脫不了武夫的路數。

  手一指就向蕭六,「還有你,也不管好你妹妹,婦德禮儀,半點不懂。」

  蕭六緩緩站起身來,「蕭家沒有資格與皇室結親麼?」

  「一個已是破例,兩個斷然不能。蕭家想幹嘛,軍隊加上皇權,奪位麼?」

  蕭六笑了,「既然如此,破例的那一個,就給小七吧。」

  轉身便走。

  軒轅極臉色一變,靈昭喊道,「小六?」

  蕭六回頭望望坐著的幾位,「諸位好像忘了,蕭七是我妹妹,也是蕭家的七小姐。」



第六十七章  失去

  蕭六失蹤了,自從宮中出來,便了蹤跡。

  淇安看著長卿,「沒有人跟著他?」

  長卿頭也沒抬,「姐姐昨日剛好在府中照料,沒有跟著公子進宮。」

  淇安想要再問什麼,卻又忽然沉默,這才意識到,蕭六身邊除了長蘭,便再也沒有其他人。

  心中有些發堵,她對蕭六一事始終沒辦法釋懷,所以一直以來,並沒有全然信任。

  她相信自已的醫術,不會連生死都判斷錯誤,更何況,若是當時蕭六還有救,洛懷禮又怎麼會不施援手?

  一個人再怎麼失憶,性格,脾氣和喜好又怎麼能這般不同?

  可是,他卻為她放棄了與公主的婚事,他說,她是他的妹妹。

  微微仰起頭,「長卿,那個時候,你們為什麼那麼快就接受了我?」

  那個時候,她也是借口失憶,事實上,她和真正的蕭七,一定也有很多不同。為什麼能那麼容易就接受了她?

  長卿一愣,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問,好一會兒,才開口,「小姐就是小姐,長卿知道。」

  那麼,也有可能,哥哥就是哥哥,只不過她不知道而已。

  她抓住軒轅杉的手,有些急切,「我們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軒轅杉握緊她的手,點頭。

  而此時,靈昭也愣愣的看著天空中飄過的幾絲流雲,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二皇兄,你說他不見了?」

  軒轅極皺著眉頭,「昨日沒有回府,今天也不見人。」

  「二皇兄,是因為喜歡了嗎,喜歡,所以才會傷心。」

  沉吟良久,軒轅極的聲音緩緩響起,「當然是因為喜歡。昭兒,你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靈昭緩緩的閉了眼,他的喜歡,他的傷心,是因為誰呢?

  想起他說,她是他的妹妹,想起他拂袖而起,走得斬釘截鐵。

  「二皇兄,我們去找他吧!」

  軒轅極「啪!」地折斷了一根樹枝,恨聲道,「胡鬧,真是胡鬧!」

  轉身向外走,一邊喊道,「備馬!」

  「我也想有那樣的哥哥呢!」靈昭看著他的背影,說得很低很低。

  軒轅極卻轉過頭來,輕笑,「昭兒,你確定你真的想要那樣的哥哥?」

  靈昭垂下雙目,也笑,卻沒有再說話。

  與此同時,太子殿下也在笑,「懷禮,你與蕭六當是最熟,你怎麼看?」

  洛懷禮臉色凝重,將桌上厚厚一疊文案往旁邊一推,「我說不上來,卻總覺得失了憶的蕭六,有些地方總不太對勁。」

  莫若輕敲了下桌子,「我只是怕,不管怎麼樣,受傷的,總會有小七。」

  太子站起身來,慢慢踱到窗邊,修長的手指撫上窗欞,「似真似假的蕭六,紅衣如血的戰烈,一往情深的王叔,還有我們,小七,要怎麼選呢?」

  總是要有取有捨,小七,是注定的傷心了。

  蕭六卻沒有想這麼多,他只是站在城外一座山的山峰上,任山風掀起長袍,在身後翻飛。

  他已經站了一夜,彷彿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並不覺得疲倦,或許他以前的武功真的是很高的,所以足以支撐他的軀體,不吃不喝卻仍然可以精神奕奕的站這麼久。

  他的極限,是可以站到多久呢?他突然有些好奇。

  「六哥?」淇安跟著軒轅杉趕到的時候,被這眼前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蕭六站在高高突起的山石上,衣袂飄飄,瀟灑得彷彿就要隨風而去。

  軒轅杉停住了腳步,也止住了其他人的跟隨,淇安慢慢的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六哥!」

  蕭六沒有回頭,他只是高高仰起臉,輕聲說,「我一直在想,最先找到我的,會是誰呢!」

  「六哥!」淇安終於走近了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後拖了拖,「你過來一點。」

  蕭六轉過頭來,「我知道會是你,小七!」

  他握緊了淇安的手,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最先找到我的,一定是你。」

  這是什麼時候就有的自信呢,是從與她重逢後,還是在那他都已經記不住的過去?

  「六哥,你怎麼了?」

  蕭六搖搖頭,沒有說話。

  淇安看看不遠處長蘭的臉色,又開口道,「六哥,不捨得公主的話回去解釋清楚就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因為要維護我才會那麼生氣的。」

  蕭六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有樹木的芬芳,「小七,什麼是愛情?」

  「六哥?」這種問題還要問她?

  蕭六當然也沒有真的等她的回答,只是徑直接下去說,「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知道,現在,卻忽然有些茫然了。」

  「六哥。」淇安有些擔心,蕭六今日的情緒,有些反常。

  蕭六卻很快的笑了起來,「男子漢大丈夫,整日沉於這些兒女情長,著實讓人糾結。」他的笑容慢慢變得爽朗,「等小七的婚事過後,我便回蕭家軍駐地吧,武藝雖忘,可以再憶起來,頭腦總還是在的。」

  「這京城,讓人憋悶!」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目中光彩煥然。

  淇安怔怔的看著,展顏笑了,或許,這才真的是蕭六。

  她的笑容太過明亮,蕭六指尖微動,才意識到她的手還握在自已掌中,他低下頭去,看她十指纖纖,心中一暖,慢慢的收緊。

  其實別的人失去了,有些遺憾,卻並不刻骨。只要這雙手,還牢牢握住他,不離不棄,他就會覺得,安心。

  妹妹,妹妹!他在心裡慢慢念著,眉眼慢慢舒展開來。

  「公子!」長蘭捧上一件披風,「山中潮氣重,公子在外吹了一夜,還是先披上這個吧!」

  淇安抿嘴偷笑,轉開眼去。

  蕭六接過去,看了半響,才道,「謝謝長蘭!」把披風把手臂上一搭,卻沒有往身上披。

  長蘭淡淡的看了一眼,低著頭退了下去。

  蕭六對著軒轅杉道,「王爺,我想和小七單獨待一會,不知可否?」

  軒轅杉有些訝然,不由得望向小七,四目相對,淇安點了點頭。

  軒轅杉手一揮,帶著眾人轉身要走,只留下了長蘭長卿,蕭六開口,「長蘭長卿也走吧,我們等會就下來。」

  長卿站著不動,淡然回道,「我要保護小姐。」

  淇安看看蕭六的臉色,又看了看長蘭的默然,有些明白了,「長蘭,你先回去吧,長卿在這兒就可以了。」

  直到長蘭的背影消失不見,蕭六才收回視線,「小七,你還是讓長蘭跟在你身邊吧。」

  淇安一愣,長卿也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凝住。

  蕭六笑笑,「我不想耽誤她的終身。」

  「長蘭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蕭六看著遠處青山連綿,「小七,我經常想,一個人再怎麼沒有記憶,喜歡的還是會喜歡,就算不是愛,也一定是喜歡的類型。可是長蘭,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不會當女人來喜歡。」

  淇安張了張嘴,終是無聲。

  蕭六繼續說道,「小七,你也經常這樣想吧,所以才會一直對我心存疑慮,不是嗎?」

  「六哥!」淇安出聲,她並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還因為,她曾經探過他的脈。可是對著他的目光,這樣的理由又如何說得出口?

  蕭六似乎也不太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可是小七,長蘭學藝六年,又怎知這當中原來的我心意未變?」

  「不會,六公子不會變。」卻是長卿開口,他盯著蕭六,「蕭家人的心意,一旦認準,永生不變。」說得堅決如鐵,毫無猶豫。

  蕭六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如果認準了心意,的確不該更改。可是當時的我與長蘭,不過十二三歲,如此稚齡,又怎麼可能分得清自已心意?」

  「不會,六公子才不會。」長卿口拙,漲紅了臉。

  蕭六掉轉了視線,仍然看著遠處,「可是現在真實的活著的,卻是我。」

  一時之間,儘是無聲。

  再怎麼眷戀過去,也無法不正視這樣殘酷的現在。

  現在活著的,是他啊。

  「六哥!」淇安搖了搖他的手,「我們回家吧!」

  她的聲音,很輕,卻與以往不同。

  蕭六不由自主的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她。

  淇安雙手挽著他的手臂,「哥哥,我們回家吧,以後不回家,要提前打招呼,不能再自已一個人偷偷跑出來,我們會擔心。還有,出門要記得帶個人,你現在沒有武藝傍身,終是不安全,蕭叔叔已經把你以前的侍衛調了些過來了。」

  她說了很多話,不過還沒有說完,蕭六就已經把她摟住,抱得那麼緊,緊得她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了。

  「小七,妹妹!妹妹,小七!」蕭六聲音有些沙啞,喃喃的念道。

  遠遠的,一行人停住了腳步,軒轅極淡淡一笑,「看來蕭六真的已經沒事了。」

  靈昭的身形動了動,軒轅極眼快的拉住她,「我們回吧!」

  靈昭看著那人嘴角的一抹笑容,邁不開腳步,「二皇兄!」她只能極低的喚了一聲。

  軒轅極順著她的視線再看了一看,「兄妹兩人聯絡感情而已,當真是再好不過。」

  「哼!」身旁有人哼了一聲。

  軒轅極暗道不好,果然,聲音未落,一抹紅色已經飛快的掠過。

  長卿最先發現有人,迅速的護在兩人身前,警惕的望著空中。

  「什麼人?」

  「戰烈?」淇安扭頭,叫了出來。

  戰烈的表情並不太高興,淇安看得出來。

  她從蕭六的懷抱裡退開來,蕭六卻順勢拉住了她的手,淇安對他一笑,「沒事的,這是桃花谷的戰烈。」

  戰烈冷冷的看著兩人相握的手,臉繃得緊緊的。

  「為什麼?」戰烈問她。

  「什麼?」淇安比他還要疑惑。

  「牽著你手的人,有一個口不能言的王爺,討厭的小鬼,現在又多了他?」

  像是被搶了王具的孩子,淇安失笑,「這是我哥哥。」

  「哥哥也不可以!」戰烈的眼睛忽然紅了,「即使是哥哥,也不可以。」

  他向前幾步,向她伸出手來,「淇安,你放開他。」

  蕭六手一緊,把淇安拉到身後,「她不是淇安,她是蕭七。」

  戰烈看著他,「她是我的淇安!」眼神裡,儘是固執的倔強。

  「她是我妹妹,蕭七!」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軒轅他們還在山腳等著呢!」

  淇安打斷,實在不想戰烈與朗兒的相處模式在他與蕭六的身上上演。

  戰烈猛地一個旋身將淇安摟在懷裡,蕭六武功已失,自是攔他不住,長卿搶身上前,戰烈卻一隻手摟著淇安,另一隻手不閃不避的與他對個正著。

  雙掌相接便隨即分開,長卿後退了幾步才站穩,還來不及驚愕,便失聲驚呼,「小姐!」

  軒轅極也臉色大變,掠身過來,一邊在空中大喊,「攔住他!」

  可戰烈,已經藉著長卿那一掌之勢,帶著淇安沖天而起,躍下山谷。

  「小姐!」長卿向前追了幾步,也打算躍下,卻被蕭六一把抓住,「冷靜些!」

  長卿抓住岸邊岩石,石頭的稜角深深勒入肉裡。

  短暫的僵硬過後,他轉身向山下奔去,他的武功,的確不足以躍下去還安然無恙。

  可是,軒轅杉可以。

  軒轅極伸出去的手慢慢收攏,重重的一拳捶在崖邊,泥土漱漱而下。

  「二皇兄!」靈昭走了近來。

  軒轅極咬咬牙,「戰烈是我帶上山來的,如果蕭七有個萬一,他們豈可善罷干休?」

  就等於硬生生的把蕭家和軒轅杉推入對方的陣營裡。

  蕭六也在此時抬起頭來,咬牙道,「我們蕭家的事,與二皇子何干,你來此作甚?」

  靈昭愣了愣,輕聲道,「小六?」

  軒轅極定定的看著蕭六的神色,轉了頭,只覺得世間最諷刺的事,莫過於此。

  他站起身來,整了整袍子,一笑,「蕭六,你別忘了,在別人眼中,你還和我們關係匪淺。蕭七若然有事,你也難脫嫌疑。」

  而此時,淇安只覺得景物飛速閃過,耳邊風聲作響。

  「戰烈!」她的聲音有些抖,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不要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戰烈在她耳邊大聲說道。

  頭有些發暈,淇安抓住戰烈的手都在顫抖,「戰烈,放我下來,我難受。」

  低頭看去,淇安已經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臉色發白。

  戰烈速度慢了下來,四周看看,已經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腰,將淇安放下,揉了揉她的太陽穴,小心翼翼的看她,「淇安?」

  好一會兒,淇安才好受一些,沒有睜開眼睛,她只是問

  「你在做什麼?」

  戰烈咬著唇,有些委屈的看著她。

  淇安閉著眼睛,「我等著你的回答呢!」

  戰烈一把抱住了她,「淇安,我把你藏起來好不好?這樣,你就永遠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淇安睜開眼,看著他胸前的衣襟在眼前起伏,「戰烈,我只屬於我自已。」

  「才不是!」戰烈大聲反駁,「你都要嫁給那個王爺了,他們說,以後,你就只屬於他了。淇安,你不要嫁給他,你嫁給我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陪著我了。」

  「戰烈,有些事,你還不明白!」

  「我怎麼會不明白?」戰烈猛地推開了她,卻因力道過大,讓淇安跌坐在地。戰烈緊張的上前幾步,卻又停下來,緩緩蹲下去,看著她。

  「淇安,他是王爺,已經有很多很多人陪著他,你來陪我好不好?」

  「淇安,我會比他對你好,我什麼都聽你的。」

  「淇安,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皇宮,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也不喜歡。我們一起離開,從此以後,海闊天空,再也不管那些煩人的事。淇安,好不好?」

  他看著她,眼裡的懇求,帶著最純淨的脆弱,輕易的扯痛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可是,她的手緊了緊,似乎還留著另外一個人的溫度。

  「戰烈,那樣的生活很美,也很令人嚮往。可是我,已經許諾別人,再苦再難也不會離開他了。」

  「對不起,我想讓你開心的活著,有最明亮的眼睛,最健康快樂的笑容。我喜歡你,但是那不是愛,這種喜歡,不可能承擔得起一生的陪伴。等你將來碰上你真正愛的人,你就會明白了。」

  「淇安,你不是我,你怎麼能私自對我的心情下了定論。」

  淇安深深的看他一眼,「戰烈,你該明白,這是我唯一允許你對我存在的心情。」

  戰烈低下頭去,嘴角卻扯起悲傷的弧度。

  「如果我一定要呢?」

  淇安已經不能回答,因為戰烈出手如風,點了她的穴道。

  「淇安,我不想聽你的回答了,我的感情,我自已作主。」

  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輕吻她的長髮,「淇安,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你知不知道?」

  抱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山去。

  戰烈抱人的姿勢很彆扭,淇安苦於無法開口,只能強忍著不適,閉了眼睛催眠自已快點睡著。

  戰烈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匹馬,抱著她就坐了上去。

  「淇安,我們離開這裡,只有我和你。」

  抱著淇安,戰烈縱馬揚鞭而去。

  他其實不知道要去哪裡,他只是想著,帶著她,遠離這裡,遠離這些想要跟他搶奪的人和事。

  他抱緊了淇安,像是抱緊了此生唯一的溫暖。

  不放手,絕對不放手。

  直到策馬狂奔了好久,戰烈才舒一口氣,稍稍平靜了一些。

  這一冷靜,卻敏感的覺得不對勁,手上有些濡濕,他低下頭去,一手血跡。

  「淇安!」

  淇安咬著牙,任肚子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渾身陣陣發寒,眼淚也一滴一滴順著眼角滑下。

  最近事情太多,她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已的身體狀況。

  枉她自恃醫術,卻連自已的身體有異常都沒察覺到。

  她知道,她失去了,她和他的孩子。



第六十八章  得到

  有失去就有得,這是能量守恆定理,想來應該哪個時空都適用吧。

  淇安淡淡的想著。

  失去了楚楚,所以她得到了朗兒;

  失去了張楚渝,所以她得到了重生的機會;

  失去了洛懷禮,所以她得到了軒轅杉;

  可是失去這個孩子呢?

  她會得到什麼?

  「淇安!」幾乎是有些卑微的,戰烈跪在她身側。

  淇安沒有動,甚至連呼喚的頻率都沒有變。

  「淇安!」戰烈將頭貼在她頸間,「寶寶沒事了,你說句話,不要嚇我好不好?」

  他真的是嚇到了,那樣絕望蒼白的淇安,那樣無聲流淚的淇安。

  他是想要不顧她心意的和她一起離開,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這樣深刻的傷害她。

  他知道,她喜歡孩子,從她對那小鬼頭的縱容就可以看出。

  他也知道,如果這個孩子失去了,他就永遠也得不到淇安的原諒了。

  幸運的是,解開穴道的淇安,飛快的用金針止了血,又開了藥方。

  他找了處民房,又灰頭土臉的把藥煎好端來服侍她喝下去。

  從頭到尾,淇安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和他說,連眼光也不掃他一下。

  他心中惶恐,又不敢多問,看著她喝完藥躺下,才請人去找了大夫來看。

  那大夫汗流浹背的看完,大大的舒了口氣,才敢對戰烈回道,

  「夫人和孩子都安好,只是胎位不穩,最好不要太過勞累了……」

  得到自已最想要的答案後,戰烈不耐煩的打斷了他,「那她怎麼不說話?」

  大夫一愣,斟酌著用詞,「有可能是夫人太累了吧?」

  「砰!」的一聲,是重物飛出砸到地上的聲音。

  「大夫還不知道原因來問我?這樣的大夫拿來有什麼用?」戰烈揮揮手,眼睛淡淡的一瞟,極小聲的說道,「可惜了,這裡都沒有花。」要不然,拿來做花肥也挺好的。

  「淇安!你和我說話好不好?」

  戰烈蹲在床邊,輕輕拉著她的手。

  聲音漸漸哽咽,「淇安你這樣,我會害怕。」

  她總是很溫和的,就算是他做花肥的事讓她氣極,也只是打他一頓。

  那些打在身上的疼痛,並不讓人難受,反而讓心漲得滿滿的,至少知道,她是在乎著的。

  可是現在這樣,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身邊,為什麼卻覺得離得那麼遙遠。

  「淇安,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睜開眼來看看我。」

  無論戰烈說了什麼,淇安仍是一動不動的躺著。

  直到,戰烈手一顫,「淇安,他來了,他來接你回去了,你不要怕。」

  他知道軒轅杉會很快找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片刻之前,他知道,就算他搶走了淇安,淇安會生氣,會難過,卻還是會心疼他。所以他敢在眾目睽睽下帶她離開,也有信心會在將來得到她的原諒。

  可是現在,他握緊了拳頭,他不敢再冒失了。

  他敢讓她生氣,讓她難過,卻不會願意,讓她討厭他。

  淇安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他。

  「淇安!」他欣喜的喊道,她不生氣了嗎?

  「你走吧!」

  「淇安!」眼睛熱熱的,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趕我走,我以後都不敢了。」

  淇安的聲音宛若歎息,「再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巨大的喜悅襲來,他幾乎要哽住,「淇安?」

  淇安點點頭,疲憊的閉上眼睛,「快走。」

  凌厲的氣場已經可以感受得到,戰烈飛快的在她臉上一吻,才縱身離去。

  以後,只要是她說的,他都聽。

  只要她,還肯對他說話,對他笑。

  他本是極聰明的人,更何況他對淇安用了心,知道在她可接受的範圍內,怎麼樣囂張都可以,但是今日,他犯到她的底限了。

  所以收起了所有的偏執,聽話的離去。

  門被打開,急促的呼吸在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懷抱擁住了她。

  這個懷抱,熟悉得讓人想掉淚。

  她偎進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眼淚,就一顆顆的滾出來,緩緩浸入他衣裡。

  軒轅杉緊張的看了看她神色,有些蒼白睏倦,似乎沒什麼大礙。

  一直壓在心頭的焦灼,瞬時褪去,這才發覺有些腿軟。

  他側身坐到床邊,把頭埋進她的秀髮裡,只覺得,向來不信佛的心,此刻,卻變得感恩。

  還好,她在他懷裡。

  又是一串腳步聲,

  「小姐!」這是長卿的聲音。

  接著「撲通」一聲,長卿雙膝著地,「小姐,是長卿學藝不精,才害小姐如此,請小姐責罰。」

  他心中,挫敗至極。

  他原是這一代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當年,老將軍看著他,細細的看了他很久,才問他,「長卿,男子漢大丈夫志在沙場,你天姿聰穎,是可造之材。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另外一事托付於你,你可願意?」

  他跪著,聲音卻響亮,「長卿願意。」

  他不知道是什麼事的,可是老將軍說的話,他都願意聽。

  老將軍滿意的點點頭,往後一擺手。

  蕭榮抱著個小女孩出來,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嘴角微微上翹。

  老將軍笑著指指她,「這是我的小女兒。」

  長卿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新奇,早就知道有位可愛的小姐,不過他在外城,從來沒有機會得見。

  老將軍繼續說,「這是我的女兒小七,是我最疼愛的寶貝。長卿,你可願意成為她的貼身侍衛,護她一世安好?」

  「長卿願意!」他記得,他的聲音變小了,因為他怕,他的聲音吵醒了睡得正熟的小姐。

  「好!」老將軍轉身將小姐抱過來,穩穩的放到他懷中,「從今天起,你就是蕭長卿,我把蕭七,交給你了。」

  那樣珍而重之的囑托,讓他第一次,感受到責任的份量。

  捧在掌心的溫暖,也是第一次,讓他感受到被需要的喜悅。

  所以其後學藝的幾年,他與姐姐師出同門,武功卻要高出她許多。

  只因為,他知道,從他成為蕭長卿的那一刻起,蕭家最重要的寶貝就托付於他手中。

  可是如今,他卻敵不過那少年一掌,眼睜睜看著小姐在他面前被人帶走。

  這叫他,如何向蕭家眾人交待,如何,向自已交待。

  所以,他直挺挺的跪著,卻深深的低下頭去,藏著黯然的雙目。

  淇安心中倦極,可是那跪在地上的,是長卿啊!

  很久之後,她抬起頭來,靠在軒轅杉身上,閉了閉眼,又睜開,「長卿,我現在不舒服。」

  只這簡單的一句,長卿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閃到床側,再也不說話。

  淇安微微彎了嘴角,「長卿真乖。」

  閉了眼睛,是真的累了。心神一鬆,慢慢睡了過去。

  「王爺,我們回府吧?」輕五在旁提醒到。

  軒轅杉眼光一掃,輕五俯身,「夜他們跟出去了,但是,但是那人身法太快,我們跟不上。」

  軒轅杉也不再問,掀開被子,就要抱起淇安。

  卻在掀開那一剎那,滿目刺痛。

  「小姐!」長卿驚呼。

  只見淇安裙子上,儘是血跡,已經染紅了被褥。

  軒轅杉只覺得一股殺意湧上心頭,手指捏得咯咯作響,那個人,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

  萬分憐惜的抱起她,軒轅杉身體都疼得發顫。

  回到王府,胡太醫早已等著。

  手一搭上淇安脈搏,他脖子上的筋就跳了起來。

  「小姐怎麼了?」軒轅杉一雙眼死死的盯著胡太醫,開口的,只能是輕五了。

  胡太醫沒有回答,只是轉頭問長卿,「她最近在忙什麼?」

  長卿回道,「先有朗兒少爺不適,洛將軍季嫵以及若干皇親來訪,宮中書信若干,小姐忙得不可開交,後面,六公子失蹤,小姐這兩日更是心神不定。」

  胡太醫不贊同的瞪了軒轅杉一眼,一面哼了一哼,「這也難怪了。」

  「小姐究竟怎麼了?」這一次,是長卿問的。

  「她有孕了!」

  「呼啦!」一聲,是軒轅杉站起身來,而他先前所坐的椅子,已經碎成幾塊。

  「可是,經此一役……」胡太醫又哼了哼。

  軒轅杉心裡一涼,想到先前所看到的腥紅,只覺得嘴裡,都湧上了血的味道。

  長卿已經雙腿一屈跪了下去,「請太醫救救小姐和小主子。」

  「你家小主子好好的,我救什麼?」胡太醫瞪他一眼。

  「那,那你?」剛剛不是還哼麼?長卿訥然不成語。

  「經此一役,要好好安胎才行,不能讓她情緒激動,不能讓她勞累。要不然,你這個小主子就要保不住了。」

  轉過頭,又看著軒轅杉,「護不住小七,我們可就要帶走了。」

  軒轅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他只是呆呆的望著床上的淇安,然後,一步一步的挪過去。

  將頭慢慢的貼近她的肚子,然後,閉上了眼睛。

  那裡,住著他和她的孩子。

  慢慢的彎起嘴角,他在心裡念著,

  「母后,你看見了吧,我已經有了心愛的妻子和孩子。我,終於也有家了,真正,屬於我的家。」

  從今以後,再不會孤獨,他也,有家了。







2010-5-15 11: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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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意外

  淇安睜開眼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似乎昨天經歷,不過一場夢,一覺醒來,她還躲在熟悉的房間。

  手指一動,才發現臂上沉沉的,微轉過頭來,便看見一頭青絲如瀑。

  似乎察覺到她的動靜,軒轅杉抬起頭來,握著她的手,眼中流轉的,都是盈盈喜意。

  她看著他,淺淺一笑。

  眼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波光,軒轅杉緩緩俯下身來,將臉貼到她臉上,直至彼此呼吸可聞,他眉目如畫,彎了嘴角,喚道,「淇安!」

  明明沒有聲音,卻覺得那話裡,也溢滿了喜悅。

  「淇安!」他喃喃念著,輕輕閉了眼。

  「對不起!」她開口道。

  軒轅杉睜開了眼,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淇安抬手,環住他的腰,「都是我大意,才沒發現已經懷有身孕,才害得寶寶差點走掉。不過,」她臉色發紅,聲音極低,「我哪裡會想到不過一次就會……而且,而且他居然也不鬧騰,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寬厚的手掌撫上她的肚子,軒轅杉嘴角儘是笑意,「那當然,怎麼會捨得鬧騰娘親,那可是我的孩子。」

  「你還真當他現在就知道心疼人啊?」淇安瞪他一眼,笑罵道。

  軒轅杉不說話,只是擁著她。

  「淇安,我已經給皇兄上了請婚書,等到蕭榮等人到了京城,我們就成親吧!」

  淇安看他,「他們會答應嗎?」

  那些人,皇室宗親,士族大夫。軒轅杉再是驚才絕艷,也難堵悠悠眾口。

  親王正妃,竟是下臣棄婦,如何上得了檯面。

  軒轅杉臉上笑容不變,「一切有我。」

  淇安伸手戳戳他的臉,「你說給我聽。」

  她不想他一個人擔著,多一個人,即使不能分擔,分享也好。

  軒轅杉抿著嘴,不再動作。

  淇安盯了他一會,忽然臉一皺,撫著肚子。

  「淇安?」軒轅杉連忙翻身坐起,臉色都變了。

  「哎喲我肚子痛,我心情不好我就會肚子痛!」然後拿眼瞟著軒轅杉。

  軒轅杉臉上神色變了數變,終是忍俊不禁,大笑起來,星目劍眉,在笑容裡飛揚。

  「你剛剛的樣子,該叫朗兒來看!」

  淇安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大言不慚的說道,「朗兒來看也沒什麼稀奇的,他那些招數還不是從他娘我這裡學去的。」

  笑鬧一番後,軒轅杉才答她,

  「皇兄不會為難。其他人若想怎麼著,哼!」軒轅杉眉毛輕抬,「就說今年水災,江淮一帶顆料無收!」

  淇安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你的封地無收?」

  軒轅杉笑著,笑容裡卻隱著冷然,「連報三年欠收,便叫國庫空去一半,看那幫人還能叫囂什麼?」

  淇安嚥了嚥口水,「你連皇上也敢威脅?」

  「皇兄我怎麼會去威脅,想必是皇兄藉著這個理由去威脅那些人吧!」

  「如果他們還是堅持原則不罷休呢?你也知道,有些人,非常清高,寧死不屈的。」淇安繼續問下去。

  「如果真是太麻煩了……」軒轅杉扯起一抹笑意,執起她的手,「那便放棄吧,一個王爺而已,誰愛當誰當。」

  這樣也可以?淇安看著他面上一派平靜從容之色,也不由得笑了,果真如傳聞中一般的固執。

  不過,她喜歡,「好!」她說。

  管他什麼風雨,就讓軒轅杉頂著吧,誰讓他,嗯,長得比她高呢?

  「小七,你找我?」胡太醫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軒轅杉極不贊同的瞪他一眼,枉他身為醫者,又為人師,難道不知道孕婦是需要安靜的嗎,他走路這麼大聲,可不吵著淇安了?

  淇安卻早已眼開眼來,「師父!」

  胡太醫早已經按上她的脈搏,半響之後,「沒什麼事啊,小七你叫我來做什麼?」

  淇安笑笑,「軒轅你先出去一會,我有話跟師父說。」

  軒轅杉皺了皺眉,坐在床邊沒有動。

  「軒轅!」淇安推推他。

  軒轅杉舉起手來,比劃道,「關於你身體的事嗎?我要聽,我不想擔心。」

  淇安搖搖頭,「不是,是別的一些事.」

  軒轅杉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終究還是一閃身出去了。

  「說吧,什麼事,非得要把他支走!」胡太醫捻捻鬍子。

  淇安頓了頓,高聲喊道,「長卿!」

  「是!」長卿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我有事,只想和師父說。」淇安只說了一句,便聽見長卿腳步離去的聲音,片刻之後,屋頂上有勁風吹過,很快,便恢復了安靜。

  淇安這才笑到,「我找到治軒轅的方法了!」

  軒轅杉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他站在院中,只聽到「嘩啦!」一聲椅子倒地的聲音。

  他緊張的往房間的方向急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側耳傾聽,似乎又沒了聲音。

  不過片刻,胡太醫的聲音忽然響起,驚愕之極,「什麼?」

  半響,房門打開,胡太醫簡直是從裡面跳出來的,「不行,不同意,老夫絕不同意。」

  軒轅杉瞪大了眼睛,因為淇安居然鞋都沒穿,也追出來了,抓住胡太醫的手袖,搖著,「師父,你別這麼衝動嘛,你仔細想想,有你在,我能有什麼事啊?」

  胡太醫漲紅了臉,「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一邊拉開淇安的手,一邊往外走來。

  與軒轅杉正面對上,臉上血氣翻湧得更厲害了,指著軒轅杉便罵道,「先前看著不順眼,現在看看,哼哼,也不怎麼樣.」

  軒轅杉摸摸臉,有些茫然。卻還是反應極快的上前抱起淇安,用衣袍遮住了她的腳,一邊,不贊同的看她一眼。

  淇安卻是來不及和他說什麼,一雙眼,只望著門外的胡太醫,「師父,你用你醫者的腦袋考慮看看嘛!」

  「我首先是你師父!」胡太醫吼道,一邊恨恨的拔腿就往外走。

  「師父!」淇安在後面喊了一聲,看他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只得歎息一聲,「原來有些遺憾,竟是終生不能彌補。師父,我只不過做錯一次,你卻要讓我在以後的日子裡每次的面對都成了愧疚。」

  胡太醫的腳步慢了下來。

  淇安還在那悠然說道,「罷了,罷了,前半生的債,後半生來還。最多不過,以後忍氣吞聲,百依百順,就當是欠了他的吧!」

  胡太醫卻已經蹬蹬蹬的走了回來,在淇安面前站定,鬍子都還在抖動,顯是氣得不清。喘了一會,才吼道,「誰說你欠他的,你誰都不欠,誰敢給你半點委屈?」

  一邊逕自推門進去,回頭,「你還不過來慢慢講?」

  淇安笑得越發艷麗,扯扯軒轅杉的衣袖,「放我下來吧!」

  軒轅杉一頭霧水的把淇安放回床上,又被胡太醫一把給推出去了。

  「他們在搞什麼鬼?」軒轅杉問輕五。

  輕五摸摸鼻子,轉頭問旁邊的長卿,「他們在搞什麼鬼?」

  長卿看他一眼,「小姐在說話,胡太醫在聽。」

  輕五頓時被噎住。

  而此時,胡太醫正把著淇安的脈,確認了又確認,才說,「你斷定無礙?」

  淇安一笑,撫著肚子,「寶寶尚未成形,生盅不會附著。卻恰巧有他骨血,引得出他體中生盅,此時再好不過。」

  胡太醫歎口氣,「原本你身體底子很好,倒也不須擔心,只不過經歷昨天一事,胎位不穩,終還是有些凶險。」

  淇安搖搖頭,「無事,我們封了手上穴位,自然對寶寶無礙。」

  「那你呢,生受萬盅鑽心之苦,你能忍得住心緒不動?尤其是此時你身懷有孕,更是脆弱。「

  淇安低下頭去,臉上浮起幾絲慘淡之色,「我自然忍得住。」

  「小七,你當知道,若你心緒浮動,不但引不出生盅,也會影響到你腹中胎兒。」

  淇安捏緊了手,「師父,我曾受過比這更痛的傷,我當然忍得住。」

  胡太醫目光凝住。

  淇安看著發白的指尖,「師父,我忍得住的。」

  她當然忍得住傷痛,就算痛至刻骨,她也依然可以微笑,經歷了那些,還有什麼樣的疼痛她忍不住。

「軒轅杉,但願他值得你如此!」胡太醫的手緩緩拍到她頭上。



第七十章  注定

  皇上看著手中一封書信,半響,站起身來。

  那紙上只有一句話,「小姐婚期已至,除蕭貴留守,眾將請旨回京,望皇上恩准。」

  好一會兒,皇上又走回桌邊,拿起案邊毛筆,大大的寫了一個字,

  「准!」

  這一日,風和日麗。

  朗兒偎在淇安懷裡,大大的眼裡滿是驚奇,「娘,你這裡住著個小妹妹了嗎?」

  淇安好笑,揉揉他的頭髮,「朗兒怎麼知道是個小妹妹?」

  朗兒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剛剛觸到卻又快速的縮回來,「那朗兒想要個妹妹,娘可以生個妹妹嗎?」

  「那娘可作不了主。」

  「那誰可以作主,爹嗎?」朗兒眨眨眼睛,「爹最疼娘了,娘告訴爹要生個妹妹,爹一定就放一個妹妹進娘的肚子裡了。娘,你去跟爹說好不好?」

  「朗兒!」淇安摟過他,擦著他臉上剛剛跳出來的汗,「不可以這樣哦,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是送子娘娘的禮物。萬一這是個小弟弟,聽到朗兒的話,該多傷心啊!」

  朗兒皺著臉,半天,歪著頭把手放在淇安肚子上,「寶寶不傷心哦,哥哥喜歡你。」

  然後,附在淇安耳邊小聲的說,「娘,要是個弟弟,那我們以後再要一個妹妹好不好?」

  淇安親親他的臉蛋,「朗兒為什麼想要一個妹妹?」

  朗兒想了好久,才努力的踮起腳摟住她的脖子,笨拙的拍拍她的背,「因為娘想念楚楚姐姐啊,要是我們有個妹妹,就叫她軒轅楚楚。這樣,我們沒了楚楚姐姐,還有一個楚楚妹妹,娘就不會想得掉眼淚了。」

  心裡一暖,淇安擁緊了朗兒。

  好一會兒,才放開他,揪揪他粉撲撲的臉蛋,「朗兒,娘很高興。可是,楚楚姐姐是楚楚姐姐,妹妹是妹妹,以後,我們家朗兒,又有楚楚姐姐,又有妹妹,一定很幸福。要是楚楚姐姐知道朗兒把她的名字給別人了,會說朗兒不乖哦!」

  楚楚在她心裡,永遠佔據著屬於她的位置,無可替代,也不必替代。

  失去楚楚的隱痛,正如過去無法抹滅。

  她會正視,會想念,卻更珍惜現在觸手可及的幸福。

  所以她說,「此刻,我最愛的,是我們家小朗兒啊!」

  「我早就知道的!」朗兒瞇了眼睛,心滿意足的嚷道。娘當然最愛他了,他從來都知道。

  「小姐!」管家擦著汗,踩著小碎步進來。

  長卿的臉色變了一變,總覺得,這位老管家每次以這種神情進來,就沒什麼好事。

  「小姐,洛懷禮將軍來訪。」

  洛懷禮?長卿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身邊的劍都不安份了。

  「他有什麼事?」淇安轉頭問,如果沒有必要,實在是不想見他了。

  管家看看她懷中的朗兒,繼續擦汗,「洛將軍說,他想見見朗兒少爺。」

  摟著朗兒的手一緊,淇安看了孩子一眼,沒有說話。

  「娘?」察覺到她的沉默,朗兒低低的喚了一聲。

  淇安抿著嘴,理著他的頭髮。

  管家看看她神色,候在一旁。

  淇安舒了一口氣,轉頭道,「讓他進來吧!」

  就算是離了婚的夫妻,就算不願讓朗兒認他,但是他,還是應該享有探視權吧?

  洛懷禮進來,還穿著朝服,顯得格外英氣逼人。

  就連朗兒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幾眼,才有窩回淇安懷裡。

  「小七!」洛懷禮先沖淇安笑笑,才掉轉了目光去看朗兒,臉上的笑容變得舒展和明亮,

  「朗兒!」他期待的看向他。

  「洛叔叔!」朗兒叫了一聲,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卻又很快恢復了常色,扯了嘴角,「乖!」

  然後,就是一陣靜默,令人無措的靜默。

  「朗兒!」洛懷禮走近了幾步,蹲下身來,「我可以抱抱你嗎?」

  朗兒沒有動,只在淇安的懷裡不停的看他。

  淇安打量下他的神色,問道,「你要去哪裡?」

  洛懷禮側了頭,半響,卻是輕輕笑了起來,笑聲裡,有他自已才清楚的苦澀,「小七,還是你瞭解我。」

  淇安沒有接他的話,雙手忙著撫平朗兒衣服上的皺褶。

  洛懷禮當然也不會再接著往下說,事實上,再接著往下說,只不過,徒添心痛而已。

  他很快說了另外一句話,「蕭家幾位主將請旨回京,軍中缺人,皇上抽調了人手暫時外調,我,我也在其中。」

  回京?淇安看長卿一眼,長卿正盯著地面,研究路過的螞蟻有幾隻。

  淇安揉揉額頭,該不會正好是她想的那個原因吧?蕭家軍勞師動眾的就是為了她的婚禮?她以為只是蕭榮他們搞個代表來就算完了,現在看來,似乎動靜還挺大的。

  有些頭疼,有時候不得不說,那群老小孩任性起來還真是令人抓狂。

  是誰說他們機智冷靜,以一擋百?真的要懷疑那支驍勇善戰的軍隊是怎麼來的了,又瞪了長卿一眼。

  長卿是誰,那可是待在她身邊最長的人了。

  立馬懂了她的意思,並且回復,「小姐,現在並無戰事,蕭叔叔他們離開一會沒事的。」他肩挺得直直的,「更何況,都有副將在,若是事事都要靠蕭叔叔他們,哼,那麼這些傢伙也得好好打磨打磨了。」

  洛懷禮再度看向朗兒,嘴裡說道,「我後日起程,三月後回。」

  「怎麼會需要那麼長時間?」淇安有些詫異。

  洛懷禮笑笑,「還有些別的事要辦。會有很久不見,朗兒,可以給我抱抱嗎?」

  淇安低了頭,沒有問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他會離開,也沒有問以他的身份,這種事情何須他去做。

  而洛懷禮也沒有說,他是自願求去的。

  看著自已深愛的妻子,一步一步走入別人的懷抱,他沒有自信,可以忍得住那種傷痛。

  會想起,當初他與龍憐成親時,小七是怎麼樣笑著觀禮;

  想著他擁龍憐入懷時,小七是怎麼樣輾轉反側。

  有些感受,不親自經歷,永遠不會懂得。

  心裡隱隱的有些酸澀,淇安站起身來,對著朗兒道,「朗兒你在這跟長卿叔叔玩會吧,娘有些累了,先回屋去。」

  朗兒看了洛懷禮一眼,嘴一扁,拉著淇安的衣裙,「娘,朗兒陪你和小寶寶去睡。」

  淇安怔了怔,偏過頭去,「朗兒,給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朗兒看看她,吸吸鼻子,走到洛懷禮面前。

  洛懷禮伸手抱住了他,抱得緊緊的,眼睛又酸又澀,有什麼東西就要湧出來。

  懷裡的小人兒那麼纖細柔軟,正是該護在懷中好好呵護的年齡,他怎麼會錯過了?

  「朗兒,朗兒……」他一迭聲的喚著,聲音漸漸嘶啞。

  朗兒一聲不吭,乖巧的任他抱著。

  好一會兒,洛懷禮才平靜下來,在朗兒額頭上親了一下,放開他,「朗兒,你要乖乖的聽娘的話,我回來再來看你。」

  朗兒看著他,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幾下,才說,「朗兒從來都很乖的,一直都聽娘的話。」

  「嗯!朗兒當然是最聽話的。」不聽話的,是他自已。洛懷禮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小七,謝謝你,我先走了。」

  「嗯!」淇安低低的應了一聲。

  洛懷禮轉身大踏步的離開,他走得很快,一直沒有回頭。

  那是那肩背挺得太直,卻硬生生長出幾分蕭瑟來。

  淇安垂了眼,不再看他。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真的不在了。

  朗兒,是她一個人的寶貝,是她忍下絕望悲傷笑著偷來的寶貝。真正屬於她的。

  宮中,難得的皇后主動求見皇上。

  兩人,卻並不像正常想像的那樣,應該是在做著夫妻該做的事。

  皇上端坐於桌前,皇后,立於窗邊。

  半響,是皇后打破了沉默,笑容溫婉端莊。

  「你調兵遣將,只為讓蕭家主將能回京參加蕭七的婚禮。」

  「你一聲不吭,同意了王爺的婚書,壓下所有的反對。」

  「你甚至拿著國庫作碼,生生打回了幾位宗親的諫言。」

  皇上神色未變,只說,「皇后是想說朕對皇弟寵得太過了?」

  皇后微微彎了嘴角,如同她多年來一直維持不變的笑容,只是這一次,添了很多疲憊。

  她看著窗外連延不絕的宮殿,處處富麗堂皇,卻總是冷得讓人想哭。

  「真的很辛苦!」

  皇后說了這一句,「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一個人才能徹底忘記一個人呢?」

  「你能告訴臣妾嗎?皇上!」

  皇上慢慢吐出一口氣來,似乎怕稍微吐得快了,就會驚動什麼。

  他語調平緩,「朕不知皇后在說什麼,朕所作之事,自是為了皇弟。」

  「王爺?」皇后笑了笑,「或許是吧!」

  良久之後,皇后才又說,「憐兒今日去了法華寺,帶髮修行。」

  皇上額頭上青筋一跳,沒有說話。

  皇后沒有看他,事實上就算她看了,也看不到什麼。

  他的笑,他的悲,從來都不會在她面前真實展現。他給她看的,是帝王的笑,帝王的悲。

  她只是拉長了語調,「你欠了龍家的。」

  皇上沒有反駁。

  皇后笑著,「你現在該知道,如果是她,會有什麼反應了吧?」

  眼睛一閉,掩去所有情緒。

  明知洛懷禮與蕭七新婚燕爾,情深意重,卻仍然依了她的意思,賜婚龍憐。

  以他對蕭七的愛護,居然能同意這樁賜婚,當時,她只是感激他體恤龍家之痛,也暗喜,她是不是已經開始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及至後來,一連串變故,讓人措手不及。

  及至今日,憐兒無處容身。

  她才知道,原來從頭到尾,她就沒有贏過那個人。

  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女兒如果遇到與人共侍一夫,會作何種選擇,來推斷當年她毅然他嫁的原因。

  她也才知道,就算是憐兒不犯那些事,他也絕不會讓她的女兒受了委屈。

  憐兒的結局也不一定會比現在好。

  這就是君王,將別人一生幸福玩弄於股掌之間,只為了卻當年的疑惑,冷情至此,殘忍至此。

  卻也可以,興師動眾,只為她的女兒風光出嫁;

  也可以,置皇族聲譽於不顧,只要她的女兒得到幸福。

  這也是君王,可以任性至此,癡情至些。

  軒轅家的男子,有著整個皇朝最尊貴的姓氏,原來並不只代表著權勢和鬥爭,冰冷和殺戳,也代表了世間最執著的深情。

  只不過,是要看能否遇上那名讓他們執著的女子罷了。

  就在皇后緩緩往外走去的時候,皇上開口了,並不帶有多餘的情緒,

  「皇后,季氏就交給你了。」

  皇后的腳步頓住。

  皇上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季氏的女子,你看看哪裡合適,作主婚配了吧!這幾日天氣正好,如果婚配得遠的話,也該起程了。」

  抬起手中厚厚一疊竹簡,「人選就在這裡面找好了。」

  他的皇弟親自挑選的,應該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也不至辱沒了季氏一族。

  皇上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第七十一章  夜舞

  忽然的,淇安就睜開了眼睛。

  夜很安靜,黑暗裡一切都是無聲。

  「戰烈?」淇安低低的喚了一句。

  沒有人答應,遠遠的,隱約能聽到狗的吠聲。

  淇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戰烈翻身而下,衣袂飛舞,卻不帶起一點風聲。

  藉著月光,他一步一步蹭到床前,然後,蹲下,將臉貼到床上,能感覺到淇安的暖意,卻,不敢靠近。

  「王爺?」鳳定上前一步,看看王爺的臉色。

  軒轅杉擺擺手,示意不必上前。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緊繃的心弦放了下來,如果是他的話,斷不會傷了淇安。

  淇安那聲輕柔的呼喚,他聽得真切。

  在院中站了半響,他轉身離開,臨走時,給輕五下了命令

  「他出來,給我好好招呼!」

  敢傷了他的女人,就要付出代價。

  他是答應過不傷他性命,以鳳定等人,也無法在不驚動淇安的情況下輕易取他性命,可是必要的武力,也還是需要的。

  尤其是,半夜還敢摸進他未來王妃的房間?

  如果他不是不解世事的戰烈,軒轅杉冷冷的想著,他會叫他有來無回。

  王府十八衛的劍陣,已經多年沒有實戰的經驗了。

  「如果我什麼也不顧,那時候就帶著你走了呢?」

  「如果我們走了,我就再不讓你回來了呢?」

  「如果我把所有要搶走你的人,都做成花肥了呢?」

  戰烈趴在床上,自顧自的說著。像是說給自已聽,也像是說給她聽。

  淇安閉著眼睛,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

  戰烈攤開手掌,這樣的光線裡,仍然能看出修長的輪廓。

  緩緩的合攏又張開,他說,「如果我抓住了就不肯放手呢?」

  手緩緩落下,掉在床邊,他說,「淇安,如果我就那樣做了,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呢?」

  黑暗裡,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不停的問。

  「會永遠不原諒你!」淇安的聲音響起,淡淡的不帶一絲火氣。

  戰烈的眼光一黯,嘴角彎成自嘲的弧度,果然啊!

  「可是,卻仍然希望你要好好的活著。正如很久以前我希望的那樣,鮮衣怒馬,英姿勃發,傾倒一片蘭質慧心的女子。」

  淇安側了頭,看著他趴在床上的身影,心底,一片酸澀的柔軟。

  看著他,總會不經意的想起過去,表面堅強獨立,其實掩不住對溫暖安定的渴望。明明是在微笑,卻總能看見那眼底連自已都沒發覺的脆弱。

  「戰烈,你要好好的,好的活著,好好的幸福。」

  戰烈閉了閉眼睛,捏緊了拳頭「那淇安呢,淇安要去哪裡了?」

  「每個人都要有自已的家,我哪裡也不去,只不過,我要成家了。」

  「淇安的家裡,可不可以有我?」

  「當然可以,你如果願意,我會像姐姐一樣照顧你。」

  戰烈低低的笑起來,「可是淇安,我已經是別人的弟弟的,我不想,再當你的弟弟。」

  過了好久,戰烈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什麼不能是我?」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靜謚。

  「為什麼不能?淇安,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告訴我?」

  「淇安,我想知道。」

  淇安仍然沒有說話,戰烈攥緊了拳頭,抬起頭來,「淇安,你喜歡我嗎?」

  她陪他看桃花,她為他做飯,她罵他打他卻心疼他,他以為,這就是喜歡。

  「淇安,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喜歡!」淇安終於開口,帶著微微的歎息,「我喜歡桃花飛舞中纖塵不染的少年,喜歡那雙清亮純真的眼睛,喜歡他喚我淇安時撒嬌般的信任,就連他拿人做花肥時的理直氣壯,都讓我覺得他可愛。」

  戰烈吸了吸算子,聲音低低的帶著沙啞,「那你為什麼不可以選擇他呢?」

  淇安望著頭頂的帳子,「我喜歡,卻不足以愛。或許有時候即使是愛,也不足以托付終身。我是個自私的女子,每一次付出都會衡量是否會受到傷害。可是見到他的時候,我卻並不害怕付出,我知道他雖然行為乖張,卻比誰都真實。所以我相信,那一刻桃花谷的少年,不會騙我欺我。也或許,我在那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不需要任何回報,沒有期望,也就不擔心會失望傷心了。」

  「可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喜歡和安心還來不及成長為喜愛,我便撞入了另外一個人的深情。他不會指天發誓說要愛我護我,卻用實際行動包容了我所有不安。就算我天性涼薄,他也用火焰,慢慢捂熱。」

  「所以,戰烈你看,真正會在一起的人,不會早一步,不會晚一步,要剛剛好在對的時間碰上對的人,才會是彼此的歸屬。」

  戰烈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背對著她深吸一口氣,

  「蕭七,你後日即將嫁作他人婦,你,保重了。淇安,永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淇安,從今往後,於我而言,你就是蕭七了。」

  彷彿一瞬間長大,他的聲音脫去了往日的清雅,變得低沉有力。

  淇安笑笑,「這樣的戰烈,很好!」

  這樣的戰烈,才是真正微笑間殺人於無形的桃花公子,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已。

  這樣的戰烈,她也不用再牽掛了。

  戰烈頓了頓,走了出去。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她,他只剩下了哥哥。只有哥哥,就算有一天不喜歡了不愛了,也無法擺脫是他哥哥的身份。

  再沒有人會含著眼淚一邊哭一邊打他,也沒有人會一邊歎息一邊微笑著給他做飯梳頭,也不會再有人,忍受萬蟻鑽心之痛卻還要微笑著為他治傷。

  再沒有人為他這樣做,所以他只有自已成長。

  他其實一直沒有提醒過她,他不是不解世事的少年,他早已成長為男人。她眼中的不解世事不染塵埃,只不過是因為她喜歡,所以他願意那一面在她面前展現。

  他也沒有告訴過她,其實早在某個時刻,他就已經知道,他和她已經不會再有交集。只不過他不想放手,所以裝作不知。

  可是天下事,又怎麼會沒有說明白的一天。

  淇安,到那一天,你要記得,你說過喜歡我。就算永遠永遠不原諒我,也還要喜歡我。

  出了房門,便捕捉到凌厲風聲,戰烈頭都沒抬,就伸手迎了上去。

  鳳定和長卿兩人飛身而上,並不覺得圍攻有什麼不對,畢竟,是那人先闖入,不是麼?

  世人傳說,桃花公子一聲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滿天飛舞的桃花,極至的奢華,絕美的奇跡裡奪命於無聲;

  而看在長卿和鳳定的眼裡,那朵朵飄落的桃花,都帶著凌厲的殺意,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王爺?」輕五遠遠的看著,「要不要多加人手?」

  軒轅杉背著手,搖了搖頭。

  即使是戰烈,遇上長卿和鳳定的聯手,還是吃了虧。

  一個躲閃不及,長卿的劍直直刺入他肩骨,戰烈哼了哼,彈開他的劍,踉蹌著後退好幾步。

  鳳定眼神一閃,刀影滑落。

  「嗆!」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是長卿擋住了,他看著戰烈,「你走!」

  戰烈捂著肩,沒有動。

  長卿撤回劍,「你讓小姐流血,這是你還她的。」

  淇安站在門後,眼淚,一顆一顆的流下。

  因為那漫天飛舞的桃花,像是墜落的眼淚,在空中胡亂飛揚。

  門被輕輕推開,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軒轅杉抱起她,動作輕柔的放到床上,又蓋好被子,才輕輕拭去她的淚。

  她看著他,想要說什麼。

  他卻低下頭來,印上她的唇,輾轉吮吸,醉人的溫柔。

  他貼近她的耳邊,「我知道,他是來說再見。」

  因為懂得,所以信任,她什麼都不用說,也無須說。

  「小姐,你說騎馬出嫁好不好?應該夠威風。」蕭富提議。

  「那不行!」這提議被斷然否決,蕭華一拍桌子,「新娘子都是坐花轎的,小姐騎馬可不被人笑話。要不然我們做頂花轎,叫小輩們採了全城的鮮花來堆在上面,一定夠漂亮!」

  「太俗氣了,又不是祈福的花神娘娘……」又被砍掉。

  淇安瞪大了眼睛,插嘴道,「幾位叔叔,不用這樣折騰了吧?軒轅已經安排好了花轎,應該不會太差的。」

  「不行!」幾個臉上早已帶了滄桑之色的將軍們,齊齊吼道。是在討論她的婚事後,首次的意見一致。

  淇安閉了嘴,悄悄的摸摸肚子。不行就不行嘛,幹嘛那麼大聲,都嚇到寶寶了!

  蕭華最先跳起來,「小姐的成親,哪能這樣馬虎!」

  「對!」蕭富接口,「我家小姐,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出嫁,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砰!」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哇!」蕭華回頭,「老大,你又敲我?」

  「不敲你敲誰!」蕭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姐哪個時候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姐了?話都不會說,不該被敲麼?」

  淇安好笑的搖了搖頭,你們就只這麼個小姐,再不好看,也是你家最漂亮的小姐好不好?

  長卿霍地站起身來,「幾位叔叔慢慢討論,小姐要去散步了。」

  蕭榮連連點頭,「散步好,散步好,今天多散點步,明天才有精神。」

  長卿拉著淇安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面熱烈的討論又起。

  淇安已經要開始歎息了,今天的散步和明天的精神,貌似不太容易有直接聯繫。

  出來走了一會,淇安才看見長卿嘴角的弧度,「長卿今日心情很好?」

  「嗯!叔叔們心情也很好!」長卿答道。

  淇安慢慢的走著,只覺得今日的陽光,格外的溫柔。

  因為明天的儀式,她已經搬到蕭六住的舊宅了,如今隨意走走,倒覺得這宅院雖然比王府小,卻也別有一番意境。

  「所以小姐,一定會幸福的!」長卿在身後,很小聲的說了一句。

  「是啊,會的,一定會的。」淇安仰起臉,風裡,有花的味道。

  「小七,六哥沒什麼可送你的,聽說凡女子出嫁,都該有母親求的送子符。這是六哥替你求的,你好好帶著。」

  蕭六把一個帶著紅線的符放到她手裡,再按住。

  「六哥?」淇安愣愣的看著他,「他一個大男人,跑去送子觀音那求送子符?

  蕭六臉一側,躲開她目光,耳邊有淡淡紅暈,清咳一聲,「我去得早。」言下之意,就是人少。

  淇安忍住笑,低了頭,好一會,才說,「謝謝你,哥哥!」

  蕭六眨眨眼睛,忽略掉心頭的不捨,又推過來另外一個包袱。

  「還有這個,是我找戰烈要的。聽說桃花谷的胭脂水粉,最是鮮艷,顏色極好,小七你看,喜不喜歡。」

  淇安看著他,使勁點頭,「喜歡,我很喜歡。」

  眼睛紅紅的,只覺得心裡漲得滿滿的都得喜悅。

  身為哥哥,能做到這般細緻,已經足夠。

  蕭六忽然站起來,抱住了她。

  「六哥?」淇安微微仰頭,想要看他的臉。

  蕭六卻按住了她不安份的頭,「小七,讓哥哥抱抱。」

  淇安不再動了,安靜的靠在他懷裡。

  「小七,怎麼辦呢,你還沒出嫁,我就已經開始捨不得。明天,就要把你交到另外一個人手裡,從今以後,就從蕭家小七變成軒轅家媳婦了。在你成親後,我也要隨蕭榮離開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不在,你要把自已照顧好。有什麼事,一定要來找我,就算嫁出了,你也永遠是我最愛的妹妹。」

  「好!」淇安聲音有些發哽。

  蕭六放開她,只覺得懷抱有些空。

  可是妹妹總是要嫁人的,蕭六笑起來,是在他臉上少見的溫潤。

  所以再是不捨,也還是要放開。







2010-5-17 10: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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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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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成親

  這一次,再不是父母之命,所以就算錯了,也無可推托;

  這一次,再不是皇旨賜婚,所以少了那些尊貴禮儀,卻多了幾分溫暖平和;

  眼前的世界一片紅色,淇安靜靜的坐著。

  等待著他的到來,也等待著,她兩世渴望卻總是得到又失去的家。

  長蘭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出。

  走出臨時佈置的閨房,走過長長的庭院,也走過,那些在記憶裡慢慢蒼白的過去。

  大廳裡,蕭六坐於主位。

  父母故去,長兄不在,他,就已經是小七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唯一的退路。

  悄悄捏緊手掌,看著妹妹將要走出來的方向。

  悄然緊張著的還有軒轅杉。

  表面上的雲淡風清,掩不住衣襟下汗濕的雙手。

  他曾經經歷無數,皇宮中屢見不鮮的殺人不見血,長大後,封地為王,又要面對多少棘手的事情,他累,他心煩,卻從來不曾緊張。

  可是今日,他緊張得幾乎都不會走路。

  「莫若,你說這一次,是不是小七最終的歸宿?」

  太子看著人群中依然木秀於林的王叔,閒閒的問了一句。

  莫若輕笑,姿態優雅的換了個坐姿,

  「這一次,如果再錯了,就讓我娶吧!」

  太子斜睥了他一眼,「他會從地底下爬上來找你拚命。」

  莫若撫著頭,眼也不眨一下,「我求之不得。」

  廳裡的喧嘩聲,在淇安進來之後,突然停住。

  一襲火紅的嫁衣,襯著她柔美身姿,在走動時,傾瀉滿地流光。

  太子瞇了瞇眼,忽地彎起嘴角。

  小七的笑容太燦爛,接近她的人,先被這明亮的笑容所吸引,卻幾乎有些忽視了,她絕美的容顏。

  抑制不住心中的急切,幾乎就在淇安跨進來的同時,軒轅杉就走向了她。

  要把她抓在手裡,才能感覺到這真真切切的幸福。

  而淇安,微怔之後,卻也忍不住抿嘴輕笑。

  那個男人,據說從來都冷若冰霜的男人,居然汗濕了手心。

  高堂俱已不在,淇安只向蕭六彎腰行禮。而一片抽氣聲中,軒轅杉也深深的彎下腰去。感謝蕭家人,在他沒有參與的日子裡,給予她的一切,直把她寵成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

  待淇安轉過身來,蕭榮卻帶著眾將跪了下去,嚇得淇安腿一軟,要不是軒轅杉動作快,估計她也一個撲通跪下去了。

  可是就她這一個動作,也驚得軒轅杉一身冷汗,照她那撲通的一下,估計肚子裡的孩子也得抖三抖。

  眾人跪下去的方向,是朝北。

  蕭榮跪下去之後,什麼也沒說,只是「咚咚咚」的叩了三個響頭,才朗聲說道,「將軍,夫人,以前的通通不算,小姐,現在才是真正的出閣。請將軍放心,阿榮會好好的看著小姐。」

  手一抬,眾人又唰地起身,動作乾淨俐落,不帶一絲游移。

  「小姐!」蕭榮微微彎了腰,「我們送你吧!」

  淇安以為,他說的送,是送她出大門。

  她卻不知道,是這樣的送。

  她坐在轎子裡,要忍得很辛苦,才能不哭出聲來。

  她坐得很平穩,就像是坐在平地上沒有移動一般。

  因為,抬著她的轎夫,是當初跟在蕭煜身邊的四大將領。

  除了留守的蕭貴那一角由長卿代替外,無一缺失。

  蕭榮,蕭富,蕭華,蕭長卿,沒有去看彼此,動作卻出奇的一致。

  以他們的武功修為,就算抬著個轎子,走起路來也是如履平地,更何況,那轎中,還坐著小姐。

  此時此刻,他們不是名震一方統軍上萬的將軍,此時,他們只是當年老將軍身邊聽令的少年。

  老將軍不在了,就由他們,繼續護著小姐,送小姐一路,走向她的歸宿。

  蕭榮眼裡有了淚意,卻知道那絕不會掉落。

  他只是想起,當年一身鐵甲的將軍,卻會在戰場歸來後,偷偷的親親小女兒熟睡的臉,才捨得去沐浴更衣。

  也會想起,從來指揮若定,凌危不亂的將軍,會在小姐哇哇大哭時嚇得手足無措,不停的哄道,「小七,小七啊,你要什麼你說啊,爹什麼聽你的,你別哭了啊!」

  實在哄不住了,就會擦擦頭上的汗,扭頭吼道,「阿榮,去把那六個臭小子給我拎來,就說妹妹在哭。」

  然後不過片刻,散落於校場各個角落的六個公子,都會提槍帶劍的衝過來。

  一陣兵荒馬亂後,小姐吸吸鼻子,一抽一抽的停下哭聲,老將軍才會拍著他的背說,「阿榮,你可得幫我把小七看著點,她再哭時你幫我哄哄,啊?」

  此刻,老將軍,你有沒有看到,阿榮正護著小姐,走向她的幸福。

  街道旁,圍得水洩不通,來觀這場與眾不同的禮儀。

  沒有嗩吶喜樂,只有戰鼓聲聲;

  沒有豐盛的嫁妝,卻跟了一支軍隊,行走無聲,卻精光內斂,神采飛揚;

  沒有綿延數里的儀仗,卻有紅衣的新郎守著轎側,還不停的凝望;

  即使尊貴如太子,也脫了朝服,收去了高貴,只留淺淺笑容,溫暖平和。

  所以有人說,蕭家小七出嫁的那一天,連烈日都掩去了鋒茫。

  街道旁高高的樓頂上,坐著無聲的少年。

  也是一身紅衣,此刻看來,卻像是一抹殘陽,紅得淒美絕倫,叫人驚心。

  他只是安靜的坐著,看那花轎一點點靠近,走過,然後遠去。

  他微微的低了頭,在這喧鬧的繁華里,不和諧的寧靜。

  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的縮回來,他併攏了雙腳,將手環在膝上。

  這樣,會覺得沒有那麼冷吧?

  下轎的時候,蓋頭拂了一下眼睛,淇安踉蹌了一下,一直注意著她的軒轅杉,飛快的攬住了她。

  直到她直起身來,他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要在這一刻,才會覺得這二十多年來修習的武藝不是白費。

  一拜天地,軒轅杉兩隻手都放在她腰上,幾乎要替她的腳承擔大部身體的重量。淇安隱在頭巾下的臉,一陣陣的發紅,都能聽到莫大哥的偷笑聲了,她只是懷孕,不是殘廢好不好?

  二拜高堂,兩人著空位拜了下去;

  夫妻交拜,他卻很快的扶住了她微往下的腰身。

  再然後,他的手,握得她緊緊的,再沒有離開過。

  淇安坐在喜床上,很快的,軒轅杉走了進來。

  淇安有些怔然,按道理講,他不是應該要在外面折騰很久才能進新房麼?

  而且,她偷偷抬眼往後瞅了瞅,鬧洞房的人呢,哪裡去了?

  對於她的動作,軒轅杉當然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沒打算說,他是怎麼樣用十八衛攔住了那群人,更何況,還有蕭家幾位將軍在,沒有那麼多不識相的人。

  他怎麼捨得,她戴著那麼重的裝飾,一個人坐在床上等她。

  從來,只有他等她。

  他怕,她等得太久,會心慌。

  輕輕揭開頭巾,看著淇安含羞淺笑,臉頰上淡淡粉紅,燭光中,越發映得眉眼溫柔如畫。

  軒轅杉伸出雙手,輕輕的摟住了她,讓她噴出的呼吸暖暖的指在頸側。

  他低下頭來,嗅著她發間淡雅清香,閉了眼睛。

  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必做,即使就是這樣的擁抱,也足以撫慰他半生孤寂,直至終老。

  良久之後,軒轅杉放開了她,輕輕撫著她的臉,目光柔和。

  淇安覺得臉上陣陣熱氣,快要燒起來,微側了臉,不敢看他。

  手指微微頓了一頓,過了一會兒,火熱的呼吸噴在臉側。

  淇安慌忙雙手撐住他的臉,「等一等!」

  軒轅杉頓住。

  淇安侷促的看他一眼,才輕聲道,「我現在,不行。」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沒有辦法承擔太過激烈的男女情事。更何況,軒轅杉初嘗情事,又武功高強,就更加容易失控。

  靜了片刻,他在她耳邊道,「好!」

  然後,擁著她,側身躺下。

  其實只要是她,就算什麼都不做,他也甘之若怡。

  淇安卻轉過頭來,輕聲道,「軒轅,有人會來聽牆角嗎?」

  軒轅杉也側過頭去,四目相對,他愉悅的彎了嘴角,張了張嘴,「不會。」就算是有,也會被人揪出去丟到大街上了。

  「軒轅,我找到治你嗓子的方法了!」

  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軒轅杉的身子僵住,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

  淇安繼續說道,「我的血可以將生盅引出來,我跟師父商量過了,我的金針加上他的醫術,我和寶寶都不會有危險。」

  安靜了好一會兒,軒轅杉才放鬆了身子,他張嘴,卻是另外一個意思,「不用。」他說。

  「為什麼?」淇安急了,「我都說了,我跟寶寶都不會有事,你還不相信我嗎?我怎麼捨得拿寶寶去冒險。」

  軒轅杉攬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卻沒有說話。

  淇安搖著他的手臂,「軒轅?」

  軒轅杉抿緊了唇。

  「軒轅?」淇安又喚。

  軒轅杉終於動了,嘴巴湊到淇安耳邊,「不用,我有你懂我就好了。」

  淇安生氣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軒轅杉將手臂搭在她身上,輕輕搖了搖。

  淇安索性閉上眼睛,捂上雙耳,不理。

  軒轅杉再推再搖。

  淇安這才開口,「軒轅,你不說清楚,我就生氣了,我就不理你了。」

  很久之後,軒轅杉才無奈的歎口氣,伸出手指在淇安背上寫道,「我說。」

  淇安連忙轉過身來看著他,雙眼亮晶晶的。

  軒轅杉定定的看著她,張嘴,「用你的痛來換我的聲音,我寧願不要。」

  她治療戰烈時鮮血淋淋的樣子,到現在想來都還覺得心頭刺痛,又怎麼會捨得她再為他去受那種苦。

  淇安又轉過頭去,閉著眼道,「這個理由我不接受。」

  氣呼呼的又轉過頭來,「我痛一次,可以換回你的聲音,這種划算的交易你也不做?」

  捂著肚子,「軒轅,如果你沒有足夠的理由來說服我,我就生氣了,我一生氣,寶寶也生氣了。」

  軒轅杉一愣,寶寶那麼小也會生氣?

  淇安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接口道,「我的寶寶,我說他生氣他就會生氣的。」

  軒轅杉移開了視線。

  淇安卻一手抓住了他,「軒轅,我們現在是夫妻了,夫妻之間,就應該坦誠相對,你有什麼事,你要告訴我,我想要和你一起分擔。」

  夫妻,夫妻!

  多麼平淡,卻又叫人安心的字肯。

  軒轅杉終於調轉了頭,「淇安,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君心不可測?」

  淇安怔了一怔。

  軒轅杉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皇兄今日寵我信我,當然因為我是他胞弟,另外一方面卻也是因為我口不能言,絕不可能威脅到他的帝位。所以,他容忍我的一意孤行,也容忍我的種種不敬。」

  「可是小七,你是蕭家小七,蕭家的名字在軍人裡,就是一個神話。蕭家掌握著最精銳的部隊,我卻擁有我朝最富饒的封地,我們倆的結合,於今日的皇兄來說,或許是真心的成全。可是身為帝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已,假的話聽多了,也會慢慢生出猜忌。」

  「小七,我寧願終生的缺陷而與你幸福相守,不願冒著被帝王顧忌的風險而另起波瀾。」

  他比誰都希望可以開口能言。

  這樣,她閉著眼的時候,他也可以溫言撫慰;

  他也可以喚著她淇安,親口問她,有沒有感覺不適,會不會冷,會不會餓;

  他不小心惹她生氣的時候,她不理他的時候,他可以大聲的道歉,而不用急得手足無措;

  以後他們有了孩子,他可以教他說話,教他學字,教他所有他會的,和不會的。

  他也會像孩子的娘一樣,唱歌哄他睡覺,摟著他講很長很好聽的在故事。

  可是,比起這樣的幸福,他更珍惜與她一生相守的緣份。

  他當然相信,他會傾盡一切來護她安好。

  可是,他於皇族中長大,見慣了那些算計和猜忌,更懂得帝王的心思。

  愛到深處,他寧願,一生無言。



第七十三章  離別

  軒轅杉終於還是沒同意淇安的救治。

  他身為皇族,或許要比誰都瞭解皇室中人的生存之道。

  淇安有些心疼,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享有比別人多一倍的尊貴,卻要失去多少平凡的美好!」

  軒轅杉微閉了眼,彎起了嘴角,「我想說的話,只要你能懂,其他人又有什麼相干?」

  頓了頓,睜開眼睛看向她的肚子,另一隻手覆上,「至於他,生而為我軒轅杉的孩子,這便是他該承受的命。」

  他也一樣,無從選擇他的命運。

  生性的多疑和本能的算計,早已深入骨髓,所以他那麼渴望真實。

  幸而,他遇見了她。

  小七的事既已塵埃落定,剩下的,便是離別。

  蕭六的走,淇安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並不覺得突然。

  只是,另外一人,倒讓人覺得措手不及了。

  淇安沉吟良久,終於搖頭,「我不同意。」

  長卿頭都沒抬,站在她身後,蕭榮和蕭歷對看一眼,蕭歷上前幾步,跪了下去,

  「小姐,朗兒少爺是天生的將才,臣等帶在身邊磨練幾年,對小少爺自是大有益處。」

  「不!」淇安搖頭,甚至沒有多加考慮,「我不會讓朗兒離開我身邊。」

  蕭歷抬起頭來,「小姐,朗兒少爺的路,總要他自已去走的。」

  淇安沒有回答,卻只是搖頭,「就算有那麼一天,那也要等他長大以後。」

  她知道從小培養的重要性,也明白所有他們所有的期待,可是朗兒,只不過才五歲,又怎麼捨得給他這樣沉重的期望?

  「小姐,朗兒少爺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蕭家的骨血。如果當初沒有生變故也就罷了,小少爺的未來自有他的父族替他操心。可是如今,小少爺的身份對蕭家,卻算得上是額外的恩賜,他是完全屬於蕭家的,再不會有別的束縛。」

  這一次開口的,是蕭榮,他目光沉靜,走到蕭歷身邊,一把拉起了他,又繼續說道,「我們相信王爺對小姐情深義重,可是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對朗兒少爺呢?王爺就算會疼寵有加,可是能否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呵斥怒罵,甚至拳腳加身?」

  淇安心中一動,卻偏了頭,不去看蕭榮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

  軒轅杉回府的時候,自然有人向他稟告了這件事。

  他匆匆趕到的時候,淇安正摟著朗兒坐在院中。

  月光下母子相依的身影,有種朦朧的美。他放慢了腳步,站在了黑暗中。

  「娘?」朗兒在她懷裡抬起頭來,「你怎麼了,怎麼今天都不說話?」

  「朗兒,娘有個問題想問你。」

  看著孩子燦若明星的眸子,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娘你要問什麼,你問啊你問啊。」

  淇安撫著他溫熱的臉蛋,「朗兒,你喜歡什麼,或者你有沒有想過,以後長大要做什麼?」

  似乎都沒有多想,朗兒舉起手來,高呼道,「朗兒長大要保護娘!」

  不由得失笑,心下卻一片溫暖,淇安親了親他的額頭,「那麼除了保護娘之外呢,朗兒還想做什麼?」

  「還要帶娘去看雷峰塔,雷峰塔下還壓著白娘娘呢!」

  「朗兒,除了跟娘有關的事情外,你自已呢,你長大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朗兒歪著頭想了想,「那朗兒要像外公一樣,做很厲害的大將軍。不,要比外公還厲害。」

  淇安放開朗兒,緩緩蹲下身去,直視著他的眼睛,「想要成為外公那樣的將軍,會很辛苦。」攤開他的手,摩挲著他原本嬌嫩的身上長出來的硬繭,「這些繭子也不會消掉,會越來越多。」

  朗兒的眼睛眨巴了半天,卻搖了搖她的手道,「娘,你忘了啊,你說的做自已喜歡的事,就不會辛苦啊!」

  眼裡忽然就湧上一些淚意,像是長久以來一直放在掌心的寶貝,以為永遠也不會離開的寶貝,卻在一瞬間要遠離。

  「朗兒,如果以後別人問起你的名字,你就叫蕭朗。」

  朗兒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卻還是點點頭。

  「長卿!」把朗兒哄睡了之後,淇安喚道。

  長卿俯身下去,抱起了朗兒,「是,小姐。」

  「你告訴蕭叔叔他們,等朗兒滿十四歲,我就送他去軍營。」

  十四歲,在現代來講,還是未成年人,考慮到這裡的特殊背景,這個年齡,已經是她的底限。

  長卿嘴角彎了彎,「是,小姐。」他沒有說的是,蕭叔叔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蕭歷身為禁軍統領,自然還在京城之中,另外,蕭華也留了下來,反正再重要的事,也沒有小少爺重要,不是麼?

  蕭六要離開京城的事,朝中自然早已傳遍。

  「公主?」看著突然到來的靈昭,蕭六愣住了。

  看看周圍已經收拾妥當的東西,靈昭淡淡一笑,「東西都收拾好了?」

  「是!」蕭六答道。

  接下來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兩人之間,只剩下沉默。

  「小六,我們之間,怎麼會變成了這樣?」靈昭看著跳躍的燭火,緩緩開了口。

  蕭六也看向門外,沒有說話。

  「小六,你愛過我嗎?」嘴角有著隱隱的自嘲,靈昭還是問了這一句。

  蕭六抿了抿嘴,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靈昭,你認識以前的我嗎?未失憶以前的我?」

  目光一凝,靈昭轉過問來看他,「你想起了什麼?」

  蕭六搖搖頭,「他們都說我以前愛著長蘭,可是如今見她,卻並不覺得親近。失憶之後,我以為我喜歡你,可是如今遠離,也不覺得悲傷。我總是在想,以前的我是什麼樣,是不是也是這樣,冷心薄情?」

  靈昭緩緩笑了起來,冷心薄情啊?似乎倒有些道理呢!

  「小六,如果一直冷心薄情,倒也是件好事。」

  蕭六把長蘭還了回來,他站在她面前,臉上有著連他自已也沒發現的落寞。

  「小七,過去的記憶我已經找不回來了。而過去的愛情,也終究成為了過去。長蘭,還是跟在你身邊吧,我不想耽誤了她。」

  淇安從窗戶往外看去,長蘭和長卿正站在院中,並沒有看向這裡。

  長蘭,這些日子瘦了。

  「六哥,你對長蘭,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嗎?」

  蕭六轉頭看她,「過去愛不愛她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知道我不愛。」

  其實多一個女人本來沒什麼,靈昭那晚臨走之前也說,有長蘭跟在他身邊,萬事都會方便很多。

  的確是沒什麼!

  他也這樣想,可是小七抱著長蘭痛哭的樣子忽然就浮現了出來。

  於是,他搖了搖頭,「不,那是小七的長蘭。」

  所以,不能辜負。

  深深吸一口氣,他笑著向淇安張開懷抱,「過來給六哥抱抱,要不然以後都抱不到了。」

  淇安鼻子有些發酸,慢慢走了過來。

  抱住妹妹的剎那,蕭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頭,嗅著那熟悉的溫暖甜香。

  「再見,小七!」

  剛剛走進屋來的軒轅杉,愣了愣。

  聽見腳步聲,蕭六抬起頭來,看見是他,笑了笑,放開了小七。

  軒轅杉也點了點頭,算作還禮,快步走過來,扶住淇安的腰。

  淇安瞪了他一眼,臉有些發熱,小聲的說道,「我沒事!」

  軒轅杉輕笑,手卻放在她身上一動不動。

  蕭六移開視線,開口,「小七,那我走了。」

  直到他青色的衣衫消失在門外,軒轅杉才調轉頭來,臉上,卻多了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蕭六走了,戰烈也消失了。

  戰烈給她送來一個包袱,說是送她的禮物。

  打了開來,一包風乾的桃花,紛紛揚揚的落下,鋪了一地。

  「淇安!淇安!淇安!」

  一張字條上,寫滿了她的名字,再無其它。

  她沒有掉淚,因為軒轅杉就站在身邊。

  他擁緊了她,「淇安,等孩子生下,我們就回封地。」

  如果這就是兩個人的結局,從此,也就過著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

  在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

  或許人都的是要在自已熟悉的環境裡才能找到失去的自已,蕭六來信說,他的武功開始慢慢恢復,與蕭家眾人的關係,也在逐漸親密;

  秀女大選結束,皇上封了兩妃,其餘女子皆或賜婚或遣返,出了宮門。

  軒轅杉告訴淇安,季嫵已經離開京城。言下之意,是有生之年兩人都不會再見面。

  湛安曾經很好奇的問他季嫵與他的關係,是不是幼時有什麼曖昧,要不然人家怎麼心心唸唸這麼多年。

  某人皺著眉頭想了很久,終於告訴她,「嗯,她弄壞了我的東西,欠債的人,當然應該心心唸唸的記著。」

  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軒轅杉極其疑惑的望著她。

  於是淇安歎氣,偎進了他懷裡,很明顯,他小時候是沒有什麼浪漫的細胞的。

  這一年,軒轅杉長子出生,皇上大喜,賜名軒轅秋成,封為世子。

  同時,下旨還小七蕭姓,其子蕭朗,入蕭氏族譜。

  淇安接到那聖旨時,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覺得皇上太沒水平,給個小孩取名字像個老頭似的,於是拍拍朗兒的頭,「以後就叫弟弟寶兒!」這個至少聽起來親切。

  想來軒轅杉也是不會反對,反正他也叫不出來。

  卻不知背地裡,輕五在軒轅杉面前哭訴,「嗚!咱們堂堂世子被叫做寶兒,以後長大還不叫人取笑?軒轅寶兒?軒轅寶兒!那還能聽嗎?」說完,越加想哭了。

  「王爺,你要替小世子作主啊!」

  軒轅杉眉眼彎彎,「既是堂堂世子,就該自已作主。他若能幹,就自已去找他娘親抗議。」

  輕五收了眼淚,張大眼睛,「可是小世子現在才不滿月呢!」

  「所以說了,還不滿月的小孩,叫寶兒有什麼不好?」

  世界終於一片安靜。



第七十四章  再見

  還是那鬱鬱蔥蔥的桃林,只是,再不見那繁花盛開的絢爛。

或許,不見的,還有別的一些什麼。

戰烈低了頭,任午後的陽光,斜斜的打在他臉上,映下一片陰影。

林外,尖銳的哨聲響起。紅色的身影劃過天空,林中又恢復了安靜,就彷彿從來不曾有人出現過。

「公子,這是二皇子傳來消息。」來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遞上一封書信。

戰烈匆匆一掃,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半響之後,他輕輕的笑了,「攔下他。」底下的人沒有動,只是把頭俯得更低了,「可是那裡是蕭家軍駐地!」手指一緊,紙片如雪花落下,「蕭家?那又怎麼樣!」戰烈仰起了頭,有種淒涼的絕決。

「怎麼樣?」軒轅驥問匆匆走入的莫若。

莫若搖搖頭,眉宇間有些不安的焦躁,「一絲消息也無,按道理講,懷禮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

軒轅驥揉揉眉心,攤開桌上地圖,細細思量一番,手指在桌上猛地一敲,

「修書一封,要小六協助。」寫好的書信很快派人送了出去,莫若那顆懸著的心卻沒有絲毫的放鬆。

「殿下,懷禮此次帶在身邊的人不在少數,而且個個身經百戰,怎麼會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更何況,淮安一帶,是蕭家軍的駐地,若是軍隊調動,怎麼瞞得過他們?一般的勢力,又怎麼敢在淮安動手?」

軒轅驥也是一頓,語氣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武林中的人所為?」

莫若緩緩點頭,「與那邊關係密切又有能力攔得住懷禮的,並不多。」

兩人都不再言語,的確是不多,但就僅這一個,也足以讓他們煩惱了。

軒轅驥手指緩緩收緊,忽地仰起頭,衝著門外喊道「張統領!」太子親軍統領張仲推門而入,「是!」「吩咐下去,當初安排的人,不計一切代價,毀了桃花谷。」

莫若看他一眼,有些猶豫,卻沒有阻止。

張仲退下去之後,莫若才開口道,「現在動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軒轅驥冷冷的哼了一聲,「一幫烏合之眾,能容忍這麼久已經是極限了。

更何況,桃花谷中人靈退天下的耳目,著實讓人頭疼。

代價大點,倒也值得了。」在心底暗歎一聲,莫若苦笑著搖搖頭。

自古以來權勢之爭,從來就是以鮮血和生命拚搏而來的。

只是,那丫頭怕是要傷心了。

這一日,親王世子軒轅秋成滿月之喜。王府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軒轅杉難得的穿了身暗紅金紋的長衫,坐在床頭安靜的看淇安給寶兒換衣服。

小傢伙睡得正熟,感覺有人在騷擾他睡覺,小嘴一扁一扁的卻還沒睜開眼睛。

「娘,弟弟怎麼睡得像個小懶豬啊?」口水都睡出來了,朗兒拿了毛巾笨手笨腳的給寶兒擦著,輕聲問道。

「嗯,那朗兒以後要教弟弟勤快點才行。」淇安笑道

「娘,弟弟晚上跟朗兒睡好不好?」朗兒張著雙大眼睛期待的問。

弟弟的小手好軟好滑,嫩嫩的真好玩。

軒轅杉也看了淇安一眼,又低下頭去看寶兒。

寶兒生來體弱,夜裡也很難睡得安穩,半夜裡一哭就把一眾侍女鬧得雞飛狗跳。

哭得那叫個撕心裂肺,好幾次小臉漲得通紅,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好半天都沒聲音。

直把鳳定都嚇得手腳發冷,直接施展輕功將寶兒抱到了淇安面前,聲音都在發抖,

「小世子哭得沒有聲音了。」或許真的是母子連心,淇安抱在懷裡哄幾下,小傢伙就一抽一抽的瞇著眼昏昏欲睡。

氣得軒轅杉直想拎著他衣領丟出去,不知事的小孩子有幾個像他家這個一般難養?

睡,一定要他娘抱著才肯睡,稍微離了手就扁扁嘴開始醞釀著哭意,等了片刻要是發現娘還沒回來,立馬就是一通驚天動地的大哭。哭聲之響亮慘烈,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吃吧,奶娘什麼的,根本就不要想。含著嘗一口就放開了,小嘴一扁就開始哭,也沒有眼淚,眼睛閉得緊緊的活像看都不想看。

有一次軒轅杉心疼淇安,看她睡了就不許抱小世子過來,結果小傢伙硬是餓了一夜,哭得嗓子都啞了也不肯吃。

所以這小傢伙出生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是跟著淇安睡的。兩手兩腳張成個大字形,睡的時候都不安份的很,不停的拱來拱去。怕擠著孩子,淇安硬把他從床上趕了下來。

軒轅杉站在書房裡的時候,那感覺悲涼得很。軒轅寶兒那傢伙恐怕就是生來折磨他爹的。淇安懷著他的時候一路凶險,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也就罷了,至少還可以擁著妻子睡個好覺。

可是為什麼他一出生,就連這個擁抱的權利也失去了?軒轅杉暗暗咬牙,軒轅寶兒你厲害你就不要長大。

此時聽得朗兒此話,私心裡是盼望淇安趕快答應。寶兒那麼小,又不懂得認人的,哭著哭著也該習慣了。

偏生淇安心疼孩子,一聽到孩子哭就捨不得了。

按照軒轅杉的想法,兒子就不該慣著的。淇安抱起寶兒來,看著朗兒到,「好啊,等你哪天睡覺的時候不要娘講故事了,娘就讓弟弟跟你睡。」

朗兒鼓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扯扯她衣襟,「娘,弟弟跟朗兒睡,娘就可以給我們倆一起講故事了啊!」

「是你自已想聽吧,弟弟哪裡聽得懂。」淇安斜眼看他。

「弟弟也想聽娘講故事的,對不對啊,弟弟!」又趁機捏捏弟弟的手。可惜兩弟兄還沒有培養出默契來,寶兒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嘴就開始扁。淇安連忙站起來搖了兩下,哄道,「寶兒別哭啊,今天可是要出去見人的,堂堂小世子第一次亮相就是哭樣,一定很丟臉的!」也不知道是因為搖得太舒服,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小傢伙鼻子皺了皺,就又歪了頭睡去。

淇安舒了口氣,對著軒轅杉道,「走吧,也該出去了!」軒轅杉伸手過來要抱孩子,淇安搖搖頭,低下頭去看寶兒,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道,「可別又把他惹哭了,這麼大的脾氣,可不知道像誰。」朗兒在旁邊懂事的點頭,「對,弟弟真不乖整天要娘抱!」

軒轅杉便牽了朗兒的手陪著淇安出門去。還沒走到前廳,便聽到人聲鼎沸,淇安開始覺得頭髮疼,歎口氣,「這樣的場面真不想面對。」

軒轅杉放開了朗兒的手,比劃道,「沒關係,等你和寶兒都再休養一段時間,我們就回封地去,那裡清靜。」

淇安笑著點頭,「嗯!」心裡卻想著,看來皇帝大人要開始暴走了,沒準帶著朗兒一走,蕭歷他們也會跟著跑掉。

寶兒看來很快就是個有錢人了。淇安看著懷裡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傢伙有些好笑,不說皇帝太妃賞賜的那一大堆,就單看幾位皇子送來的禮就不得了了。還別說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員送來的賀禮。反正她是什麼也不知道,就坐在軒轅杉旁邊負責傻笑就對了。

估計天底下也就軒轅秋成的彌月之禮辦得如此別緻,父親口不能言,母親也是笑而不答,而他也是什麼都不懂只管睡覺。一家三口幾位主角都不說話,辛苦的,自然就是旁邊點頭哈腰收禮收得快要斷掉還要強顏歡笑的輕五了。誰讓他是王爺的代言人呢?

「姐姐!」正是熱鬧之際,人群中傳來這樣一個聲音,淇安的手微微一抖。

軒轅杉顯然也聽見了,臉上笑容頓斂,沒有去看地上跪下的人,只把眼刀嗖嗖的射向旁邊的管家。

可憐管家大人頻頻擦汗,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今日來賀的賓客如此之多,誰會去注意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

「姐姐!」龍憐跪在地上仰起頭來,「相公失蹤了,求求您,讓蕭六公子幫忙找找他。」







2010-5-18 09: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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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無邊

  這聲「姐姐」一出,滿堂寂靜。

淇安微微抿嘴,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熟睡的寶兒,沒有說話。

龍憐的這聲姐姐,此情此景,她如何應得起。

軒轅杉皺了皺眉頭,已有侍衛閃出,一左一右架著龍憐離去,而長卿,早已出指如風,隔空點了她的啞穴。

龍憐眼睜睜的看著淇安,滿眼絕望,嘴角卻緩緩流出血來。

「且慢!」莫若臉色一變,站起身來,「小七!」他叫了一聲。

淇安抬起頭來,順著他的眼光望去,也是心中一驚,「軒轅,先抱一下。」將寶兒放入軒轅杉懷裡,幾步奔了下去。   

搭上龍憐手腕的剎那,淇安就愣住了。緩緩的低下頭去看她,聲音有些發抖,「為什麼?」   

龍憐笑了,眼淚如水晶一顆一顆掉落。

    「長卿!」淇安叫了一聲。     

長卿咬咬牙解開了龍憐的穴道,就把頭扭向一邊,很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你可知道,斷腸散根本無藥可解?」淇安從侍衛手中接過龍憐,一同跪倒在地。   

「我知道,」龍憐笑著,「可是姐姐,不用這種方法,怎麼見得著你?」     

龍憐伸出一隻手去,拉住了她,「姐姐,你真是好運得讓人嫉妒。那麼多人保護著你,閒雜人等,又怎麼能近得了你的身。姐姐,相公你一定要去救。」  

淇安抓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龍憐,懷禮身為朝廷命官,若是他出了事,皇上自然會有安排,你又何苦拿自已的生命來作賭注?」

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斷的流出,龍憐臉上的笑容,淒愴而絕決,拉著淇安的手忽然一緊,電光火石間,另一隻手就架上了淇安的脖子。

衣袖滑落,抵在淇安頸間的匕首閃著冰涼陰冷的色澤,那青黛色的光暈,昭示著淬過毒的痕跡。

兩人原本就相隔極近,這一下事出突然,讓長卿等人也措手不及。

「娘!」朗兒哭叫一聲就要奔來,卻被軒轅杉伸出一隻手按住。

他緩緩站起身來,一隻手抱著寶兒,一隻手拉著朗兒,緩緩綻開了笑容。輕五在旁邊看得心驚,那龍憐都已經是死定了的人了,他家王爺還能把她怎麼樣啊?

「你要什麼?」太子軒轅驥站起身來,壓抑著滿腔怒氣。

龍憐看他一眼,「表哥,你不用這樣生氣,懷禮出事,我知道你也很著急,芳菲都已經告訴我了。不知道的,只有被你們保護得這樣好的姐姐吧。」

握著匕首的手動了一動,軒轅杉緊張的往前一步,卻又生生止住。

「你要什麼?」這次問話的變成了長卿,他就知道的,不該對那女人心軟的,要死就死,最好死得遠點。這女人最可惡,要死就偷偷死好了,幹嘛還要到人前來丟人現眼。

龍憐閉了閉眼,開口,「蕭長卿,我要我相公安全無虞的回來,你們能答應麼?」力氣已經在慢慢的流失,龍憐微微一笑,「我的時間不多了,不要考慮得太久。」

軒轅杉衝著輕五點了點頭。

輕五立刻會意,「王爺答應,只要你保證我們王妃安全。」

龍憐抿嘴,「那麼蕭長卿,你也答應嗎?代表蕭家?」

長卿幾乎沒有一刻遲疑,「我答應。」

「你發誓,以蕭家名義發誓,若是有違此誓,蕭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終。」淇安頸上的血管在刀刃的下方跳動著,讓人心驚。

軒轅杉目光一凝,長卿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蕭長卿,以蕭家名義發誓,盡力保洛懷禮安全回京。若是有違此誓,陪著我家小姐蕭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終。」話聲一頓,「若是今日龍憐讓我家小姐有半點受損,我也發誓,要將龍憐關心的人,一個一個找出來,死無葬身之地。」

龍憐看著他,輕輕笑了,「蕭家長卿,果然名不虛傳。」目光徐徐掃地四周,「今日滿堂賓客在座,就替龍憐做個見證,蕭家和王爺既已應下,我龍憐也算死而無撼了。」

「叮」的一聲,匕首脫落在地,龍憐緩緩倒下。

淇安看著她,目光沉痛。

龍憐卻笑得開心,「姐姐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現在憐兒可以告訴你了,憐兒抗旨離開修行之地,又敢在世子滿月之際大鬧王府,早已是難逃死罪。可是能在臨死前為相公做一點事,我已經是心滿意足。」

脖子上的涼意還沒有消去,眼中的淚意又湧上。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情深至此。

目光已經漸漸渙散,龍憐仍然笑著,「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他,可是他為什麼,要愛你呢?你有什麼好,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他只不過扶了我一下,就因為身上有了我的香粉味而不敢回你房間,在院中坐了一夜,你卻因此而趕他出房。姐姐,我恨你,好恨你啊!」

淚已經無聲無息流了一臉,淇安抱著龍憐,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對龍憐,不是全無怨恨,可是此刻,滿心都是悲傷。     

龍憐的手,慢慢揪緊她的衣襟,

「姐姐,我真的好恨你,可是早知道相公這麼愛你的話,我也會學著愛你的。現在,我要走了,你回相公身邊好不好?」

她的眼睛恢復一絲清明,固執的看著淇安。

「我們都不在了,相公會很孤獨,姐姐,你回去吧!」     

臨死之人的請求,原該是要答應的。可是這樣的要求,又怎麼能夠成全?

「姐姐,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愛你!」龍憐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直至隕落。

淇安手一抖,任她軟軟的滑了下去,低著頭,任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她的心裡。

「娘!」軒轅杉手一鬆,朗兒就奔了過來,「娘!」他摟著淇安的脖子,小小的身子不停的發抖。

孩子的眼淚在頸間發燙,淇安抬起手來撫著他的頭,無力的悲傷。

龍憐很快就人抬了下去。

七步斷腸,她連七步都沒有走到,就已經肝腸寸斷。

情之一字,要毒過世間所有藥物。

軒轅杉一步一步走下來,還在覺得腿發軟。

攬著她的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幸好,她沒事。

被朗兒的哭聲吵到,軒轅杉懷裡的小傢伙半掀起眼簾,似醒非醒的樣子。

眼睛一睜一閉的眨了幾下,扁著小嘴嗚咽了幾聲。

朗兒吸著鼻子,轉過頭來看了看,又轉過頭去,替淇安擦著眼睛,「娘,弟弟又要準備哭了,你快抱。」

軒轅杉小心翼翼的將寶兒放入淇安懷裡,寶兒扭著小身子在娘的懷裡蹭了幾下,偏了頭,又閉上了眼睛。

賓客散去後,只留下了太子和莫若等人。

「洛懷禮發生什麼事了?」淇安問道。

太子和莫若對看一眼,又一致的看向軒轅杉,「王叔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淇安看向軒轅杉,軒轅杉臉色不變,也沒有看她,只對輕五作了個說的手勢。

輕五看了看淇安的臉色,才說,「洛懷禮經過淮安時,忽然失去了蹤影。幾批人馬都沒有找到他,洛將軍本身武藝不低,身邊侍衛又不在少數,又沒有發現軍隊有明顯的調動的跡像,太子殿下懷疑是武林中人動的手腳,派了軍隊尋找一番之後,卻仍然沒有蹤影。」  

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寶兒,淇安忽然向著莫若開口道,「軍隊去哪裡尋找了一番?」

莫若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小七沒那麼好騙,早晚總要知道的。

「桃花塢!」

手一停,淇安心中一驚,卻又強自壓了下去,「不是說那桃花谷中機關重重嗎?」

「一把火而已,並不需要太複雜。」

淇安猛地站起身來,失聲道,「你……?」

莫若直視著她的眼睛,毫不閃躲,「桃花谷中無一人逃出。」

那滿山的桃花,那滿眼絢爛的繁華,還有,還有那火焰般的少年,竟然都,都……

淇安只覺得嗓子堵得厲害,看著莫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軒轅杉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淇安身邊,看著她,「淇安,你早知道要有所取捨的。」

「人命,在你們看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嗎?」

心裡又痛又怒,明知道不該,卻是忍不住那奔騰翻滾的情緒,

軒轅杉安靜的看著她,唇漸漸抿緊。

良久,卻又緩緩放鬆繃緊的線條,軒轅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雙手抬起,扶住她的肩,「洛懷禮和戰烈,淇安,你會如何取捨?」

淇安看著他,嘴唇一動,想說的話卻又消失於舌尖。

軒轅杉卻笑了,「淇安你總是心軟,可是這世間總有許多不捨不忍不能卻不得不去做的抉擇。」

莫若跟著笑了,「小七你不該這麼急著生氣,應該聽我把話說完。桃花谷中的確無一人逃出,可是我們後來清點,死去的全是谷中打雜的僕役,其餘人等,跟懷禮一樣,統統消失不見,半點蹤跡也無。」

眼睛徐徐向長卿看去,長卿只得低了頭,「六公子也傳了書過來,淮安境內,並無異動。」

太子彈了彈手指,「桃花塢總壇中少說也有上萬人,居然一夜之間全數消失,小七,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莫若歎口氣,「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龍憐才會出此下策,不惜以生命作注,也要蕭家出手。淮安境內,如果連蕭家也查不出來,就再沒有其他人有能力辦這件事了。」

夜很深了,軒轅杉還沒有回房,哄著寶兒睡下,淇安才走出門來。

只見一個身影靜靜的立在院中,夜風掀起他的衣衫,微微揚起。淇安走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他。

軒轅杉身子一震,卻沒有轉過頭來。

淇安將頭靠在他背上,輕聲道,「我選你。」

軒轅杉微微低下頭去,覆上了她環在腰間的手。

淇安閉上了眼睛,「不管是洛懷禮,戰烈還是別的誰,我都選你。」

軒轅杉轉過身來,眼中有星光點點,「即使知道洛懷禮曾經為你堅守至此?」

「我錯怪他了。」淇安握緊他忽然有些僵硬的手,「所以以後絕對不犯這樣的錯誤。如果要是有別的女人來搶你,我絕對不讓,讓長卿鳳定或者是別的什麼人,將那女的遠遠的給我送走,最好在你身上寫一個標語,嗯,就寫為蕭七所有,任何人等,不准來搶,連想想都不行。如果你做了什麼讓我傷心的事,就罰你兩天不准吃飯,給我寫個兩千字的悔過書。軒轅,我要永遠這樣拉著你,除非你趕我走,否則今生今世,絕不會再放開你了。」

軒轅杉緩緩笑了,猶如忽然盛開的曇花,美麗得讓人暈眩,「好!」

最後幾個字,是他俯到她耳邊說完的,「今夜,寶兒沒有哭。」

淇安只覺得兩頰發燙,抬眼看著他,什麼也沒有說。

軒轅杉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又很快移開,「什麼都不要想,在我懷裡好好睡一覺。」

今日龍憐的事,洛懷禮的事,也夠她累了,軒轅杉打橫抱起她,向房間走去。



第七十六章  放手

  或許真的有許多事,不忍不捨卻不得不選擇。

  天色微明,軒轅杉慢慢醒來,睡意仍濃,臉側有氣息暖暖的拂來,低頭看去,淇安枕在他臂間,頭髮蓋住了半邊臉,睡得正熟。

  軒轅杉看著她,一瞬不移,竟似看得癡了。

  好半響,才稍稍收攏雙臂,將頭靠了上去,鼻間葷繞著熟悉的幽香,嘴角就不由自主的翹起。

  軒轅杉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那溫暖馨香直入到了心底。

  如果每一個睜開眼的瞬間,都能見她這樣幸福安靜的模樣,於他,也是幸福的極致了吧。

  「淇安,淇安……」他在心裡不停的喚著,只覺得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心中的愛意便濃上一分。

  淇安忽然動了動,無意識的伸了伸手,卻剛好落在一個溫暖的物體上。

  手下的觸感不對,淇安疑惑的張開眼,卻直直撞入一雙溫柔的眼裡,「軒……唔!」

  軒轅杉俯下頭來,吻上了她的唇,帶著稍稍的急切。

  淇安只是愣了一瞬,隨即便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像是得到了鼓勵,軒轅杉身子繃得緊緊的,順著她的唇慢慢緩下,在她頸邊摩挲著,留下細密的吻。

  那火熱的唇游移到她起伏的曲線上時,淇安忍不住輕喘了聲,只能無助的抓著他的衣襟,「軒轅!」她低低的喚了一聲。

  軒轅杉抬起頭來,看著她潮紅的臉,只覺得身上的熱度一陣高過一陣,能聽到胸腔裡心臟跳動的聲音。修長的身軀壓上她的,唇一點一點的吻去她額上的薄汗。

  情迷之際,一陣響亮的哭聲在旁邊的小床上響起。

  兩人停住,都有些氣息不穩,軒轅杉臉上有些懊惱之色,吸了一口氣不太想理,正要俯下身去,那哭聲卻像是變奏一樣更加刺耳。

  淇安閉閉眼睛,平復了一下氣息,伸手推了推他,「寶兒醒了。」

  軒轅杉抱著軒轅寶兒,又一次恨得咬牙切齒。

  為什麼這傢伙要這麼快就來呢?

  他早就知道,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這小傢伙的,因為他的到來,新婚之夜一推再推,新婚燕爾那一年的纏綿也要一推再推。

  他娶了心愛的女人一年,到現在,卻連擁抱都成奢望。

  淇安雙頰發燙,抱過寶兒,不敢看軒轅杉。

  低頭看著孩子小嘴一動一動的吸著奶水,才暗罵自已糊塗,寶兒出生不到40天,怎麼能過夫妻生活呢?抬眼瞟瞟軒轅杉,心底無奈的歎氣,或許自家老公真的太誘人,她也逃不脫這誘惑了。

  軒轅杉坐了過來,擁著她和寶兒。

  淇安側頭在他頰上親了一下,低聲道,「現在不可以,要滿42天。」

  看著她羞紅的臉,軒轅杉微微坐天了少許,好半天,才湊到她耳邊道,「你沒說,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給我講。」

  心底卻是大大的舒了口氣,幸好寶兒醒了,要不然傷到她可如何是好?這麼一想,只覺得那小傢伙看起來也沒那麼討厭了。

  淇安沒有說話,當然沒有人給他說。這時代的男人,有誰會控制著自已的欲望守在懷孕的妻子身邊,三妻四妾總有能為他紓解的,再不濟,那紅樓翠館也多的是。

  只有身旁這個傻瓜啊!淇安幸福得有些想哭。

  軒轅杉和太子他們來往得更加頻繁了,淇安知道,是因為洛懷禮的事。

  「軒轅,要不我們離開京城了吧?」有一天,她這樣問他。

  軒轅杉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忽地一笑,「我答應過她,就會做到。」

  「可是軒轅……?」她還想說什麼,他卻湊上前來偷了一個香,

  「沒有什麼可是,等此間事了,我們就離開。我不想欠著別人的,也不想你欠著。」她要欠,也只能欠著他的。

  更何況,舉頭三尺有神靈,當日長卿的誓言還在耳邊迴響,他怎麼可能任那樣的陰影在她的生命裡出現。

  夜很深了,軒轅杉還坐在書房,看著白日裡莫若送過來的消息。

  有些東西,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揉了揉額頭,覺得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隔著迷霧看不清楚。

  「軒轅!」淇安端了一碗湯走了進來。

  看到他的樣子,連忙將碗放下,輕輕的按上他的額頭。

  力道柔軟適中,軒轅杉舒展了雙眉,嘴角慢慢彎起。

  「有什麼進展沒?我看你跟莫大哥他們一天進進出出好幾趟。」

  軒轅杉坐直了身體,搖搖頭,將桌上的宣紙鋪開,

  「想不明白,桃花谷中數萬人的蹤影全無,洛懷禮悄無聲息的失蹤,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實在是太奇怪了。」

  頓了頓,又從書桌邊抽起另外一封書信,看了看淇安的臉色,還是遞給她,「你再看看這個。」

  蕭六在洛懷禮經過淮安時,曾經見過他,卻說只是大家一起喝喝酒,很快就分開了。

  軒轅杉皺了皺眉,「這事透著奇怪!」

  的確很奇怪,淇安又把書中的書信看了一遍,按道理講,因為她的事,蕭家的人是不太應該會想去和洛懷禮有什麼私人來往的。

  不過,她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懷疑六哥?」

  軒轅杉沒有諱言他的懷疑,「從他離開京城的那一天開始,我就讓人跟著他。」

  淇安沒有說話。

  軒轅杉接著道,「暫時沒有發現什麼別的異常,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始終有些怪。」

  「哪裡怪了?」淇安問他,她自已因為不是真正的小七,所以沒辦法判斷。

  軒轅杉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的偏過了頭,「感覺!」

  他沒說,是蕭六看著她的神情,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實在,太不像一個兄長對妹妹該有的。

  桃花谷,蕭六,洛懷禮……

  淇安看著宣紙上軒轅杉寫下的一串名字,心中一動,「軒轅?」

  軒轅杉抬眼看她。

  淇安想起了很久遠之前的一些事,有些躊躕,卻還是試探性的問出了口,「你說,這世界有沒有可能造出和別人一模一樣的人?「

  目光凝住,軒轅杉沉吟半響,緩緩搖了搖頭,「一般的易容只能易相貌,再高深一點,或者可以易體形,但是要完全一模一樣,包括聲音,神情,行為,卻幾乎是不可能的。」

  淇安歎了一口氣,「如果那個人失憶了呢?那麼是不是只要外表就可以了。」

  軒轅杉頓住,好一會兒,才在紙上寫道,「世上真有如此高超的易容術,做到一模一樣?」

  笑容裡漸漸多了一些悲哀,淇安的嘴裡都有了苦味,「戰烈可以。」

  軒轅杉有些震驚的看著她,半響,平靜下來,快速的在紙上寫了些什麼。拍了拍手,很快有人進來取走了。

  書房裡很靜,淇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軒轅杉站了一會,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

  淇安反握住他的,慢慢握緊,「軒轅!」她低低的叫道。

  能夠明白她此刻所有的不安和一切複雜的情緒,軒轅杉歎一口氣,將她擁入懷裡。

  淇安閉了眼,一句也不想說。

  有些人有些事,果然是不忍不能不捨不願卻不得不作出抉擇。



第七十七章  曲終

  「娘,爹去哪裡了啊,怎麼好多天都不回來了?」

  朗兒搖著淇安的袖子,不停的問。

  淇安拍拍他的頭,「他有事去忙了,很快就會回來。朗兒盼著爹了麼?」

  「嗯,爹說了要帶朗兒去選一把劍的,再不回來要錯過了。」

  錯過?淇安疑惑的看向長卿。

  長卿抬了頭,「京城第一世家的品劍大會,就在明日舉行。五年一次,羅盡天下名家所出的寶劍,王爺曾經答應小少爺要在品劍大會上為他選一把劍。」

  啞然失笑,淇安捏了捏朗兒的鼻子,「就你這小身板,還沒有劍高呢,拿把劍來做什麼?以後有的是機會,下次咱們再拿啊。」

  小傢伙迅速的紅了眼睛,坐到一旁扭著頭生悶氣。

  淇安睜大了眼睛,朗兒這樣鬧脾氣,還真是少見的經歷啊。

  她走過去,蹲下,將朗兒的頭的扳過來,「朗兒生氣了,為什麼啊?」

  朗兒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看著她,大大的眼裡,儘是委屈。

  伸手捏捏他的臉,「咱們家朗兒這是怎麼了,嘴巴都撅得可以掛瓶子了,來,告訴娘,誰欺負你了?」

  朗兒扁著嘴,眼淚開始叭嗒叭嗒的往外掉,「娘都只喜歡弟弟,不喜歡朗兒了。娘天天抱著弟弟睡覺,哄著弟弟吃東西,唱歌給弟弟聽,嗚∼∼」自顧自的說著,越說越傷心,最後索性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心疼,朗兒一直乖巧多事,可是說到底也不過才幾歲的孩子,淇安輕輕的摟住他,「怎麼會,朗兒才是娘的心頭寶,是娘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最喜歡的人。」

  「比喜歡弟弟還喜歡麼?」

  「那當然,娘最喜歡的就是朗兒了。」

  「娘騙人!」朗兒悶了一會,也不哭了,直接丟出來這一句,「明明弟弟就很可愛,朗兒都很喜歡,娘怎麼會不喜歡。」

  這小傢伙,原來是因為自已太喜歡寶兒了,所以才生出了危機感,淇安擦乾了他臉上的淚水,「那如果朗兒不喜歡娘去喜歡弟弟,娘就不喜歡他了。」

  朗兒吸吸鼻子,才摟著她道,「不要,娘要繼續喜歡弟弟,不然弟弟會哭的,弟弟哭起來好可怕。」

  「好,那朗兒跟娘一起喜歡弟弟好不好?要不然娘就不喜歡他了。」

  「好!」過了一會兒,又說,「娘,那你陪我去看寶劍好不好,我想要,我盼了好久了。」

  可是現在這種時期?淇安有些為難。

  「娘,爹說了,這是身為男人應該得到的禮物。」

  男人的禮物麼,淇安歎一口氣,轉向長卿,「可以出門嗎?」

  長卿點點頭,看著她和朗兒,「小姐任何時候都可以。」

  「娘,你看那邊。」

  「娘,你看這個」

  ……

  一路上,小朗像只快樂的小鳥,在馬車裡滾來滾去,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就連跟在馬車旁的長卿,嘴角也染上了淡淡笑意。

  淇安實在被晃得眼花,一把扯過朗兒摟在懷裡,「朗兒,你就稍微停一下好不好?」

  朗兒咧著嘴躺在她懷裡,舒服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娘,你說長蘭姨被留在家裡照顧弟弟,會不會哭鼻子。」

  淇安伸出兩指捏捏他鼻子,「你以為長蘭姨像你這麼調皮啊?」

  朗兒不服氣的揉揉鼻子,「朗兒才不調皮,朗兒最乖了。」

  淇安還要說什麼,馬車忽然「呯!」地停住了。

  「長卿?」淇安喚了一聲。

  「小姐,沒事,你不要下車。」長卿的聲音很平靜。

  遠處,隱隱聽到刀劍聲,「娘!」朗兒有些緊張的扯扯她的衣襟。

  「沒事的!」淇安摟緊了他,「長卿叔叔在外面。」

  陽光將長卿的身影拉長,斜斜映照在馬車上,看起來,讓人安心。

  長卿和王府的侍衛,團團圍在馬車周圍,並不緊張。

  今日護著王妃出府的,本就是府中高手,雖然及不上赫赫有名的十八衛,但是對付千兒八百的,綽綽有餘了。

  只不過,長卿的眉頭漸漸皺緊,對方來路不明,而且一打照面就痛下殺手,似乎勢在必得。

  「不對!」長卿叫了一聲,周圍殺氣太重,他略略掃了一眼,大吼道,「夜,護著我家小姐。蕭晉,立刻去皇宮找蕭歷,對方是死士!」

  死士便是意味著不死不休,一直隱身於暗的夜站了出來,與長卿一左一右,站在馬車兩旁,蕭晉本為蕭家軍傳令兵,一身輕功早臻化境,聽得長卿話落,已如一縷輕煙躍起。

  半空裡,只聽得一聲厲嘯,「嗖嗖嗖」的從四周射出無數去箭來,黑壓壓的如一張網,將蕭晉生生壓下。

  長卿已是臉色大變,四周地勢高而陡峭,一旦埋伏了弓箭手,他們便被堵在這山谷裡寸步難行。

  蕭晉在半空裡轉了個圍,又退了回來,抄起手中的箭矢,遞給長卿,「長卿大哥,是軍隊。」而且,是支驍勇善戰的軍隊,埋伏得悄無聲息,箭從半空射出,幾乎是同一時間,顯然是訓練有素按照號令行事的。

  長卿接過箭矢,手有些發抖。

  他本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中成長的,就算死在亂箭之中,也是死得其所。可是現在,他的身後,還有蕭家的小姐。

  淇安顯然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馬車的簾縫裡,也能看到掉落的箭支,和那目光所及處的廝殺。

  她的心跳不是很快,或許恐慌到了極致,反而平靜。她將朗兒往旁邊一放,飛快的脫下了外衣,罩在中衣上的,是一件金色軟甲,也是這世間唯一一件刀槍不入的護體神衣,由先皇親自賜給了封王離京的軒轅杉,而此刻,這件衣服穿在了淇安的身上。

  她脫了下來,又將外衣穿了回去,甚至還有空理理衣服上的皺褶。

  「娘!」朗兒有些不安。

  淇安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有些不捨的摸著他的臉蛋,「朗兒,娘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對不對?」

  朗兒點點頭。

  淇安笑了,「朗兒你要記住,一定要做個勇敢的人,不要讓娘失望。」

  「長卿,你進來.」淇安扭頭朝外喚道。

  長卿看著漸漸逼近的死士,又抬頭望了望高處,箭沒有再射出,可是他似乎能看到,隱在暗處的那些人,是如何冷笑著看他們作最後的掙扎。

  他轉過頭看了夜一眼,夜吐出一句,「地下的這些人不足為懼。」言下之意,真正讓人擔心的,是佔據高處的弓箭手。

  長卿點了點頭,掀開簾子跳進了馬車。

  「小姐!」他一進去就跪下,「我們要馬上離開。」

  淇安笑笑,沒有告訴他,她已經看見了蕭晉凌空而落的那一幕。

  她將手中的軟甲披在了他身上,長卿身子一震,驚慌的望向她,「小姐?」

  淇安雙手用力,止住了他的動作,「穿上,如果你還當我是小姐。」

  另一隻手,將朗兒拉起來,塞入他懷中,「我把朗兒交給你了,只有你活著,他才能活著。」

  「不要!」長卿眼睛都急得發紅,伸手去扯那身上的軟甲。

  「娘!」朗兒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一個勁兒的往她懷裡奔。

  「蕭朗,閉嘴!」她只是看了朗兒一眼,朗兒就停住了動作,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出來。

  「長卿,」淇安笑著,「你不是最懂我的嗎?我把我最心愛的寶貝交到你手裡了,請你一定要護他安全。」

  「長卿,我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她安靜的看著長卿,如今之勢,他們應該無法全身而退了。只有長卿,穿了金絲軟甲,不懼那密密麻麻的箭矢,才有可能,將朗兒嚴密的護在懷裡離開。

  正在說話間,周圍又起了異動,箭矢破空而來,箭被擋下的聲音不絕於耳。

  長卿忽然拉住了淇安的手,握得那樣緊,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英俊的臉上,滿是痛苦絕望,「小姐,長卿不能,絕對不能。」

  他發誓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小姐啊,怎麼會這麼殘忍的要在生死關頭要他離開。

  「就算是死,長卿也要死在小姐身邊。」

  這是他的誓言,終生不悔。

  「娘,朗兒也不要走,朗兒要跟娘在一起。」朗兒淚流滿面。

  淇安沒有看他,她也沒有勇氣看他,只怕一眼,就會有心臟被生生剝離的痛,她只是說了一句,「朗兒,替娘活著。」

  從坐姿調整為跪姿,淇安深深的看著長卿,「蕭長卿,拜託你了,以一個母親的身份。」

  長卿渾身都在發抖,卻幾乎在剎那間平靜下來,他飛快的套上了軟甲,將朗兒護在懷裡,轉過身就向外衝去。

  只要是小姐的心願,他都會聽從,就算他粉身碎骨,心傷不愈。所以他沒有回頭,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講,小姐要的,就是他蕭長卿要的。

  「娘!」朗兒嗚咽著,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娘微笑著的臉。他忍著哭聲,將頭深深的埋進長卿懷裡,他要懂事,他要勇敢,他答應過娘的。

  從長卿抱著朗兒一出,那號令聲就急促地響起,箭如雨勢急下,直直射向長卿。

  長卿施展了全身內力,向前奔去,有不識相的人舉劍前來,他眼也不眨的一掌劈去。蕭晉和另外幾名侍衛,護在他身邊一路殺了過去。

  只是再高的身手也無法長時間阻擋如雨點般砸落的箭,幾支箭射到他身上,鈍鈍的疼痛後徒然掉落。

  蕭晉看得分明,大喝一聲,「長卿,我們助你躍出去。」

  長卿吸了一口氣,高高躍起,蕭晉一掌拍在他腳底,藉著掌勢,長卿迅速拔高,飛快的往旁邊山峰掠去。

  而蕭晉,那一掌用盡了全力,於半空中力竭而落,趁虛而入的箭雨穿透了他的身體,飛濺了一地熱血。

  他的眼裡,卻只看到長卿遠遠而去的背影,嘴角是凝固的笑。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並不覺得寒冷。

  箭勢一陣猛過一陣,將馬車的頂蓋都射落到一旁。

  夜將淇安拉了出來,幾人護著她一路向前衝去。

  不斷有人在旁倒下,不斷有血噴到她臉上,她卻連哭都沒有辦法。

  「夜!」淇安驚叫一聲,眼看著箭射入了夜的前胸。

  夜的雙眼看向前面,頭都沒低一下,「王妃,看著前面的路就行了。」

  淇安忽然哭了出來,扶住他,「夜,我們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夜轉過頭,長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白晰的臉上浮了笑容,「王妃,明知道是死路一條,王府的暗衛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你放心,王爺會來救你的。」

  他相信自家王爺,從被帶到王爺面前開始,就一直相信著。

  淇安一把抹乾了眼淚,跟在他身後,再不言語。

  夜揮舞著長劍,一路殺過去,一邊,還要應付凌空而來的箭矢,淇安只能在他後面,看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越來越紅的衣衫,和一支又一支向她而來,卻插入他身體的箭。

  直到,夜忽然停止了動作,以劍支地頓住。

  他站得直直的,以守護之姿立在她的前方。

  淇安淚流滿面,因為探在他鼻下的指尖,已經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

  破空之聲穿來,淇安閉上了眼睛。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次面臨,應該比誰都要平靜。

  「淇安!」

  熟悉的聲音響起,滿是驚惶。

  淇安瞪大了眼睛,看那紅影由遠及近,快過飛舞的箭矢。

  戰烈從空中躍下,只來得及抱著淇安一轉,那箭就射進了他的背,箭羽兀自在尾端搖晃。

  戰烈卻恍若未覺,只大略掃了淇安一眼,便運足內力大吼一聲,「住手!」

  聲音一起,那攻勢略微停了一停。藉著這暫停之機,戰烈抱著淇安飛快的向前掠去。

  「放箭!」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只不過箭快,戰烈的身形更快,不過片刻功夫已經快要掠出峽谷。

  可惜戰烈終究不過是血肉之軀,他的速度再快,最終還是沒能快過木製的鐵頭箭,只不過,護在他懷裡的淇安統統不知道,那後方追來的箭,統統入了他的身體。

  他連躲都沒有躲,他知道,前方有一道懸岸,是淇安唯一的生機。

  而此時,要在那些人之前搶得生機,需要的便是時間。所以他為什麼要躲,說不定躲的那一刻,耽誤的便是淇安生的希望。

  「戰烈!」淇安只覺得掌心一陣濕熱,抬起來看,是觸目驚心的鮮紅。

  戰烈沒有低頭看她,又有一支箭射來,他不閃不避,藉著這一箭之勢,直直躍下了前方的山崖。

  當追兵趕到的時候,只看得見雲霧繚繞的一片朦朧。

  「怎麼辦?」有人在問。

  「哼,怎麼辦,戰烈身中數箭,那王妃不懂武功,必死無疑。」

  而此時,軒轅極對著蜂湧而進的禁衛軍,譏諷的笑了。

  他是已經逃無可逃,可是這些讓他失敗的人,也別想好過。

  「蕭歷,你還在這做太子的爪牙,你家的寶貝小姐,恐怕已經在黃泉路上走了好久。」

  軒轅杉心中一緊,凌厲的視線射了過來。

  鳳定收了長劍,瞟了他一眼,「就你府中那些死士,能成什麼氣候。」

  軒轅極呵呵一笑,「如果不止死士,是一隻軍隊呢?桃花塢中習武數年,最近又在蕭家得了磨練的軍隊呢?」

  他笑的得意,「一路上有蕭家小姐作伴,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黃泉路上,淇安是還沒來得及走,她現在走的,是深不見底看似遙遙無期的下墜之路。

  戰烈緊緊擁著她,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她抬頭,能看見戰烈嘴角單純的喜悅。

  「戰烈!」她小聲的喊道,因為手掌下他的脈搏,扯痛了她的心。

  戰烈似乎聽到了,低下頭來,「淇安,我要死了,是不是?」

  他將頭放到她頭頂,「我終於,不負哥哥不負卿。」







2010-5-18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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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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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星辰

  明明還是朗朗白日,為什麼可以看見他眼睛裡滿天墜落的星光。伸手按住他的背,彷彿這樣,就可以堵住他源源不絕流失的生命力。

戰烈閉上了眼睛,靠到她頸側,緩緩彎起嘴角。淇安,好幸福,好幸福!即使就這樣安靜的死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墜之勢似乎漸漸緩慢。

從戰烈密不透風的懷抱裡,稍稍扭頭,就看見腳底已經不遠的地面,和,掛住他們的籐條。

絲絲縷縷,密密麻麻,阻擋了他們的下墜之勢。看著肩側已然漸入昏迷的戰烈,淇安雙手摟緊了他,換了一個方向,以自已背朝地的方向落下。

「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淇安呲牙咧嘴了好半天,這個傢伙好重,壓得她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直到痛感過去,她才努力的從戰烈身下探出頭來,然後一點一點挪出身體,小心翼翼的讓他俯趴在地。

看到他背上插著的三支箭,和那無數傷痕,以及那看不出是本色還是被鮮血浸透的紅衣,淇安的手抖得幾乎不敢去碰觸。

手滑了好幾次才探上他的脈搏,淇安深呼吸好幾次,才讓自已不要那慌亂。

「戰烈!」她俯在他耳邊,聲音有些不穩,「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的眼睛,怎麼能允許你就這樣死去?就算要死,也要先問過我同不同意。」

所幸古代污染少,而這人跡罕至的萬丈懸崖下,更是一片原生態。

淇安隨便抬眼望了幾下,就能看到好幾株藥草。懸崖之下得永生,電視劇和武俠小說果然沒騙人!所以以後只要有危險,避無可避的時候就往山崖下跳就好了,就算遇不上什麼隱世高人,絕世武功,好壞還有這麼些藥草。

  抽出隨身攜帶的金針,淇安飛快的插在幾個穴道上。

然後深吸一口氣,壯士斷腕般將手伸向那幾隻讓她的心一陣一陣抽痛的箭矢,將手按在他背上,淇安低頭看向戰烈,微微含了笑,「戰烈,反正這萬丈深淵的我也上不去,等他們找到我,說不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後,說不定那時我也成了一堆枯骨,或者被野獸吞噬下腹。所以你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也會陪著你的。」

一咬牙,連續的將幾支箭拔了出來,倒刺的劍鉤,帶起一片血肉,滾燙的液體濺在她臉上,也燙入她心裡。

戰烈的身體動了動,被劇痛刺激得從昏迷中剛要醒過來,卻又被新的一波疼痛折騰得失去了意識。

夜已經很深了,長卿還跪在院中,一動不動。在他身旁,還站著好幾個黑影,朗兒縮在長蘭懷裡,大大的眼睛無神的睜著,一聲不吭。

一向生機勃勃的臉上只留下了蒼白,從蕭歷帶著夜他們的屍體回來開始,朗兒就不哭了,也不喊著要娘了。

倒是軒轅寶兒,一到喝奶的時候就張著嘴哇哇大哭。幾個奶娘手忙腳亂的搞半響,也沒有辦法往小世子嘴裡灌進任何東西去,被嗆到直咳嗽,也是堅決地把已經入口的奶水吐了出來。然後繼續撕心裂肺的哭。

「都找過了?」這沙啞的聲音,完全讓人聽不出那是一向優雅自若的大理寺卿大人說出來的。

「是,一具一具的都查過了,沒有,沒有小姐。」蕭歷幾乎不敢說出那個稱呼,怕受不住失去的痛楚。

已經失去了守在老將軍身邊的機會,就連這最後的小姐,他們也沒能守住嗎?

一抹自嘲湧上嘴角,蕭歷忽然揚聲笑道,「赫赫有名的蕭家軍又怎麼樣,守不住當初的將軍公子,也守不住今日的小姐!」狠命的將手中長劍往地上一摔,虎目含淚,「我等有何面目再立於世。」

「有沒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長蘭終於開了口,面沉若水,「為什麼我和長卿事先都沒收到消息,如果早知道你們所為何事,長卿又怎麼會輕易同意小姐外出。」

「不,我會。」長卿抬起頭來,「就算早就知道,我也會。小姐既嫁入皇室,再免不了惹來是非紛爭,難道還要終身躲在這四角天空裡,若是事事都要她擔驚受怕,連個外出也不得自由,那麼小姐還有何幸福可言?」

他仰起臉來,有些奇異的悲涼,「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動用了上千人的軍隊來對付小姐。」

莫若搖搖頭,「就算小七不外出,也難逃此劫。鳳定已經細細查過了府周圍的痕跡,若是小七沒有離開,那麼這王府便是戰場,怕是他們原本是想劫持小七的,卻沒有想到我們動作會這樣快,」頓了頓,聲音卻慢慢低下來,「所以,才痛下殺手。」看了看長蘭懷中的朗兒,莫若眼中隱隱有光在閃動,「也虧得這樣,否則朗兒與小世子,小七該如何取捨?」至於小七該如何取捨,或許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

軒轅杉在那還有血腥味的谷中,靜靜的站著,他沒有渾身顫抖的大喊大叫,只因他,本就無法發出聲音,他也沒有流淚,甚至,臉上連痛苦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茫然的站著,覺得世界一片安靜,似乎一切都消失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只有他。

「王爺,王爺!」很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轉著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他應該是在做夢吧,要不然,為什麼這世界讓人覺得如此不真實?

「王爺!」輕五不停的喚著,直至輕輕的搖著他的肩。

軒轅杉眨著眼睛,眼神卻透過他不知落向了何方,他舉起手來,「我冷!」很冷,原來夢裡也讓人覺得寒冷。

「來人,快備衣物!」衣服一件一件的疊在王爺的身上,他卻仍然做著同一個手勢,「冷,很冷。」

輕五急得快哭了,在他往軒轅杉身上加第五件衣服的時候,鳳定一把攔住了他,「不要再加了。」輕五眼睛紅紅的,「可是王爺說他冷。」鳳定捏緊了拳頭,「王爺內力護體,即使在冰天雪地裡,你可曾見過他喊冷?」

  輕五把衣服一丟,大力抱住了軒轅杉,眼淚直掉,「王爺,您這可讓輕五怎麼辦?鳳定,你快想辦法啊!」

鳳定躊躕半響,轉頭問著身邊侍衛,「小世子怎麼樣了?」來人躬身答道,「還在一直哭,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快哭得沒聲了。」

鳳定咬咬牙,「將小世子抱來。」軒轅寶兒已經哭得聲音嘶啞,抱到軒轅杉身邊的時候,已經咿咿啞啞得不復響亮,眼睛半閉著,鼻子還在一抽一抽的。

鳳定小心翼翼的把小世子放入軒轅杉懷裡,一邊在他耳邊說道,「王爺,您看看小世子,已經哭了一整天了,屬下想了很多辦法,總是一餵進去就吐出來。您得好好哄著,不然王妃回來要傷心的,王妃最是寵小世子的。」軟軟的小身子放到手上,軒轅杉的眼睛慢慢的凝住,然後低下頭去看,寶兒察覺到擁抱的不適,半掀開了眼睛,又嗚嗚的哭兩聲,眼淚滾了出來。

軒轅杉怔怔的看著他,嘴輕輕的動了動,「寶兒,你終於能哭出眼淚了!」

雙手抱起了寶兒,軒轅杉摟緊了他,將臉貼上去,「寶兒,你想娘了嗎?你陪爹去把娘找回來好不好?」兩人相貼的臉龐,滾燙的濡濕。輕五想要上前,鳳定卻一把拉住了他,「讓王爺發洩出來就好了,不然怕要出事。」

  直到第二天,寶兒還是吃不進任何奶水,一眾太醫戰戰兢兢的往來於皇宮和王府之間,卻一直找不到解決之道。

強灌下去,卻又立刻吐出來,直吐得臉色煞白。軒轅杉嘴唇乾裂,看著懷裡也是失了水色的寶兒,一隻手伸出來,「換米湯試試。」

「奶水都喝不下去,米湯怎麼行?」輕五疑惑。

軒轅杉不答,只低下頭去,親親寶兒的臉蛋。米湯很快端了上來,湊到寶兒嘴邊,小傢伙聞了聞,一抽一抽很委屈的喝了一小口,接著扁了嘴,又喝了一口,直到後來,慢慢的一碗就見了底。輕五鳳定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哪有見過這樣的孩子,奶水不喝,喝米湯?

  軒轅杉嘴角慢慢彎起,撫上寶兒因為喝飽了而慢慢合上的眼。這才是他的孩子,任世間顏色萬千,也只要心中的那一個。

他的妻,他的母親,獨一無二誰都不能替代。地牢的門緩緩打開,軒轅杉走了進去,門又慢慢合上,遮住了所有那刺眼陽光。

一張紙飄下,一直低著頭的某人終於有了動作,看向那紙上字跡「該叫你蕭六,還是戰青?」看著這樣的字,他笑了起來,是屬於他的張狂,「我從來就是戰青。」沒有被那樣的笑聲所影響,軒轅杉一身白衣,在鐵欄旁邊席地坐下,繼續在紙上寫道,「她不見了,生死不知。」沒有說她是誰,因為兩人都心知肚明。

笑聲逐漸降低,直至無聲,戰青的手指微微顫了顫。軒轅杉也不看他動作,只專心的寫著,「他們怎麼進來的?」那麼大一批人的動作,他們不可能一無所知。就是知道京城並無異動,軒轅極也在京城之外,他們才會如此放心。

  戰青苦笑了一下,「頂著蕭家軍的名義,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入京城太容易。」

    「你們這麼大動作,只是為了她?」

「不,原本是軒轅驥的,趁你們的視線被吸引到淮安,這是最好的時機,誰知道軒轅驥居然偷偷的去了淮安。」

「所以,你就對她下手?用桃花塢的人?」戰青沒有說話,只是微閉了閉眼,又睜開,彷彿從不曾傷痛。

「你們原本是要帶她去哪裡?」戰青握緊了拳頭,「二皇子事敗,便是格殺無論。」筆重重一頓,軒轅杉停住好久,才又繼續寫道,「那裡沒找到她。」

「我的人呢,還有活著的嗎?」

「無一生還,本來長卿還留了兩個活口,卻服毒了,現在太子和蕭榮還在繼續找。」

「戰烈呢?」軒轅杉眼睛一亮,迅速抬起頭來,神情有些壓抑不住的激動。

戰青看清楚了他的表情,接著道,「是二皇子的密令,我們先前並不知道,戰烈後來趕去了。」

兩人看著對方,神色裡有了一絲鬆動。戰青低聲道,「只要戰烈在,他一定會讓小七死在他後頭。」那麼也就是說,兩人同時沒有被發現,小七可能還活著。軒轅杉單手一撐,便從地上躍起,直向門口躍去。

「王爺!」戰青突然喊了一聲,軒轅杉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王爺,如果她回來,請讓我見她一面。」



第七十九章  山谷

  不知道過多久,戰烈從黑暗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頭頂方突出的山石,石頭上方頂著些許雜草,正在風中搖曳。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葉子飄落的聲音。

  是已經到黃泉路上麼?

  他微微扭頭,目光極渴求的搜尋著什麼,半響,有些失望的收回視線。

  原來即使是死了,他也是孤獨的。

  他從來,都只有自已。  

  突地想到什麼,他飛快的睜開眼,眼裡的光如寶石般燦爛流轉。

  沒有看見她,那麼她還活著吧?

  她活著,那就好了,即使他那麼想與她同生共死。戰烈的臉上是漫綻放的喜悅。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戰烈漫不經心的側了頭過去,只是想看看別人變成鬼是什麼樣子。

  只是,那身影慢慢走來,戰烈的眼睛慢慢睜大,先是不可置信,接著,就是狂喜。

  「淇安!」他猛地撐起,就要往那方撲去,卻因為身體的劇痛跌倒在地。

  「淇安!」他趴在地上,手卻固執的向著那方伸出,使勁了全身力氣想要靠近,全然不顧被扯裂的傷口,已經又湧出了新的一波血液。

  「不要動!」遠處的淇安顯然看到了這一幕,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放下手中的草藥,連忙去看他背上的傷口。

  「剛醒來就這麼不安份,你不想活了嗎?」心中焦急,淇安一邊給他重新上藥,一邊不停的數落。

  戰烈也不回嘴,只偷偷伸出一隻手捏住她衣角,癡癡的望著她,只覺心中歡喜無限。

  淇安看看他神情,也罵不下去了,歎了口氣,「以後,要乖乖的,聽到沒?」

  戰烈眼睛笑得彎彎的,使勁點頭。  

  躺在一旁看淇安轉來轉去,戰烈這才問她,「淇安,我們不找個山洞嗎?」就這樣躺在石下,吹風下雨的估計也擋不住。

  淇安臉上起了紅暈,瞪了他一眼,「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你那麼重,我可搬不動。」

  說到這裡,淇安滿是懊惱,以前看書上電視上說的,隨隨便便就找個山洞的全是騙人的鬼話。她找了好幾天,也沒找著有什麼山洞,想來那山洞也不是天生的,沒有前人居住,自然也就沒有他們這些後人享福了。

  「還有,」淇安又,「你快點好起來,打點獵物捉點魚什麼的,光天天吃素,我不喜歡。」

  「嗯!」戰烈滿足的笑著。  

  好一會兒,戰烈才有點回過神來,奇怪的問道,「淇安,人死了也要吃飯嗎?」又努力的動了動自已的胳膊,「還有我的傷,怎麼死了都要痛?」

  「死了?」淇安疑惑的望向他。

  「對啊,我們不是死了麼?」戰烈看起來比她更疑惑。

  淇安硬是半天沒說出話來,戰烈還在那喜滋滋的說,「我就知道淇安最喜歡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照顧我的。」  

  淇安高高抬起的手,就要敲到他腦袋上時又生生停住,只得咬牙切齒的說,「誰告訴你我們死了,朗朗白日就在說什麼鬼話!」

  戰烈似乎愣住了,半響,卻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戳她的手背,又緩緩收回來,過一會兒,又試探著伸出去輕輕碰觸。

  淇安看得好笑,「感覺到是熱的了嗎?」

  戰烈愣愣的點了點頭,臉上卻滑過奇異的失落,「原來我們還活著。」

  還活著的話,意味著還會有人來跟他搶淇安。  

  「淇安,你還記得我哥哥嗎?」沉默很久之後,戰烈問她。

  「你哥哥?」淇安喃喃的重複。

  戰烈一雙眼睛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嗯,就是我哥哥戰青。」

  淇安沒有說話,只微抿了嘴。  

  心懸了起來,戰烈有些緊張的看著她,「淇安,你恨哥哥嗎?」或者,你還愛他嗎。

  淇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替他易容成我六哥的?你是怎麼做到的,一絲破綻也沒找到?」

  戰烈的臉色有些黯然,「我將蕭六的屍體用藥物保存好,研究了很久,我的手指,熟悉他的每一根骨頭,及至身上的傷口。因此可以將哥哥易容得一模一樣。」

  「至於,那滴血認親,卻是我們先在哥哥手指上塗了藥,血混著那藥一滴下,便是什麼血都能溶在一起了。」

  淇安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這裡我都能想通,可是我當初見,見他,似乎真的是失去記憶了。」

  戰烈微低了頭,「二皇子他們怕露出破綻,便讓哥哥真的失去了記憶,等到取得了信任,再讓他恢復。」

  說完又有些著急的拉著她的手,「其實哥哥心裡還是很看重你的,他失去記憶後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當他的妹妹的。還有後來,他強押了洛懷禮也是要幫你出氣,淇安你也不要讓他死好不好?」

  淇安看他一眼,「你喜歡這個大哥?」

  戰烈有些茫然的看著她,「我只有這一個哥哥,哥哥對我很好的,他還叫人來照顧我。只是哥哥總是很忙……。」

  笨蛋啊,那哪是叫照顧,淇安憐惜的拍拍他的頭,深吸一口氣,「戰烈,你覺得蕭家的人還能原諒你哥哥嗎,在他做了那樣的事之後?」

  淇安的心思轉得極快,戰青要想取代蕭六,必定是要極熟悉蕭六才行,而且當日在戰場上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蕭六的屍身,必定就在附近。

  聯想起之前聽過的,蕭家軍中出現內奸的事,一切都不難理解了。

  只是沒想到,戰青竟然連對自已都那麼狠絕,居然願意忍受捏骨重塑之痛,又受記憶缺失之險。那戰青對二皇子,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兩人在谷中慢慢養傷,渾然不知塵世中,那些人已經快要將京郊之地翻個底朝天。

  懸崖之上的山道,已經被仔細搜索了無數次,卻無人往這之下看過一眼,都徑直朝著前方山道和濃林中搜去。

  戰烈身上的傷慢慢好起來,已經可以在淇安的幫扶下慢慢走動了。

  「淇安,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戰烈含了笑,期待的望著她。

  淇安伸出手去,掩住了他雙眼中奪目的神采,才道,「戰烈,你愛過人嗎?愛著的時候,就希望對方也同樣愛著你,一心一意,只對你哭,只對你笑,任旁人再好,他的眼光也一直一直望著你。」

  微翹了嘴角,「我已經有了夫君,我想要他一直陪著我,眼裡只看著我,心裡只能想我。所以同樣的,我也會只看著他,只想他。」

  「對不起,戰烈,我已經許了別人,再不可能許你一個未來了。」  

  「可是,淇安,我喜歡你,我也會永遠只看你一個人,只想你一個人,你改來喜歡我好不好?」

  「愛如果可以朝令夕改,便不值得我們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負我,我的承諾,便是一生。」  

  戰烈慢慢的變得沉默,再不講那些要淇安永遠陪著他的話。

  只是夜裡偶爾醒來,看著淇安抱著膝蓋望著星空的側影,臉上多了幾絲淒楚和絕望。

  「淇安,你想那兩個小鬼了嗎?」

  他輕輕的問。

  「是啊!」淇安的臉上噙著淡淡的溫柔,扭頭笑著看他,「朗兒一定很傷心,整日閉嘴不說話,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寶兒那個小傢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好好吃奶沒有,說來也不知道這孩子性格像誰,又固執又霸道。」

  歎口氣,卻只能苦笑,這萬丈懸崖,她得長雙翅膀才能飛得上去。  

  「淇安,我會好起來的,等我好起來了,我帶你上去。」戰烈扯著她的衣袖。

  黑暗裡,星目閃閃發光,戰烈笑得燦爛,「淇安不要歎氣,我也要對你好,絕不輸給他。」  

  淇安仍是音訊全無,軒轅杉身著單衣,背著手站在山側。

  短短十多日,人已經瘦下去一大圈,衣服都有些空蕩蕩的了。

  「王爺?」鳳定又喚了一聲,不敢抬頭去看他酸楚的神情。

  軒轅杉卻轉過頭來,對著長卿比劃了幾下。

  輕五連忙開口,「長卿,你再把當日的情況講一遍。」  

  軒轅杉聽著長卿的講述,一邊打量著四周,朝著前方走去。

  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怎麼做呢,在那種情況下?

  慢慢的出了山谷,本來要繼續往前走的,卻又停住了腳步,往旁邊的懸崖瞟了瞟,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護得她安好吧!

  眼中光亮閃過,他作了一個手勢,「下去看看。」



第八十章  結局(正文完)

  為什麼所有的路總有盡頭,所有的時光都會流走?

  戰烈望著那因為他身上的傷口而不斷忙碌著的人,看她因為採藥而在身上新添了劃痕,看她因為包紮而撕碎了完好的衣裙,看她淺淺笑容,點點滴滴在記憶裡封存。

  如果可以,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好。

  心裡想著,就把這樣的深切的期盼說出了口。

  「我們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吧?」

  淇安轉回頭,安靜的看他,少年眼裡那樣熱烈的光彩,耀痛了她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終究只能無聲。

  而戰烈,眼裡的光芒逐漸黯淡,歸於沉寂。  

  「我錯過了哪裡?」是問她,也是問自已。

  他錯過了哪裡呢?

  淇安手上的動作慢下來,開始在記憶裡慢慢回想。

  其實初見他,只是驚艷於那桃花紛飛裡精緻的容顏,和那樣的繁華熱烈裡,無形蔓延的淒清。

  以及那雙眼睛,清澈如水,卻毫無焦距。

  不知道是什麼打動了她,所以她雖是因為他而被擄走,卻對他生不出怨恨。  
  或許在那一開始,就已經看透了他囂張的外殼裡,藏著最單純易感的靈魂。

  所以她防備重重的心,也從那最開始就沒有設防。

  她覺得,他和她是一樣的人。

  一路行來,她表面上走得瀟灑自若,心裡卻已傷痕纍纍,所有明艷的笑容,掩不住靈魂深處的疲倦。

  而他,視人生死如無物,揮手之間,可以傾覆所有他不喜歡的東西。如此任性,如此張狂,卻讓人能那麼輕易看出,他心底的脆弱。

  如果後來,如果他們還有後來的話,或許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是,他們早已沒有了後來。  

  「戰烈,你要知道,我是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幸福的。」

  什麼也不能說,只有這句話,是她最真實的心意。

  戰烈垂眼去,乖巧的頭,「好!」

  不想讓她為難,即使他明明知道,他的幸福,是她。  

  淇安正蹲到水邊洗臉,忽然聽到遠處有些聲響,她輕輕趴開了草叢,往外頭看。

  懸崖上下來幾個人,最先到地的那一個,白衣黑髮,英俊絕倫。

  短短時日不見,他竟瘦成這樣了。

  淇安蹲在那裡,鼻子酸酸的有些難受。  

  軒轅杉腳一到地,就四處張望著,神色凝重。

  等到鳳定輕五他們都下來了,軒轅杉作了一個分散尋找的手勢,就向另一側奔去。

  淇安的手捏緊了雜草,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哽咽著喚了聲,「軒轅!」雙腿彷彿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  

  軒轅杉身子一頓,飛快的轉過身來,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淇安!」他張了張嘴,惶然的奔過來。  

  「軒轅!」淇安喃喃的念著,淚光中,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奔來,然後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那懷抱如此溫暖,淇安抱著他,連日來的擔憂恐懼一起爆發了出來,「軒轅!」她在他懷裡,大哭出聲。

  軒轅杉抱著她,像是要用盡一生力氣。

  他閉上眼,將頭深深埋入她發裡,心揪得發痛!他的妻啊,失而復得的那一半靈魂。  

  「軒轅!」淇安不停的喚道,軒轅杉不停的拍著背,將嘴貼到她耳邊,「是,我在這裡,不要怕。」

  或許正因為越安心,才越能縱容自已的軟弱。

  淇安哭了很久,輕五看看那在王爺懷裡哭得天昏地暗的王妃,眼眶有些發紅,卻還強自嘴硬的低聲對鳳定說,「現在我知道小世子的哭功是遺傳自誰了。」

  鳳定輕飄飄的看他一眼,「如果我們沒找到王妃,你就會知道,你的哭功會比小世子還厲害。」  

  軒轅杉輕柔的擦去了淇安臉上的淚水,淇安想起剛才自已那場儀態盡失的大哭,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看了遠處的侍衛一眼,輕輕推了推他,「我自已來吧。」

  軒轅杉歎了一口氣,吻了吻她的眼睛,手卻堅定的繼續著擦她眼淚的大業。  

  「軒轅,朗兒沒事吧?」

  這才把她最關心的一件事問了出來。

  那時刻,她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朗兒,就已經注定了對軒轅杉和寶兒的愧疚。只是她生而為母親,對孩子的保護,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所以看見軒轅杉迅速暗下來的臉色,她也只能拉住他的手,小聲的說道,「對不起。」

  軒轅杉搖了搖頭,「我只要你活著。」

  隨即又補充道,「朗兒沒事,只是你不在,兩個孩子都不對勁,朗兒一句話不說,寶兒日夜都在哭。」  

  軒轅杉拉住了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放開。

  淇安無奈的看他一眼,嘴角卻愉悅的彎起。  

  「王妃,戰烈不在谷中。」

  過了一會兒,鳳定來報,淇安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就往戰烈養傷的地方奔去。  

  那巨石下還有人躺過的痕跡,一截白布,丟在地上,隱隱有些血跡。

  淇安手有些發抖,展開那白布,上面一行字怵目驚心,

  「不如歸去!」

  什麼叫不如歸去,淇安站起身來,心裡滿是怒火,

  「戰烈你這個混蛋,身上還帶著傷呢,你給我出來。」

  什麼回應也沒有,只能聽到風吹動落葉的聲音。  

  「戰烈,你給我滾出來,你身上的傷要是感染,你就死定了。」

  淇安是真的著急,以戰烈近乎白癡的生活自理能力,再加上他如今的處境,只要出了這谷,哪還能好好的活著,早不被哪一方的人馬抓去活吞了。

  還是沒有聲音,軒轅杉背著手看著別處,鳳定和輕五低下頭,盯著地面一個勁兒的猛看。  

  「戰烈,就算要走,你也養好了傷再走,好不好?」

  淇安放柔了聲音。

  可是,再無回音。

  軒轅杉走過來,伸手攬住她,「他走了。」

  他走了,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一陣陣的疼痛。  

  望著他曾經躺過的地方,淇安閉上了眼睛。

  莫大哥早說過的,她總要有所取捨的。

  眼淚終於奔眶而出。  

  軒轅杉帶著淇安離開很久之後,遠遠的濃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月色裡,紅衣如火,是靜夜裡綻放至極致的絕世風華。

  不能擁你入懷,不如,不如就此歸去。

  空曠的山谷中,響起一聲聲的嗚咽,由小及大,彷彿受傷的野獸來自心底最深刻的悲鳴。  

  「娘!」長卿抱著朗兒早已候在王府門口,朗兒看見淇安,憋了很久的哭意終於爆發了出來。

  「娘!」朗兒從長卿身上跳下來,直直向她奔來。

  而淇安,早在看見朗兒的那一刻,便已經泣不成聲。

  「娘,娘,娘!」朗兒抱著她,一直不停的喊著,像是要把一生能呼喚的全部喚完。

  淇安將臉貼在他的臉上,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姐!」長卿跟在朗兒身後,卻又在快要靠近她時生生止住了腳步,雙腿一屈就要跪下。  

  卻比他更快的,淇安抱著朗兒跪了下去。

  軒轅杉看得分明,臉色一變,卻沒有過去扶她,只是手指不自覺的顫了顫。

  「小姐?」長卿低呼一聲。

  「謝謝你,長卿,救了我的朗兒。」深深的一拜,是真正的感激和感恩。  
  「小姐……。」

  可是這樣溫馨的場景,卻被另外一場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

  早一步回府的輕五,抱著寶兒一路狂奔,「小世子已經哭了一下午了,王妃你快看看。」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輕五看著王妃抱著小世子走進後院的背影,擦擦頭上的汗,討好的對軒轅杉說,「王爺,輕五這招見效吧?您也不用心疼王妃的眼淚了。」

  軒轅杉斜了他一眼,張了張嘴,「立功的是寶兒,與你何干?」  

  走出老遠,輕五才回過神來,大喊,「可是王爺,是輕五將小世子抱出來的啊。」

  軒轅杉神情愉悅,大踏步的走回後院。

  那裡,有他的妻,他的孩子,他的幸福。  

  知道戰青想見她,淇安頭都沒有抬,「不見。」

  軒轅杉似乎有些詫異,確認的再看她一眼。

  淇安根本無意再討論這個話題,只舀著蹄花湯一直往嘴裡灌,軒轅寶兒那傢伙,前世一定是她的債主。自從她回來,小傢伙又哭又鬧,硬是連米湯也不喝了,她在那樣的環境中呆了這麼多天,雖然她每天用手在擠奶,但是營養跟不上,自然奶水就少了。寶兒胃口大,多吸幾口吸不到就張著嘴哇哇大哭。

  她心疼又無奈,只得認命大補。  

  軒轅杉不再問她這件事,淇安也沒有再提起。

  她與戰青,見了又能如何,懺悔或是道歉,也挽不回已經發生的事實。

  更何況,如果不是蕭六,她跟戰青,一點關係也沒有。  

  直至一月後,一紙密信到了她手中。

  那是,皇上的字跡,不是聖旨,卻比聖旨更難違抗。

  「戰青,是當年宮闈之變,被朕逐出去的容妃之子。當年因為杉兒和杉兒的母親中毒,朕一時悲憤,將所有可能的相干人等統統逐出宮去,卻不知容妃已經有孕在身。是朕于欠於他,如今他既犯下大錯,國法不容,死罪難逃,後日即是他行刑之日,惟願小七能見他一面,以償心願。」  

  「娘,你怎麼啦?」朗兒看著她半天不說話,不解的拉拉她的衣襟。

  淇安低下頭來,摸摸他的頭髮,「娘在想,可憐下父母心。」

  朗兒眨眨眼睛,隨即高聲道,「娘,朗兒長大會好好孝順娘的。」

  「朗兒真乖!」誇了那小子一句。

  「娘,那我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塊桂花糕?」

  ……!  

  地牢裡,寒意森森的,淇安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

  「小七長大了。」戰青的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圈,來了這麼一句。

  淇安沒有好奇他說這句話的意圖,她只是直視他的眼睛,「戰烈是不是你親生弟弟?」

  戰青深深的看她一眼,好一會,神情裡多了好多苦澀意味。

  輕輕的閉了閉眼,「原來,錯過的,便真的是錯過了。」  

  淇安望著他,一聲不吭。

  他抬起頭來,衝她笑笑,「是。」

  「那為什麼在他身上下生盅,還,還那樣對他?」

  「只因為,母親後來跟了一個江湖人,還生下了這個野種,如此一來,母親便再不可能帶著我回到宮中。」

  「所以,你就恨他?」

  「是!」他坦承不諱,「可是我在母親面前發過誓,絕不能害他性命。」

  原來如此,淇安的眼裡慢慢有了淚意,怪不得戰烈過著那樣的日子,心口緊得發疼,「你可知道,戰烈是真的把你當成愛他護他的哥哥?」  

  「你心疼他?」戰青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淇安咬著唇,臉上儘是悲傷。

  「你心疼他,哈哈哈!」戰青像是受到刺激一樣,大笑起來,「那樣的人,你也心疼。」

  仰天大笑一會,他才緊盯著淇安,說道,「小七,你還是那麼善良。那麼我呢,你還會心疼我嗎?」

  有些疑惑,淇安看著他沒有說話。

  「小七,軒轅杉之前,洛懷禮之前,你還記得你愛過的人嗎?」  

  記得,當然記得,軒轅杉之前,洛懷禮之前,她愛的,是張楚榆。

  似乎有些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了,淇安微低了頭,「你想見我,就是為了說這麼一番話嗎?」

  「小七,你還愛我嗎?」

  「不愛。」幾乎沒有一絲猶豫,淇安迅速的點頭,「當年那一役,蕭家一門皆亡,就連愛你的那個小七,也早已死在那裡。現在,重生之後的蕭七,早已忘了前塵往事。更何況,戰青,你今時今生又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問我,你害死蕭家那麼多人,還能和蕭家的小姐再談什麼愛?」

  「是,不愛,我也是不愛的。」戰青像是失了力氣般,緩緩坐下身去。

  是,原來他以為他是不愛的,所以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臥底,然後半點沒有心軟的出賣。直至後來,他偷出蕭六的遺體,想出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  

  卻不曾想,那短暫的失憶,卻成就了他心間唸唸不去的溫情。

  他一直在想,若是當年接受了蕭七,或是不對皇上和太子恨之入骨,他會和她有什麼樣的結局?

  那樣的話,她心疼的人,會不會變成他?  

  良久,他無聲的笑了,終究什麼也來不及了,不是嗎?

  其實,只是想看看她,確認她真的好好活著,此生,便再無牽掛,可以安心上路了。

  「小七,再見!」

  下一次再見,會是在哪一世的輪迴裡?  

  臨要走出地牢之前,小七終於低聲說了一句,「再見,六哥!」

  她說得很低很低,卻已經足夠。

  戰青唇角翹起。

  男子漢大丈夫,他對自已過去所為,絕不後悔,只是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有幾分遺憾,卻也,僅此而已!  

  而軒轅杉,站在外面等她。

  一聽到開門聲,就迎了上來,臉上儘是關心詢問之色。

  一雙大掌,密密的握住她的。

  淇安低下頭去,他的手,寬厚有力,綿綿不絕的暖意從掌心湧入,衝散了心裡的那些情緒。

  她吸了一下鼻子,靠到他肩上,「老公,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軒轅杉背著她的時候,還在不停的想,「老公」是什麼意思,都跟「相公」有一個字是相同的,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對夫君的稱呼。

  他這樣不停想著的時候,卻不知道嘴角早已彎起,盛滿喜意。  

  只是,片刻之後,軒轅杉又鐵青著臉,在輕五鳳定憐憫的眼神中,走向書房。

  主臥室裡,朗兒和寶兒一人一邊霸佔著娘親,朗兒抱著淇安的一邊手臂,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卻又強打著精神,「娘,你再講一個故事嘛,你都欠了朗兒好多了,對不對,弟弟?」

  寶兒還沒辦法回應,只努力蹬著小胳膊小腿,扁了扁嘴,繼續睡,只那嘴邊口水打濕了娘親的另一隻衣袖。  

  可憐軒轅杉,成親已是一年多,那洞房花燭之夜,還是遙遙無期。

  「輕五,」軒轅杉在書房裡走了無數圈之後,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他,「有沒有什麼藥,可以讓孩子好好睡一覺,又不會產生別的作用的?」

  輕五瞠目結舌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王,王爺,要不您去問,問王妃?」王妃精通醫術,應該很清楚吧。

  軒轅杉臉色有些發紅,卻只能挫敗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想要個女兒,無比確定的。

  女兒的話,應該不會太粘著娘吧?

  不過,面對著淇安的話,會不會女兒也會變成麻煩精?他又不確定起來,更加煩惱了。

  到底是要女兒還是兒子呢,他無比糾結。  

  淇安走進門來的時候,就剛好看見他這副糾結的樣子,「怎麼了?」

  軒轅杉一個箭步就過來了,望著她的眼裡,儘是驚喜,卻還是往她身後望了望,「孩子們呢?你怎麼過來了?」

  淇安踮起腳尖來,輕輕含住他的唇。

  軒轅杉身體一顫,呼吸急促起來。

  淇安在他耳邊道,「孩子雖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冷落了老公不是。孩子們都睡著叫下人送走了,我們回房好不好?」

  明天一定要問她什麼是老公,軒轅杉迷迷糊糊的想著,只是,這個時候,他沒有時間問了。  

  月兒也躲進了雲裡,似乎也在憐憫某人遲來一年多並且來之不易的一度春宵,不願再來打擾。

  在火熱的激情裡,淇安緊緊的抱著軒轅杉,「我愛你。」  

  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之後,她終於可以再放心大膽的愛一次,如果說上天給了她那麼多痛苦,就是為了賜予她一個這樣的愛人。那麼對所有的過去,她都可以釋懷了。

  這個男人,不能言語,所以從不輕許承諾,他只是,用他的一顆心,真真實實的履行著他的心意。

  這樣的愛情,幾世難尋,她遇見了,得到了,便再不會放手。

  每一個人的一生,總有許多錯過,得到又失去,可是只要心存美好的期望,就會發現,那雨後的天空,生出了一道清新的彩虹。

  人們說,那是幸福,賜予人間所有溫暖的女子。 






2010-5-18 11: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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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天生霸王(軒轅寶兒番外)

  軒轅寶兒不過一歲光景,走路都還走不穩的時候,就已經跌跌撞撞的喜歡把擋在他前面的障礙物一腳腳踢飛。

  當然,實在踢不動,或者有可能讓他的腳發痛的,他就用手先戳戳判斷一下。

  再然後,奶聲奶氣的回頭,「哥,哥!」

  朗兒應聲而來,擺出一個小哥哥無所不能的樣子,「弟弟,怎麼了?」

  寶兒肉乎乎的手指指著某盆擋在他前面的花,「不要。」

  朗兒眨著眼睛,不明所以。最後,拉著寶兒的手小心翼翼的繞過花盆,低下頭笑道,「好了,寶兒走過來了哦。」

  誰想寶兒氣乎乎的又走回去,固執的瞪著他,「不要,哥哥」

  朗兒也跟著走回去,拉著他,哄著,「哥哥拉你過去啊。」

  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指著花盆扁嘴,「不要,不要。」

  朗兒看看那比他還高的花盆,又看看寶兒,不明白弟弟的固執,很是困惑。

  看著哥哥沒有如他所願,寶兒往地下一蹲,眼淚就在眼裡打轉,「哥,哥。」

  一看那即將要大哭的前兆,朗兒連忙拍拍他的頭,「弟弟不哭哦,哥哥叫人把它搬走,搬走就不哭了哦。」

  一旁想把頭低到土裡去隱身不見的侍衛,終於在朗兒的眼光裡,硬著頭皮上來搬花盆。一邊暗暗叫苦,估計王妃待會又要來讓他們搬回去了。

  王妃一不高興,王爺還能給他們好臉色看?

  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寶兒已經吸著鼻子,得意的含著手指,趾高氣揚的踩著花盆印子走過去了。

  當發現家裡的擺飾又換了位置後,淇安的第一反應就是,「軒轅寶兒?」

  寶兒從長蘭懷裡跳出來,看看娘不太好的臉色,一搖一擺的蹭過來,討好的笑著,「娘,娘!」

  淇安故意板著臉不看他,他就小手抓著她的衣擺一直搖,小嘴開始扁,「娘,娘。」

  一看娘不理她,小手就指向還在吃飯的朗兒,「哥哥。」

  朗兒一口飯含在嘴裡差點噴出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弟弟每次都不直接喚侍衛,而是要找他了。

  於是,小臉漲得通紅,很委屈,「弟弟,你又害我。」

  寶兒也不管,逕直搖著淇安衣擺,「娘,抱寶兒。」

  再不理他,眼淚都在眼裡轉,「娘。」

  然後就很傷心的吸著鼻子,蹭到一直冷眼旁觀的軒轅杉那裡,把小臉埋到他腿上,「爹,娘不要。」

  軒轅杉面無表情,反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幾下。

  應該是有些力道,寶兒的哭聲聽進來比較真實了。

  「嗚!」哭得那叫震耳欲聾。

  覺得他哭得差不多了,淇安才把他抱起來,擦乾眼淚,「來,寶兒告訴娘,為什麼不好好走路,人家好好的花盆擺在那裡,你為什麼要把它搬走?」

  小家兒紅著眼睛,把頭靠到她頸上,卻還要一抽一抽的說,「寶兒,要走。」

  淇安苦著臉,瞪著軒轅杉,「你小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霸道?我覺得我還好,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傢伙來?」

  朗兒瞅瞅弟弟,忍住點頭的慾望。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弟弟走路都跟別人不一樣。

  軒轅杉看了寶兒一眼,小傢伙趕緊躲進娘懷裡,卻還要偷瞟父親的臉色。

  軒轅杉喝一口湯,張了嘴,「總要把他打改過來。」

  寶兒把臉埋進娘懷裡,直覺父親沒有說什麼對他有利的話。

  軒轅寶兒的霸道之二,還表現在他的週歲禮上。

  世子的抓周儀式,何等隆重,皇上都帶著太子來觀禮了。

  代表著各種喻義的東西擺了一大桌子,就看世子爬來爬去的怎麼選擇。

  選書,選劍,選金銀財寶,還是別的什麼?就連軒轅杉心裡都有些緊張,手心裡儘是汗。

  於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裡,寶兒扭扭身子上場了。

  在桌子上爬了一圈,什麼也沒抓。

  再爬一圈,瞅瞅那些個眼珠子瞪得鼓鼓的大人,小胳膊小腿一陣忙乎,將桌上的東西掃到一堆集中起來。

  再一屁股坐在上面,呼呼,好累。

  滿場寂然,最後,還是淇安捏捏他的臉,「寶兒乖,只能拿一樣,知道嗎?」

  他抬起來,看看娘,乖巧的點頭。

  很快,那些東西又分開,讓他挑。

  小傢伙又是一陣忙活,把東西收攏到一堆,這次不用屁股坐了,小胳膊努力的張開,然後撲在上面牢牢抱住。

  一邊咧開了嘴看向淇安,「娘親。」

  如此週而復始,反正他是絕不肯只選其中一個的。

  又一次一屁股坐在上面了之後,皇上擦擦額頭上的汗,大笑道,「天祐秋成,如此面面俱到,將來必成大器。」

  淇安忍住笑,回頭看軒轅杉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說到這霸道之三,軒轅杉就更頭痛了。

  寶兒喜歡跟著淇安睡,尤其是喜歡抱著她的胳膊睡。

  要是跟著淇安睡的話,能一覺睡到一亮,要不然,就是睡著了抱走,半夜也得醒來折騰一下,非要淇安哄才肯再繼續睡。

  這一來二去,就在他們房裡睡習慣了。

  小傢伙經常是是光溜溜的一洗完澡,就縮在被窩裡,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淇安。

  等到淇安收拾好一上床來,他就自動自發的鑽到她懷裡,甜滋滋的喚著,「娘,唱歌,寶兒聽。」

  軒轅杉有時候處理完公務回來得早,一看見這場景,就直接把他拖出來,拿衣服一包就往外丟。

  鳳定那每次都是接得心驚膽戰的,你說,要是他一個手抖,小世子被撞哪碰哪了,他擔當得起嗎?

  擦著汗,和懷裡的小世子大眼瞪小眼,寶兒眨著眼,立刻擠出兩滴眼淚,張著嘴,「娘!哇哇!」

  聲音太響,軒轅杉抱著淇安不讓她起身,一邊皺眉,「這孩子太慣了。」

  有時候是朗兒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過來,熟門熟路的拍拍,「弟弟不哭,娘累了,哥哥帶你睡。」

  寶兒嗚嗚繼續哭,朗兒拉著鳳定一邊走一邊哄著,「弟弟不哭了哦,娘明天給你抱。再哭,爹要生氣了。」

  結果就是,寶兒只能委屈的抱著哥哥的小胳膊睡。

  所以再下一次,寶兒只要看見爹進來,就直往淇安懷裡鑽,「娘抱,娘抱。」

  反正只要娘肯抱住他,爹就沒有辦法了。

  爹再厲害,只要娘笑笑,爹就臉紅不敢再瞪他啦。

  這是軒轅寶兒認識爹跟娘一年多來總結出的經驗,屢試不爽。

  不過,有時候娘也不肯抱他,只拍拍他的頭就讓爹把他丟出去了。

  他暗自下定決心,下次見到皇帝伯伯的時候,要告訴他爹太閒了,再給他點事做沒關係。

  當然,後來軒轅寶兒一天一天長大,走路不再跌跌撞撞,也懂得不一定擋在路上的東西全都要搬走了。雖然明白這個道理,是以無數次屁股被打得紅腫換來的。

  相比之下,他比較喜歡娘溫柔一點的說教。爹不會說話實在是太恐怖啦,直接上升至動手階段。

  有一次,他忍無可忍向爹嚴重抗議,「爹,娘都說了不能隨意體罰孩子,你不可以再打寶兒哦,要不然,嗯,寶兒要離家出走。」

  軒轅杉冷冷的斜他一眼,口形清楚明瞭,「好。」

  然後再補充,「叫輕五多給你拿些銀子。」

  軒轅寶兒於是深深明白,要戰勝王爺爹爹的道路還很長很長。

  他在外面已經是走得四平八穩的王府世子軒轅秋成;

  可是在家裡,他還是娘眼中風風火火沒有定性的軒轅寶兒。

  爹的話要聽,娘的話要聽,哥哥的話要聽,總之,寶兒還是家裡說話最沒份量的那一個。

  在家裡,娘總說,寶兒,嬉笑怒罵,全部由心。

  可是,在軒轅寶兒的成長歲月裡,已經不可避免的扮演了軒轅秋成的角色。

  嬉笑怒罵,在面對別人的時候,已經被深深隱藏。

  就像王爺爹爹一樣,出了王府,威風八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喜怒不形於色。

  可是在家裡,他只是爹爹,是娘的軒轅。

  會被娘一笑就臉紅,也會因為寶兒一調皮就生氣。

  軒轅寶兒已經是受了封的世子,也是眾人交口稱讚,有著絕世才華的無雙少年。

  他的處世作風與其父相比,同樣雷厲風行,冷厲無情,甚至,有時候,更懂得謀略算計。儘管,他有一副清朗若月的外表

  可是,他仍然貪戀著府裡那小小一隅的溫暖,娘的一聲寶兒,可以融盡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和血腥。

  所以,他是家人的寶兒,卻也是皇室的秋成。

  寶兒擁有那麼多的溫暖和愛,連笑容都帶了陽光的燦爛;

  而秋成,卻是守護著這些溫暖和愛的人,要和王爺爹爹一起,守護著皇室裡他們何其有幸才擁有溫暖。

  所以,娘可以不用受傷,不用害怕,可以自由自在的逛街,可以在心血來潮時去任何地方,嗯,娘說的旅遊。

  而哥哥,可以永遠像現在這樣風光霽月,把所有的智慧都用在戰場之上,指揮若定,大將之風。

  「寶兒,哥哥明天要回來了,你還不快點把你丟在哥哥房間的東西收拾好?」娘又在叫他了。

  軒轅寶兒應了一聲,快速的將手中文書一丟就施展輕功循著聲音而去。

  忘了說了,其實娘有的時候耐心不是很好,多喊幾聲就要生氣的。

  「娘,」他難得臉色扭捏,「我都十六了,你能不能不要大聲的喚我寶兒?」

  有一次,他正端著世子的架子,訓斥一幫辦事不力的官員時,娘站在門外輕喚一聲,「寶兒,吃飯的時間到了,散會。」

  他親眼看見連一向跟在他身邊面無表情的鳳二都笑意一閃,雖然很快就閃過了,但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

  「好!」娘痛快的答應。

  他心中一喜,快走了兩步,想要跟娘再說點什麼。

  娘已經轉過頭來,「寶兒,你還不快點?」

  他無語,悶悶的應了一聲,「哦!」

  其實他想說,娘私下喚他寶兒的時候,他很開心的。

  他從小就知道,他的娘跟皇宮裡所有身份比他高貴和不比他高貴的皇子的娘,是不一樣的。

  所以,算了,娘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第八十二章   天生寶貝(朗兒番外)

  娘總說,我是她最愛的寶貝。

  她第一次說的時候,我還很小,小到不懂得這句話的含義,只知道用小手牢牢的摟住娘的脖子,不想看娘臉上的笑容,讓我鼻子酸酸的;

  娘第二次說的時候,也是笑著的,不過那時候娘的笑,再也不會讓我覺得難過,那時候,有爹陪在娘身邊,還有弟弟藏在娘肚子裡;

  娘第三次說的時候,是在馬車裡,外面刀劍聲不絕,娘笑得那麼平靜,只親親我的額頭,彷彿我們只是短暫的分離;

  娘第四次說的時候,是我離開她身邊去往軍營,她眼裡閃著淚光卻還要笑著,她說,「朗兒,你永遠是娘最愛的寶貝!」儘管那個時候我已經腰掛長槍,是比武場上御口親封的少年將軍了,卻仍然忍不住濕了眼睛,賴在娘的懷裡不想離開。

  我已經慢慢懂得,我是娘最愛的寶貝。

  所以娘離開了那個地方,是想我在只有愛的環境裡長大,即使她要付出孤獨一生的代價;

  所以即使娘有了弟弟妹妹,我在她的心裡,都是最初最重要的孩子;

  所以生死關頭,娘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連選擇死亡都那麼平靜;

  所以娘想讓我知道,無論我離開多遠,都要保護好自已,都要好好的活著。

  原來,我是娘最愛的寶貝啊!每每想到這個,心裡都暖暖的,嘴角眉梢,儘是笑。

  「娘,為什麼別人家都有爹,朗兒沒有?」小的時候,我這樣問娘。

  娘的神色裡有了淡淡的悲傷,她蹲了下來,撫著我的臉,「如果只有娘,可不可以?」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娘沒有多說,可是夜裡醒來,看見娘站在窗前,月光照亮了娘臉上的晶瑩。

  「娘!」我吸吸鼻子,輕輕喚道。

  娘很快的往臉上一抹,轉頭看我,「朗兒,怎麼了?」

  我想從床上爬起來,娘卻走過來把被子一按,不贊同的看我一眼,「好好蓋著。」

  我努力的從被子裡伸出手來,連著被子一起鑽到娘懷裡,「娘,朗兒只要有娘就好了。」

  娘抱著我,卻有熱熱的液體掉落到我脖子裡。

  「娘!」我不知所措,覺得自已也想哭了。

  後來,我再也沒有問過娘,我只是又一次看見別人家的爹後,回來問長蘭姨,

  「長蘭姨,是因為朗兒不乖,所以爹不要朗兒了嗎?」

  長蘭姨紅了眼圈,一把把我抱到懷裡,

  「不,小少爺是天底下最乖最乖的孩子。」

  「那為什麼別人家都有爹,朗兒沒有?」我固執的問。

  「那是因為朗兒少爺的爹是個壞蛋,因為一個壞女人,傷了小姐的心,所以小姐才和朗兒少爺離開了。」

  長蘭姨這樣說的時候,眼淚一顆顆的掉下來,砸在我攤開的手心裡。

  原來,朗兒的爹是這樣一個壞蛋啊!我趴在長蘭姨的懷裡,心裡悶悶的難受。

  長蘭姨講了很多,講了那個人,講了那個新來的姨娘,講了爺爺洛英,最後,長蘭姨說,其實是那個人不知道我的存在,要是知道,他也會是個好父親的。

  長蘭姨講得很慢很長,有很多地方我都不太明白,可是我懂得長蘭姨的意思了。

  娘說過,一個人的心只有拳頭那麼大,如果把恨裝得太多,愛就佔得少了。

  我仰頭,擦去長蘭姨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來的淚水,很勇敢的說,「長蘭姨,我不恨他們,我只是不喜歡。」

  娘和長卿叔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抱著小枕頭睡了,夢裡,再沒有關於那個叫爹的人騎著高頭大馬來接朗兒的幻想。

  不知道長蘭姨說了什麼,反正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娘正倚在床邊看著我。

  「娘!」迷迷糊糊的喚一聲,伸手就往娘懷裡鑽去。

  「朗兒,」娘把我抱在懷裡,撫著我的頭髮,「朗兒又哭了嗎?」

  我搖搖頭,「朗兒沒有哭。」從今以後,都不會再為那個叫爹的人哭了。

  娘笑了,親了我一下,「娘知道我們家朗兒最懂事了。」

  我也跟著笑,「娘,以後朗兒要自已找一個喜歡的人當爹。」

  娘說,要做一個誠實的人;

  娘說,在娘的面前,什麼話都可以說。

  我說了我想說的話,我想要一個爹,想像別的小夥伴一樣,有一個力氣很大的爹,雖然總是很凶,卻可以一隻手將我提起來,放到肩上坐著。

  想要那個爹,可以抱著朗兒,和娘一起去給村裡的人看病。那樣小夥伴們一定會很嫉妒我吧,嫉妒我有那麼好的娘,也可以有那麼好的爹。

  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我喜歡,娘也喜歡的爹的。

  在沒有找到喜歡的爹之前,朗兒就先保護娘好了,我這樣對自已說。

  可是,我長得好慢好慢,我長了很久,都還是小孩子。

  我拉著娘的手,看著娘因為採藥而不小心劃出的傷口,心裡很難受,比朗兒自已發燒還要難受。

  我小心翼翼的吹著氣,吹一吹娘就沒有那麼疼了。

  娘摸摸我的頭,「娘不疼了,朗兒乖,不要再吹了,這都吹了一下午了。」

  我抱著娘,不想讓娘看見我的眼淚。

  我為什麼長這麼慢呢,什麼時候才可以輪到我來保護娘?

  長卿叔說練武很累,我一點也不覺得。

  出汗沒關係,摔傷了沒關係,早上很早起床,晚上很晚睡也沒關係。

  只要我非常非常厲害,就可以保護娘了。

  「娘,在朗兒長大前,你不要受傷好不好?」

  我搖著娘的衣袖,問她。

  娘看了我很久,最後,輕輕揪揪我的臉蛋,聲音有些哽咽,「好!」

  娘是個很厲害的大夫,村裡的人都很喜歡她,連很遠地方的人都會給娘送好吃的來。我的那些小夥伴們也總愛圍著娘轉,因為娘會講好聽的故事。

  我不高興,娘是我一個人的娘,所以我氣鼓鼓的問,「娘,你最喜歡的是朗兒對不對?」所以村頭的小黃,村尾的小馬統統不可以和我搶。

  娘好笑,又揪我的臉蛋,「對啊,因為朗兒長得最好看。」

  長蘭姨也說過我是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小少爺,所以我相信了,得意的昂著頭。

  我知道了,娘喜歡好看的人。

  所以我努力的找呀找,要在好看的人裡面找一個人出來當爹,這樣娘就會喜歡了。

  可是好看的人,太難找了,比長卿叔好看的我都沒有找著。

  我有一次,歎著氣對長卿叔說,「長卿叔,要是我們再找不到好看的人,你來當朗兒的爹好不好?」

  長卿叔抬起眼來看我一眼,長劍在我膝蓋上打了一下,「下盤不穩,專心點。」

  嗚!就這樣把我打發了。

  我猜測,估計長卿叔是沒有那個人好看,所以沒自信。

  不過還好,我終於碰見一個好看的人了,是娘說的白衣飄飄,大俠的樣子。

  最重要的,他也不會說話,和楚楚姐姐一樣。

  娘說了,楚楚姐姐聰明又可愛,所以才不會說話。

  所以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了,他一定也和楚楚姐姐一樣,聰明又可愛。

  娘那麼喜歡楚楚姐姐,一定會非常喜歡他的。

  「我家還缺一個爹,你要來嗎?」我眼巴巴的望著他。

  他就來了,會夜晚守在房外面,聽娘和我說話;白天的時候,無論做什麼,他都會時不時的看向娘,他看著娘的樣子,就像娘看著我一樣,連眼睛都格外的明亮。

  娘最喜歡的,是我,那他最喜歡的,就是娘了。

  既然這樣,我就勉為其難的把娘交給他吧。

  「你在朗兒長大以前,要好好的保護娘哦!」我鄭重的交待他。

  他微微笑了,點了點頭,握住我的手。

  我們沒有告訴娘,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

  後來,他就成了我爹。

  娘沒有在我身邊的時候,他會陪我吃飯,陪我寫字,陪我逛街,陪我玩兒,像真正的爹一樣。

  他雖然不能說話,可是我知道,他做得要比世界上很多很多的爹要好。

  我已經喜歡這個爹了,可是不知道娘喜不喜歡。

  我像大人一樣的歎氣。

  再後來,我去了京城。

  我見到了傳說的爺爺,奶奶,姨娘,和他。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打量了他很久。

  他長得也很好看,心裡突然就難受了起來,那麼娘以前一定也很喜歡他吧,娘這麼喜歡他,他怎麼可以不喜歡娘讓娘傷心呢?

  娘說過,世界上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真正的讓你受傷。

  想到娘的那些眼淚,我的心裡,就也想掉淚了。

  他抱我的懷抱也很溫暖,就像我千百次夢裡出現的那樣。我悄悄的在他懷裡吸了一口氣,想要感受一些所謂爹的氣息。

  可是,他終究,不是爹爹。

  朗兒的爹爹,是要陪在娘和朗兒的身邊,開開心心一起生活的人。

  「洛叔叔!」我這樣叫他,他眨眨眼笑了,而我心裡,也像丟掉了某些東西一樣輕鬆。

  是的,他是叔叔。

  朗兒要的爹,不是早就已經找到了嗎?

  我不恨他,可是,我也不喜歡他。

  讓娘傷心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喜歡的。

  我只是屬於娘一個人的寶貝。

  「朗兒,給我拿根籐條來。」娘又在叫了。

  唉!弟弟一定又惹娘生氣了。這一次,又是踢掉了娘哪盆心愛的花呢?

  我答應了一聲,還沒走到門口,娘就氣呼呼的衝出來,一把拉住我就往外走,「朗兒咱們出去玩,不要那個傢伙了。」

  腳下卻放慢了速度,果不其然,弟弟像劍一樣的射出來,一把抱住娘的腿,「嗚!娘,你要和哥哥離家出走嗎?帶上寶兒好不好?」

  「不好!」娘說。

  「寶兒很小的,裝在包袱裡就可以了。」弟弟抱住娘的腿使勁搖。

  我好笑,把弟弟拉過來,「走吧,你今天把娘的什麼花盆踢飛了,咱們再去買回來。」

  弟弟很委屈的站在我身旁,眼睛偷偷去看娘的臉色。

  娘拉著我就走,這次沒有特意放慢腳步,很大聲的歎氣,「還好,還有一個聽話的孩子。」

  弟弟在後面跺腳,「娘你就偏心哥哥。」

  「對啊,

我就偏心,我光明正大的偏心。」娘轉過頭去說。

  弟弟小跑兩步,抓住娘的手一陣搖,扁著嘴,「娘你偏心寶兒好不好,寶兒答應你以後再也不亂踢花盆了。」

  「那還拿著劍亂砍東西不?」

  「不了,」弟弟使勁搖頭。

  「還挑食不好好吃飯嗎?」

  「不。」認真的回答。

  「還去皇宮搗亂不?」

  弟弟吸吸鼻子,「寶兒都聽娘的話了。」期待的望著娘。

  娘終於彎了嘴角,「好吧,偏心寶兒好了。」

  弟弟歡呼一聲,心滿意足的跑過來拉著我,「哥哥,我們現在去給娘買花吧.」

  這就是我的娘,我自已選的爹,和自已不能選的弟弟。



第八十三章  前塵舊事(前傳番外)

  「小七,這個給你當侍衛好不好?」青衣的小小少年,指著窗外的空地上舞著劍的人,對著一粉妝玉琢的女娃道。

  小姑娘不過五六歲光景,淺黃衣衫,一雙眼睛,盈盈閃著明澈的光。

  她邊吃著手裡的糕點,一邊不是很專心的說道,「不要。」

  「為什麼?」小少年怒了,跳起來,「給你指的這幾個,全都是小哥千挑萬選選出來的。」

  小丫頭頓住,眼淚開始在眼裡凝聚,「小哥,你凶我?」

  小少年手忙腳亂的跳過來安撫,一邊放軟了聲音,「小七不哭哦,小哥選的這幾個,全都是萬里挑一的,來保護小七一定最好不過了。小七不相信小哥的眼光嗎?」

  「嗯!」小丫頭點點頭,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含糊不清的說道,「大哥都罵你是六小笨蛋,笨蛋的眼光能好嗎?」

  「妹妹!」小少年氣急敗壞的大叫一聲,臉上神色變了速變,最後跺腳,「我就告訴過大哥,不要當著妹妹的面罵人的。哼!我要再去提醒一下。」恨恨的一邊跳腳一邊飛也似的跑了。

  小丫頭吸吸鼻子,將最後的糕點送入嘴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一張手帕及時的遞了過來,小丫頭接過來,胡亂的擦了擦,笑瞇了眼,「二哥。」

  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的蕭二,一彎腰將她抱起,彈了彈她的額頭,「逗你小哥,很好玩?」

  重重的點頭,小七認真的回答,「好玩。」

  蕭二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只是拍拍小七的臉蛋,不怎麼在意的稍微替那可憐的六弟心軟了一下。

  「我看過小六選的那幾個人了,的確不錯,小七怎麼不喜歡?」

  「不錯的人,要留給爹和哥哥去打壞人。」小七靠在哥哥懷裡,蹭了蹭,「所以小七不能要。」

  夜晚,蕭府後院的角落裡,長卿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死死咬住嘴唇,卻憋不住眼裡快要掉出來的濕意。

  「你怎麼了?」一個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長卿抬起頭,一個小女孩正蹲在旁邊,好奇的看他。

  而他此刻的狼狽樣正清清楚楚的映在那湛亮的眼眸裡。

  長卿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把臉扭向一邊,「不要你管。」

  一隻小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嗡聲道,「都說了不要你管。」

  「我沒有要管,我只是想問你怎麼了。」

  這有什麼區別,不管還要問?長卿瞪她一眼,奈何向來嘴笨,一時也反駁不了,只能悶悶的不吭聲。

  「你怎麼了啊?」那聲音繼續不屈不撓的問。

  長卿從地上爬起來,想要發火,卻又在看到那雙晶晶亮的眼睛時忍住,坐在一旁。

  「他們說我笨。」安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長卿開口,向來不喜多話的他,此刻卻忍不住說了出來,「所以大家都不要我。」

  吸吸鼻子,「叔叔們都歎氣,我爹那麼有本事的人,怎麼我這麼笨。姐姐都留下來了,沒有人要我的話,叔叔說要送我回老家了。」

  「回老家不好麼?」小女孩好奇的看他。

  「回老家就是說長卿笨,不能成為蕭家軍的一員,拋頭顱灑熱血了。」眼睛裡淚水眼看就要跑出來了,卻又死死的忍住。

  長卿?小七想了想,好像聽見榮叔叔他們聊天的時候提起過,好像他爹是先鋒軍的,已經戰死,這幾日才把他們姐弟倆接來,看看資質如何,如果好的話就留下來,如果不好的話就送回鄉下去好好照顧。

  看著小男孩要哭不哭的倔強模樣,小七想了想,「那你來當我的侍衛吧。」

  「你?」長卿驚疑不定。

  「小七!」

  「小七!」

  ……幾聲呼喚傳來。

  小七站聲身來,朝著來人綻開了笑臉,「哥哥!」

  「嗖嗖嗖!」的,長卿只覺得他才眨了一下眼睛,面前就多了幾個人,他認得,是蕭家的幾位少爺。

  「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行禮。

  小七倚在大哥懷裡,看著長卿依次行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辦法,她的哥哥真的是太多了。

  「大哥!我就要他當我的侍衛。」

  指向仍然處在呆愣狀態的男孩,小七說道。

  頓時,六道目光刷刷的射向長卿,他不安的瞅瞅眾人,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不行,我不同意。」最先跳腳的是蕭六,他看向瘦瘦弱弱的長卿,「他是榮叔叔他們選剩下的人,那麼笨的人怎麼能給小七做侍衛?」

  長卿黯然的低下頭。

  小七從蕭大懷裡跳下來,推開幾個哥哥,擠到長卿身邊,拉住他,「誰說他笨了,他一點也不笨,小七就要他。」

  長卿仍然低著頭,呆呆的看著那握住他的小手,偏偏那小丫頭還要抬起臉來,笑著問他,「對不對,長卿?」

  長卿下意識的點點頭,抓緊了她的手掌,那麼小那麼軟,似乎稍微用力就會消失不見。

  「不同意……」其他幾位沒有開口,小六卻是按捺不住了。

  小七瞅瞅他,小嘴一扁,「嗚!小哥都不疼小七了,小七最可憐了,娘不在了,哥哥也不疼。」

  小六連忙蹦過去,抱住妹妹笨拙的拍著,「小七不哭,小哥最疼你了。」

  小七也不理他,兀自哭得有勁,小六急得汗都出來了,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蕭一,「大哥!」

  蕭一收回在長卿身上打量的視線,回頭與蕭二對看了一眼,才跨步上前,抱起哭得認真的小妹,「好了,小七,哥哥答應你了。」

  「真的?」小七眼淚一擦就抱住蕭五響亮的親了一口,「大哥對小七最好了。」

  「小七!」小六很委屈的在旁邊輕喊了一聲,他才是對妹妹最好的妹妹都不知道。

  「長卿,你就睡這裡。」小七拉著長卿,高興的給他安排著房間。

  長卿一路上只愣愣的看著小七的背影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長卿,你乖乖睡覺,我先回去了哦。」

  那雙手一放開,長卿才猛然驚醒過來,「小姐?」

  「嗯?」

  「你不嫌長卿笨嗎?」

  笨?小七眨眨眼睛,半天才想起,就是因為他笨,沒有辦法上戰場才來給她當侍衛嘛。聰明又厲害的當然要留給哥哥們,她好好的呆在家裡哪會有什麼危險。

  於是她實話實說,「笨就笨吧,反正能保護我就夠了。」

  能保護小姐?長卿平生第一次失眠了,要到什麼樣的程度才夠保護小姐呢?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那小子身上能有幾兩肉可以保護小七?你們怎這樣就答應了,還有三哥,四哥,五哥你們也也不說話?」小六像個噴火龍一樣的在屋裡亂轉。

  蕭一和蕭二正專心對弈,似乎沒聽見他的抱怨。

  蕭三翻了本史書,看得那是津津有味。

  蕭四抱著他的寶貝長槍,繼續不厭其煩的擦著。

  蕭五瞇著眼靠在桌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大哥?」小六直接把整個身子放在棋盤上,大有他們不說話就不準備起身的架勢。

  蕭一歎口氣,敲在他頭上,「小七在哭,你敢不答應她麼?」

  小六搖搖頭,有些苦惱,「不敢。」

  「那就對了。」蕭一輕描淡寫的說道。

  「可是,那小子那麼笨,還是榮叔叔挑了不要的。」

  蕭一直接把他身子拎起丟到一邊,「妹妹喜歡就行了,至於資質差,就看後天調養了,有你五哥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被點到名的蕭五,微微張了張眼睛,又瞇下去了。

  「可是……」想到五哥練兵時的無情,小六心跳得快了些,可是,還是覺得那小子不能作妹妹的侍衛。

  「嗖!」一顆棋子丟過來,小六忙一縮頭,驚魂未定的看向蕭二。

  蕭二拿起另一顆棋子往棋盤上一放,似笑非笑,「說不定咱們家小七才真正是獨具慧眼呢。」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只是夜晚長卿的房裡,多出了一些聲音。

  「疼不疼?」長蘭一邊給長卿抹藥,一邊問道。

  長卿咬著牙,等著那一波波的疼痛散去,才搖搖頭,「不。」

  長蘭看著他一身的青紫,心疼不已,「長卿,實在撐不住了就要說出來。」

  長卿握著拳,閉著眼睛,「不,我可以。」

  小姐說過的,笨也可以,只要能保護她就夠了。

  所以他,一定要成為足以保護小姐的人。

  「長卿!」軟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長卿一翻身爬起來,動作之迅速,完全看不出有傷在身。

  長蘭看著他快步去開門的身影,默默的把傷藥藏回袖中。

  「咦,長蘭也在啊?」小七笑瞇瞇的走進來。

  長蘭彎腰行禮,小七不甚在意的搖搖手,逕直轉頭對長卿道,「脫了衣服,上床去。」

  「小姐!」兩個驚呼的聲音,長卿抓住衣襟,臉色微微泛紅。

  小七不明所以的看向驚呼的兩人,舉高了手中的傷藥,「長卿不是受傷了嗎?」

  「小姐怎麼知道。」問話的,是長蘭。她以為長卿隱瞞得很好,事實上,長卿的確藏得很好,連與他對陣的人都不知道。

  小七得意洋洋的一笑,「那當然了,是小七的長卿,受傷了我怎麼能不知道。」

  「長卿快來躺下!」

  「疼不疼?」小七一邊小心翼翼的給他吹氣,一邊問道。

  長卿紅了眼眶,把臉深深埋進被窩裡,也不吭聲。

  小七又給他抹了一層藥,「長卿你不和小七說話嗎?」

  「疼,要說。」長卿的聲音從被子裡發出來,有些模糊不清。

  長蘭卻是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長卿一向倔強,鮮少在人面前示弱,卻肯在小姐面前喊疼,著實讓人驚訝。

  後來,長卿說,「小姐最恨人騙她,所以長卿不會做讓小姐不開心的事。」

  只是這話,是在很久後的後來,長蘭才明白。

  長卿和小七,就在那樣的日子裡長大。

  直到長卿十三歲,蕭一喚人把他叫了來。

  「什麼?」長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送我去君山?」

  蕭一點點頭,吐出兩個字,「不錯。」

  「可是,長卿不是笨嗎?」君山之上,是蕭家軍訓練精英的地方,他從未妄想有朝一日能登上君山。

  蕭一意味深長的笑了,也沒有點明如今的蕭長卿,身手已經是軍中翹楚的事實,只借用了小七的一句話,「笨也沒關係,足夠保護小七就夠了。」

  長卿低了低頭,最初的喜悅過去,另一層不捨就浮現出來,「可是,可是小姐她……」

  「蕭長卿!」蕭一突然打斷了他。

  長卿抬起頭來,看見蕭一突然間變得嚴肅的神情,「蕭長卿,要有足夠的能力站在你想站的位置,就得付出代價,要不然,你站不穩的。明白了嗎?」

  長長的沉默過後,「長卿明白!」堅定的聲音響起。

  蕭一彎了嘴角,「去了君山也不是就見不到小七了,過年可以回來住上一陣子。」

  「是!」典型的長卿式回答,這次,卻帶了喜意。

  長卿每年回來一次,只覺得那時光短得不能再短,為什麼同樣的時間,在府裡就變得那麼快呢?

  直到這一年的回來,小七神秘的拉著他,指著校場上蕭一身邊站著的男子問,「長卿,你看那個人!」

  長卿瞇了眼睛看去,相貌平淡無奇,勉強稱得上五官端正。沒看出什麼異常,只得莫名其妙的看向自家小姐。

  小七搖搖他的胳膊,臉上隱有紅潮,「長卿,你要看清楚,那是小七喜歡的人哦!」

  原來,小姐喜歡的是那樣的人啊,長卿垂下了眉,「是!」

  「長卿,你說他是不是長得非常好看?」

  「是!」

  「哈,還是長卿最知道我心意,大哥偏偏要說他長得不好看呢。長卿,我告訴你哦,他可厲害了,比小哥還厲害,連爹爹都對他讚不絕口呢!」

  「嗯!」這就是長卿的回答,只要是小姐喜歡的,他也,會喜歡。

  「長卿,你該知道,小姐早有婚約在身!」長蘭語重心長。

  長卿點頭,「是!」

  「長卿,記住自己的身份,永遠不要讓小姐為難。」

  長卿仰起頭來,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長卿永遠不會。」

  長卿承諾過要保護小姐的,可是偏偏再一次見面,卻是她生死不明的躺在床上。

  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裡,他渾然不覺,只呆呆的站在角落裡,看著小姐蒼白的容顏。

  「小姐腦部重創,更何況,昏迷時也不安穩,臣診其脈搏,觀其面相,恐是被舊事所擾,氣血攻心所致。」

  小姐醒來之後,果然前事盡忘,性格舉止也有些不同。

  太醫歎息,「恐怕小姐是失憶了,若不想她心神崩潰,前塵舊事,還是不要讓小姐想起的好。」

  丟掉那些的記憶,小姐就能變好嗎?長卿微微一笑,沒有去理會姐姐的欲言又止,丟掉就丟掉吧,只要是對小姐好就行了。

  即使小姐永遠的忘掉了,她說過,他只是她的長卿。

  那樣的小姐,就讓他一個珍藏在記憶裡吧!

  現在,他是守護著小姐的長卿,看著小姐和小少爺幸福,那就夠了。

  就像以前小姐說過的,笨也沒有關係,可以保護小姐,那就夠了。 






2010-5-18 11: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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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一世桃花盡(戰烈番外)

  「娘,你在哪裡?」周圍一片黑暗,我只能這樣無助的叫著。

  其實娘在我記憶裡,也只有模模糊糊的溫暖了。

  人是這樣奇怪的動物,無論那段記憶多麼彌足珍貴,隨著歲月的逝去,總會慢慢變淡,直至模糊不清。

  「哥哥,哥哥!」我又叫,可是哥哥,也沒有回應。

  拉住我的,是一雙陌生的手,不,是兩雙陌生的手。

  沒有聲音,我卻能聽到那急促的氣息。

  一陣噁心急湧而上,我使勁的掙扎,討厭那些手在我身上游移帶來的怪異感覺。

  「你們放開我,放開……」

  我大聲的哭喊著,回答我的,卻只有絕望。

  我趴在地上,已經什麼都吐不出來了,還在不停的乾嘔著。

  「戰烈,你看,這就是弱者的代價,想要保護自已,就要有足夠的能力,和,足夠的心狠。」

  哥哥的手輕輕碰到我,無法抑制的噁心感又浮了上來,身體下意識的躲開了。

  哥哥的笑聲明顯的放大,似乎極為滿意,「你的手指要學會識別那些在你身上留下痕跡的人,只有這樣,才能牢牢記住仇恨的對像,然後,一生不忘。」

  頓了頓,自言自語的說,「這樣也好,就不會再奢求那些不屬於我們的溫暖。」

  於是我,執起了手中劍,捏緊了手中骨。

  這世間,若再無什麼東西可以期待,便可以隨心所欲了吧。

  哥哥總是在忙,我知道的。

  哥哥總有很多重要的事,我也知道。

  我早已學會不去盼望,反正,現在的我,已經足以保護自已,再無人可以隨便傷害。只除了,我厭惡人的碰觸。似乎這樣,就永遠不會記起那一刻的無助絕望和讓人噁心的骯髒。

  我給哥哥換了一副面孔,平凡無奇的那一種。

  哥哥說,即使目不能視,我的這手易容術也天下無雙。

  我仰起了笑臉,為這難得的稱讚。

  原來我活著,也是有用的啊!

  很久之後,哥哥回來了,他的聲音裡有淡淡的疑惑。他說,就是那副再平凡不過的面孔,竟然有人會愛上?

  那個笨蛋女子,哥哥說她叫蕭七。

  蕭七,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覺得好笑,那麼笨的人,怎麼會活在世上,不如做成花肥,也算死得其所。

  哥哥還帶來一具屍體,已經死去多時,用凝冰掌完整的保存著。

  哥哥說,要我摸遍他的每寸骨頭,連骨縫也不要放過,然後,一模一樣複製到他身上。

  我遲疑了,這一次,不是易容,是重塑,是要捏斷哥哥的骨頭,寸寸重塑。

  「很疼,而且哥哥可能也回不來了。」

  我這樣說。

  哥哥卻根本不在乎,甚至沒有多考慮一刻,他輕笑,「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哥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人的面貌,甚至,另外一個人的記憶。

  他說,只有徹底拋棄過去的痕跡,他才能真正融入某些人的生活。

  哥哥是真正的天才,他果然說得沒錯,失去記憶的他,真的進入了某人的生活,這一點,在後來的後來,得到了證實。

  那個某人,我從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奇怪。

  她真是個奇怪的人,非常奇怪。

  我那天心情很好,想和人多說幾句話,而且最近花肥太多了,我擔心桃花吃得太多,來不及吸收,所以沒有在她說想要離開的時候,立刻把她做成花肥。

  她知道不能馬上離開之後,居然,睡著了。

  那實在是一種難得的經歷,有人在我的身旁睡著,可以聽到那均勻的呼吸聲,規律而緩慢,讓我,也有些想睡了。

  我當然沒有睡,我只是在努力的想,她為什麼可以睡得著呢,沒有驚恐大叫,沒有哭泣求饒,也沒有像個瘋子一樣,亂跳亂跑,踩壞我的桃花。

  她當我不存在一樣,自顧自的找廚房,自已做飯吃,也不理我。

  她還是會給我把脈,給我開藥,可是除開這個,她脾氣真的很壞。

  她叫我喝藥,每次都是用腳踢的,似乎很不耐煩。

  我把人做成花肥了,她生氣,我把門踢壞了,她也生氣。她一生氣,藥就會特別苦。

  她最生氣的一次,是我把王琛帶來的女人給做成花肥了。

  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生氣。

  那些女人還沒走到我身邊,就已經讓我噁心得想吐。這樣的女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去做花肥,桃花那麼乖,應該可以容忍的。

  我是這樣想,可是她生氣了,儘管我不明白,我還是向她道歉。

  她好像真的是被氣到了,拿了門口的掃帚就使勁的打我。

  打得很用勁,身上有些疼,可是聽著她的喘氣聲,心裡卻比身上更難受。

  我皮粗肉厚,她打我一定很辛苦吧!而且,說了那麼多話,也很口乾了。

  瞅了個空當,我倒了水小心翼翼的遞給她。打我沒關係,不要傷到她自已就好了,罵我也沒關係,不管她說什麼,我都會聽的,我只是擔心她罵得太用力傷到嗓子了。

  她罵我,打我,生我的氣。

  可是我知道,她對我是不同的,甚至是哥哥,也不像她對我一般不同。

  「淇安,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我問她。

  那是我心底深處最真切的渴望。

  我討厭與人碰觸,即使是哥哥,我也不能忍受,可是面對她的時候,我卻那麼小心翼翼的盼望著,盼望著她指尖輕點的溫暖。

  我想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大,可是我知道,她,就是我的天下。

  可是她不要我了。

  烈火如歌,是我再次睜開眼時,最瑰麗的色彩,艷到妖冶。

  「淇安!」全世界都不存在了,我的眼裡,只有那團火。淇安還在那裡,心裡只這樣想著,我用盡全身力氣,向那處躍去。

  烈焰冰川,天上地下,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全部。

  王琛和一群侍衛打暈了我。

  我一醒來,毫不猶豫的殺了那些攔住我腳步的人,而王琛,幸好他跑得快,只斷了一隻手。

  那處,已經成為一團灰燼,我躺在那裡,想要就此睡去。

  淇安,你痛不痛,冷不冷,會不會害怕?

  我睡了很久,直到二皇子到來。

  我知道他,哥哥臨走之前,讓我要聽他的話的。

  是啊,還有哥哥,淇安沒有了,我就只有哥哥了。

  在那繁華熱鬧的皇宮裡,我又見著了她。

  她的聲音剛剛響起,我就知道是她。

  因為,再沒有其他人,可以這樣讓我心動又心痛,僅只一個回眸,就足以顛覆我的所有。

  可是,她居然是蕭七。

  我捏骨重塑的那個人,真正的妹妹。

  我的心,絕望到冰冷。

  即使我願意放棄一切,只跟著她天涯海角,她的世界,也已經容不下我。或許從我第一次為哥哥易容混入蕭家軍開始,我們的世界就已然走向兩個方向。

  哥哥,我討厭你,最討厭你。

  因為哥哥,我和她之間隔了何止千萬里?

  故意不去想那些過去,那些未來,我固執而任性的只想守著眼前。

  淇安,給我做飯;

  淇安,陪我說話。

  淇安,淇安,即使知道不會有明天,卻依然願意,貪戀那片刻的溫暖,短暫又絕望。

  因為是她啊,叫我捨棄一切也願意。

  驚聞二皇子做了那樣的安排,我心急如焚,匆匆趕去。

  哥哥沒有阻攔我,我知道,他也不捨得淇安受傷。

  我問他,「後悔了嗎?」後悔她還是愛著他的蕭七時,他沒有接受。

  哥哥仰起頭,微微抿了抿嘴,「我只是,遺憾!」

  哥哥對所做的事,從來不後悔。

  他說過,如果承認了自已的後悔,那麼心中的痛苦會擴大千倍萬倍。所以即使是後悔了,也永遠不要承認。

  幸好,我趕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活著。

  擁她入懷,從來沒有這樣感謝過上蒼,讓我來得及護她安好。

  毫不猶豫的,抱著她縱身躍下,追逐而來的箭羽悉數射在我的背上,她感覺到了,用手緊緊的環住我,緊到顫抖。

  「戰烈!」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其實並不是很痛,我想這樣安慰她,可是張了嘴,卻能感覺到嘴裡的腥味。索性不再開口,只將頭埋在她肩上。

  不能奢求同生,也不捨得同死,死在她的懷裡,也是上天對我的一種成全。

  可是,我們居然還活著。

  心裡是有一些失落的,比起活著就需要面對的失去,我寧願那樣幸福的死去。

  可是她會生氣的吧,她那麼努力那麼辛苦的救我,要是知曉我的想法,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

  不敢讓她生氣,只能藏起那份失落。

  至少這一刻,她是屬於我的,只屬於我。

  「淇安,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我問她。

  她說了很多,她說,「對不起,戰烈,我已經許了別人,再不可能許你一個未來了。」

  她說,「愛如果可以朝令夕改,便不值得我們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負我,我的承諾,便是一生。」

  她還說,「戰烈,你要知道,我是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幸福的。」

  她的眼裡有了盈盈淚光,我怔怔的望著她,似乎能聽到她心裡那些未盡的話。

  人生,總有許多不忍不捨卻不能不放棄的幸福。

  我微微的笑了,從她身上,我已經慢慢懂得,懂得溫暖,懂得成全,懂得我的放棄也是一種幸福。

  淇安,我也一樣,我只是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好。

  所以,我讓那個人帶走了她。

  我趴在地上,在那空曠無人的原野中,大聲的哭了。生平第一次流那麼多眼淚,我想,也是這一生最後一次流這麼多眼淚了。

  哥哥不在了,桃花谷也已經毀了,她的身邊,也再沒有我的位置,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可是,還是想要待在有她的地方,彷彿那空氣裡,都有屬於她的芬芳。

  她回了軒轅杉的封地,我也去了,只不過,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一年一年過去,我想,很快就會到生命的盡頭了吧。

  她很喜歡桃花做成的胭脂,所以又一年桃花盛開的季節,我精心收集著最美最好看的桃花。

  「你是誰,你是桃花王子嗎?」

  桃花樹下,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揉著眼睛問我,似乎剛剛醒來。

  「暖暖!你在和誰說話?」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少年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轉頭,和身後急匆匆奔來的少年打了一個照面,愣住了。

  顯然,他也愣住了。微微一怔之後,飛快的奔到小女孩面前,一把抱起。

  然後才轉過頭來問我,「你怎麼進來的?」

  我知道他是說的林外那些侍衛,「那些人不是我的對手。」

  他微皺了一下眉,卻又放柔了神色,對懷裡的小女孩說,「暖暖,你看,大哥都跟你說過的,好好在家裡睡就好了,跑到外面來被別人抱走了就見不到爹娘和哥哥了。」

  小女孩小小的打了個呵欠,縮到他懷裡,「反正大哥會保護暖暖的,暖暖不怕。」眼睛轉轉,又指著我道,「大哥,他是不是娘說的桃花王子?」

  少年輕輕笑了,「這是桃花叔叔。」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看看兩人,甚是乖巧的喚了一聲,「桃花叔叔,我叫暖暖。」

  眼睛有些發熱,這是,她的孩子。

  少年看看我手裡的桃花,「你也來采桃花?」

  我沉默著點頭,當年在她懷裡的孩子,已經長成眼前這少年。看著他先前捧著的花瓣,我有些瞭解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了。

  少年爽朗的一笑,「叔叔,我是朗兒,你和我回家吧,娘很想你的。」

  強壓著心中跳躍的渴望,我搖搖頭,轉身想要走開了。

  「叔叔!」他又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來蕭家軍吧,你一身才學,不用可惜了。」

  我沉默著,沒有動。

  那小女孩的聲音又甜甜的響起,「叔叔你不願來蕭家軍嗎?娘說,蕭家兒郎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你不想當英雄嗎?」

  手指有些發顫,卻仍然沒有回頭。

  那少年又接著道,「叔叔,你來吧,從今以後,你就可以當蕭家軍是你的家了。」

  當那裡,是我的家嗎?

  是不是意味著,我和她,也就成為了家人?

  少年似乎有些明白我心中的掙扎,有些瞭然的歎一口氣,一手抱著小女孩,一手堅定的拉住我,「走吧,叔叔,我們回家。」



第八十五章  那些平凡事(全文完)

  龍憐的墳頭,已經長出淡淡新綠。

  聽著身後腳步聲響起,洛懷禮轉過頭去,對著來人微微一笑,「小七,你來了。」

  他知道她會來,自此一別,便是天長水遠,或許再無相見之日。

  淇安的視線在他身上打一個轉,「你沒事了吧?」

  洛懷禮甩甩手,故作輕鬆的一笑,「都是些皮肉傷,胡太醫妙手回春,早就已經好了。」

  洛懷禮微側了頭,去看淇安的神色,「他,對你上了心。」

  還記得當日,裝成蕭六的戰青,那眼神中的憤恨,「你得到她,卻傷了她。」

  他便知,那強裝的平淡外表下,早已對小七暗含了情愫。

  所以依著軒轅極的授意囚禁了他,卻日日折磨,那是因為心疼小七曾經受過的苦。

  可是拳腳加身,卻克制著不傷他經脈,恐怕也是顧念著,他曾經是小七的夫吧!

  淇安移開視線,只看著墳頭的泥土,「龍憐,也對你用了心。」

  洛懷禮怔然不語,良久,長長歎息一聲。

  情之一字,原來真的半點不由人,誰對誰動心,誰為誰用情,又怎麼能由理智決定。

  手指輕輕拂過墓碑,洛懷禮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淇安向前走了進步,低了頭,「龍憐,他完好無缺的回來了。而我,也要離開了。」

  「龍憐,我……」

  眼睛有些熱,卻忍下了所有的話。

  龍憐,再見。如果有來生,請你愛人,也不要忘了愛自已。

  淡淡塵霧中,軒轅杉一身白衣,越發顯得神情冰冷。

  直至,遠遠的有人走來。

  軒轅杉眸中柔光閃過,那一抹暖色,融化了嘴角的寒冰。

  「走吧,我們回去了。」淇安挽著他的手,仰起頭來,微微一笑。

  兩人相攜而去,漸走漸遠。

  洛懷禮收回視線,輕閉了眼睛。

  多希望,人生只如初見!

  那個時候,他豐神俊朗,她顧盼流光。

  最重要的,那個時候,他們擁有的,是彼此,只有彼此。

  又是一年之後,從煙城看完雪景回來。

  「娘!」哄睡了弟弟,朗兒爬到淇安的身上來,撒嬌一般偎進淇安的懷裡。弟弟是很可愛沒錯,可是一天到晚霸佔著娘還是很讓人生氣的。

  淇安睜開眼來,拍拍他的頭,看向馬車一側已經沉沉睡去的寶兒,嘴角含笑,「朗兒很厲害啊,這麼快就把寶兒哄睡著了。」

  「那當然!」語氣裡有小小的驕傲。隨即,朗兒又伸出手去,輕輕按著淇安的額頭,「娘,你頭疼嗎?」

  淇安把他的雙手拉下來,握在懷中,「馬車坐久了有些不舒服,朗兒不用擔心。」

  朗兒擔憂的望著她,「要不然我讓爹進來陪著娘?」

  淇安搖搖頭,「不用了,他長手長腳的,縮在馬車裡了不舒服,朗兒陪著娘就夠了。」輕笑著,在朗兒臉上極響亮的親了一下,一把將他摟在懷裡,心滿意足的歎口氣。

  朗兒,朗兒,有子若此,夫復何求。

  良久,朗兒又開口,「娘,朗兒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就像他生病的時候,娘給他講故事他就不會難受一樣。

  「好,」淇安隨意點點頭。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國家有一個國王,國王有一個美麗的公主……」

  淇安勉強睜開眼看著講得正起勁的朗兒,不由得失笑,親愛的兒子,是在跟她白雪公主的故事呢!

  「娘,」很久之後,朗兒又喚她,「王子為什麼一見到白雪公主就去親她啊,娘不是說不可以隨便親女孩子的嗎?」

  小傢伙一臉疑惑不解的望著她。

  淇安伸手捏捏他的臉,滿意於指尖柔嫩的觸感,斟酌了好一會,才說,「那是因為王子一看見公主就喜歡了啊。」

  「那喜歡就可以親嗎?」

  貌似越來越不好回答了,「那當然不行,不能隨便親的,王子已經確定了要娶公主當妻子才親的。」

  朗兒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又問,「娘,第一次看見就會知道喜歡嗎,娘,你有沒有過第一次見到就喜歡的人?」

  淇安輕輕一笑,沒有回答。

  哪個少女不懷春,在她的那些青蔥歲月裡,也曾有過甜蜜的期待。

  「娘!」朗兒抱著她的手臂使勁搖,「娘,你講嘛你講嘛。」朗兒很是好奇,娘一看見就喜歡的,會是,會是那個人嗎?

  人有時候總是很奇怪,更何況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再怎麼樣不去想關於那個人的事,卻還是會想著,跟自已有著血緣關係的那個人,在娘的心裡,是特別的。

  淇安撫著他的頭,沉默不語。

  朗兒仰著頭,「娘,你最最開始喜歡的人,是他嗎?」

  「娘,你說過好孩子不可以撒謊的哦!」

  淇安搖了搖頭,又揪揪他的臉,「朗兒還小,以後再給你慢慢講。」

  「不要!」朗兒不依,在她懷裡拱來拱去,「娘,回爹的封地還要走好久,你講嘛,朗兒想聽。」

  一看她還不答應,索性將雙臂纏上她的脖子,湊到耳邊去嚷嚷,「娘,當故事講來聽嘛,講嘛講嘛。」

  淇安被他搖得頭昏腦脹,一邊寶兒輕輕翻了個身,嘴巴動了兩下,淇安連忙按住朗兒,連聲道,「好了好了,我講,你小聲點,別把弟弟吵醒了。」

  那個小霸王,沒睡好被吵醒的話,該要鬧翻天了。

  朗兒這才消停下來,乖乖的坐在她懷裡,還要搖搖她的衣袖,眼巴巴的望著她。

  淇安抿了抿嘴,這一世,她曾對洛懷禮動心,再往前,是張楚渝,是那一段耗盡她所有青春和熱情的婚姻,那麼她最初最初喜歡的人呢?

  嘴角有了淡淡笑容,想起年少時那清純的愛戀,或許也該稱之為暗戀吧。不走近,不遠離,只是看著,便已經滿足。

  「娘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站在台上吹笛,微偏了頭,閉著眼睛,極為專注的樣子。十指修長,在笛子上靈活翻飛,那笛聲悠揚綿長,溫柔的蕩進人的心裡去。我站在台下,看呆了,直至一曲結束,他睜開眼來,滿目清輝,燦然一笑。」忽然住嘴不說了。

  朗兒扯扯她的衣袖,她才繼續道,「我那一刻,只覺得心跳加速,腳都站不穩了。」

  「後來,後來呢?」

  淇安瞅他一眼,「後來,我找了各種各樣的機會見他。可是,卻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只是遠遠的看著,就已經心滿意足。」

  朗兒張著嘴,半天才說,「娘,你好笨。」

  淇安輕笑,「是啊,的確很笨。」

  朗兒晃了晃腦袋,歎了一口氣,「幸好爹比較聰明。」要不然,以娘的性格,就算喜歡上爹,也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才有勇氣跟爹說一句話啊。

  而此時,輕五看著王爺把剛剛掀起的車簾極緩慢的放了下來,小心的拉著馬遠離了幾步,識趣的沒問自家主子還要不要把剛摘的鮮果送到馬車裡去。

  夜宿皇家驛館,軒轅杉披著衣衫坐在窗前,久久不睡,似乎在糾結著什麼。

  淇安好不容易把寶兒哄睡著,走進屋來便看見他這副樣子,從桌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怎麼還不睡?今天騎了那麼久的馬。」

  軒轅杉也不答,順手接過杯子放到一旁,將身子微往後仰,剛好靠到淇安身上。

  淇安身子一動,他卻極快的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腰,側身將頭埋入她懷中。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能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平靜,淇安便也不再說話,只輕輕擁住了他。

  好一會兒,軒轅杉才直起身來,定定的看著她,似乎鼓足了勇氣,從懷中掏出一物來。

  淇安眨了眨眼睛。

  那是一管長笛。

  直到笛聲悠揚的響起,在夜空裡飄出去老遠,淇安才聽出些意味來。

  月光下,他的臉越加瑩白如玉,滿頭青絲生生透出幾分潤澤。淇安靜靜的聽著,嘴角帶笑,似乎又回到了那時的心情。

  那時還沒有受過傷,不會害怕不會恐懼,單純得只要看著喜歡的人,便心滿意足,即使他不知道她的喜歡,甚至可能根本就還不認識她這個人。

  是什麼時候,丟掉了那樣的純粹的心情,變得患得患失,甚至不敢放心去愛?

  手指拂過她的臉龐,軒轅杉看著指尖溫熱的眼淚,有些不知所措。他只不過聽到了她的那番話,想要告訴她,他也會吹笛。

  可是,為什麼就把她唱哭了呢?

  是因為,情深不能忘,直到現在也不能碰觸嗎?

  軒轅杉的手有些發顫,於是悄然放下,縮入袖中,連著那管十萬火急才尋來的玉笛。

  淇安卻吸吸鼻子,把臉埋入他懷中蹭了蹭,直到把眼淚擦乾,仰頭看他。

  勾了勾手指,軒轅杉有些疑惑,卻還是順從的低下頭來。

  他的唇,透著誘人的光澤,淇安歎口氣,男人長成他這樣,讓她這個為人妻子的,想沒有壓力都難。

  於是,由著自已的心意,吻上了他,淺淺的碰觸,直至火熱的糾纏……

  清晨,軒轅杉醒來,習慣性的把手往旁邊一攬,卻撲了個空。

  淇安不在?軒轅杉睜開了眼睛,晨光從窗戶透進來,竟已經是大亮。

  慢慢坐起身,只聽到門吱啞一聲,淇安抱著幾件衣服進來了。

  「你醒了?」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軒轅杉點頭,不明所以的望向她,一慣賴床的人今天這麼早就醒了?

  淇安將手上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幫他更衣。

  軒轅杉看著妻子近在咫尺的臉,嘴角情不自禁的彎起。

  直到淇安幫他繫腰帶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新穿的衣服,竟是帶著暖意的。

  他抓住淇安的手,指指衣服。

  淇安笑笑,「寶兒那傢伙怕冷,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我把他的衣服在火上烤了烤,就順便幫你也暖了一下。」

  軒轅杉點了點頭,握著淇安的手卻在微微使力。

  心跳得太快,他不過,情難自抑。

  幫他撫平衣服上的皺折,淇安退後幾步上下打量一番,輕笑,「嗯,不錯,果然秀色可餐。」

  軒轅杉好笑的搖搖頭,揉揉她的頭髮。心裡卻有幾分甜蜜,其實有時候,長得不差也是一件好事。

  「軒轅,」淇安喚道。

  眉毛一挑,軒轅杉看向她。

  淇安拉住他,知道他昨晚在想什麼,只不過後來因為某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原因她還沒來得及說清楚,可是,不捨得他就這樣不安下去。

  不自覺的握緊手指,軒轅杉幾乎摒住了呼吸。一直不敢去問,她的心裡,是不是還藏著某個人的影子,是不是,最愛的,還是那個人。

  都說愛會讓人變得貪婪,變得不可理喻。他最初,只是想陪在她身邊,後來,想要她的愛,可是現在,卻覺得不夠了,越是相處越是深愛,越覺得不夠。想要她全部的愛,想要她最愛的人,是他。

  淇安看著他,眼神裡帶著釋然,透著清亮,

  「軒轅,你的感覺沒錯,在你之前,在洛懷禮之前,我的確是愛過一個人,他是我最初最深的愛戀,我愛了他很多很多年。」為他付出了最美的青春年華,付出了那一世所有的愛情。

  儘管早有所覺,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出,軒轅杉的心中仍是陣陣緊縮。

  淇安看得分明,走前一步將他手抓住抬起,再將那握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然後,繼續說,「但是,很多年之後,在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生一世到老的時候,他卻給了我致命的一擊,他不要我了。」

  深吸一口氣,並不覺得疼痛,只是有些壓抑,那些,真的成為過去了。

  「所以我一直在害怕,愛情那麼美,可是也那麼苦,人心易變,我怕再一次付出所有卻仍然換來背棄。我相信深愛那一刻的真誠,卻不相信會有永遠……」

  軒轅杉突起抱住了她,抱得那麼緊,似是要將她護在懷裡,擋住所有傷痛。

  他想告訴她,他不會變,他可以承諾一生一世的永遠。

  可是,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抱住了她。

  多希望,在最初最初遇見的人,是他。不是想要得到她最初的愛,只是想著如果是他,她就絕不會再受那麼多苦。

  在他的懷裡,淇安閉上了眼睛,臉上有著許久未見的笑容,純粹的沒有傷痛與滄桑的笑容。

  「軒轅,我多慶幸遇見了你。讓我再一次勇敢,讓我相信愛和永恆。」

  「所有的那些過去都已經過去,軒轅,這一刻,你才是我的愛人,唯一的。」

  晨光中所有的薄霧都散去,徐徐升起的太陽,在此刻綻放了今日第一束燦爛。

  軒轅杉抱著淇安,感受著這一刻的安寧。

  長久以來的惶恐終於散去,她也愛他,不是因為感動於他的付出,不是因為不忍他的癡情,只是因為,他是他。

  她說,他是她唯一的愛人!

  光是想著,都能讓他喜悅到發狂。

  「娘!」可惜這刻的溫馨很快被人打破。

  寶兒推了推門沒推動,「娘!」再喊一聲的同時,腳就踢了出去。

  「砰!」門應聲而開,迎接他的,不是娘的笑臉,而是爹瞬間暗下的臉色。

  「娘!」慘叫一聲,暗叫不好,立刻一頭紮向站在旁邊的娘。

  拉著娘的手,努力往上跳。

  淇安忍住笑,伸手抱起了寶兒。小傢伙這才呼呼的喘口氣,扭頭看了一眼自家父親,討好的笑著,「娘,我們去吃飯,寶兒餓了。」

  這個小精靈鬼啊!淇安揪了下他的鼻子,才道,「走吧,軒轅,這麼晚了也難怪寶兒喊餓。」

  寶兒連連點頭,只盼不得趕緊去吃飯,這樣爹爹說不定就忘了會對他生氣了。

  軒轅杉也跟著點頭,卻是上前一步將寶兒從淇安懷裡摟了過來。

  「娘!」寶兒扁著嘴大叫。

  軒轅杉一把將他放到地上,冷冷一瞪。

  寶兒立刻消了音,委屈的看著他,「爹。」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

  軒轅杉不為所動,張了嘴,「堂堂世子,這麼大了還賴在娘的懷裡,成何體統。」

  「我才不是世子,我是寶兒。而且,我還不大,我才兩歲……」在軒轅杉的瞪視裡,又心虛的補了一句,「零十一個月。」

  兩雙眼睛對視,小的那一個,當然首先敗下陣來。

  寶兒不管不顧兩眼一閉,「寶兒就要抱,就要抱……」

  淇安看看寶兒,又再看看態度堅定的軒轅杉,遲疑的開口,「軒轅?」

  不過兩三歲的孩子,哪裡懂得什麼王府世子,古代的教育是不是開始得太早了一點。

  軒轅杉抿了抿嘴,逕直將還在地上哭鬧的寶兒一提,抱在懷裡出去了。

  「寶兒要娘抱!」小寶伙氣鼓鼓的說。

  「你重。」軒轅杉橫他一眼。

  寶兒只能委屈的縮在爹懷裡,不知道能不能減完肥後再讓娘抱呢?可是,捧著肚子,想著娘做的那些好吃的,使勁咽嚥口水,小臉迅速垮下,似乎很難啊。

  看著寶兒臉上變換不停的神色,軒轅杉眼中閉過一絲笑意。小心翼翼的換了個姿勢,想要不讓兒子察覺的讓他舒服一些。

  淇安笑看著那一對父子,朝門外另一側招了招手,「朗兒,吃飯了。」



<全文完結>
 






2010-5-18 11: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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