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logo

標題: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打印本頁]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43 PM    標題: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裟欏雙樹•著
  
    引子•
  
  
    “先生,您是說真的麼?!他二人的姻緣果真如此?!”
  
    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高興得連鬍子都在打顫,上好的綢緞褂子隨著他身體的移動,在燭光前頭閃爍著潤麗的光澤。
  
    “鐘鼓齊鳴,天作之合。”
  
    枯草搭成的簡陋棚架,下頭是一方遍布古老裂紋的青石案。案後,端坐一人,一襲暗黑斗篷不只包裹住他的身體,更將他的臉孔遮得纖絲不露。若沒有案臺上那支點著的白蠟燭,此人定會與身後的黑暗溶為一體。
  
    他的聲音,同這片星月不當空的夜一樣深沉,辨不出年紀,聽不出感情。
  
    “都說先生是出了名的神算,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啊!”中年男子邊說邊掏出一方黃澄澄的小方塊,擺到對方面前,“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男子保持著筆直的坐姿,卻不對那金條動手。
  
    “目的既已達到,請速速離開。”
  
    “啊?!”中年男子一愣,趕忙起身,恭敬地作揖,“行行,我這便告辭了,多謝先生貴言!”
  
    “身在人間道,心執冥河燈。腳踏青石路,一去莫回頭。”
  
    他剛一轉身,背後就傳來意同警告的句子。
  
    “是是,我明白。”
  
    中年男子忙不迭地點頭,不敢耽擱,一手牽著自己的長衫一手提起旁邊的馬燈朝前方趕去,穿著方口布鞋的腳迅速地在氤著濕氣的石板路上翻飛,每一步都透著滿意與興奮。
  
    高低不平的石板小路蜿蜒向前,很快,中年男子消失在路的盡頭。
  
    斗篷下,伸出一隻手指修長的男人手掌,輕輕拈起那價值不菲的金條,舉到面前,略一抬首,快要燃到盡頭的蠟燭前,映出了小半張臉孔,弧線優美的唇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呵呵,鐘鼓鐘鼓……可惜……晨鐘暮鼓……”
  
    燭光驟滅,枯草棚,青石台,連帶著那位由始至終都未見真容的男子,在輕拂而過的涼風中消失無蹤。
  
    夜空下,只留一條彎彎青石路,從蒿草遍布的曠野裡,往前延伸,延伸……

古家姑娘要嫁人啦!
  
    消息像長上翅膀一樣傳遍了去。
  
    這些天來,前往拜賀的男男女女幾乎踏平了古家的門檻。
  
    古老樸實的川西小城裡,這樁將成的婚事成了當地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大喜事。
  
  祥安堂,閱彩記,一為藥坊,二為布莊,均屬古家產業,也是本城同類店子中規模最大的兩處。當家的古仁天,雖是商人出身,卻人如其名,仁心仁德,經常做些接濟他人的善舉,除了被稱為古老板外,大家私底下還一口一個古大善人地叫著。現今古老板的獨生女出閣在即,如此大喜,無怪城裡的百姓們都像是自家出了好事般喜氣洋洋。
  
    此刻的小城,遍灑著十月的陽光,耀眼而溫暖,而城中絕大多數人的心情也跟這陽光一樣,燦爛無比。
  
    沒錯,絕大多數人都是興高采烈的  除了古家這對父女。
  
    “不嫁不嫁不嫁!說什麼我也不嫁!”
  
    房間內,古靈夕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床上,力道大得差點壓垮下頭這張堅固的硬木臥榻。這樣的動作似乎還不足以發洩心中的憤怒,落座的同時,她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床沿上,招來幾聲危險的咯吱聲。
  
    “為什麼不嫁?你到是給我這當父親的一個理由啊!”被女兒的固執逼迫得頭痛欲裂的古仁天,強按下心頭的焦躁,走到床前,語重心長地勸說,“鐘家是省城裡的大戶,難得他家少爺肯對這樁婚事點頭,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門閨秀想嫁進鐘家,那媒婆不知道去了多少,全被鐘少爺給擋回去了。靈夕呀,你年紀也不小了,這可是老天賜給你的福分呢!你……”
  
    “爸,我年尾才到十八歲啊,那個姓鐘的,您別以為我不知道,他都三十有四了!”古靈夕打斷了父親,氣呼呼地抱著手臂,又加了句足以把古仁天氣到血脈倒流的話,“您老到底是給我找個夫君還是給我另找個爸呢?!誰愛嫁他誰去,橫豎我才不愛佔這便宜!”
  
    “你……你這死丫頭……”果不其然,古仁天氣得鬍鬚都快倒立起來,無計可施的他只得舉起抖個不停的手指,撩下狠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從今天起,你不准出家門一步,給我乖乖等著鐘家的花轎!否則,我……我與你斷絕父女關係!”
  
    重重哼了一聲後,古仁天拂袖而去。
  
    “爸,您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現在什麼年代了,中國連皇帝都下台了,您幹嘛還抓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不放呢?!”古靈夕從床上跳起來,邊喊邊朝外攆去。
  
    “哦喲!”
  
    剛一出門,古靈夕就跟個老婦撞了個滿懷。

[ Last edited by 阿忠 on 2007-10-31 at 04:57 PM ]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44 PM
“李媽?!你怎麼在這兒?沒事吧!”她一把扶住對方。
  
    “老骨頭差點被你撞散了哈。”李媽摀著心口,白了面前這個由她看著長大的古家小姐一眼,嗔怪道,“你這麼急幹啥去?!”
  
    古靈夕扶著她,眼睛卻看著古仁天的去向,說:“我正要跟爸理論去呢!”
  
    “欸,你們兩父女還為婚事鬧彆扭呢?!”李媽搖搖頭,拉住古靈夕的手把她拽進了屋裡,“有話好好說嘛,我還沒走近呢,就聽到你們爺倆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高,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多不好!”
  
    “誰讓我爸擅做主張!沒徵得我的同意就把這倒霉親事給定下來了!”古靈夕又氣又委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幹嘛主動去找鐘家求親啊,丟人不說,居然給我招來了這麼一個半大老頭子!氣死我了!”
  
    “我說小姐啊,莫怪我老婆子多嘴哈。”李媽頗心疼地看著古靈夕憋在眼眶裡的眼淚,拉著她坐了下來,說,“太太走得早,老爺父兼母職這麼些年,如何掏心掏肺地待你,你我心知肚明。這樁婚事雖說定得有些倉促,但是,男方的底細,我也私下打聽了一番。”
  
    “李媽……你不會是也贊同我爸的決定吧?!”古靈夕突然聽出了李媽有投敵叛變的意思。
  
    “嗯……鍾家在省城有五間綢緞莊,一家印刷廠,兩家木材廠,還有些別的亂七八糟的生意,房產也多,算得上是大戶人家。”李媽扳著指頭,如數家珍,“至於那位鐘家少爺,聽說也是家裡的獨生子,心氣兒高得了不得,估計這就是他一把年紀了還未娶妻的原因吧。何況,三十出頭,也還算年輕嘛,你瞧瞧城東的何家小姐,人家只比你大一歲,嫁的夫婿都四十有多了,現在不也過得恩恩愛愛麼。要說男人,年歲大些才更知道疼人哈!”
  
    看來,李媽已經完全倒戈相向,古靈夕的心立刻涼了一大半。
  
    “想來老爺定是探清了對方身家底細,才如此堅決地要你嫁過去的。”李媽繼續勸說道,“這當父親的怎會拿女兒的一生幸福當兒戲呢,再說你歷來是老爺的心尖肉掌上珠,老爺說什麼也不會……”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古靈夕以堵耳朵的方式抗議著李媽的喋喋不休。
  
    “欸,你這孩子,哪個當爹的會不疼自己女兒的?!鐘家少爺定是個萬中挑一的好姑爺,還有……”李媽仍不肯停嘴。
  
    “我的天,您老還是忙您自己的事兒去吧。”
  
    古靈夕一拍腦門,求神拜佛地把李媽推出了房間,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小姐啊,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都是為你好啊!”
  
    李媽鍥而不舍的聲音穿過了厚厚的門板。
  
    古靈夕兩步竄到床上,拉過被子把自己整個人摀了起來。
  
    該怎麼辦?!
  
    悶在被子裡,古靈夕不停跟自己商量著對策。
看情形,老爺子是鐵了心要促成這門婚事,連一貫寵自己如珍寶的李媽,這回也跟著他一個鼻孔出氣,若想用正常渠道去說服他們,怕是不太可能了。事態嚴重,估計只有……
  
    唰!
  
    古靈夕猛地掀開了被子,憋得像番茄一樣紅的臉上,那雙比新鮮葡萄還水靈的眸子狡猾地轉了幾轉。
  
    “讓我嫁給那個老家夥……沒門兒!”
  
    把被子朝身後一摔,她秀眉一挑,嘴角揚起七分得意三分奸詐的笑容。
  
  
  
  
    是夜,明月當空,輕風過牆,整座古家宅子都籠罩在沉沉的睡意中,連在大門口值夜的僕役,也靠著門板香香地打著瞌睡。
  
    一條黑影,躡手躡腳,順著牆根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幾聲輕微的響動,數匹青磚從圍牆角上被抽開了去,露出個兩尺見方的洞。
  
    黑影取下背上的包袱,從洞里塞過去,隨後身子一趴,三兩下就從洞裡鑽了出去。
  
    把洞重新封好,又檢查了一番,確定看不出破綻之後,古靈夕拍了拍手,拾起一旁的包袱站起身來,一邊抖著包袱上的土屑,她一邊盯著自家的宅子,撇撇嘴,嘀咕:“爸,您老人家別怪我,誰讓你硬栽給我這樁破婚事!”
  
    嘆口氣,她把包袱朝背上一甩,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定定神,轉身朝左邊的巷子快跑而去。
  
    穿過這條巷子,就是條大路,沿著它朝南去,就能到達城裡唯一的一座車站。
  
    這個時候的小城,街邊的宅子商鋪幾乎都關門歇業了,只有那所通宵營業的歌舞廳尚在霓虹閃爍中,雖已無熱鬧可言,仍可見三三兩兩的男女進出其中,幾個還指望著生意的黃包車夫殷勤地拉著車朝這些衣著光鮮的舞客們迎去。
  
    一身男兒裝扮的古靈夕把頭上的鴨舌帽壓低了些,快步跑了過去,生怕被人給認出來。小城裡的居民,不認識她父親和她的,少數,暴露行蹤就麻煩了。
  
  那群夜不歸宿的人很快被甩到了後頭,稍微放緩腳步,古靈夕微微喘著氣,一陣輕輕的水流聲傳到耳內,抬頭一看,前面便是城裡最大最豪華的萬興戲院,那水聲正是來自戲院門口那座華麗的人工噴泉,據說是戲院老闆專門找洋人設計師給弄的,橢圓的池子裡,立著個白色的雕像,仙女兒一樣的女子,背上還長著一對翅膀。白天,會有大股大股的水柱從她的手心裡層層疊疊地冒出來,那情景好看得很,尤其是有太陽的好天氣,陽光會把水柱照得五彩繽紛,常引來大撥大撥看稀奇的路人圍觀。古靈夕以前也常到這地方玩耍,她知道,繞過萬興戲院再直走下去,就是車站所在。
  
    也許是沾了噴泉池裡的濕氣,從對面拂來的一股夜風涼得透心,古靈夕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把衣襟用力拉攏了些,加快步伐朝戲院一側的小路而去。
  
    正當古靈夕舉步繞過水池時,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一幕足以令她停下匆忙腳步的古怪情景
  
    仙女像的背後,水池的中間,立著一個綁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五六歲的年紀,穿了身薄薄的碎花小短褂,已經凍得烏青烏青的小臉上,一雙大眼雖說圓睜著,目光卻呆滯得很。身下,那一池涼水剛剛淹過她的腰際。
怪,這深更半夜的,誰家孩子不睡覺,偏跑到這水池子里來玩水?!何況,現下也不該是玩水的季節呀!
  
    古靈夕正納悶兒,冷不丁卻發覺事有蹊蹺。
  
    那個噴泉池,總共不會超過兩尺的深度,頂多也就沒到那孩子的腰,可是,為什麼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小孩的身子還在筆直地往下沉呢?!是孩子自己在往水裡蹲?不對,若是有那樣的動作,怎麼沒有在水面激起一絲漣漪?!
  
    不過片刻的思索,池水竟已無聲無息地沒到了孩子的胸口,準確地說,是那孩子自己沉到了那樣的位置。
  
    見孩子有性命之虞,古靈夕趕忙兩步跨到池邊,剛把一只腳邁進水裡,眼尖的她赫然發覺水底有異,一個忽有忽無的黯白光團,將那孩子緊緊圍繞其中。
  
    “難道又是那些東西……”古靈夕眉頭一皺,雙腳踩著光滑的池底,迅速朝那孩子衝了去。
  
    一股令人極不舒服的幽冷從她的腳底直竄入全身,跟天氣所帶來的由外而內的寒氣完全不同,這種冷,是由內而外的,就算你抱著個大火爐也暖不了的感覺。
  
    哈秋!
  
    古靈夕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伸手從孩子的腋下穿過,緊緊環住她的胸口,運足全身力氣狠勁將其往上拖。
  
    “哎,你是誰家孩子,趕緊醒醒啊!”古靈夕邊拖邊衝那孩子的耳朵喊,可是,她已用上了全部力氣,孩子卻只被拉出了水面半寸,而且,這半寸距離也僅僅維持了幾秒種而已,不待她再用力,孩子又猛然沉了回去。
  
    拖起來半寸,沉下去一寸,如此反覆了幾次,古靈夕只覺那水底像是有人在跟自己玩拔河一樣。
  
    見鬼!她在心裡罵了一句,緩口氣,低頭朝水下細細一看,不由吃了一驚。
  
    水底那團詭異的白光里,竟生生長出了兩只瘦骨嶙峋的人手,灰巴巴的沒有顏色,正緊緊箍在女孩的兩只小腿上。看模樣,正是這玩意兒在跟自己搶奪著已知覺全無的小女孩。
  
    古靈夕只覺臂彎一重,孩子又朝水裡陷了一截。
  
    硬比力氣,自己好像不可能佔上風。
  
    她一咬牙,左手拽緊了小女孩,果斷抽出右手,俯身一拳便向水裡那令人不寒而慄的人手砸去,並厲聲斥道:“鬼東西,馬上給我滾開!”
  
    大朵小朵的水花濺了她滿臉,眨眼的工夫,水底的異光消失了,人手也不見了,沒了那股跟自己對著幹的拉力,懷裡的小人兒一下子輕巧了許多。
  
    古靈夕松了口氣,顧不得抹一下臉,立刻抱起小女孩吃力地走出了這個差點要了命的噴水池。
  
    把小女孩放到池子外的平地上,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確定鼻腔有熱氣呼出後,古靈夕趕忙輕輕拍著她冰涼的小臉:  “餵,小姑娘,快醒醒啊!”
  
    一陣被嗆到了似的咳嗽之後,小女孩終於睜開了閉緊的雙眼,圓黑裎亮的眸子與剛才判若兩人
“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看著對方再正常不過的眼神,古靈夕徹底放心了,摸著小女孩的頭問:“怎麼大半夜跑到這裡來,你家在哪裡?!”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面前的古靈夕,登時被嚇住了,豆大的眼淚嘩一下湧了出來,語無倫次地哭喊道:“鳳兒在睡覺……有人喊我名字……我下樓……什麼都不知道了……嗚嗚嗚……姑姑……姑姑在哪裡……”
  
    見孩子大哭,古靈夕慌了神:“噓!你別哭啊,現在沒事了,告訴姐姐你家在哪裡,姐姐送你回去。”
  
    孩子根本不聽她的,一個勁兒地哭鬧:“姑姑……我要找姑姑……”
  
    “我的小祖宗噯,你別鬧啊,你告訴我你姑姑在哪兒啊!我們馬上去找她!”古靈夕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再這麼哭下去,半個小城的居民估計都會被鬧起來,那她還逃哪門子的婚啊。
  
    正一籌莫展間,從戲院側門衝出個中年女人來,身上胡亂批著件外套,邊跑邊喊:“鳳兒!鳳兒!你跑哪兒去了!”
  
    古靈夕一看,那女人不就是在萬興戲院賣戲票的麼?!那大嗓門兒,市場上十個賣菜的加一塊兒都吆喝不過她,這聲音,名副其實的過耳不忘。
  
    “姑姑!”小女孩的哭聲嘎然而止,見了救星般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要朝來人撲過去。
  
    這女人是認識她的,以前古靈夕每次陪古仁天去看戲,她總要和他們父女打個招呼,一來而去,也算混了個臉熟。要是被這人發現自己大半夜穿成這樣在外頭遊蕩,傳到她父親大人耳朵裡,不氣死他老人家才怪。
  
    見狀,古靈夕一把抓起丟在一邊的包袱,馬上把臉別向另一方,起身摁著帽子,一溜煙拐進了前頭的小路。
  
    確定身後沒有任何動靜之後,古靈夕放慢了步子,虧得剛才的運動量太大,雖然衣裳褲子上已經找不出幾塊沒沾水的地方,但絲毫不覺得冷,背上還陣陣地冒汗發熱。
  
    “出門不利,可惡的水鬼!這衣裳才頭回穿呢,被糟蹋成這樣,哼,總有一天姑奶奶得扒了你們的皮!”停下來,她用力擰著水噠噠的袖子和褲腳,嘴裡罵罵咧咧,一方通體乳白的玉鐲子在她的右手腕上晃來晃去,泛著輕柔潤澤的光。
  
  打從記事開始,古靈夕就能看到那些常人見不到的東西,年幼的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可以把自己的頭拿下來玩,有些“人”可以在半空中飛,有些“人”可以笑嘻嘻地在一堵厚厚的牆壁裡穿梭自如。她更不明白,為什麼還有些模樣駭人,缺手少腳的傢伙老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出來張牙舞爪地嚇唬人。把見到的景象跟大人們說,他們卻說小孩子家不許撒謊,從來沒有人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她從不害怕這些時不時在各個地方出現的怪傢伙們。一直到她長大之後,她才漸漸知道自己所見的種種怪“人”,其實是一種被稱之為“鬼”的物體,也有人管它們叫“魂”。總之,經年累月,看來看去,古靈夕已經完全習慣了那些玩意兒的存在,只是偶爾會奇怪為何別人看不見,當然,她也曾見過兩三個能看見的,只不過無一例外都被嚇暈了過去。反正說了也沒人相信,古靈夕索性再也不把自己見到的情景向別人提起了,古家上下,包括古仁天在內,無人知道自己家居然出了古靈夕這麼個有“本事”的成員。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46 PM
開初的幾年,對於那些鬼魂,古靈夕其實是拿它們當有趣的大戲一般看著,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一個演一個看,兩者一直相安無事。這樣的友好關係一直維持到她過完九歲生日。打那之後,古靈夕常在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身上有淤青或者抓痕,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她那粗心的老爸還數落她一點不像個女孩子,爬牆上樹弄得自己一身傷。只有古靈夕自己最明白那些傷口的來歷,那段時間,從不將些傢伙當回事的她,終於開始害怕了。
  
    不過萬幸的是,她的害怕並沒有持續多久。
  
    同一年的夏天,古仁天領著她去廟會遊玩,就在古仁天擠進一個小攤給她買面人兒的當口,一個老太太來到古靈夕的面前,從懷裡掏出個白生生的玉鐲子,不由分說地套在了她的右腕上,只說了句“鐲不離身,可保平安。”,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這鐲子委實漂亮,小小年紀的古靈夕只顧著高興地欣賞腕子上的玩意兒,待她再抬頭想追去找那老太太問個究竟時,面前人山人海,哪裡還有老太太的蹤影。
  
    迄今為止,老太太的具體模樣古靈夕是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記得那種慈眉善目的感覺,以及一張白麵饅頭似的胖圓臉,還有滿頭放亮的銀髮。
  
  鐲子的來歷雖然蹊蹺,可自從戴了它之後,那些鬼怪似乎個個都不敢在古靈夕面前猖狂了,只要一見到她腕上的玉鐲子,它們全部退避三舍。至於那些莫名其妙的傷痕,當然也再沒有出現過。這鐲子一戴就是八年,其間古仁天也曾問過她鐲子是怎麼得來的,也試過把它從她手上褪下來,但是,不論用什麼辦法,鐲子就像長在她手上了一般,再也脫不下來,最奇的是,古靈夕長大,它也跟著長大,總之手腕跟鐲子一直保持著最貼合的距離。大家儘管納悶兒,可也毫無辦法,反正也不見得礙事,而且怪好看的,也就讓古靈夕一直戴著了。而剛才在水池裡救小孩時,她出拳砸進水裡,無非也是想靠這鐲子把那只水鬼給驅走,看來果然奏效呢。
  
    盯著已經被自己蹂躪到比百歲老人的臉還皺的衣裳,古靈夕疲倦地嘆了口氣,徹底放棄了把水擰幹的想法,把衣服換下來吧,這四周又沒遮沒攔的,雖說是半夜,可難保不會有人經過。沒法,她只得打起精神,抬腳快步朝車站趕去,車站那邊有公廁,唯一能換衣服的地方。
  
    等到明早售票口一開,自己絕對會是第一個購買車票的乘客。坐上頭班車,一路絕塵,嘿嘿,誰都別想找到她。早已鐵了心,她爸什麼時候跟鐘家取消婚約,她就什麼時候回家,這話明明白白寫在了她留給她爸的“告別信”裡。她才不管她老爸怎麼想,總之要她嫁給姓鐘的就是不行!
  
    帶著一肚子的憤憤然,古靈夕的步伐越來越快,平日裡要走上一個鐘頭的路,她只用了不到半個鐘頭。
  
    進車站,換好一身幹爽衣服,尋了張離售票口位置最近的長椅坐下,古靈夕把包袱緊抱在懷裡,把帽沿再壓底了些,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除了她自己,車站內外難覓人蹤,只有不遠處的角落裡,橫臥著一兩個黑影,偶爾動動,伴著粗魯的鼾聲。總有那麼幾個無家可去的流浪漢,白天在人潮湧動的站間向人乞討,夜晚以地為床,藉他人屋簷避避風雨。雖然常聽說這類人中的一些會糾合在一起搶劫路人財物,可身為女子且此刻單身一人的古靈夕卻並不害怕。她爸是個生意人,免不了天南海北地奔波,防人之心不可不無,身邊跟帶著一兩位名為助手實為保鏢的漢子也是常事。有這些現成的師傅在身邊,好動貪玩的她少不得纏著他們教自己一招半式的,日子一久,她的拳腳功夫還真不能拿花拳秀腿來形容了。不誇張地說,真要遇上惡人行兇,三、四個匪徒齊上也不是她的對手。
  
    把身子朝後靠了靠,古靈夕打了個呵欠,一陣睡意不可遏止地湧了上來,她慌忙甩甩頭,告誡自己不能睡,撐也要撐到上車離開!只要到了省城,自己的逃婚行動就算大功告成。
  
    是的,古靈夕要去的目的地正是省城,那座遠比她家鄉繁華千倍的,同時也是她拒婚對象所居之處的大城市。選擇去那裡,無非是玩起那套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把戲,任古仁天再老謀深算,也不可能想到女兒會“自投羅網”。
  
  古靈夕很為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她家親戚不少,可是大都居住在小城或者臨近的市鎮,在省城,只有一位遠房的表姨。早些年,表姨一家偶爾會來小城小住一段時間,那會兒,年幼的古靈夕難得有一個年齡相近的投契玩伴,故而與表姨的女兒關係非常好,管這位比她大三歲的姑娘叫十七表姐。之後,聽說表姨父在省城的生意越做越大,算了算,他們一家子已經三年沒回過小城,兩家人的聯絡也就因為各自的忙碌而越來越稀鬆了。把所有能投靠的親戚想了個遍,古靈夕堅定地認為表姐一家是最最合適的去處。一來表姨和表姨父寵自己如親女,肯定不會捨得著她往火坑裡跳,必要時可以搬他們出來當說客;二來他們家家勢不錯,就算住上個十年八年也不愁衣食無著;三來她自己已經許久沒見過十七表姐了,怪想念她的,這回也當是順便探親吧。古靈夕的如意算盤,在心裡撥得嘩啦嘩啦響。
  
    抬頭看了看仍舊漆黑一片的天空,古靈夕求神拜佛地盼望著早點天亮。
  
    如她所願,一夜平安無事。
  
    當那張薄薄的車票被緊緊捏在手中時,古靈夕連念了三次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顛簸不止的座位上,看著車窗外向後飛快倒退的景致,古靈夕的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抬頭看了看仍舊漆黑一片的天空,古靈夕求神拜佛地盼望著早點天亮。
  
    如她所願,一夜平安無事。
  
    當那張薄薄的車票被緊緊捏在手中時,古靈夕連念了三次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顛簸不止的座位上,看著車窗外向後飛快倒退的景致,古靈夕的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這是古靈夕生平第二次踏足這塊繁華得讓人目眩的土地,上次她爸領著她上表姨家時,她只得一十三歲。四年時間,眼前的省城除了更熱鬧更喧囂之外,與記憶中差別不大。許多穿著時髦的女子,挎著精緻的小提包,裊裊婷婷地進出於裝修豪華的商店,過處,總惹得空氣裡漫過陣陣胭脂水粉的味道。男人們的行頭雖不如女子那麼奪目,不過那一身的西裝革履或是挺括的綢衣布衫到也把他們襯得頗有些精神,當然,如果他們不把他們的頭髮用髮蠟梳得油光水滑就更好了。總之,省城就是滿街的人,滿街的車,穿馬褂的穿洋裝的,開汽車的蹬腳踏車的,一個個或悠閒或急促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音樂聲喇叭聲還有腳踏車的車鈴聲,匯成了一首從早奏到晚的必聽曲子。
  
    “終於到了。”走出車站,古靈夕呼了口氣,欣喜地打量著這個嶄新的地方,雖然這裡的空氣遠沒有小城清新,雖然這裡到處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噪聲,可是在她眼裡,這兒就是天堂,因為,她嗅到了自由。
  
    招呼了一輛黃包車,古靈夕坐上去,將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表姨家的地址報了一遍。
  
    車夫跑得飛快,車輪子輕鬆地轉動著,古靈夕把漏出來的髮絲小心地塞進帽簷裡,想像著當表姨他們見到從天而降的自己時會是一副怎樣驚訝的神情。
  
    悠閒地欣賞著四周的美景,心情大好的她,不禁在車上哼起了小曲兒。
  
    一路上,古靈夕都是止不了的笑容滿面,直到車夫停了車,提醒她目的地已到。
  
    “這兒……這兒是上東大街九十八號?!你沒認錯路吧?!”
  
    古靈夕的聲音拔高了幾個調,邊問邊從兜裡掏出記著地址的紙片出來仔細核對。
  
    “沒錯啊,這兒就是上東大街九十八號!”車夫把車費揣進懷裡,肯定地應了她一聲,說罷拉著車便離開了,臨走時還嘀咕,“拉了這麼些年車,我還能把路認錯?!”
  
    不可能啊,表姨家闊氣的大房子,怎麼會成了一堆殘垣廢瓦了?!印象裡朱紅的大門,已經成了兩扇橫倒在地的漆黑木板,往裡一瞧,幾間將垮未垮的房屋可憐巴巴地立在一地凌亂的磚瓦木梁之中,再一細看,到處都是被大火燒過的痕跡,狼藉不堪。
  
    “老天……”古靈夕手一松,皺巴巴的紙片馬上被風吹得不見了蹤影。
隨之消失的,還有她興高采烈的心情。
  
    麻煩大了,怎麼好端端的房子竟燒成了這樣?!還有表姨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還一家平安?!如果是,那他們又去了哪裡?!
  
    古靈夕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看著身後這條種滿梧桐樹的乾淨街道,以及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一向自認為絕頂聰明的她,不得不承認遇上了個暫時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
  
    這時,相鄰的一所房屋被人推開了大門,一個穿旗袍的少婦出了門,緩步朝停在門口的汽車走去。
  
    鄰居?!
  
    古靈夕眼睛一亮,兩步竄了過去。
  
    “對不起啊太太,我想問問這宋家出什麼事兒了?!我是他表侄女,剛從外地來看望他的。”
  
    趕在少婦上車前,古靈夕衝到了她面前,急急問道。
  
    少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還算和氣地答道:“宋先生家前不久遭了火災,還好救火及時,沒有禍及四鄰。”
  
    古靈夕心頭一沉,追問:“那……那他們家人呢?沒傷到人吧?”
  
    “像是沒有。”少婦搖搖頭,鑽進了車裡。
  
    “那您知道他們現在搬去哪裡了麼?”她俯下身又問。
  
    “不太清楚。”少婦一臉愛莫能助,隨手關上了車門。
  
    揚起一地塵土,汽車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轉彎處。
  
    “不會這麼倒霉吧?!不久前才遭了火災……”古靈夕洩氣地狠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想著該如何尋找表姨他們的下落,一邊盤算著如果找不到他們,自己身上的錢夠在省城揮霍多少天。
  
    正在她欲哭無淚的當口,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突然從她表姨家傳了出來,聽起來像是有人在碎瓦上行走?!
  
    廢墟裡頭有人?!
  
    古靈夕一驚,立刻回身跑到了廢墟前。
  
    果然,有個身材纖瘦,穿了身淺藍洋裝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的磚瓦朝門口走來。
  
    當古靈夕看清了對方的模樣時,她鬱悶至極的臉上立刻晴空萬里。
  
    “十七表姐!”
  
    她玩兒命似地大喊一聲,而後不顧一切地朝剛剛走出門的女子撲了過去。
  
    “呀!”女子被嚇了一大跳,慌忙推開抱住自己的古靈夕,又急又氣地呵斥道:“哪裡來的野小子,光天化日也敢輕薄本姑娘!”
聞言,古靈夕哈哈一笑,將鴨舌帽一揭,一頭秀麗長髮傾瀉而下,她把臉湊到對方面前,調皮地擠弄著眼睛,說:“看清楚了,輕薄你宋小姐的,可是個大姑娘呢!”
  
    那女子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微張著嘴,將面前的這張粉嫩臉蛋瞧了個仔細。
  
    “啊呀!”半晌,女子又一聲驚呼,一把拉起了古靈夕的手,驚喜萬分:“你……你是靈夕?!”
  
    古靈夕嘴一撅,故作生氣狀:“才多久沒見呢,表姐就把我給忘了。”
  
    “你這丫頭!”女子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一身打扮,既感慨又嗔怪:“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模樣的確有了些走動,不細看還真認不出來。不過,還是那麼調皮搗蛋。穿成這個樣子,不男不女,不怕人笑話麼?!”
  
    “我一個單身姑娘出遠門,穿男裝方便又安全。”古靈夕不以為然,又垂眼看看自己,嘻嘻一笑,“再說,不挺好看的嗎。”
  
    “你啊!”女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旋即正色問道:“對了,你怎麼跑到省城來了?看到你突然冒出來,沒把我嚇死!”
  
    “呃……我……”古靈夕眼珠一轉,說:“我們兩家人這麼久沒見過面,我想念十七表姐了唄,所以就來省城看你們,給你們一個驚喜!”
  
    “的確夠‘驚喜’!”女子無奈地搖搖頭,又問,“你一個人來的?!表姨父他沒跟你一道過來?”
  
    “嗯,我爸出遠門辦貨去了,所以我一個人來了。”古靈夕撒大謊不眨眼,而後馬上岔開話題,問道:“別光問我了,剛才我聽鄰居說你們家遭了火災,怎麼搞成這樣?!表姨姨父他們都沒事吧?!”
  
    “幸好爸媽半個月前去了北方,家裡的下人們也大都放假回老家去了,只剩下幾個腿腳利索的雜役看家,所以那晚起火的時候,只有個雜役受了點輕傷,其餘都安然逃出了。”女子回頭看了看那片仍舊散發著絲絲焦臭味的“家”,心有餘悸。
  
    “表姨他們去北方了?!”古靈夕一愣,“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們家在那邊的工廠出了些問題,他們必須親自去一趟。”女子又扶了扶眼鏡,想了想,說:“怕是要明年才能回來了。”
  
    “啊?!那麼久啊……”古靈夕嘀咕著。
  
    “一臉不高興……呵呵,是不是怕沒靠山讓你白吃白喝啊?”女子一語點中她的心事。
  
    “嗯……這個……嘿嘿……”古靈夕不好意思地傻笑兩聲,“還是十七表姐你了解我哈。”
  
    “你這鬼靈精!”女子刮了刮古靈夕的鼻子,笑道:“放心,雖然爸媽不在,可也絕不會餓了你凍了你。這段時間你就跟我一起在學校裡住下吧。”
  
    “學校?”古靈夕不解地撓著頭,“什麼學校?”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走,邊走邊說。”女子拉起古靈夕朝右邊的街口走去,“兩年前我爸和城裡幾個開明富紳一起出錢辦了所學校,就在城南那邊。我自己也在學校裡幫忙呢。不久前又進來了一批新學生,忙得我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也多虧我一直住在寢舍,這才躲過了那場火災。”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48 PM
“原來這樣……”古靈夕轉著眼珠,問:“那你今天怎麼突然從廢墟裡鑽出來啊?”
  
    “我有些有用的書籍一直存在家裡,沒想到這一把火把什麼都燒沒了。”女子惋惜不已,“書是揀在一個鐵箱子裡的,今天回來就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得到。欸,不過看來是找不到了。”
  
    “還好你今天回來找書!”古靈夕拍拍心口,“否則我上哪兒找你們去?!省城這麼大,我又人生地不熟的。”
  
    “你這丫頭的運氣向來這麼好。”女子呵呵一笑,然後收起笑容警告道:“有件事必須說,咱們姐妹兩個就不提了,可是當外人面你可不許隨便給人取綽號!猶其在學校裡,那兒是做學問的清靜地方,胡鬧的話大家會笑你沒家教的!”
  
    “取綽號就是沒家教?!”古靈夕眉毛一挑,“有時候叫綽號比較方便嘛,比如管叫你十七表姐,多順口!”
  
    “還說呢你!”女子瞪她一眼,“不知情的還以為我頭上有十六個兄弟姐妹呢,你當我媽是……”
  
    古靈夕噗哧笑出了聲,說:“誰讓你叫宋世琪,世琪表姐,嘖嘖,叫起來多繞口!”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總之你以後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要闖禍才好!”宋世琪無奈地搖搖頭,對這個小表妹她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
  
    “嘻嘻,表姐你太杞人憂天了。”古靈夕親熱地挽住宋世琪的胳膊,不以為然地嘻笑著,“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但願如此。”宋世琪將信將疑地瞟了她一眼。
  
    “肯定如此!噢,對了,那這座房子怎麼辦?都燒成這樣了。”
  
    “我已經寫信通知爸媽了,只能待他們回來時候再找人重建了。反正現在也不是沒住的地方,無所謂的。”
  
    “重建……那得費多大力氣啊……哎,表姨父開的學校在哪裡啊,遠麼?那裡頭漂亮麼?好玩的多麼?附近有什麼好吃的?”
  
    “老天……你去了就知道了。欸,一個女孩子家,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
  
    ……
  
    夕陽下,久別重逢的姐妹倆親暱而熱鬧地聊著天,輕快地朝前走去。
  
  
  
    黃包車顛簸了約半個鐘頭之後,一堵大開的雕花鐵門出現在古靈夕面前,大門兩旁的圍牆上,長滿了紅黃相疊的爬山虎,好看得不得了。再往門裡瞧,一條筆直的水泥路均勻隔開了兩邊不算高大的無名樹木,一直延伸到一座四五層高,白棕相間的樓房前。
  
    古靈夕跳下車,大門一側豎掛著的一塊黑底燙金字的大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
  
    “輔誠中學……”她回過頭,問:“這就是表姨父開的學校?!”
  
    “是啊,到了今年年底就整兩年了。”
  
    宋世琪給了車錢,邊整理著被壓皺的裙子邊應道。
  
    “環境不錯嘛,真是漂亮!”古靈夕跑到大門前,興奮不已,“你說我們要住在學校裡?!”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邊,“有些學生家在外地,來來去去不方便,所以專門修了寢舍,還有專人打點他們的起居。有幾個老師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裡就住學校,順帶看管著學生。”
  
    “宋老師回來了啊?!”
  
    宋世琪正說著,一個人影從大門一側的小房裡走了出來,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跟已露花白的頭髮倒是協調,只是明顯大了一個尺碼,把此人的身板襯得更薄削。
“環境不錯嘛,真是漂亮!”古靈夕跑到大門前,興奮不已,“你說我們要住在學校裡?!”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邊,“有些學生家在外地,來來去去不方便,所以專門修了寢舍,還有專人打點他們的起居。有幾個老師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裡就住學校,順帶看管著學生。”
  
    “宋老師回來了啊?!”
  
    宋世琪正說著,一個人影從大門一側的小房裡走了出來,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跟已露花白的頭髮倒是協調,只是明顯大了一個尺碼,把此人的身板襯得更薄削。
  
    “啊,是的。”宋世琪對他禮貌性地笑了笑,領著古靈夕進了大門,隨口介紹道:“這是我表妹,以後會同我一道住在學校裡。靈夕,這位是三叔,每天都由他負責開關校門的。”
  
    “三叔是吧,你好。”古靈夕笑瞇瞇地他打了個招呼,“以後怕要打擾了。”
  
    “哪裡話,姑娘太客氣了。哦,我還有些事要做,你們快些進去吧。”三叔侷促地擺著手,連正眼都沒瞧她,然後轉身走回了小房,留下一陣不輕不重的咳嗽聲。
  
    “他……”古靈夕看著三叔的背影,一絲疑色爬上眉梢。
  
    “怎麼了?”宋世琪見她盯著三叔的去處入神,拽了她一下,“走吧,回去晚了飯堂就沒吃的了。”
  
    “沒什麼……吃飯?!”古靈夕臉部表情從陰到晴,轉換相當快,“可以吃飯了嗎?!”
  
    “是!”宋世琪捋了捋頭髮,“今天就湊活在學校吃吧,明天放學後我帶你去城裡最有名的飯莊。”
  
    “嗯嗯!”古靈夕拼命點頭。
  
    “饞貓!”宋世琪呵呵一笑。
  
    走在偶爾飛過幾片落葉的灰色道路上,東瞧西看的古靈夕奇怪地問道:“怎麼進來半天,除了那看門的三叔,就沒看到別人啊?!就算是下課了也該看到學生們進出吧?!”
  
    “我們學校的規矩,每個月的1號7號14號15號和月末的兩天,是學生們放假的時候。今天剛好是15號。”宋世琪掰著手指頭說,“沒課的時候,學校裡就是這麼安靜,等學生們一回來,那就熱鬧了。”
  
    “在這裡唸書不錯嘛,每個月有七天可以休息。”古靈夕羨慕地咂咂嘴,又隨口問了句:“這裡大概有多少個學生?”
  
    “目前學校只招收適齡的高中學生,一年生跟二年生加起來,共有兩百零七個。不過前段時間有學生患了傷寒離校了,所以現在剛好兩百零三名。”宋世琪如數家珍,給出的數據相當準確,說完,她看了看古靈夕,“表姨父一直沒有送你進學校?”
  
    “可不是嗎!”古靈夕踢開腳下的一塊小石子,撅了撅嘴,“我爸說,現在的學校盡是男女同堂,他不放心,所以一直不許我進我們當地的學校唸書,只找了兩位老先生到我家,一位教國文,一位教算學。你以前來不也見過他們嗎,一個每天之乎者也,一個成天拿著戒尺和算盤。幸好,去年他們都告老還鄉了,我也算熬出頭了。”
  
    “哈哈,我覺得表姨父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人吧,以你這上竄下跳的德性,他擔心男女授受不親是假,怕你在學校裡闖禍才是真呢。”宋世琪笑出了聲。
  
    “他還不夠食古不化嗎?!”古靈夕眼一斜,嘀咕著,“要是他夠開通,就不會逼我嫁人了……”
  
    “你嘀咕什麼呢?”宋世琪聽她一個人嘰裡咕嚕,笑問。
  古靈夕嘆口氣,搖頭:“沒什麼,說來話長,以後再跟你講。”
  
    “呵呵,小小年紀,一臉的心事重重。”宋世琪擺出大姐姐的姿態,拍了拍她的
古靈夕頭回在學校的專屬飯堂裡吃晚飯,對於師傅的手藝,她贊不絕口,一直狠吃到肚子再也裝不下一粒米飯的時候才停下。
  
    “你們學校的飯菜真好吃!”喝了一口水,古靈夕滿足地拍了拍肚子,轉動著腦瓜看向四周,“那幾個是留校的學生?”
  
    她說的,是坐在飯堂另外一邊的幾個穿統一的深藍色學生制服的男生。
  
    “嗯,是的。”宋世琪舀了口熱湯送到嘴裡,取過手絹擦了擦嘴,“他們幾個的家都在外地,每個月只在月底的時候回去。”
  
    “哦。”古靈夕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剛才我聽三叔管你叫宋老師?!你在學校裡教書?”
  
    “我哪裡夠資格教他們。”宋世琪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只是負責處理學校裡一些瑣碎的事務罷了,也許是因為我爸的緣故,反正大家也就尊我一聲宋老師了。呵呵,名不副實啊。”
  
    “原來是個不教書的老師。”古靈夕嘻嘻一笑,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了,你不是說要領我去參觀學校嗎?”
  
    “行,我們……”剛要起身,宋世琪突然低呼了一聲,“啊呀,糟糕,成績單還沒有登記出來,明天要用的!”
  
    “成績單?”
  
    “不好意思啊靈夕,你先跟我去趟辦公室吧,等我把東西弄好了咱們再去參觀。”
  
    宋世琪拉了古靈夕的手,風風火火地跑出了飯堂。
  
    穿過操場,奔進教學樓,踩著褐色的木梯一直上到二樓,宋世琪氣喘吁吁地停在左側的頭一間辦公室前。
  
    她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對古靈夕抱歉地笑道:“學校剛剛進行了一次小考,學生們的考試成績要挨個登記做成正式的成績單,明天要發給他們的。這幾天忙暈頭了,把這事兒給忘了。”
  
    “沒關係,你忙你的,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古靈夕毫不介意,跟著她進了辦公室。
  
    整潔得出奇的房間,不歪不斜地排擺著四張紅木書桌,上頭分別摞著薄厚不一的書本簿冊,筆筒,檯燈,還有些別的小物事,也都整齊地擺放在恰當的位置。立在牆邊的三組大書櫃,被擦得透亮,當鏡子使都沒問題。月白色的窗簾,帶著簡單卻漂亮的花邊,安靜地垂在窗戶兩側。
  
    學校的辦公室都是這麼乾淨這麼舒適嗎?!還遍屋都是墨水混著書香的淡淡味道。
  
    古靈夕吸了吸鼻子,好奇地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
  
    “靈夕,你自己找個地方坐,登記完了咱們就走。”已經坐到靠窗那方書桌前的宋世琪,匆匆忙忙地拉開抽屜掏出一疊紙卷。
“你慢慢登,不用管我。”
  
    參觀夠了這房間,別無他事可做的古靈夕搬了張凳子坐到宋世琪的對面,隨手拿過她桌上的一本書翻看起來。
  
    書櫃旁的一口座鐘發出嘀噠嘀噠的聲音,亮閃閃的鐘擺有規律地搖來搖去。
  
    一個鐘頭過去了,窗外已是夜色茫茫,古靈夕歪著頭靠在桌子上,眼珠子跟著鐘擺轉來轉去,無數條瞌睡蟲開始緩慢地爬向百無聊賴的她。
  
    “靈夕!”宋世琪一抬眼,看到昏昏欲睡的她,忙伸過手來搖了搖她的肩膀,“別睡著了,會著涼的。”
  
    “嗯?!啊,我沒睡啊。”古靈夕揉揉眼睛。
  
    “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還不承認。”宋世琪白了她一眼,說:“馬上就登記完了,堅持住,等回了寢舍再睡。”
  
    古靈夕打了個呵欠,把下巴擱在桌沿上,笑:“看來今天真是有點累呢,還覺得背脊上涼颼颼的,省城的天氣比我們那兒冷多了。”
  
    話音剛落,幾下篤篤的扣門聲在身後響起。
  
    房門一直是打開的,禮貌性的宣告之後,有人不緊不慢地走進了辦公室。
  
    古靈夕還未回頭,已然聽到了男子沉靜平緩的嗓音
  
    “宋老師還在工作呢,這是雜物室的鑰匙,還給你。”
  
    相當好聽的聲音,還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
  
    扭過頭,身旁多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她的目光由下而上地攀爬,白色的皮鞋,白色的西褲,白色的襯衫,然後,一張乾淨的側臉。
  
  似乎現下就流行這麼一個男式著裝的調調,長衫也好洋服也罷,也不管自己的高矮胖瘦,也不管自己的五官長得有多彆扭,梳個油光可鑑的大背頭再套上一身白衣,馬上就優越地仿若天仙下凡一般,熱衷於以這樣的裝扮充倜儻公子的人,古靈夕見過不少,至於感覺,唯一感覺便是為那身衣裳惋惜。
  
    這個人,是她迄今為止所見過的唯一一個例外。
  
    也許是沒有完全睜開的緣故,他的眼睛看上去纖細而秀長,配上濃黑的直眉,不帶半分突兀,反是出奇的協調。也因為是側臉,古靈夕輕易地看出了一個挺括端直的鼻樑,沿著這條無可挑剔的線條向下,是輕閉在一起的薄唇,沒有笑容,直直的唇線斜下著沿到嘴角。
  
    “你收好了。”男子身體微俯,將一串鑰匙遞到宋世琪面前,“二十號,下午全校放假,天黑之後,學校裡絕不能留下任何人,包括老師在內,煩請宋老師安排好。”
  
  這有意無意中的一低身子,他的臉離古靈夕更近了。很好的皮膚,沒有任何表面瑕疵,鬍子也刮得相當乾淨,不像有些男人,唇上與下巴總是青黑一片。不過,最引起她注意的,還是他的頭髮,難得的一個穿著如此整齊卻沒有用髮蠟或者頭油的男人,一層烏黑的發色,塗了墨一樣,髮絲不長不短,隨意地垂下,剛剛觸到了後頸窩,末端自然地向上微卷,有些凌亂,有些散漫,但無礙大局。燈光一照,一圈清爽柔和的光澤在他發間移動。
  
    白色的衣裳,實在很配這個一塵不染的男人。反觀身為女兒家的自己,那一身的污漬皺痕,古靈夕忍不住地自行慚穢。
  
    “啊,好的。”宋世琪手忙腳亂地拿起鑰匙,眼神有些閃爍,看了他一眼,馬上又將目光移開,“嗯,那個,是二十號麼?!放心,我……我會安排好的。”
  
 “噯,那個,請等等!”宋世琪這才想起了古靈夕的存在,站起來急忙叫住了他,“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不必了。你忙你的吧。”男子看了古靈夕一眼,拋下這句話後便走到靠門的那張書桌前,坐下來擰亮了檯燈,背對著她們伏案工作起來,從背影看去,像在寫著什麼東西。
  
    好沒禮貌的傢伙!
  
    古靈夕對他最初的好感,在此刻蕩然無存。
  
    宋世琪頗感尷尬地坐了回去,拿起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唔,已經沒幾張了,馬上就弄好了。再等我五分鐘。”
  
    “嗯。”古靈夕嘴裡應著,目光卻一直投向背後那個坐得非常端正的背影,“十七表姐,那個人是……”
  
    “我說靈夕,我越想覺得奇怪呢,你一個人跑來省城,真的只是為了來看我們?還是有別的原因?”心不在焉的宋世琪好像根本沒有留意到古靈夕想問她問題,邊寫邊問。
  
    “我……這個……”古靈夕再次被戳中心事,說話頓時結巴起來。
  
    “真有別的原因?!”宋世琪覺察到她口氣裡的異樣,停下筆,抬頭看著她。
  
    又猶豫一陣,古靈夕心一橫,坦白交代吧,反正這事早晚也會被知道。
  
    “我爸擅自作主,要把我嫁給一個老頭子。”古靈夕扁著嘴,說了實話,“我……我逃婚了。”
  
    “有這樣的事?!”宋世琪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表姨父真為你尋了這麼一樁親事?為什麼,他老人家一向視你為掌上明珠啊,怎麼可能把你嫁給一個老頭子?!”
  
    “天曉得他怎麼想的!”古靈夕越想越氣,“你不知道,連李媽都不幫我,還一個勁兒地說那老頭子在省城是什麼大戶人家有錢有勢,他肯娶我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反正就是根本不容我反對!”
  
    “怎麼能這樣?!現在早就提倡婚姻自主了,表姨父他這麼做實在不好。”宋世琪很為她抱不平,“對了,那老頭子是省城的大戶?!叫什麼名字,看我認識不認識。”
  
    “名字?!”古靈夕被問住了,記得她爸跟她提過那個老家夥的全名,但是自己根本就沒那個心思記下來,“那人是姓鐘的,全名嘛……好像是……鐘……鐘什麼先還是鐘什麼軒的,哎呀,我不記得了,誰記他的名字呀!”
  
    “鐘什麼軒?!省城的大戶?!”宋世琪的眼睛瞪圓了,用筆在紙邊上迅速寫下幾個字,推倒古靈夕面前,壓低了聲音問,“不會是……鐘晨 吧?!”
  
    “鐘晨 ……”古靈夕一看,又皺著眉頭念了一次,旋即拍著桌子說:“對對,就是這麼念的!”
   男子點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50 PM
“老天……”宋世琪的鋼筆從手裡滑了下來。
  
    “哼,那個老家夥啊,也不照照鏡子,天下哪有這麼多老牛吃嫩草的好事!”古靈夕如覓到了知音一般,添油加醋地說開了,“有錢又怎麼樣?!我爸還說他一表人才,嘁,一個半大老頭子,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絕對是個背面看到希望側面看到失望正面看到絕望的貨色!說他背面看到希望還抬舉他了呢!哼,我古靈夕天不怕地不怕,要是他真敢讓花轎進我家家門,我一拳打掉他的牙!”
  
    “噓,靈夕,別說了別說了!”見古靈夕越說越起勁,回過神的宋世琪對她又是使顏色又是擺手。
  
    “幹嘛這個表情?!我實話實說而已。”古靈夕看她急得快冒汗的模樣,奇怪不已。
  
    “宋老師,麻煩你去飯堂看看還有沒有能吃的東西,有的話幫我帶一份上來。”
  
    一直悄無聲息做著自己事情的男子,打斷了古靈夕與宋世琪的談話。
  
    椅子被退開,他走到宋世琪的書桌前,雙手懶懶地插在褲兜裡,說,“今天還沒時間吃晚飯,宋老師,有勞了。”
  
    “哦……好……我這就去飯堂看看。呃,靈夕,你先坐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宋世琪不僅不拒絕,口氣裡分明還透著一股受寵若驚,馬上起身朝房門走去,經過男子身邊時,她的臉更紅了,忙低了頭快步出了房間。
  
     ,這傢伙好大的面子,自己有手有腳,肚子餓了卻要叫別人給他買東西吃。她表姐也是,給別人跑腿還這麼樂顛顛的,真見鬼!
  
    最可氣的是,明明有求於人還要板著一張臭臉,古靈夕對男子的惡感又添一分。
  
    砰!
  
    就在古靈夕嘀咕不停的時候,男子走過去,關了房門,手指一動,反鎖。
平白無故的,關門幹啥?!

        古靈夕心堳蹬一沉,在看到男子回轉頭,以陰鬱犀利的目光精准鎖定自己,並且一

步一步逼近時,她背脊上的寒意直線飆升。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古靈夕膽子雖大,可身在這般極易引起「道德誤會

」的怪異氣氛之下,她早已生出破門逃出的念頭。

        唰一下扭過頭,古靈夕轉了轉眼珠,猛地站了起來,回身便要往房門那邊衝。

        然,還沒來得及邁腿,去路已被封死。

        仰頭,一雙如蒙薄冰的眸子近在咫尺,嘴唇依然不輕不重地抿著,只是唇角的位置,

比之前更往下拉低了一些,如此一個小小的表情變化,令到本想努力掩藏的怒氣露了形跡



        兩個人實在靠得太近了,古靈夕受不了那種被一個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陌生男人近距離

俯視的壓力,比對著一百隻鬼還難過。

        推開這個擋道的傢伙!

        古靈夕在心堜R令了自己一百次,奈何頭腦與手腳怎麼也統一不起來。

        他的目光,比專逮耗子的粘鼠板還厲害,把她牢牢黏在了原地。

        「喂!你擋著我做什麼?!」

        古靈夕終於衝對方大喊出口,現在她也只剩聲帶能自由運用了。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答非所問的他,突然將臉又朝她挨近了一些。

        「我……沒錯啊,本姑娘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古靈夕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把頭朝

後仰去,努力跟他拉開距離,把嘴硬堅持到底。

        出乎意料地,古靈夕後退多少,他的臉便挨近多少,存心不讓她得逞。

        「真的?!」兩個字,漫不經心地從他唇間飄出。

        他說話時的氣息,拂動了古靈夕額前的劉海,不溫不涼,卻讓她方寸大亂。從小到大

,除了她爸之外,再沒有同哪個異性如此親密的經歷。

        「喂!你……」古靈夕不得不又把身子朝後仰,反手撐住桌沿保持平衡,惱火地喊道

,「無禮的傢伙!你究竟要幹什麼?!你要再靠過來,我……我對你不客氣!」

        「怕啦?!」他眉毛一揚,語氣中不無嘲諷,「身子在發抖呢。」

        「你……」

        省城的男人都這麼莫名其妙麼?!她根本就不認識他,為什麼會平白惹來他的如此對

待?!

        「黃毛丫頭……」他搖搖頭,「膽子大不大不是靠嘴說的。」

        說罷,一個在古靈夕看來相當不懷好意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唇邊。

        眼神一變,他修長的手臂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在身後一晃,再出現在她面前時,指間

似乎多出了一個紅色的物體。  

古靈夕訝異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上下左右移動,還沒回過神來,突聽得啪一聲響,她

頓覺額上一涼,自己的視線驟然聚焦在一團鮮豔如火的紅色上頭——

        一張赤紅薄紙,畫著常人無法辨識的符文,端端貼在了古靈夕的腦門上。

        他劍眉微立,左手出二指覆於符紙之上,右手再以二指輕點在古靈夕的眉心位置,低

喝一聲:「陽道諸生,陰邪休近!」

        一層暗金光彩隨之凸現,沿著符紙上的筆劃,從上到下迅速擴展。

        他指下一用力,古靈夕只覺一股推力赫然穿過了自己的身體,方才還寒意陣陣的背脊

,過了火般籠上了一層熾熱但不灼人的熱氣,等到兩秒過後這種熱感消失時,她只覺得全

身上下說不出地輕鬆,連剛才打瞌睡時招來的冷空氣也跑得乾乾淨淨。

        同一時間,背後嘩啦一聲脆響。

        古靈夕當即回頭,原來是桌角上那方白瓷筆筒滾落到了地上,還有碼得整整齊齊的紙

頁,也亂紛紛地飛了一地。

        「那個……」她驚訝地抬起手,指著桌後緊鄰窗下的位置,張圓了嘴。

        見她如此神情,他伸手揭下她額頭上已褪成白色的符紙,揉作一團,不屑地笑笑,「

怕了吧?!」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見到眼前這幕情景之後,沒有多少人還敢信言之鑿鑿地吹噓

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何況還是她這種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一進辦公室,他便看得一清二楚,在離這個丫頭後背不到三寸的地方,牢牢貼著一隻

濕噠噠的水鬼。

        古靈夕動也不動地盯著癱坐在窗下的那「一堆」物體,勉強能看出是個人的形體,頭

跟四肢都像被折斷了,怪異地朝反方向扭曲著,濕漉漉的長髮從頭頂一直披散到地上,遮

住了臉。貌似水流的渾濁液體從它身下一圈一圈地蔓延出來,很快浸濕了落在地上的紙頁



        「啊呀!這這……」古靈夕這了半天,猛一跺腳,大聲道,「一定是那只水鬼!」

        他微微一怔,看著吃驚卻無半分懼色的她,問:「你認得它?」

        「肯定是它!我記得它那雙慘白慘白的雞爪子!」古靈夕拼命點頭,伸手在自己背上

拂了拂,撇撇嘴,「沒想到它害人不成,居然一路跟著我來了省城,難怪我覺得背上涼颼

颼的。」

        心頭不是不驚奇的,他確實沒有想到這個一看就是只會耍嘴皮的小丫頭居然真的心口

如一,對這外形可怖的水鬼一臉見慣不驚的模樣。

        「它害人?」他饒有興趣地瞟了她一眼,「你親眼見著了?」

        「那還有假!」

        古靈夕生怕對方不信,立即繪聲繪色地把那晚在噴水池媯o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

出來。

        「你能看到這些東西……呵呵,有趣。」他一笑,旋即揶揄道,「既然如此厲害,你

怎麼就沒發現自己背後多了個東西呢?還作了這麼長時間的親密『旅伴』。」

        「嘁,我背後又沒長眼睛。」古靈夕咕噥道,「再說我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看見這些

……」

        他搖搖頭,不再理會她,轉身走到離水鬼不到半米的地方,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個看

起來相當普通的小布袋,袋口向外捧在掌上,又閉目默念了幾句,斷喝一聲:「收!」

        混合著五色光華的氣流從布袋周圍升騰而起,在空中飛旋交織,很快匯合成一道耀眼

的金光向那已如爛泥的水鬼直刺下去,瞬間便將其包裹在內,無形的力量把這只個頭不小

的水鬼不斷縮小再縮小,最後更是隨著這道漂亮的光芒一同飛返回來,鑽入袋口。

        地上,除了一灘骯髒的水漬,再無那鬼物的半點痕跡。

        把布袋仔細紮好後,他轉身朝房門而去。

        「哎哎,你等等!」被他剛才的一番表現給震到的古靈夕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又驚

訝又佩服,「沒想到你不但能看見這些東西,還會用法術對付它們,你怎麼做到的?!你  收我當徒弟好不好,要怎麼樣才能像你那麼厲害呢?」

        也難怪古靈夕會如此激動,這麼些年來,她也不是沒見過那些所謂的驅鬼辟邪的場面

,和尚道士江湖人物各顯神通,可是弄過來弄過去無非也就是那不痛不癢的幾招,念念經

揮揮劍,貼符灑米,場面到是擺足了,但她就從沒見過有哪位「高人」如此直接地當著外

人的面把一隻鬼物給降服的。

        他是第一個。
「收你當徒弟?」他斜睨了她一眼,冷冷拂開她的手,「我沒那個興趣,你也沒那個

天分。」

        「你……」一盆冷水把熱情高漲的古靈夕潑了個透心涼,當場僵在原地。

        「還有,古靈夕,下次說別人壞話的時候,嗓門兒別那麼大。」

        他看也懶得再多看她一眼,拋下這話便徑直朝門口走去。

        古靈夕的怒氣正往頭上竄,但轉瞬便被另一種比生氣更刺激她的疑惑感所替代。

        剛才十七表姐只單叫過自己的名而已,這傢伙是怎麼知道自己姓古的?!

        「喂,你……你站住!」古靈夕急忙叫住他,「你我不過是初見面的陌生人而已,你

怎麼知道我姓古?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停住正欲擰開門鎖的手,沒回頭,聲音平淡如白開水:「真是不幸呢,在下就是那  頭背面也看不到希望的老牛。」  

「老牛?!」古靈夕的腦筋一下子沒轉過彎來。

        拉開房門,他扭頭給了古靈夕一個輪廓分明的側臉,還給了她一個無法確定是發自內

心的還是故意裝出來的微笑:「鐘晨O。」

        反手一揮,看也不看,皺成一小團的符紙被扔出了一道儐娃u,精確地落入了他身後

起碼有十步之遙的小小廢紙筐堙C

        回過頭,他一步跨出了辦公室,正好迎面碰上抱著一碗饅頭回來的宋世琪。

        「不好意思啊,飯堂只剩下饅頭了。」宋世琪很過意不去地把盛著兩個白麵饅頭的碗

遞到他面前,「這……你湊活著吃行嗎?如果不合口味……」

        「謝謝。」

        他根本無意聽完宋世琪的話,抓起一個饅頭塞到嘴堙A不慌不忙地朝樓梯那方走去。

        房間堙A古靈夕的身體不止僵硬,簡直就是石化了,她的臉,從聽到他報出自己的名

字時便保持著同一個表情——兩隻眼睛一張嘴巴,形成了三個極標準的洋文字母O。

        鐘晨O?!

        他說他是鐘晨O?!

        他就是那個跟自己有婚約的「老傢伙」?!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54 PM
為什麼他看起來那麼年輕?!在老家,那些三十好幾的男人不是華髮早生就是體態發

福,最起碼也是額頭眼角皺紋明顯。可是這個三十四歲的男人,卻有一張那麼年輕的臉,

若不講明,誰會相信他是往不惑之年的人?!

        不是說他們家是省城堸等芛N的大戶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表姨父的學校堙H!為什

麼十七表姐還一副跟他很熟識的模樣?!

        古靈夕這輩子從來沒問過自己這麼多的「為什麼」。

        蒼天大地啊,河流山川啊,這算什麼啊?!她辛辛苦苦從小城逃婚到天遠地遠的省城

,地皮還沒踩熱便來了個自投羅網,千百萬分之一的幾率就這樣被自己如此「幸運」地碰

到了,真該去廟媮棬垠!

        她的逃婚計畫,一個多麼良好的開端,卻是一個那麼失敗的結果。

        古靈夕身子一軟,癱坐到了椅子上。

                                                                      《與魅共舞》•第一章•逃婚(完)



第二章•代課老師

        「又在發呆呢?」宋世琪扣好皮鞋的鞋帶,抬眼看著坐在窗口發楞的古靈夕。

        寢舍的窗戶正對著教學樓,穿過樹木間的縫隙,可以見到三五成群的學生在校內穿梭

。宋世琪說的果然不錯,不放假的學校確實熱鬧太多,與初見時的清靜判若兩地。

        盯著這群與自己年紀相若的男男女女,個個都朝氣蓬勃的樣子,哪裡像自己,自打幾

天前那個如遭五雷轟頂,不對,是十雷轟頂的夜晚之後,古靈夕就像個無主游魂,成天拉

長一張臉,即使偶爾有個稍微正常的表情,也都透著滿腹心事無從訴的「辛酸」。

        從宋世琪口堭o知,半個月前,那傢伙進了輔誠中學當代課老師,教國文,據說還是

學校的高層人士親自邀請的。不過他進校以來,就沒見他上過一次講臺,只是終日無所事

事地在學校的角角落落堿龠i穿出。他不喜歡跟人接觸,見了校內各位老師,也不過是點點頭罷了,幾乎不說一句話。對於這個「新同事」,大家心堻ㄛO說不出的疑惑,可鑒於

他的背景特殊,大夥兒也不敢多加議論,且由得他愛幹嘛就幹嘛。

        跟校內眾人的態度不同,古靈夕無法將他當空氣一般忽略,更做不到對他的根底不聞

不問。他會法術,他跟自己一樣能見到那些東西,他與眾不同的言行舉止,不論哪一條,

都足以引起她十二萬分的探究之心。更何況,這個男人跟她古靈夕有婚約,單憑這一點,

她也必須將他的堣l面子一切一切瞭解得絕對透徹,別人說的那是廢話,他為人究竟如何

,當由她古靈夕親自鑒別。不過,這想法中所謂的「必須」,多少也包含了一點情不自禁

——在那場足以令她記之終生的「初次見面」之後。

        曾經萬般排斥的心,好像起了細微的變化。

        「靈夕!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宋世琪走到她身邊輕拍了她一下。

        「啊?!你叫我?」古靈夕這才回過神,茫然地盯著她。

        宋世琪歎口氣,說:「你也別老想那件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有心避開卻撞個正著

,我看你們兩個也是有緣分的。」
「別說什麼緣分了,我現在心媔簽o很。」古靈夕打了個呵欠,這幾天都是睡得晚醒

得早。

        「要不你來做個旁聽生吧。」宋世琪想了想,「人太閒了就會胡思亂想,反正你年齡

也合適,不如來體會一下當學校學生的滋味,你以前不是一直想進學堂念書麼?」

        「當學生?!算了吧,我現在哪有心思去念書呢。」古靈夕當即投了反對票,主要原

因還是那個傢伙,他成天在學校媟穜齒W老師,若自己去當學生,抬頭不見低頭見,到時

不知多尷尬。如今雙方的身份都挑明瞭擺在那兒,真是躲那個傢伙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總之就是兩個字,矛盾!

        「隨你吧。」宋世琪也不勉強,走到衣帽架前取下外套,「我今天要出去辦事,你乖

乖留在這堙I」

        「嗯,知道了。」古靈夕懶洋洋地應了聲,又把頭轉向窗外。

        「我可能要到晚上才回來,你一個人別到處亂跑,午飯晚飯自己去飯堂解決。」

        宋世琪穿好外套,又叮囑了幾句,拿起小包便匆匆出了門。

        午飯晚飯?!這兩個曾經最愛聽的詞現在聽起來怎麼如此多餘?!

        生氣不吃飯,有心事不吃飯,唯一影響她胃口的就只有這兩個原因。

        「老天啊,你成心消遣我是不是?!」

        嘀咕一聲後,古靈夕垂下頭,雙拳擂著窗臺,無奈之極。  
  整個上午,就這樣虛耗在古靈夕的長吁短歎中。

        下午,太陽出來了,舒服的溫度終於引得她有了出門去走走的意願。前幾天宋世琪帶

她參觀過學校,但是心不在焉的她根本沒有認真看,反正悶著也是悶著,曬曬太陽也好,

畢竟這所漂亮的現代學堂對她來說還是很新鮮的。

        從糖罐媞N了一粒奶油糖扔到嘴堙A古靈夕出了寢舍。

        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四周沒有一個閒雜人等的影子,除了漫步在樹間小路上享受秋

陽的古靈夕。

        直到身處此地,她才發覺輔誠中學比她想像中要大得多,腳下這條從寢舍門口一直延

伸到操場的石子路真是相當的長,沿途除了樹木便是安置得整整齊齊的石凳石椅。這般幽

雅的環境,不論是小憩片刻還是溫書學習,都再合適不過了。嘖嘖,大城市的學堂就是這

麼面面俱到,古靈夕越看越覺得輔誠中學當得起「一流」二字。
行至半途,幾聲啾啾的鳥鳴忽從一側傳來,古靈夕扭頭一看,原來在路旁不遠處,還

修有一個不大的水池,從樹中穿過,下了個鋪滿落葉的小斜坡,她站到了水池前。

        探頭瞧了瞧,一大片枯萎的荷葉集中漂在池子的四周,空出的中間部分,只看到一池

綠到發黑的水,池子的正中央,一根頂端呈箭頭狀的纖細鐵竿筆直地立在水中,露出水面

的部分,暗紅的鏽漬清晰可見。兩隻灰灰的小鳥撲楞著翅膀從池上飛過,激起了一小圈微

不足道的漣漪。

        「又是水池……」古靈夕嘀咕著,之前那噴水池的倒楣經歷仍耿耿於懷。而眼前這個

,給她的感覺似乎更不好,那層看不到底的綠水,因蘊藏在其中的黑色而死氣沉沉,看得

久了,竟覺得那片黑色像是有生命一般擴張著,吞噬著。

        用力眨了眨眼,古靈夕下意識地反手在自己背上掃了幾下,又警惕地左看右看一番,

然後對著空氣呵斥道:「我警告你們,誰要是敢再跟在我背後,我絕對饒不了它!我認真

的!」

        話音剛落,一陣來向不明的冷風突然越過了她的身體,吹皺了池水,吹動了荷葉,咯

嚓之聲驟起。

        嘴媮晲S化盡的奶糖咕嚕一下直接滑進了胃堙A古靈夕楞了半秒,趕忙拔腿離開了這

堙C

        一直走出很遠,那股很不舒服的感覺才從古靈夕身上消失。  
怪異,莫非自己最近跟水池犯沖?!她撫了撫胸口,又回頭看了看,心想今後但凡見

到水池一定要有多遠避多遠。

        「那個地方真的那麼好玩?」

        「那還用說,可以看電影還可以看馬戲,好吃的又多!」

        「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可是咱們的考試?!」

        「咳,你瘋了是吧,現在還管什麼考試。念書太無趣了,人生就該享受,大好時光何

必浪費在學校堜O。」

        「說的沒錯!趕緊走吧。」

        前方,迎面過來幾個學生,一路小跑,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

        古靈夕仔細一看,頓覺得這幾個男孩子有些面熟,一直到他們旁若無人地從她身邊跑

過時,她才記起他們是自己頭一天到飯堂吃飯時看到的那幾個住校學生。

        幾個毛孩子,居然這麼明目張膽地蹺課?!

        再聽聽他們的話,有書不好好念,一個個小小年紀就學著吃喝享樂,簡直不成體統。

儘管也貪玩,但是從沒有蹺課劣跡的古靈夕才不管她口頭的「毛孩子」其實比她小不了多

少年紀,回頭就想扳出過來人的姿態教訓他們,可是那幾個學生竟然跑得那麼快,只留給

她幾個很快消失在小路轉彎處的背影。  

「虧你們跑得快,否則一定抓你們回去打手心,哼。」古靈夕撇撇嘴,回頭繼續朝前

走去。

        到了操場,古靈夕東看看西看看,漫無目的地從操場這頭穿到了另外一頭,一不小心

就站在了教學樓的正對面。陣陣讀書聲從樓堮堔啈茈X,清晰地回蕩在四周。此刻,這座

背陽而立的建築投下了一處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半個操場,也隔斷了一直籠罩著古靈夕的

陽光。

        古靈夕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進了教學樓,閑來無事,去偷看下學生們上課是怎樣的

情景,應該比自己上「私塾」有意思得多吧。

        輕手輕腳地走在鋪著暗紅色木板的走廊上,不時從各間或大開或半掩的教室門往內偷

窺,古靈夕看到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桌椅,還有桌椅後那些穿著統一卻姿態各異的學生,

有的聽得專心致志,有的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更有人在面前立著一本書,擋住正打瞌睡

的自己。她收回目光,暗自歎道真正的學堂果然有意思,獨自一人上私塾確實要比一大幫

年輕人聚在一起悶太多。唯一的相似之處,怕就是在講臺上執書授課的老師吧,雖說是城

堛滷衩悒生,可是那搖頭晃腦的架勢,跟教過她的兩位老先生沒有什麼分別。
不愧是做學問的地方,從一樓走到二樓,古靈夕沒有聽到除了讀書聲之外的任何聲響

,身邊偶爾經過兩個夾著書本的老師,彼此間的交談也是將聲音壓到了最低,生怕打擾到

別人似的。

        經過宋世琪辦公室的時候,古靈夕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小心地挪到牆根,確定四下無

人後,低下頭從只開了一道小縫的房門朝堭i望。

        辦公室埵酗H,一對中年男女,正坐在各自的書桌前寫寫畫畫,不時交談兩句,看模

樣估計也是學校的老師。而當古靈夕的目光從宋世琪空空的位置上滑過時,她的臉唰一下

紅了。睹物難免思人,那晚發生的種種當即清晰浮現於眼前。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真的?!』

        『黃毛丫頭……』

        『我就是……鐘晨O……』

        陌生又熟悉的隻言片語迴響在耳際,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甚至從他口中呼出的絲

絲熱氣,簡直在古靈夕的大腦堬洃U了根一般,經由這「故地重遊」的刺激,那麼自然而

然地便跳了出來,根本容不得她不想。

        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

        摸著發燙的臉頰,古靈夕趕忙把目光移開,快步往前走去。  

古靈夕,你清醒一點,絕對不能胡思亂想!

        她邊捶著腦袋邊告誡自己。

        過了這排明確標明了是辦公室、訓導處的房間,再往前走便是好幾間跟樓下沒有什麼

不同的教室了,差不多的學生,差不多的老師。溜達了一會兒,頓覺無趣的古靈夕緩步踱

回了樓梯前。三樓應該跟這堮t不多吧,應該沒什麼可參觀的了,看著繼續朝上的木梯,

她已經沒有興趣再往上走了。

        算了,想看的都看了,出去繼續曬太陽,這樓堛熒贖蚺]著實低了一點,古靈夕想了

想,不由打了個哆嗦,回身便準備下樓去。

        「我畫得好看嗎?」

        輕輕柔柔的聲音,突然飄到了古靈夕的耳邊。

        咦?!是在問自己麼?

        古靈夕疑惑地轉過頭,可是,身後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誰啊?在跟我說話嗎?」她提高了聲音。

        沒人應她。

        不甘心地走回幾步,古靈夕又左顧右看了半天,可狹長的走廊上除了她自己,再無他

人。

        怪,剛才明明有人說話呀,掏了掏耳朵,難道沒吃飯會導致幻聽?!古靈夕聳聳肩,轉身朝樓梯走去。

        「我畫得好看嗎?」

        她的前腳剛踩到梯級,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絕對聽得一清二楚。

        回頭,還是空無一人。

        「誰啊?」古靈夕加重了語氣,「是哪個蹺課的傢伙搞惡作劇?給我出來!」

        「唉……」

        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次聽得確切,聲音是來自於樓上,聽來是輕柔無力,但整條樓梯竟都充斥著它的回

音。

        古靈夕皺了皺眉,噌噌噌朝樓上跑了去。

        到了拐彎處,她突然h住了步子。

        好邋遢的樓梯,好髒的牆壁。到處都是灑得亂七八糟的油漆,綠色的,紅色的,藍色

的,一道道一團團交織橫臥在本來雪白無痕的牆上,不只油漆,還有幾十處像是被刀刻出

來的劃痕,洩憤似地在牆面上深淺不一地交叉著。仰頭一看,一灘比墨汁還黑的污漬從樓

梯頂端囂張地爬到古靈夕腳下,粗枝細流,扭扭曲曲,如一條乾涸已久的河流。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0:57 PM
從樓下上來,每一寸地方都是纖塵不染,為何這層樓會糟糕成這個樣子?!

        看著這截花堶J哨的狼狽樓梯,古靈夕忽覺得有些古怪。

        管不了許多,古靈夕將步子放慢了些,上到了教學樓的第三樓。

        中間走廊,兩旁教室,好像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走在媕Y,古靈夕發覺這層樓

每一間教室都緊閉大門,門上還無一例外地掛著牢固的銅鎖。

        一處看起來完全閒置的樓層。

        古靈夕踮起腳從教室窗戶往媮@,心想有這麼多教室空著,看來輔誠中學還得多招點

學生才成,否則也太浪費地方了。

        「我畫的好看嗎?」

        她正亂想著,那聲音又冒了出來。

        這回,古靈夕準確地鎖定了聲音的來向——

        她的背後,走廊另一端的盡頭,那推開了半扇的窗戶下。

        古靈夕揉了揉眼睛,從她站的地方看過去,距離著實有點遠,雖說她眼力不差,卻也

看不太精確,只依稀見到窗戶下站著一個人,背對自己。

        是那個傢伙在說話麼?

        古靈夕趕忙朝那頭一溜小跑過去,心堳o覺得古怪,那麼遠的距離,為什麼聽聲音卻

像是在自己身邊似的。

        很快,她停在了離窗戶不過幾尺的地方。  
果然沒有看錯,窗下的確站著一個人,男孩子,高高瘦瘦的,穿著輔誠中學的學生制

服。一層爽朗的秋陽從窗外灑下,將他整個人包裹在溫暖的光華下。

        原來是這堛瑣ル矷A古靈夕打量著他的背影,張口便問:「哎,剛才是你在說話?」

        男孩回過了頭,稚嫩而秀氣的臉孔,被陽光曬得微微發紅。

        看了古靈夕一眼,他笑了笑,卻不說話,很快又將臉轉向了窗外。

        古靈夕最是討厭問人問題卻得不到回應,她幾步跨到男孩身邊,耐著性子又問:「剛

才是不是你在問什麼畫得好不好?」

        剛說完,她落在男孩手上的目光已經給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一本不薄不厚的白紙簿子橫擺著,男孩專注地握著一枝黑色的筆,不時抬頭看看遠處

,筆尖流動地揮舞著,沙沙的聲音下,一片逼真的風景畫在紙上漸漸成型。

        古靈夕不會畫畫,也從沒見過這種跟家堭儐漱藶扔e完全不同風格的畫作,但是看過

幾眼後,她卻覺得畫得真是好看,窗外的漂亮風景,像被印在了他的畫紙上一樣,筆筆細

緻分明,雖然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卻逼真又不失美感。

        「這是你畫的麼?真好看!」古靈夕嘖嘖稱讚,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



        男孩停下了手堛熊均A側過頭看著她,大眼睛堸{爍著高興的神采:「是嗎?!真的好看嗎?」  

古靈夕用力地點點頭,好奇地問:「這叫什麼畫兒呀?」

        「我就知道……」男孩垂下頭,用筆更加流暢,「我就知道我的畫很漂亮。」

        「是很漂亮,可是你還沒回答我這是什麼畫。」古靈夕聽他只絮絮念叨跟問題無關的

話,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我的畫真的很漂亮。」男孩眼皮都不抬,微微歪起頭,無比欣賞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答非所問的傢伙。

        古靈夕皺了皺眉,盯著他身上深藍色的制服,拉下臉問:「你是輔誠中學的學生?你

該知道現在是上課時間吧?!怎麼能在該念書的時候躲在這媯e畫?」

        她的架勢活像個資深的老師在教訓不聽話的學生。

        男孩的笑容淡去了,歡快移動的筆尖嘎然停在了紙上。

        「畫畫,畫畫是很快樂的事……很快樂……」

        喃喃的聲音既像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

        「你……」

        看對方的反應,古靈夕有些急了,正要搬一堆說辭來教訓對方,卻被身後的動靜給打

斷了。

        「你在這媟F什麼?」  
冷冰冰的腔調激得她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轉身,一襲黑影入了眼簾。

        那天之後再未碰面的鐘晨O不知何時冒了出來,雙手橫抱於胸前,正悠然斜靠在牆邊

,一方黑色布包斜挎身側,長及腳踝的對襟立領黑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同色的綢褲與鞋

襪,,正紅緞帶端系腰間,黑紅相襯,極是惹眼。

        白、獺A兩種極端色都可以被這個人表現得如此出色。

        古靈夕楞楞地盯著換了裝束的他,半晌沒說出話來。

        「舌頭被貓咬了嗎?」他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我問你在這媟F嘛?」

        「哦……我……」古靈夕好不容易捋直了打結的舌頭,反手朝窗戶那兒一指,「我正

要叫那個蹺課的學生回去上課。」

        「蹺課的學生……」鐘晨O看向她指的方向,「你確定?!」

        「當然確定!」古靈夕猛點頭,轉身看向那男孩所在,「不就在那兒……」

        古靈夕抬起的手指還來不及放下,說了一半的話也卡在了那堙C

        男孩不見了。

        剛才明明敞開的窗戶也緊閉了起來,除了從窗縫媃p進來的股股冷風之外,哪裡有什

麼明豔秋陽的影子。

        「不對啊,我剛剛還跟那個學生在這兒說話呢!」古靈夕走到窗前,指著視窗不停解

釋,生怕對方不相信,「就是在這兒,陽光普照的,他對著外頭畫畫,我還說他畫得很好

呢!怪異,怎麼一下子人就不見了,窗戶也給關了。」

        鐘晨走過去,一把推開了窗戶。

        「陽光普照?!」他拍拍手掌上沾到的灰塵,「現在這個時間,照這扇窗戶的朝向,

太陽光是不可能照進來的。」

        「照不進來?」古靈夕站到窗前,探出半個身子上看下看半天,又不甘心地伸出手去

到處試探,「不會呢,剛才明明有很好的陽光,把那個學生的臉都曬紅了!我看得絕對清

楚!」

        鐘晨O放她在那兒瞎折騰,自顧自地打量著四周。

        「太奇怪了,不過一小會兒時間,太陽不可能跑那麼快的!」古靈夕把身子縮回來,

承認鐘晨O說得沒錯,這會兒太陽的位置已經偏到了樓後,怎麼照也照不進來的。

        「太陽跑不快。」鐘晨O收回目光,上前重新拉好窗戶,「是你說的學生跑得快。」

        「學生也不可能跑那麼快。」古靈夕當即否定,「這堨u有這一條走廊,上下的樓梯

也只有一條,而且就在咱們身後,如果他跑了,不可能不經過我們面前的。」

        「我說的跑,是消失。」鐘晨O斜睨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見到的學生不是人類?」結合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古靈夕立刻明

白他話中所指。
鐘晨O看著恍然大悟的她,皺眉道:「你說你能輕易見到鬼魂,那麼我問你,當它們

出現在人群堮氶A你如何從活人中將它們分辨出來?」

        「很簡單嘛,那些東西要麼跟歪瓜裂棗似的,要麼缺胳膊少腿,要麼臉白如紙,最重

要的是,它們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比如穿牆啊飛天啊等等等等。反正我一眼就能

看出來,這就是我的本事!」古靈夕極其認真地向他闡述著自己的理由,言辭間透著股得

意勁兒。

        「看來你只會用眼去看。」鐘晨O搖搖頭,「難怪會犯錯。」

        「你什麼意思呢!」古靈夕很不滿意他不屑的口氣,「我從來都沒有看錯過。」

        「還好意思說從來沒看錯?!」鐘晨O眉毛一挑,「不是每只鬼魂都是歪瓜裂棗,但

凡是靈體,形態可以千變萬化,單靠肉眼是遠遠不夠的。就像你剛才見到的,那就是形態

與常人無異的一隻。」

        「是嗎……」古靈夕將信將疑,「不過它也變得太像活人了,簡直分不出來嘛,換成

誰看到也會把他當成普通人的,你沒見到,他臉上的血色自然得不得了呢!」

        「我想你見到的應該不是鬼魂。」鐘晨O打斷了她。

        「不是鬼魂?那是什麼,真是活人?」他這句話讓古靈夕更加糊塗了,他自己剛剛還

在說是形態接近於常人的「一隻」,怎麼現在又否認了?!

        「沒有肉體依傍的存在方式,被稱作靈體。靈體也有有生死之分,死者靈體為死靈,也就是常說的鬼魂,而活人的靈體,是生靈。」鐘晨O邊說邊從布包堭ルX一本簿子和鋼筆,翻開,在上頭認真地寫了起來。

        「活人?生靈?」古靈夕想了許久也沒弄清他所說的概念,「如果人還活著,又怎麼可能出現靈體呢?」

        「瀕死之人會,中邪術之人會,許多意料之外的情況都會。」鐘晨O啪一聲合上簿子

,放回布包堙A「總之,當一個人的肉體被損毀到無法容留自己的魂魄時,就會出現這樣魂魄離體的現象。」

        「啊?!那……那剛才那個學生不是很危險?」古靈夕一跺腳,後悔不已,「咳,該

問清楚他姓什麼叫什麼的,現在想救人也救不了。不管瀕死還是中邪,哪件都是要命的壞事。你有辦法嗎?」

        鐘晨O看著活像是自己遭了禍的她,問:「素不相干的人,值得你這麼關心?」

        「我關心他幹嘛?!」古靈夕白了他一眼,「只不過,見死不救的事我做不來。沒看

見就算了,看見了我就不能不管。那學生還那麼年輕,死了可惜了。」

        「管閒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鐘晨O不冷不熱地拋下話,徑直朝樓梯走去。
看他一副與己無關撒手不管的模樣,古靈夕急忙跟了上去:「哎!我知道我是沒辦法

管這閒事,但是你肯定可以啊!」

        鐘晨O不搭理她,只顧悶頭下樓。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什麼生靈死靈說得那麼頭頭是道,你既然懂這些,為什麼

不肯救救那個學生?!」古靈夕不依不饒地攆上去,跟在他身後說個不停。

        一直下到二樓,鐘晨O也沒有應她半個字。

        古靈夕停下腳步,有些憤憤然地瞪著他離開的背影,正要開口罵他冷血,卻忽然楞了

楞,隨即轉身又朝樓上跑了去。

        剛才只顧跟那個傢伙說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點不太對勁的東西。

        站在三樓的拐角,古靈夕的懷疑馬上得到了驗證。那條被糟蹋得慘不忍睹的樓梯居然

在片刻間煥然一新,那些觸目驚心的油漆刀痕污漬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莫非我眼花?」

        呆看著眼前乾淨整潔的樓梯,古靈夕唯一能找到的解釋就是這個。

        「你又跑回來幹什麼?」

        鐘晨O不知何時折了回來,站在她身後,不耐煩地問。

        「你看這堙C」古靈夕懶得計較他的態度,跑過去把他拽到了這截古堨j怪的樓梯前

,「看到這截樓梯了嗎?」  

「我不是瞎子。」鐘晨O拉下她拽住他胳膊的手。

        「我剛才上來的時候,這堣ㄛO這樣的。」古靈夕邊說邊比劃著,「剛才這娷痕褐

得不像樣子,油漆潑得到處都是,還有洩憤似的刀痕,還有……」

        「好了。」鐘晨O打斷她,朝樓上看了一眼,「下去吧,把你剛才見到的一切原原本

本跟我說一次。」

        「啊?!哦,好!」

        沒想到他會有興趣聽聽自己的詭異經歷,古靈夕趕緊跟著他一起下了樓。

        「骯髒的樓梯,鎖上的教室,明媚的陽光,畫畫的學生……」

        走在教學樓外的路上,鐘晨O自言自語地重複著古靈夕向他描述的情況。

        「你說我是不是也中邪了?」理不出頭緒的古靈夕很認真地問他。

        「中邪就未必,餓過頭了到有可能。」

        聽著從她肚子媔ルX的咕咕聲,鐘晨O譏誚地笑了笑。

        「喂,我認真的!」古靈夕尷尬地摁了摁肚子,「不然我為什麼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事

?!」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終於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了?」鐘晨O抬頭看了看澄朗的天

空,伸了個懶腰。
「我沒說我害怕,我只是奇怪而已!」古靈夕急了,「你幹嘛老曲解我的意思?!廢

話少說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幫那個學生?」

        「剛才的一切,你就當沒看見好了。」他停下步子,側頭看著某個方向,「該管的,

能管的,我自然會去處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那你是答應救人了?」雖沒有明說,古靈夕卻聽出了他話堛熒N思,心頭不由一樂



        「快去填飽肚子吧,否則難保還會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鐘晨O不再跟她多說

,抬腳便要離開。

        「哎,你進輔誠中學根本不是來當老師的吧?!」古靈夕叫住他,突然冒了一句。

        他回過頭,走到古靈夕面前,略一低頭,微笑著在她耳邊說:「老師們懂的,我都懂

。我懂的,他們不懂。所以我比這些老師更加老師。你要願意,也可以跟大家一樣叫我一

聲鐘老師。」

        最受不了這傢伙離自己這麼近了,古靈夕趕忙退後一步,漲紅了臉說:「想得美!除

非你答應收我當徒弟,不然我憑什麼叫你老師!」

        「收你當徒弟……」鐘晨O看定她,食指輕撓著自己的下巴,故作為難,「可是,你

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啊,要是收你當了徒弟,這輩分不就亂了麼?!不好不好。」

        「妻子」二字一出口,古靈夕頓覺得自己的心就要從嘴娷菪X來了。這個傢伙,好好

的怎麼提到這上頭去了?剛才情況特殊,一路都關心著另外的話題,連她自己都忽略了她

與他之間的這層關係。現在到好,他居然毫無預兆地把這事搬了出來,這不成心要她方寸

大亂麼?!

        「你……我……那個……」古靈夕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嚅囁著嘴唇,平素牙尖嘴

利的她竟不知要如何回應他。

        看著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娃,鐘晨O哈哈一笑。

        「你……你傻笑什麼?」他的笑聲令古靈夕更加心慌意亂,恨不得衝上去把他的嘴巴

粘起來。

        「放心。」他漸漸收住笑,看定古靈夕,「我不會娶你的。」

        最後這一句,怎麼聽也不是開玩笑。

        沒聽錯吧,他說他不會娶自己?!

        古靈夕一下子怔住了,既然不娶她,那他當初為什麼又要答應這門親事?!

        比起剛才所遇到的怪事,這件跟她自己切身有關的事情更令人起疑,媕Y到底搞的是

什麼名堂?!

        古靈夕越想越蹊蹺,緩過神來的她正想揪住鐘晨O問個究竟時,才發現那個傢伙已經

撇下自己走開很遠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1:01 PM
看著前方那個頎長的黑色背影,古靈夕想追,卻又不敢追了。

        又傻站了半天,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古靈夕才長長出了口大氣,邁腿朝寢舍

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古靈夕一直想著,自己來省城不就是為了逃婚麼,現下男方已經把話說

得那麼明白,自己該高興得手舞足蹈才是吧?

        嗯,應該高興才是!古靈夕拍拍自己的臉,努力地調動著自己的情緒。

        可是,一直到走回寢舍,她都沒能體會到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喜悅,反到是一點小小

的失望,在心底深處慢慢滋生。

        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古靈夕又扯過被子蒙住頭,越想心越亂,饑腸轆轆中,竟渾渾噩

噩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太陽西沉,半月高掛。

        如果不是宋世琪被人從外頭抬回來,古靈夕大概會一睡到天光。

        坐在床邊,看著宋世琪纏滿了繃帶的右腳,古靈夕擔心不已:「出去時還好好的,怎

麼回來就傷成這樣?」

        「唉,倒楣透了。去醫院看學生,下樓梯的時候把腳給崴了。」宋世琪皺緊了眉頭,

盯著自己的傷腿,「還好沒傷到骨頭,不過起碼得十天半月才能下床了。醫生本來讓我住

院,可是學校堻o麼多事要忙,我怎麼離得開,傷腦筋。」

        「你也太不當心了。」古靈夕拖過被子給她蓋上,嗔怪著,「讓你住院就住院唄,有什麼事能比自己身體更重要?!」

        「你知道什麼。」宋世琪眼中憂慮見增,「快到年尾了,學校堛漱u作多得不得了。

偏偏這個時候又出這樣的事。唉,多事之秋,果然是多事之秋。」

        「你一早出去辦事,就是去醫院看學生?!怎麼,有人病了?」古靈夕一邊問一邊走

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過來。

        「呃……是啊。」宋世琪接過茶杯,面色不太自然,「昨天上課的時候,有學生暈倒

了。」

        「很嚴重?」古靈夕從她的臉上輕易看出,事態並不輕鬆。

        「嗯……到我離開醫院的時候,他們……都都沒有醒。」

        「他們?!」古靈夕看她說得吞吐,越發起疑,「暈了不止一個?什麼病這麼厲害?



        「要知道是什麼病就不用這麼煩了……」話剛一出口,宋世琪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話,趕忙低頭喝了口水,話鋒一轉,「很晚了,趕緊睡了吧。」

        她越是這樣,古靈夕越不甘休,她拖住宋世琪的胳膊不讓對方躺下去,逼問:「十七

表姐,你瞞不過我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大事……」宋世琪還想拒絕,可一接觸到古靈夕審犯人般不依不饒的目光,她只得投降。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坐直了身子,宋世琪扶了扶眼鏡,「大概從三

個月前開始,學校堳K有學生陸續染上了怪病,先是咳嗽不止,半天後便陷入昏迷,醫院

用盡方法也不能讓他們醒過來。加上昨天發病的三個學生,已經有七個人躺在病床上了。



        「啊?!又暈了三個?」古靈夕瞪大了眼。

        「是啊,」宋世琪歎氣,「你也見過的,就是你頭天在飯堂埵Y飯時見到過的那幾個

住校生。」

        「什麼?!」古靈夕心頭一驚,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是他們?!」

     「那麼驚訝作什麼。」宋世琪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昨天晚上送的醫院。」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奇怪而已。」古靈夕忙擺擺手,很快恢復了常態,接著又拿出

自己有限的醫藥知識推測起來,「先咳嗽後昏迷?是不是患上了嚴重的傷寒呢?!或者是

食用了有毒性的食物?」

        「大醫院的大夫都診治不出,你還能知道?!」宋世琪無奈地歎口氣,「你說的這些

病因,早被排除了。大夫說他們的身體一切正常,就是醒不過來。唉,如果處理不好這個事,我怕輔誠中學的聲譽會受到影響。」  

「人吃五穀雜糧,哪個不生病的,怎麼會關乎輔誠中學的聲譽呢?」古靈夕不明白地

問。

        「省城堛瑣ヴ捰酗ㄓ痋A但是論教師質素與授課環境,輔誠中學算是後來居上了,所

以不少人選擇來我們學校就讀。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惹來他人妒忌,那些收不到學生的三

流學校便常在背地奡異G流言,編造輔誠中學的種種不是,最離譜的是有人說輔誠中學建

於邪地之上,在媕Y念書早晚出事。」宋世琪難掩氣憤,繼續說,「現在什麼年代了,居

然還有人用這麼荒謬的理由來詆毀他人。本來我們對這樣的流言是不屑一顧的,建校以來

,學校堣@直平安無事,根本不需我們回應,那些小人的瘋話自然不攻而破。可是,天曉

得為什麼這段時間會連續出現這樣的怪事。學校高層已經出面暫時把這件事給壓下來了,

生病學生的家人也答應暫時不把這件事外露。但是,如果此事一直懸之不決,學生們不能

恢復正常,那麼早晚會被外界知曉。如果那樣,豈不是給了那些早就不懷好意的小人大做

文章的機會?!」

        「明白了,果然是小人伎倆。」古靈夕點點頭,「那你們想到對策了麼?」

        宋世琪搖頭。

        「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啊。」好歹是家堣H開的學校,古靈夕真心實意地為輔誠中學著起急來,
「如果醫院束手無策,為什麼不去試試別的方法?」
「別的方法?」宋世琪看定她,「什麼方法?求神還是拜佛?!靈夕,你知道我是從

不信鬼神之說的。學生們一定是患了不可知的疾病,既然是病,那只有醫生才有辦法解決

。」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我知道你是擁有新潮思想的無神論者。」古靈夕馬上接過

話頭,衝她扮了個鬼臉,「我在學校堣]住了好幾天了,你到現在才跟我說,還天天裝得

跟沒事人似的,你就不怕我也染上怪病?!」

        「你初來乍到,我不是也怕嚇到你嗎。不過說來也怪呢,患病的七個全是男學生,女

學生們個個都活蹦亂跳的。」宋世琪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戴回去。

        「你意思是,這個怪病只感染男的不感染女的?」有了這樣的推斷,古靈夕覺得更古

怪了。

        「我是這麼猜的,反正到現在學校沒有一個女學生有事。」宋世琪點頭,旋即又驚呼

一聲,「呀,我還沒有把明天下午全校放假的通知貼出來!」

        話沒說完,她就想往床下跳。

        古靈夕趕緊拉住她:「你瘋啦,為工作不要命了嗎?腳都成這樣了還想去哪兒?」

        「不行啊!這是鐘晨O口口聲聲交待過的。」宋世琪敲著腦袋,「學生出事,自己也出事,竟把這茬給忘了。」

        「貼通知是嗎?行行,我幫你去貼好吧?!」古靈夕按住她的肩膀,「你乖乖休息就是了。」  


「那……也好。」宋世琪躺回床上,從身上摸出一串鑰匙交給古靈夕,「通知我放在

書桌第二格抽屜堣F,這把是辦公室鑰匙。一共兩份,一份你貼在教學樓正門旁的公告欄

上,一份你交給三叔,讓他貼在校門口。路上小心!」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來。」

        古靈夕把鑰匙揣好,穿好衣服便出了房門。

        深夜,溫度驟降。一出寢舍大門,古靈夕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路上,只有每隔一長段距離才有的路燈,在刺臉的冷風媗x著昏黃的光。兩旁的樹木

,在頭頂上不停製造著唰唰的聲音。

        古靈夕抄著手向教學樓方向一溜小跑,心頭卻是七上八下。

        當然,她並不是為了孤身一人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幽黑校園埵虓P到害怕,她只是為了

那件事犯糊塗。明明今天下午才看到那三個小子生龍活虎地從自己身邊經過,怎麼十七表

姐卻說昨天晚上他們就被送進醫院了呢?!如果他們真如表姐所說一直昏迷,那自己看到

的那三個又是誰呢?!

        以她的直覺看來,輔誠中學堛滿u怪病」,僅靠醫生和藥物是絕對解決不了的。

        想到這堙A她腦中不期然地冒出了一個人影。

        鐘晨O,從不上講臺的代課老師,身懷異術,成天在學校堹咱X鬼沒,又是學校高層專門請回來的,一切切,越想越覺得這個傢伙的到來,似乎與這件事有關。  

思考推測著一連串問題,古靈夕很快跑到了教學樓。

        摸黑上二樓辦公室取了通知書出來,借著路燈的弱光,她仔細地把這一大張通知貼在

了公告欄上。

        捏著剩下的一份,古靈夕扭頭朝學校大門跑去。

        風忽然變大了,不過還好是順風,使得古靈夕的腳步更輕快了。

        一直跑到石子路的分岔口,她突然停了下來。

        這個岔口,往右是通往學校大門,往左通往寢舍,也就是她來時的路。但是,古靈夕

卻沒有選擇右邊,轉身就向左邊拐。

        她左右不分?!當然不可能。

        導致她臨時改了方向的,是一陣從來路深處傳來的怪聲。

        側耳細聽,像是人在說話,媕Y又像夾了陣陣哭泣,嚶嚶嗡嗡難以分辨。

        換作別人,莫說是她這樣的小女子,就算是個年輕膽大的男人,也未必敢朝四下無人

的幽僻小路媃p,何況冷月高懸之下還伴著引人齒顫的異聲。

        古靈夕偏偏就敢。

        寂靜的石子小路上,循著忽隱忽現的聲音,她躡手躡腳地接近著隱匿在昏暗堛漸i疑

目標。

        當一團在風媊こn不止的火光出現在身側不遠處時,古靈夕赫然發覺火光所在之地,  正是白天惹得自己很不舒服的死水池。她悄悄躲到離水池最近的一棵大樹後,探頭張望著

眼前的動靜。

        風向似乎有所改變,一陣燒東西時特有的煙味竄進了古靈夕的鼻子。定睛一看,竟有

一個人影,借著在其面前燃燒的火光,大概能看到此人正跪倒在水池邊,穿了件分不出顏

色的深色衣衫,一頂恍若草帽的東西扣在頭上。

        「青雲……青雲……你在哪裡……回來啊……青雲……」

        靠得近了,古靈夕總算聽清了剛才的嚶嗡細語原是個男人悲悲戚戚的呼喚聲。

        「青雲……青雲……」

        聲音是被刻意壓低了的,但媕Y的哀傷之情卻濃得足以觸動每個聽者的心。一聲青雲

,被那人喚到了每一聲都能擰出淚水來的地步。

        人還是鬼?!

        有了白天的那場遭遇,古靈夕不敢再妄下判斷。

        再看,那人一邊喊著,一邊朝火堬K著什麼。一陣風過,吹得數點火星到處翻飛。

        與此同時,頭上的帽子晃了兩晃,忽一下飛開了去。

        他趕緊起身,回頭快走幾步,伸手一把撲住了落在地上的帽子,抓起來,重新扣在了頭上。

        在他正面相示的瞬間,古靈夕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個髮絲全無、傷痕遍佈,連頭皮都變了顏色的東西還能被叫作頭嗎?!

        那個左右眼明顯高低不對稱,鼻子只剩下兩個窟窿,嘴角被扯得歪到一旁的面孔,還

可以被稱之為人臉嗎?!

        如果只看肩膀以上的部分,古靈夕大概真會把他當成一隻非人的怪物。

        她鬆開差點叫出聲的嘴巴,輕按著咚咚直跳的心口,繼續監視對方。

        男人又跪回了原地,又朝火堜騊菄F西,口堣握ㄟ掖窱菢銴~的名字,除了這些,再

無其他舉動。

        夜風更放肆了,鏟起地上的落葉置於半空中飛旋。被吹亂了頭髮的古靈夕頓覺得衣衫

不夠保暖,不禁縮起脖子拉緊了袖口。

        就在這時,她的耳根突然觸到了一小股不冷不暖的氣息,像是有人故意對著她吹氣,

癢癢的,即刻招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而一隻絕對不屬於她自己的手,也同時搭上了古靈夕的肩膀。

        「呀……」

        古靈夕身子一跳,本能地驚喊出聲。

        剛喊了半聲,一隻大手迅即捂住了她的嘴。

        「噓!別吵!」  

  耳旁一熱,有人悄聲說話。

        古靈夕側頭一望,早被吹得冷冰冰的臉立刻有了熱乎乎的溫度。

        鐘晨O,又是鐘晨O,這個傢伙為什麼每次出現都是不聲不響出人意料?!

        用力拉下他的大手,不待古靈夕開口質問,鐘晨O又歎口氣,說:「唉,跑了。」

        跑了?!

        古靈夕扭頭朝水池邊一瞧,果見那人正朝池後的圍牆處跑去,跑得很快,卻跌跌撞撞

,踩在腳下的落葉咯嚓咯嚓亂響一通。想來是她那半聲叫喊,驚動了對方。

        「喂!站住!」

        見勢不妙,古靈夕從樹後跳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那頭追。

        「追什麼追,你給我站住。」鐘晨O呵斥道,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古靈夕掙開他,不解地問:「那個傢伙相當可疑,為什麼不抓住他問個清楚?!」

        「跑開那麼遠了,你追得上嗎。」鐘晨O瞟了她一眼,舉步朝水池那邊走去,「你想問清楚什麼?」

        「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學校的水池前哭哭啼啼,這樣難道還不值得問個清楚?」古靈夕跟上去,「你沒看到那個傢伙的模樣,簡直比鬼還難看!」

        「你不也大半夜的在外頭遊蕩嗎?!」鐘晨看也懶得看她,走到那堆來不及被熄滅

的火堆前,彎下腰,麻利地從火邊抽出一張只燃到一半的薄薄黃紙,揮了揮,滅了上頭的火,舉到眼前細看。

「我是出來辦正事的!」古靈夕反駁,又看著他手堛漯F西,「咦,是紙錢啊?!」

        「半夜來這兒燒紙錢……」鐘晨O把這半截黃紙重新扔回了火堆,盯著跳躍的火苗出

神。

        「都賴你,鬼鬼祟祟地出現在我背後,嚇我一跳。」古靈夕不滿地嘟囔著,不甘心地

看著那個怪人逃跑的方向,「你一個大男人,走路居然沒有一點聲音。」

        「回去睡了吧,別在我眼前礙手礙腳。」鐘晨O清理著手指上沾到的黑屑,又走到離

火堆不遠的地方,俯身拂開腳下的一方薄土,從媕Y拈出一枚小小的銅錢,擦了擦,放進

了隨身的布袋堙C

        「我不回去,表姐托我辦的事還沒辦完呢!」古靈夕晃了晃手婼K巴巴的通知書,「

另外,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問。」鐘晨O看了看她,沒有拒絕。

        「呃,其實不光是問你……」古靈夕走到他面前,仰起頭,「還想請你幫忙。」

        他嘴角一揚,說:「我能幫你什麼?!總之我是不會收你做徒弟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你收我當徒弟。」古靈夕慌忙擺手,吞了吞口水,說,「其實  ,我是懷疑學校埵酗ㄕn的東西在搗亂,希望你可以幫忙解決它們。」

        接著,也不管他答應不答應,她把從宋世琪那媗巨茠犖媞堙A連同自己白天遇到的那

三個生病學生的怪事一股腦兒講了出來。

        對她的「奇遇」,鐘晨O只是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我發誓我沒有撒謊也沒有眼花!」古靈夕以為他不信,指天誓日地說。

        「我知道了。」仍是漫不經心的態度。

        「光知道有什麼用!」古靈夕急了,「我知道你進輔誠中學一定另有目的,學校請你

回來,絕對不是讓你當代課老師那麼簡單!照我的直覺來看,學生們的怪病肯定不是真正

的『病』,如果真是這樣,我想只有你才能幫他們!」

        「你憑什麼覺得我能幫他們?」鐘晨O轉身朝來時的斜坡上走。

        「不憑什麼,我就信你。」古靈夕追過去,「雖然我並不瞭解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起碼我知道你身藏異術,通曉神鬼之事。求你了,幫幫這些學生吧,人命關天,而且還關

係到整個輔誠中學。建這個學校我表姨父也有份的,我不能眼睜睜看他老人家的心血毀在

那些居心不良的小人手堙I」

        鐘晨O不說話。

        「喂,答應不答應你倒是說話呀!」他不開口,古靈夕除了乾著急,別無他法。

        又走出一段路,鐘晨突然停下了步子,跟在他身後的古靈夕差點撞了鼻子。
「你要我出手也可以。」他回過頭,「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古靈夕大喜。

        「我要你給我一天時間。」

        「什麼?!」她楞了楞,「給你一天時間?!」

        「意思就是,如果我救回那幫學生,那麼你就得把你自己交給我一整天,在這天堙A

我說一你不准說二,讓你往東不准往西,總之就是我要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鐘晨O

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是吧?!」古靈夕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她跳到鐘晨O面前,捏著拳頭,「你…

…你這要求不僅古怪,而且過分呢!你想讓我幹嘛?殺人還是搶劫?!」

        「別管我讓你幹什麼。」他看著前方,冷著一張臉,「不答應我不勉強。」

        說著,他抬腳就往前走,成心不給古靈夕考慮的時間。

        「哎哎,你別走啊!」古靈夕心一橫,攔在他面前,「我答應就是了!」

        「確定?!」鐘晨O站定,似笑非笑。

        「當然確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古靈夕舉起手,「你我擊掌為憑!只要你能讓那

些學生恢復正常,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一天。」

        啪,一隻大手瀟灑地拍了拍她快捏出汗來的紅潤手掌。

        「成交。」鐘晨O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縫,「三天之內,我會將此事料理完畢。」

        看著他足堪老奸巨猾的嘴臉,古靈夕顧不得多加計較,趕緊叫住要朝另一個方向走的  他:「等等,我的問題還沒問呢!」

        「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鐘晨O回過頭,極不耐煩,「反正已經答應幫你忙了

,還有什麼可問的。」

        「你也知道現在很晚嗎?!」古靈夕沒好氣地走到他面前,「那你幹嘛還在學校媢C

蕩?我問你,為什麼你幾次三番從我背後冒出來?別告訴我那是巧合。還有,你進輔誠中

學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

        「碰到你本來就是巧合。你不會傻到以為我在跟蹤你吧?!」鐘晨O上下打量著她,

強調堿O慣有的譏諷,「我本來在樹上蹲得好好的,你賊手賊腳地摸過來,要不是怕你打

草驚蛇,我才懶得下來跟你見面。」

        「為什麼你會在樹上?」古靈夕沒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句,看看他,又回頭看看剛才藏

身的地方,恍然大悟,「難怪說你走路沒聲音,原來你根本就是從樹上爬下來的?!」

        「是跳。」鐘晨O糾正,「居高臨下,看得比較清楚。」

        「能說清楚點嗎?你到底在看什麼?」古靈夕刨根問底,要是不拿到自己要的答案,

她絕對不放這傢伙回去睡大覺。

        「真是多話的黃毛丫頭。」鐘晨O歎口氣,投降於她的誓不甘休,「如你的猜測,我

進輔誠中學的確不是來教書的,代課老師只是個掩飾。這堛漁晡齯ㄓ[前找到了我,說學

校堭竣G連三出事,懷疑有異物作祟,請我出面看看。我答應了。來了之後,發現這學校

婼T實有問題,而癥結就在這水池之下。剛才路過附近,聽到這埵陴岐n,所以順便過來看看。行了,你知道這麼多就夠了。」
原來你真的是來……」古靈夕萬分佩服自己敏銳的直覺,但是,她馬上又覺得事情

有異,「等等,你說校長來找你,那他是不是早把學生怪病的事給你說了?你來學校本來

就是為了那群學生?」

        「是不是覺得被我騙走了一天時間?」他狡黠地笑笑,「沒錯,我比你更早知道這件

事,我來學校就是為了查清楚他們的『病因』。」

        「你太過分了!」古靈夕氣得直想揍他,「就算我不答應你,你也一樣要救人。你幹

嘛要騙我?!」

        「之前的許諾是給校長的,剛才的許諾是給你的,雖然結果都一樣,但是只要我救回

了學生,就不算是在騙你吧。」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再說,我說過不勉強你的,是你自

願跟我擊掌為憑。怎麼,想反悔?」

        「我……」古靈夕沒想到他會把一套歪理說得如此振振有辭,自己明明是上了冤枉當

,偏偏又說不出他的不是,這個姓鐘的,著實太陰險了!

        「咱們可是擊過掌的,想反悔也晚了。」鐘晨O微笑著提醒她。

        「誰說我會反悔!我古靈夕向來言出必行,你少拿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古靈夕氣

鼓鼓地叉著腰,「只要你能救回他們,我一定履行我的諾言。」

        「呵呵,瞧這小臉,都快氣成茄子了。」他極度沒有良心地笑出了聲,「快些走吧,

你不是還有正事要做嗎。還有,明天一整天你都不准出現在我的視線堙C」  

    古靈夕哼了一聲,側過頭去不搭理他。

        「路上自己小心,別又被髒東西給沾上。」

        離開前他也不忘取笑她一番。

        「你……」

        古靈夕實在忍不住了,回頭就要發火,卻發現她視線所及的範圍內早已沒了鐘晨O的

蹤影。

        那傢伙的動作好快,她不禁乍舌。

        沒聽到腳步聲,難道他又跳到樹上去,像猴子一樣跑沒了?

        古靈夕一邊朝學校大門走,一邊抬頭看著沿途不時落下葉子的樹木,腦子堣蛪Q著他

的身手究竟敏捷到了什麼程度,從那麼高的樹上躍到她身後居然沒激起半點動靜,輕功簡

直比她老爸身邊最厲害的保鏢師傅還厲害。

        這個男人,從頭髮稍到腳趾頭,透著一身深不可測的謎。

        不知解開這個「代課老師」之謎,需要花去多少時間多少心思?!

        雖然還在為被他騙了一天時間而氣惱,可是,古靈夕的心堙A終究還是被別的感覺占

了上風……
《與魅共舞》  二  代課老師  (完)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1:09 PM
3池中詭事

        今天是二十號,輔誠中學所有學生老師,連同守門的三叔在內,統統按照那張通知,

其實也就是鐘晨O的意思,在中午之前全部離開了學校。

        傍晚時分,站在旅店房間的窗戶前,古靈夕托著腮幫子看著天邊的一片淡紅,一個蓄

謀已久的想法漸漸成型。

        「這床真硬哪。」半躺著的宋世琪挪了挪身子,皺眉道,「還好只住一個晚上。唉,

不知道鐘晨O打算幹什麼,把一學校的人都給攆出來。」

        「你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古靈夕回過頭,試探著問。

        「當然不知道。只是校長吩咐過,他來之後,無論有什麼要求,我們都要全力配合。

」宋世琪把被子朝身上拉了拉,對著雙手呵了呵氣,「其實我也對他很好奇呢,不過,也不好多問。嘖嘖,今天真冷,離入冬不是還有好一段時間麼。」

        看來宋世琪對那傢伙的底細確實一無所知,古靈夕暗自鬆了口氣,那「怪病」的個中

緣由,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買點點心,你要吃什麼?」

        古靈夕拉過圍巾繞在脖子上,撒了個小謊。

        「嗯……龍眼酥吧。」宋世琪想了想,又叮囑,「旅店對面就有個糕點鋪子,過街的

時候小心點。」

        「知道了。」

        砰一聲關上門,古靈夕風風火火地衝出了旅店。

        她哪裡打算去買什麼點心,根本是找個藉口溜回輔誠中學。

        要她一整天不准出現在他的視線堙H!鬼才聽他的呢!既然他都可以無端端騙她一次

,那自己為什麼不能違背他的意願回去偷看一回?!

        滿懷著一腔上當受騙的窩囊氣,古靈夕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了輔誠中學外頭。

        意料之中,粗大的鐵鎖緊閉校門,穿過欄杆縫隙往堿搳A諾大的校園堥S有半個人影

,枝葉搖曳下,幾近鴉雀無聲。
本想直接翻大門進去,可不時經過的路人卻讓古靈夕不得不另覓方法。

        順著學校的圍牆往左走就能繞到學校後門,那堿O條死路,應該不會有人經過。

        可是,古靈夕卻在離後門還有一段距離時停住了步子,牆下一堆亂七八糟的蒿草叢引起了她的興趣。

        被某種重力壓得東倒西歪的草叢下,散落著幾塊方磚,一看就是圍牆的一部分,幾個紛亂的腳印清晰地印在草下的軟泥上。

        古靈夕蹲下來,撥開蒿草細細一看,果不其然,牆根處,一方足夠人穿過的缺洞暴露無疑。

        根據她一貫的經驗,鑽洞絕對比爬牆省事。

        回頭看了看,暫時沒人,古靈夕趕緊把頭一低,三兩下就從洞媃p進了學校。

        起身,還沒拍乾淨沾在手掌上的泥,她已赫然發覺那有問題的水池就在前頭。

        難怪昨晚那個怪人要朝這頭跑,原來早知道這兒有個通往校外的漏洞。洞邊的那些腳

印,肯定也是那傢伙留下來的,搞不好根本就是那人事先挖好的退路。

        想到這兒,古靈夕腦中不禁又浮現出那張可怖的臉孔。那個怪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口口聲聲悲喚的青雲又是誰,愛人?!密友?!

        帶著一肚子的問號,踩著鋪滿碎石枯葉的歪斜小路,古靈夕小心翼翼地朝水池那邊走去。
不知道那個傢伙現在在哪裡?!  
        他說這個水池是癥結所在,那他遣走所有人,無非就是要獨自去拿這個池子開刀。可是遠遠看過去,那邊一派風平浪靜,並沒有半分異常。  
        一邊低頭避開那些極有可能崴到腳的大小石頭,又繞過幾棵擋路的樹,一直穩步向前的古靈夕卻像踩了彈簧一樣唰一下彈回了樹後。  
        不遠處,昨夜他跟她分手的那條石子路上,正悠然走來一個高窈的黑色人影。  
        是他,他果然來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從樹後探出半隻眼睛,古靈夕屏息靜氣地偷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鐘晨煊的手堙A提了一盞白色的燈籠。  
        側身一躍,他輕巧地將其掛到了離地足有三米的樹丫上,隨後又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水池邊,冷眼盯著一泓暗水,雕塑般紋絲不動,只偶爾抬頭看看天邊,像是在耐心等待著什麼。  
        「幹嘛一動不動的……」  
        他不動,偷看中的古靈夕更不敢亂動,低溫之下,她的身子很快就開始瑟瑟發抖。
宋世琪說得沒錯,今天的天氣就像是提前入了冬一般冷。當天際最後一抹亮光消失時,居然有一輪堪比十五的圓月跳出了雲層,清輝如銀,美則美,只是看得人更覺有寒意鑽心。  
        站立已久的鐘晨煊終於有了小小動靜,垂下頭,伸手從身上的布包堭ルX了一小片翠綠欲滴的玩意兒,夾在指間,嘴唇輕動,不知在念叨著什麼。  
片刻,他微微瞇起雙眼,雙手拈著那小玩意兒挨到了嘴邊。  
        古靈夕自然是看不清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只隱約看到一小團綠色被他含在唇間。  
        那是一片樹葉,一片秋天堛犖騆迭A綠得可愛。  
        一支陌生的曲子,從他的唇邊悠揚而出。  
        調子很簡單,不高亢也不激昂,像山澗的淺溪一樣溫柔而細緻。但,絕對可以打動到你心臟的最媦h,仿若飲下一杯微溫的清茶,初入口時淡而無味,再品,方才發覺那絲宜人的甘甜已經流遍四肢百骸。  
        好聽,真好聽,古靈夕發誓她一輩子都沒聽過讓人這麼舒服的曲子。  
        每個音符都像活著一般,在陰暗的光線婺嚽D,在古靈夕的耳朵堸_舞。  
        月光灑在那個修長的人影上,一層漂亮的銀白在他的輪廓周圍氤蘊浮動,好看得像是在做夢。  
        聽著聽著,一絲倦意竟然湧了上來。  
        恍惚間,古靈夕忽覺得,在許久之前的某個地方,自己是聽過這首曲子的。什麼時候呢?在哪裡呢?為什麼想不起來了。也是令人如此安心,安心得可以心無旁騖地沉睡過去。  
        睡……睡……不行,怎麼能睡呢?!  
        古靈夕猛一下睜大了眼,拼命甩了甩頭,現在這時候怎麼可以睡覺?!  
那個姓鐘的究竟在玩什麼,當了半天石像又開始吹搖籃曲,他怎麼還不開始辦正經事?!  
        古靈夕用力擰了擰自己的臉,希望痛覺可以把剩下的睡意全部驅走。  
        終於,當黑夜完全降臨之時,曲子停止了。  
鐘晨煊扔掉手堛瑣薷迭A回過頭,舉手,屈指,對準那樹上的燈籠一彈。沒見著有任何明火過去,可那燈籠偏就亮了起來。  
        白色的燈籠,竟透出紅色的光,醒目地在半空中晃動。  
        古靈夕看得幾乎傻了眼。  
        點亮了燈籠,鐘晨煊又步履穩健地沿著水池走動起來,每走一圈,就朝池沿上貼一張紅色的符紙。  
        一圈,兩圈,三圈,古靈夕認真數著,一直到第九圈,他才停下來。  
        輕呼一口氣,鐘晨O往空中縱身而起,不費吹灰之力,穩穩落在了立在水池正中央的那支纖細而銳利的鐵竿上,連串動作像極了一隻敏捷靈巧的燕子,不過,似乎又比燕子這種溫婉的小動物多出了一分淩厲的勢頭,更像一隻鎖定了目標,卻又不急於出手的獵鷹。  
        他居然站在那一根鐵竿子上頭?!水堻o根竿子她是見過的,且不說平衡不平衡的問題,單是那鑄成箭頭狀的竿頭就註定了不可能有人能在腳掌不被戳穿的情況下安然立在上頭。要不是事先知道那傢伙不是正常人,古靈夕絕對肯定自己見到的是幻覺。  

從她的角度和距離看去,鐘晨O的確是「站」在箭頭之上。但是如果她走近些,就能發現在箭頭與鐘晨煊的腳掌之間,浮著一層忽明忽暗的紅色氣流。是它把鐘晨煊穩穩地「托」在了尖利的鐵竿之上。  
        古靈夕忍不住跑前幾步,從另一棵樹下探出了頭。覺得看得不夠清楚,再跑前一些,  最後索性爬上了樹,揀了一枝粗壯的樹丫踩著,又拉過幾片枯葉擋著自己,居高臨下地偷窺著他的行動。  
        鐘晨煊伸出手掌,舉手在掌心劃著圖案,旋即將手掌一覆,往池面方向用力一壓,斥了聲:「天星借力,五行互移。」  
        死氣沉沉紋絲不動的水面驟然旋轉起來,以那鐵竿為中心,眨眼間成了一個大大的漩渦。  
        「禦水為土,見者不識。」  
        雙臂舒展,緩緩往空中一抬,話一出口,貼在池邊的九道符紙齊齊耀出殷紅的光線,將整座水池均勻分割開來,九道水柱同時從池子媦Q出,轉眼竟化成了九個拳頭大小的圓形土塊,聽話地旋繞在鐘晨煊的周圍。腳下原本滿滿的一池水,此刻一滴不剩。  
        看著這些古怪的土塊,鐘晨O收手置於胸前,捏訣一呵:「退開!」  
        霎時便見這九個土塊分別朝著九個不同的方向飛開了去。  
        樹上,看得眼花繚亂的古靈夕正在為他的表現而震撼,冷不丁卻發現有個不明物體正以迅雷之勢朝自己衝來。  
        等反應過來端端砸中自己腦門的東西正是從他身邊飛開的土塊時,古靈夕已經被迫從樹上飛身撲下,啃了一嘴泥不說,腦門上暫態鼓起了一個亮亮的大包。  
        痛到還沒覺得,就是暈得有些厲害。  
        砸她的元兇,在她落地時也跟著落了下來,一接觸到地面,便像西遊記堮薑F地的人參果一樣,溶進了泥堣ㄗ蹤跡。  
        吐掉嘴堛熄穠d,古靈夕甩了甩頭,撐地便要爬起來,誰知右腳剛一用力,馬上就招來比狼嚎悲涼百倍的慘叫。  
倒在地上,古靈夕回頭一看,右腳旁邊一塊突起的大石進了視線。至此,她當即絕望地斷定自己的腳是被撞斷了。  
        「自討苦吃。」  
        頭頂上響起了沒有半點同情的聲音。  
        憤然抬頭,盯著那個循聲而至,行動比鬼魅還要鬼魅的傢伙,狼狽不堪的古靈夕死盯著他:「你玩的什麼妖法,弄些石頭到處亂飛,這麼危險,不怕傷及無辜嗎?!」  
        「是你自己硬要來作『無辜』,怨誰?!」對於她的惡人先告狀,鐘晨煊顯然是硬憋著一肚子火,「還好只是土塊,若是化成匕首利器,你豈不是橫屍當場。」  
  「我……」古靈夕一時理虧。  
        「早叮囑過今天學校堣ㄞ鄏野籉韝H,你偏不聽,實在讓人討厭!」鐘晨煊瞪著她,沒有扶她起來的意思,「你就那麼喜歡偷看?!」  
        他的口氣不重,卻字字透著威懾之力,令到被教訓之人根本不敢找任何歪理來辯駁。  
        「我……只是好奇……」古靈夕也真如個犯了錯的學生,垂著頭,聲音小了很多,
「我想知道你說的水池,究竟有什麼玄機。所以,偷偷來看看。對不起……」  
        「算了。」她一句誠心誠意的對不起,抵消了鐘晨O心頭的大半怒火,「下不為例,  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不會了不會了,以後絕對不偷看了!」古靈夕鬆了口氣,連連搖頭。剛才的遭遇夠警惕她好一陣子了,要是下次他真的變刀子出來,自己的小命基本上就完了。  
        鐘晨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噯,你這樣就走啦?你不管我啦?」古靈夕扶著自己的傷腿,慌忙衝他喊,「我的腿斷了!」  
        「我做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從旁干擾,你給我好好留在原地。」他不停步,也不回頭  ,故意拿冷漠強調來表示她的死活跟他毫無關係。  
        「鐘晨!你這個見死不救的小氣鬼!」古靈夕被他的不理不睬激怒了,抓起手邊的一個個小石頭不停朝他擲去,「都跟你說了對不起了你還這麼計較!現在天也黑了,這  這麼偏僻,你居然狠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堙I哼,你要是不幫我,我明天一早就跟全省城的人說鐘晨煊根本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公子,只是個有難不救只會玩妖法的神棍!」  
        飛出去的石頭,沒一個砸中目標。但是,鐘晨煊到底停下了腳步。  
        「不要!」古靈夕一把拉住他的衣擺,「你帶我一起過去行不行,這娷髐籉壑蚖楔F,天色又黑,我看不到你!」  
        「不行……」  
        「求你了,我保證,只看!絕對不打擾你辦正事!」古靈夕幾乎忘了腳上的傷,拽住他的衣擺搖來搖去,擠出挨餓受凍的流浪貓眼神死看著他,「求……求……你……了!」  
        看著一汪眼淚在古靈夕的大眼睛媞u來滾去呼之欲出,鐘晨煊承認自己敗給這個丫頭了。  
        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手攬著她的腰,鐘晨跟抓小雞似的把古靈夕提了起來,扛在  
自己的肩膀上,大踏步朝水池那邊走去。  
古靈夕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本以為應該把她溫柔地抱起來才對,誰知道這個傢伙一  
點也不憐香惜玉,把自己當大米一樣扛,真粗魯!  
        「喂,你剛剛怎麼把一池水都變成土塊了?」倒掛在他身後的古靈夕敲了敲他的背。  
        「排乾水池,否則怎麼看得到池底。」  
        「你也太厲害了吧,但是,水怎麼會變成土呢?」  
        「過了今晚,我仍需要這些池水物歸原地,所以才將它們化成土質,暫時存放在一邊。」  
        「啊?!你的儲水方式果然特別。被你的土塊害死了!」  
        「自作自受!」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池前。  
        把古靈夕放下地,鐘晨O走到了池邊,同時亦回頭警告:「只准看!」  
        單腿獨立的古靈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點頭,不急著坐下,卻一個勁兒地往底朝天的水池堭獢C  
        燈籠堛漪鶗不偏不倚地將整個水池籠在其中,有這層照明,古靈夕看到了一方凹凸  
粗糙,淤泥厚積的骯髒池底。一片烏黑中,一塊一尺見長的灰色物體到是顯眼,粗看像是  
塊石頭,彎拱形的,頑強地從淤泥媗S出個臉來。那支箭頭鐵竿的末端,穩穩插在灰石上頭。  
        很奇怪的佈置,一看就知道那塊形狀規則的「石頭」和鐵杆都是由人所為,是修築這  
個水池的工匠們做的?!有什麼用意呢?如果是為了美觀,那也太說不過去了,一根光禿  
禿的竿子有什麼美麗可言?!  
        此時,鐘晨O已邁步站在了池沿上,目光由上而下打量著那支鐵竿,皺眉喃喃道:「  
百來年都相安無事,現今竟跑出來為難那幫學生,你這老東西真是讀書讀傻了。既然不安  
  分守己,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在跟誰說話?古靈夕豎起耳朵,兔子一樣朝前單腿跳了兩步。  
        一把秀氣得可愛的烏木短劍從布包堻Q抽了出來,鐘晨O出指在劍刃上一抹,眼塈Q  
光略過,念念有詞間,對準劍柄一推,短劍咻一下便朝那池中灰石飛了過去。  
        鏘一聲響,火花四濺。  
        那把看起來一折就斷的小木劍竟然輕而易舉地沒入了堅硬的灰石之中。  
        鐘晨O嘴唇微動,小木劍登時震顫起來,一圈斑斑駁駁的蛇形光華從石中透出,盤旋  
而上,很快就將整支鐵竿包裹在內。  
        「破!」鐘晨劍指一揮。  
        無聲無息,那支堅硬的鐵竿竟與那光華一道,憑空消失在了空氣中,連點鐵屑都沒留  
下。  
        幾乎同時,灰石上,一股黑氣從之前鐵竿的所立之處噴湧而出,足有半天高,緊接著  
便如濃霧突降,紛紛揚揚地朝整個水池落下,詭異非常,看得人膽戰心驚。  
        「你這老鬼,留下的怨氣還不輕。」  
        鐘晨冷笑,將一張紅符捏在了指中。  
        「念書有什麼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兒聽那些無聊的東西呢……」  
抓著耳朵,古靈夕頓時想起昨天跟自己擦身而過的三個蹺課學生,這些話不正是他們  
說過的麼?!可是現在聽來,說話內容沒有變,卻全無當初的興高采烈,聲聲句句,竟是  
哭腔連連。  
        「念書有什麼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兒聽那些無聊的東西呢……」  
        「念書太無趣了……人生就該享受……大好時光何必浪費在學校裡呢……」  
        「救我……救我……」  
        在機械重複的話語中,古靈夕居然聽到了兩聲微弱的求救聲,但是迅即就被之前的那  
些話音所淹沒。  
        求救聲堛熊敢皛P恐懼,真實地反應在她的身上,那種揪心之痛,彷佛身陷絕境的人  
是她自己一樣。  
        鐘晨O手堛漪麛禳A被他化成了一道燃在掌上的烈焰,雖只是小小一團,但是亮眼奪  
目的光彩與四溢的熾熱,讓人不自禁地相信,這團火有熔化一切的威力。  
「住手!」  
        古靈夕尖叫,好像那把火馬上要燒到她身上一樣。  
        如箭在弦之際,鐘晨O回頭,狠狠瞪她:「吵什麼?忘了我對你的警告嗎?」  
        「先別急著出手!」古靈夕費力地蹦到他身後,一屁股坐在池沿上,抬頭氣喘吁吁地  
望著他,「你沒聽到黑霧埵酗H在求救嗎?!」  
        鐘晨O低頭看她,眼光之嚴肅,心堳h迅速地分析著這個多事的小女子信口開河的機  
率有多大。  
        「我真的聽到了!」古靈夕順手拽住了他的衣裾,一口氣說道,「聲音是從黑霧媔  
出的,是我遇到的那幾個蹺課學生曾說過的話!說什麼不想念書,玩樂才最重要,可是剛  
才聽他們的口氣好像很怪異,像是快死的人在交待遺言一樣,而且最後我聽到了一聲很小  
很弱的求救聲!我沒有胡說,你信我!」  
        四目相接,她的眼神堨無玩笑之意。鐘晨O略一思忖,呵了聲收,掌上火焰哧一下  
化成了一道薄煙,散在空氣中。  
        在布包娷膜F好一會兒,他取了一塊巴掌大的圓盒出來,打開,卻是面明透的鏡子。  
鏡子的合扣處,拴著一條細細的黑色絲線。  
        「拿著!」他把鏡子遞到古靈夕面前。  
        古靈夕趕緊接過,小心之程度彷彿掌中所盛的是條隨時可能溜走的魚兒。  
回頭,鐘晨O又從包娷膝X了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五指齊動,三兩下就撕出了一個  
手腳齊全的小紙人。把紙人捏在手堙A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將一滴殷紅的血落在了紙人頭  
上。  
        做妥一切,他蹲下身,從古靈夕手堛疑銴l上拉過那條黑絲的一頭,從紙人身上穿過  
,再小心地打了個結。  
        「傀儡無魂心,利眼入明鏡。去!」鐘晨O在紙人頭上一摁,那小傢伙頓如活過來般  
騰空而起,勇往直前地朝黑霧的中心飛去。  
        黑絲越牽越長,直到紙人完全消失在越往媔V濃重的黑霧之中時,才停止下來。  
        「你……這是什麼法術?」拴著紙人的鏡子一直捧在古靈夕手堙A看著一張紙在他手  
媗雃角F一個活物,她
「啊呀,你快看這堙I」數秒之後,古靈夕激動又緊張地扯著鐘晨O的袖子,目光像  
被釘在了鏡子埵的。  
        人臉,七張五官各異的人臉,在黑霧婼番出現,與那溺在滾滾洪水堛爾並曭怞陬  
八分相似,都只有兩種表情,就是絕望與痛苦。不時還有一兩隻蒼白的手拼命地從霧
埵  
出,僵硬的手指駭人地彎曲著,抓撓著,像是想抓住救命的稻草,又像要穿過鏡子抓住外  
頭的人。  
        「是他們!是那三個學生,認得,我認得他們!」指著那些人臉,古靈夕語無倫次。  
    看著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鐘晨O皺眉問道:「你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嗎?」  
        「能啊!」古靈夕看著他,有些納悶,「他們一直在重複同樣的話,念書沒意思,玩  
樂最重要,差不多每句都是這個意思。」  
        「哦。」鐘晨O點點頭,隨即背過臉去,咬牙罵了一聲,「死老鬼,差點上了你的當  
。」  
        「為什麼這些學生會出現在黑霧堙H」古靈夕百思不解,「他們不是都在醫院媔隉H  
難道……這些是他們的魂魄?」  
        「不錯,水池下頭,封了七個生靈。」  
        鐘晨O很鎮定,拽住黑絲往回一拉,小紙人安然回到了他手堙C掐斷絲線,掌中紙人  
竟自動化成了一小灘白色的灰燼。  
        拍拍手,他把鏡子從古靈夕手堮章L來重新放回包堙A站起身,又抽了一張黑色紙符  
,在上劃了幾劃,一鬆手,紙符穩穩地飛到了黑霧正上方。而後他平展雙臂,兩手捏訣,  
閉目默念了幾句後,斷呵了聲:「諸像歸位!」  
        登時,狂風大作,之前消失在周圍的九個土塊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一往水池這邊  
飛來,以黑符為中心排成了一個圓圈。  
        古靈夕還沒來得及眨眼,九個土塊竟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大股綠幽幽的水,從半  
空中傾盆而下,硬生生將那團黑霧朝池底壓去。  
        須臾間,水池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暗水枯荷,一動不動,唯獨少了那支高高的鐵竿  
。  
        「回去吧。」鐘晨從池沿上跳下,取下了高掛枝頭的燈籠。  
「等等!」古靈夕覺得不對頭,站起來就問,「就這麼走了?那些學生們的生靈呢?  
不救了?」  
        「現在沒法救。」他舉著燈籠走到她身邊,「他們遭了魂縛之術,得另覓途徑才能救  
人。」  
        「魂縛?!」古靈夕楞了楞,搖頭,「不明白。」  
        「不明白是正常,明白才是怪事。」鐘晨O無奈地背過身去,蹲下來,「上來吧,背  
你回去。」  
        背她回去?!沒聽錯吧,他居然這麼「體貼」?!  
        「古靈夕,你再發楞我馬上就走。你要麼爬回去,要麼單腿跳回去!」鐘晨O見她半  
天沒動作,沒好氣地衝她喊。  
        「別!」  
        古靈夕身子一撲,馬上趴在了他的背上。  
        「拿好!」鐘晨O把燈籠遞上去。  
        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古靈夕緊緊地捏著黑色的燈籠把,柔柔的紅光亮度很好,正合用  
於在黑夜堿鵀瑼漱H。  
        被迫「享受」著這種前心貼後背的親密,古靈夕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緊挨著他寬闊的  
背脊,她甚至能感覺到從他體內傳來的有條不紊的心跳聲,還有陣陣暖人的溫度。她不敢  
亂動,也不敢亂想,生怕一動那些「歪門邪念」就會立刻被他察覺。一直以來她都很怕跟  
他近距離接觸,那種怕,不是恐懼,是小鹿撞懷般的慌張。  
        通往學校大門的路程已走了大半,兩個人誰都沒開口說一句話,紅色的燈籠灑了一地  
的光彩,很好看。  
        「哎!」鐘晨突然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又停頓了好久,才悶聲說道,「謝謝你。  
」  
        「謝我?!」古靈夕被他嚇了一跳,一貫對她不屑一顧的他居然跟她道謝?!發燒了  
不成?!  
「如果不是你阻止我,那七個學生怕就死在我手下了。」  
        「你再說一次?!」古靈夕脖子朝前一伸,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側臉。  
        「還記得我曾問你如何分辨活人與靈體嗎?」  
        「你說我只懂得用眼睛去看嘛,當然記得。」古靈夕想起他當時的腔調就不舒服。  
        「對你這種有一點點天生異常的普通人來說,只會用眼睛。」他側過臉,「但是,真  
正的行家,是靠『氣』來區分,比如我。」  
        行家?!哈,朝自己臉上大把大把貼金,這傢伙可是一點也不手軟呢。  
        古靈夕撇撇嘴,嘀咕:「那不就是靠鼻子聞嗎?比我用眼睛『行家』很多嗎?」
「人,鬼,包括各種妖物,他們自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場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梨子和茉  
莉花,不管將它們變成什麼形式,甚至把它們搗爛揉在一起,梨子還是梨子,花還是花,  
它們永遠都保有自己專屬的味道,只不過尋常人都被外觀迷惑,分不出端倪罷了。所以,  
你的眼睛再厲害,也只能觸及表面而已,一旦靈體變成真人模樣,你的眼睛就會給你錯誤  
的回饋,而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從不靠眼睛,也不相信眼睛,我以自己的靈力來感  
應眼前物件所發出的各種『味道』,從其本質上來判定它的所屬,如此,才能百發百中不  
傷無辜。」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22 11:14 PM
「哦,好像有點明白了。」古靈夕認真消化著他說的話,「這與你向我道謝有關係嗎  
?」  

「水池堛熄藏是貨真價實的鬼氣,這點我本來是萬分確定的。」鐘晨O頓了頓,又  
說,「但是我卻沒有察覺鬼氣之下,竟暗藏了七條遭了魂縛的生靈。如果不是你聽到了它  
們的聲音而阻止我,龍絕火符一出,但凡靈體,不論生死,都會被燒到灰飛煙滅。」  
        古靈夕思考了半晌,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那是不是就是說,如果沒有我提醒你,那  
七個學生的生靈就毀在你手上了?!然後他們的肉體也會因為靈魂的消亡而死去?」  
        「不錯。」鐘晨O的口氣媗孕X了一點點孺子可教的味道。  
        「沒想到我一出手就救了七條人命!」古靈夕興奮地想直想跳起來,用力拍著他的肩  
膀得意地大笑,「看吧看吧,多虧了有我在你身邊,不然你可就犯了大錯了!嘁,還板著  
臉責怪我不應該來!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小看我!」  
        「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不要亂動!不准拍我肩膀!再動我把你扔下去。」鐘晨O對  
她的一丁點欣賞之心被她的得意忘形趕得無影無蹤,他忍住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回頭怒斥  
。  
        他的怒氣讓古靈夕馬上閉了嘴,不過心堛漲蛬邪穧菑j仍在無限度膨脹中。說實話,  
她絕對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憑著自己的本事一舉救下七條人命,這麼一件大事,簡直可以豎  
碑立傳流傳千古!  
        「那我的功績就暫時不提了吧。」古靈夕很是慷慨地搖搖頭,又說,「那個水池到底  
有什麼古怪?為什麼七個學生的生靈會在那堙H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我聽吧,就算是對我的  
答謝好了!我實在太好奇了!」  
「說給你聽可以,不過你聽歸聽,不准尖叫不准亂動不准再擺出一副救世主的傻樣!  
」鐘晨壓下一肚子火,「我查過,一百三十年前,輔誠中學的所在之地,湊巧也是一座書院。」鐘晨一開  
口就把人的思維帶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這書院並不出名,來念書的人也不多,寥寥學子  
堣j都是走走過場,只關心如何玩樂,從不對學習上心。只有一個鞏姓書生,從不與他們  
為伍,日夜苦讀,寒暑無休。不過呢,怕是這個鞏書生天資太低,從十幾歲一直考試到四十歲,都沒有博到半個功名。可是,他偏不死心,到後來乾脆不吃不喝,每天瘋了一樣地  抱著書本用功。

直到有一天,又到放榜之日,他照例名落孫山,反倒是平日堣ㄗㄠo有多 努力的小同窗中了舉人。當夜,鞏書生獨留在書院,坐在厚厚的書堆堙A抱著一塊他為自  
己準備了多年的,預備在自己高中後刻上自己大名並安放到家鄉祠堂中的空白石碑,把火把扔在了淋滿油料的地上,把他自己跟書院都送上了絕路。」

「不可思議!這書生也夠慘了,比那范進都不如,人家雖然老了,可畢竟還是高中了  
。唉,這個鞏書生也真是念書念到癡了,只是沒考中而已嘛,也不必把自己逼上死路啊。  
」聽了他說的「故事」,古靈夕又驚訝又惋惜,大膽推測,「那鞏書生死了之後呢?說起  
來他死的地方就是輔誠中學,莫非這一百多年他一直心有不甘,於是鬼魂作祟?」  
「差不多吧。」鐘晨O抬頭看了看前頭的路,說,「鞏書生死後,人們想給他入殮,  
可是他的殘骸跟懷堥熄舋L字碑緊緊粘在一起,而那塊並不見得有多大的石碑也像是生了  
根一樣,紮在了地堙A眾人想盡辦法也無法挪動,所以只得往上頭草草填了些土,埋乾淨  
了事。幾年後,書院的廢墟上建起了民居,當地人也漸漸把這樁事淡忘了。但是民居建成  
後不久,住在媕Y的人就先先後後遇到了怪事,有的在半夜聽到有人在床頭吟誦文章,有  
的看到院子埵陸迨鶗X沒,伴著斷斷續續的哀哭聲。最讓他們害怕的是,院子堜嶽悛澈  
童,幾乎個個身上都出現了被戒尺打過的淤痕,傷勢最嚴重的差點丟了小命。後來,人們  
請了個行家過來。這人告誡他們不可再居住下去,又找到當年那無字碑所在之地,命他們  
拆掉上頭的房屋,以無字碑為中心,重修了一個圓形的水池。最後此人叮囑他們,池水不  
可沾人血,箭竿不可現鏽。自從有了這水池,人們的生活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再也沒有遇  
到任何古怪。但是,始終因為這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駭人緣故,後怕的居民們逐一搬離了此  
地,這塊地方也就漸漸成了荒地。百來年過去,當年的種種已成舊事。那塊土地的持有者  
的後人,大概是生活得潦倒,輾轉之下,將地皮低價售與了輔誠中學的創建者。不過,我  
猜在賣地的時候,賣主是忘記了,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水池的玄機。幸好在建校的時  
候,他們把水池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如果當時毀了它,輔誠中學所遇到的麻煩可能比現  
在嚴重十倍。」  
   


     「這個貌不驚人的水池居然有這麼重要?!難道是當年那個行家在媕Y施了法布了陣什麼的,為了鎮壓到處搗亂的鞏書生?!」古靈夕越聽興趣越濃,插嘴說道,「不是說箭  
竿不可現鏽嗎,我頭回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就發現上頭已經鏽漬斑斑了。」  
鐘晨O笑了笑:「那個水池本身就是一個封鬼之陣,池水媊首”漲畾a的咒念,千年  
不乾。因為鞏書生死於火中,所以只有以水為封印,才能徹底封住怨魂的戾氣。另外,此  
人抱碑而亡,執念太重,那個行家定是將他的魂魄打入碑中,再在碑上插進箭竿,以此方  
法將其永久禁錮在池底。但是你也看到了,箭竿已現鏽跡,那說明這個陣已經沒用了。」  
        「已經沒用了?」古靈夕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池水不可沾人血,是不是就是說如  
果沾了人血,這個陣就破了?陣一破,咒力沒了,一根插在水堛瘍K竿,不生蚺~怪呢。  
所以那個佈陣的人說箭竿不可現鏽,因為一旦鏽了,那就表示那個倒楣書生被解放出來了  
?!」  
        「你這丫頭腦子轉得還挺快。」鐘晨把她往上托了托,說,「肯定是有人不小心把  
血滴到了池水媕Y,把那書生給放出來為非作歹。」  
        「既然都這樣了,那你還守著這廢水池子幹嘛?」古靈夕大惑不解,「直接找到那個  
鬼書生把他收伏了不就好了?就像那天幫我對付那只水鬼一樣,用你那個什麼小口袋一裝  
就成了。」  
        「本來是可以這麼簡單的。」鐘晨的眉毛又不由自主地皺到了一起,「我低估了這  
個酸書生。生前力求功名卻不得的不甘,死後被幽閉水下百年的憤恨,足以讓這個傢伙從  
  一個隻知死讀書的書生扭曲成一個偏執而瘋狂的怪物。他不但成功地藏住了自己的行蹤,  
更在那七個學生身上用上了魂縛這種惡毒的法術,存心要讓他們幾個在極度的痛苦中慢慢  
死去,著實可惡!」  
「等等,」古靈夕聽得有些糊塗,「你是說,你找不到那個鬼書生?那個魂縛又到底  
是什麼東西?」  
        「是。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是卻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雖然他作了惡,但我並沒有  
打算將他處以極刑,我想盡辦法去找他,希望用降靈扣,也就是那個小布袋收了他再行處  
置。可這傢伙就像消失了一樣,完全搜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所以我決意以今天這個月圓  
之夜為限,如果今天之前我還是找不到他,就要用龍絕火符毀了那塊無字碑。因為他至死  
也不肯放開這塊石碑,多年下來,肉身與無字碑已經合而為一,而且他的魂魄一度被封存  
在碑中,再加上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在碑上風光地刻上自己的名字的執念,所以這塊無字碑  
可說是他這只鬼魂的命門所在。一旦毀了,相當於剜了他的心。屆時就算我找不到他,他  
也會很快衰弱,最後消失。只要他消失,不論當初他用什麼手段取走了那些學生的魂魄又  
藏在了哪裡,那些生靈都會在他消失後得到解脫。」鐘晨O也不管她能聽明白多少,一口  
氣說道,「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把自己的鬼氣強行灌注到那七條生靈之中,用自己的念力  
把他們牢牢困在無字碑中,剛才我用木劍刺入碑中時,我確定從媕Y竄出的黑霧是鞏書生  
殘留下來的怨鬼之氣,卻萬沒有料到黑霧之下,竟藏有七條染上相同鬼氣的生靈。說來,  

這是我的失誤,總以為靠眼耳所觀察到的東西都不可靠,只相信自己的靈力與感覺。之前  
從沒出過錯,這回卻差點上了那書生的當。他竟然有辦法把自己的鬼氣加諸到生靈之內,  
連我都被他的花招給蒙蔽了,過分,太過分了!」  
        「呃,別激動別激動,慢慢說!」古靈夕見他越說越氣憤,誆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  
「你說的,我是不是可以簡單理解為鬼書生不但取走了學生的魂魄,還把自己的鬼氣弄到  
他們的魂魄上,然後全部塞到無字碑堙A等到你動手毀碑的時候,習慣用靈力去感知人氣  
鬼氣的你就無法感應到已經被染了鬼氣的生靈,如果不是我聽到他們的呼救聲,你那道什  
麼符一出,不單碑毀了,連那七個學生的魂魄也會跟著遭殃?!」  
        鐘晨O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說:「理解力還不錯。基本上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什麼是魂縛?」她歪著頭問。  
        「所謂魂縛,是說死靈一旦把自己的鬼氣注入到脫離了肉體的生靈之中,它就可以輕  
鬆地憑藉自己的念力來操縱生靈。如果生靈一直被鬼氣所控制不能解脫,百天之後便會自  
行消亡。在這個過程之中,因為鬼氣的不斷侵蝕,生靈會相當痛苦,就像淩遲之刑,不到  
最後一刀絕不讓你斷氣。最早受害的學生是在三個月之前,算下來,已經沒有幾天時間好  
活了。」  
        「啊?!那……那怎麼辦?!」人命關天,古靈夕急得臉都綠了,「沒有別的辦法把  
這些學生的生靈帶回來嗎?」  
「除非摒除生靈中的鬼氣,破掉魂縛之術,否則我無法將他們從無字碑中安然帶回。  
」他如是說道。  
        「怎麼摒除?!還是要從那鬼書生身上著手?」  
        「是,要破魂縛,只能從施展方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擊潰那老傢伙。現在我無法再  
毀掉無字碑,所以必須在百日大限到來之前把對方找出來。」他平緩的語氣之下,宣告著  
一場迫在眉睫的硬仗即將打響。  
        「咳,那個死酸書生啊,死了一百多年了,出來透透氣就算了嘛,為什麼偏偏要跟這  
些小朋友過不去?!」古靈夕氣鼓鼓地罵著,「不過也奇怪哈,我不明白那些生靈在那麼  
痛苦的情況下怎麼還能還口口聲聲說著讀書不如去玩耍之類的話。」  
        「他們身上所反應出來的症狀,應該是那個老鬼造成的。至於為什麼會重複這樣的話  
,我也不太清楚。」鐘晨O的眉頭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展開過,「不過,有件事更讓我好  
奇。」  
        「什麼事什麼事?」他都好奇的事,古靈夕就更不用說了。  
        「要使用魂縛之術,前提是施法的物件必須是脫離了肉體的生靈。也就是說,酸書生  
要先把學生們的魂魄弄出來才行。」鐘晨O既像在回答她,又像在自言自語,「對一個活  
人產生種種影響,一般來說死靈都能辦到,但是要將魂魄從一個年輕健康的肉體內完全剝  
離出來,非常難,或許有少量的千年老鬼能辦到,但是酸書生不過死了兩百多年而已,以  
他的本事幾乎是不可能。他是怎麼把學生們的魂魄弄出來的呢?」  
        他好奇的,果然都是高難度問題,古靈夕自然是插不上嘴了。  
        「對了,你說那個在水池邊上燒紙錢的怪人跟這件事會不會有關係?」正覺幫不上忙  
的她突然靈光一現。  
        「我很快會把這個人找出來。」  
        古靈夕現在才想到的東西,他早已了然於胸。  
        「那個傢伙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省城這麼大,要找他出來可要花不少精力呢,再說  
我們時間不多了。」古靈夕一想到那些倒楣學生,心頭就發緊。  
        「我要找的人,沒有找不到的。」他狡黠一笑。  
        出了學校,已是深夜時分。  
        鐘晨O沒有背著古靈夕往旅店方向走,而是轉彎朝另一個陌生的街口走去。  
        「哎,你要帶我去哪兒?」古靈夕看著行人已稀的陌生街道,大聲問。  
        「看跌打!」她飽含戒備心的大呼小叫立刻招來了他的不滿,「難不成我還能賣了你  
!」  
        「哦,嘿嘿。」古靈夕乖乖把頭縮了回去,尷尬地咧嘴一笑。  
        「傻瓜一個。」他歎氣。  
        「我不傻,還很聰明,你心堣@定是這麼想的。說反話!」古靈夕對著他的後腦勺扮鬼臉。  
        對於自己的智慧,她從不懷疑。從小到大,不論是學文還是學武,一教就會,最拿手  
的就是算帳,撥起算盤來連資深的帳房先生都自愧不如。但凡跟她接觸過的人,沒有誰不誇她聰明。

包括那兩位博學而挑剔的老先生,在離任時也親口對古仁天說過,他這個女兒  
若悉心教導,將來定成大器。把古仁天樂得來馬上給了他們二老多一倍的謝禮。當然,這  
件事她是不知道的,否則定會驕傲得連姓什麼都給忘了。  
        「你們鐘家不是省城的大戶嗎,你身為獨子,卻整天跑去幫人抓鬼,不用幫家堻B理  
大小事?!哪怕是我,有時候都要幫我爸打理一下店堛漸芛N呢。你父母應該年事已高,  
難道你不用幫他們的忙?!」古靈夕以為,照李媽跟她描述的鐘家的家底來說,鐘晨O應  
該是個每天都忙於在商場上斡旋的生意人才對,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這麼多時間去不務正業  
。他的行為,著實令她費解。  
        「降鬼除魔是鐘家歷代的責任。」他沉下臉,冷冷回了一句,「至於其他的,那是我  
的家事,沒必要向你報告。」  
        自己的疑問好像惹他不高興了?!  
        之前暫時的友好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了。  
        「我隨口問問而已,那麼兇幹什麼?!」古靈夕嘟囔著,看著在他們身前搖晃的燈籠  
,她馬上另找了個話題,「喂,這個燈籠不僅是拿來照明那麼簡單吧?!」  
  「本來是打算毀了無字碑後,用它為那些解放的生靈引路,帶它們回到自己身體的。  
」他看著面前的熠熠紅光,「不過,現在就只能當普通照明用了。」  
        「哦,難怪這個燈籠看起來與眾不同。」古靈夕調皮地晃了晃手堛瑪O籠,下巴擱在  
他的肩膀上,看著燈光出神,「這個光真好看,紅彤彤的,又不刺眼,看得人暖洋洋的。  
啊,對了,你在水池前吹的是什麼曲子啊,好聽得不得了,用什麼樂器吹的呢?!」  
        鐘晨O突然停住了步子。  
        「你聽見了?」他側過頭,餘光掃過她的臉龐。  
        「聲音那麼嘹亮,我當然聽到了。」古靈夕不明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沒。」他轉過頭,繼續前行,「用樹葉吹的,安魂調。」  
        「安魂調?為什麼要吹它呢?」古靈夕的問題接二連三。  
        「一曲安魂,據說可以淨化魂靈。於我而言,就是個小小儀式罷了,沒有什麼實際意  
義。」  
        「哦。」古靈夕想了想,很老實地說,「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你這個儀式究竟有什麼作  
用,不過,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聽!!!」  
        「是嗎。」他面無表情。  
        古靈夕把手伸到他面前,豎起了大拇指,還左右晃了晃。  
        「呵呵。」他不禁笑出了聲,但是馬上又板起了臉,「不准再問問題了,我累了,不  
想說話。」  
「明白。」古靈夕乖乖閉上了嘴。  
        用法術應該是很耗體力的吧,又一路背著自己,還連續說了那麼多她聞所未聞的「奇  
事」,不累才是怪事。別說他,就連古靈夕自己,一番折騰下來,到現在也是難敵倦意。  

抬眼看看天上,圓月已成彎弓,羞羞答答地藏在雲後。幾張廢報紙被風吹起,唰唰地  
從地上滾過,一如零星而過的路人,匆匆過來,又匆匆消失。這個冷得異常的夜堙A大概  
沒有誰願意在空曠的街頭流連吧。一想到他會在這樣的環境堶I著自己去找大夫,古靈夕  
很難不感動一回,儘管這傢伙的脾氣陰晴不定,有時候還十分的惡劣,但現在,好像怎麼  
也無法討厭他了。  
        一陣強風吹來,鐘晨O冰涼的髮稍劃過古靈夕的臉孔,她鼻子不禁一癢,沒遮沒攔地  
送出了一個響亮的大噴嚏。  
        「死丫頭!你打噴嚏不會把臉轉到一邊嗎?」鐘晨O大吼。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注意!」古靈夕趕緊拿自己的袖子往他沾滿了唾沫的右臉上蹭  
。  
        「噁心!」  
        「哎,還不是你的頭髮惹的禍,你要是剃個光頭不就沒事了嗎!」  
        「你再說我就把你扔到垃圾桶堙I」  
        「……」  
        雖是深夜,可現在這個時候,城市堛瑭c華地區還是一片歌舞昇平流光飛舞。而這條  
僻靜的小街,卻已經入了夢鄉,沒有華麗的燈盞也沒有熱鬧的音樂,只在灰黑一片的高矮  
建築堙A夾在著幾塊殘舊的看板,閃著缺了角的霓虹燈,還有一盞小小的紅燈籠,為一對  
喋喋不休的男女,在冰冷的水泥街道上,照出了一層難得的融融暖意。  
                                                                                
《與魅共舞》  第三章  池中詭事•完
作者: mar1209     時間: 2007-10-23 11:29 AM
很好看 希望下一集趕快到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26 PM
4  夜陷荒宅

        鐘晨O找的跌打大夫,手藝果然精湛,只用了一點味道怪異的藥膏,外加一陣推拿,

就把古靈夕扭傷的右腳給醫好了。傷處除了略有紅腫之外,走走跑跑是絕沒有問題了。離開時,這位老大夫還死活不肯收鐘晨O的診金,還送了古靈夕一包藥膏,讓她每天在傷處擦上一點,十天後就可徹底痊癒。

        「你跟這大夫很熟嗎,竟有不收錢的好事。」

        從老大夫的中藥鋪堨X來,古靈夕掂著手堛疑艦],估算著這麼一包好藥得值多少錢



        「以前幫過他的忙。」他淡然應道,又往左右看了看,說,「看你的腳也沒什麼問題了,自己先回去吧。」

        「你要我一個人回去?」古靈夕看著前頭陰暗無光的小路,以為自己聽錯了。

        「燈籠借你,不要弄壞了,明天還我。」鐘晨O重新燃起燈籠,塞到她手堳寣A轉身就朝反方向走。

        「你去哪兒?」古靈夕追上去拉住了他。

        「你也知道時間不多了,我去會一會那個燒紙錢的怪人。」他拉開她的手,「你趕緊回去,這麼晚了,也不怕你表姐擔心?」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擋到他面前,態度相當堅決。

        她認真時候的眼神,天生就有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鐘晨O盯了她兩三秒,把燈籠從她手上拿了回來:「不要給我添麻煩。」

        他這麼快就答應了?!

        古靈夕心頭一喜,樂顛顛地跟在他身後,朝小街的另一方快步走去。

        說來也怪,等在前頭的明明是一件關係人命且危機暗藏的險關,古靈夕卻像是去赴一場熱鬧的喜宴般雀躍。

        他沒有拒絕自己,這才是令她最高興的。

        行走中,鐘晨O不時看看自己的右手掌,步子邁得很大,故意似地,古靈夕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你已經知道那個怪人在哪裡了?」古靈夕見他左彎右拐,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禁問

道。

        「青蚨錢會把我帶到他藏身的地方。」他攤開掌心,一枚普通的古舊銅錢,顏色卻是

半青半紅,分界處刻著一個箭頭,正斜指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

        「青蚨錢?」古靈夕覺得這個怪名字怎麼聽怎麼耳熟,「是不是傳說中的一種蟲啊,

據說只要把子青蚨和母青蚨的血分別塗在銅錢上,然後留下塗了子青蚨血的銅錢,不用多

久,就會發現已經用出去的塗了母青蚨的血的銅錢又自己回來了。因為這種蟲子天生就是

母子連心,不管分開多遠,都有聚首的一天。」

        「看來還是學過點東西的。」鐘晨O掃了她一眼,又說,「這青蚨錢上青的那半是子

血,紅的那半是母血,那晚我把它打到了怪人的腳下,哪怕他只是踩過粘有子血的土,只

要不過三天,青蚨錢定能把他找出來。」

        「為什麼你不當面質問他?」他那個銅錢固然厲害,古靈夕卻覺得有些多此一舉。

        「始終是個黃毛丫頭。」鐘晨O搖頭,「很多時候,暗訪比明查有效。」

        古靈夕仔細琢磨了一下,柳眉一挑,小聲冒了句:「老油條!」

        鐘晨O像是沒聽見,眼堳o有她沒察覺到的笑意。

        喵嗚!

        利劍一樣的黑影從前頭的屋簷上一竄而過。  

  寒夜加上貓叫,很容易讓人生出雞皮疙瘩。

        已經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古靈夕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正要問他,鐘晨O卻

快步拐進了身旁的一條小巷。

        她跟進去,發現這是條筆直的死巷子,不長,只得幾十步的距離。從白石壘起的牆壁

中穿過,立在盡頭的一處宅子離他們越來越近,月夜下參差的黑色輪廓,如一只手掌,引

誘著好奇的陌生人。

        「應該是這堣F。」

        鐘晨O停在宅子的大門處,仰頭辨認著門楣上的牌匾。

        「是……霍字吧?!」燈光映照下,古靈夕從這塊漆黑裎亮但殘缺不全的木匾中認出

了一個字,剩下的地方,應該是被火燒過,字跡已無從辨認。

        「不是霍府就是霍宅。」鐘晨O走到門前,仔細看了看兩張緊貼在大門上的封條,說

,「這兒已經被封了很久了。」

        古靈夕瞇起一隻眼朝門縫媮@,小聲道:「你確定那個怪人躲在這堙H」

        「青蚨錢不會出錯。」鐘晨O退開幾步,往屋頂上看了看,朝古靈夕伸出手,「過來。」
「幹嘛?!」古靈夕走過去。

        他的大手出其不意地勾住了她的腰,一攬,整個人都差不多落在了他的懷堙C

        「幹什麼……耍流氓你……」古靈夕花容失色,掄起拳頭就想砸人。

        「給我閉嘴!」他的目光足以殺人,嘴唇一動,吹滅了燈籠。

        古靈夕還沒機會說第二句話,她已經身不由己地從地上「飛」到了宅子的最高處。

        她的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又被「脅持」著輕飄飄地落到了軟綿綿的泥巴地上。

        就算是帶著一個碩大的「包袱」,也毫不破壞鐘晨O身輕若燕的輕功本色。

        「下次你能不能先打個招呼?!」古靈夕長長出了一口氣,輕拍著狂跳的心臟,氣乎

乎地拉著鐘晨O的袖子嘀咕,「應該先看看有沒有地洞可以鑽嘛,飛這麼高,很危險的!



        「你上輩子是耗子變的?!」鐘晨O甩開她的手,借著黯淡的月光朝左前方的一間大

屋走去。

        古靈夕吐了吐舌頭,跟著他走去。

        走進來,才確定宅子的規模實在不算大,比起她姨父家,著實是小巫見大巫。而且,

這堛滲}敗,不需用眼睛去看,單從散發在空氣堛瘍藂就能感覺出來。那種潮濕中又混合著灰塵的怪味道,充分說明這個地方的確是荒廢太久了。

「這個地方大概沒辦法住人吧。」古靈夕又要觀察四周的情況,又要小心不被腳下的

碎石坑窪給絆了。

        「未必。」

        鐘晨O停在木門半開的大屋前,頭上一排破窗戶在風塈s扭作響。

        「咦?!」古靈夕抬手在鼻子下扇了扇,又對著大屋吸了吸氣,「有香味……你聞到

沒有?跟寺廟媬N的香一樣味道。」

        「早聞到了。」

        鐘晨O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側身進了屋門。

        「哎,等我!」

        古靈夕拔腳跟了上去,一進門就撞到了某人的後背,額頭上還沒散開的大包被他的脊

樑磕得死疼,弄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我看不見東西了!」她一手捂著頭,一手在他背上亂抓。

        「廢話,沒燈你怎麼看東西!把爪子拿開!」他惱怒地回過身,打開她的貓爪。  

  同時,被他熄滅的燈籠終於又放出了可愛的光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即刻退避三舍



        「這堙K…」古靈夕鬆了口氣,環顧四周,「全是普通的傢俱……好像沒什麼可疑的

。」

        鐘晨O伸指朝身邊一張歪放的桌子上一掃,厚厚的積灰上馬上多出一個指印,一隻黑

蜘蛛,安靜地待在桌腳間的蛛網上。

        「奇怪!」古靈夕嘀咕。

        「奇怪什麼?」他把燈籠舉高一些,往房樑上打量。

        「這堻o麼髒,一看就是常年無人打理。但是,門口那塊寫著霍字的牌匾,雖然毀成

那樣,但是為什麼那麼乾淨?」古靈夕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嗯,眼睛沒白長。」鐘晨O輕吸了口氣,把燈籠照向正前方,「那塊牌匾,分明是

有人精心擦拭過的。」

        「所以我覺得怪嘛,為什麼單單要擦那塊匾呢?」古靈夕揉這額頭,開始發揮一切能

發揮的想像力。

        「喂!」已走開幾步遠的鐘晨O回過頭,指著前面,「看那兒。」

        古靈夕上前,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

        黯光下,一個用紅漆之類的顏料畫下的三尺圓圈在灰撲撲的地上猶為醒目,圓圈中心

,端正擺放著一塊矇野捰r的靈位,靈位前,一隻青銅小香爐正冒著餘煙,插在上頭的三柱香顯然只燒到一半就被人強行掐滅了。

        「把燈籠拿近些。」古靈夕拉著他往前邁步,光線不夠強,不走近些實在看不清那靈位上寫了什麼。

        燈光移動著,離紅圈越來越近,籠罩在圈媕Y的陰影一點一點消失著。

        「霍……青……」

        隨著距離的拉近,古靈夕跑前兩步,彎下腰,念叨著靈位上逐漸清晰的字體。

  然而,還沒有念出那第三個字,咯嚓一聲響,她頓覺腳下一空,暫態便朝下墜去。

                「呀!」

                古靈夕驚叫。

                「小心!」

                鐘晨煊扔掉燈籠,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們腳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地板,居然在瞬間朝下打開了來,露出了一方足夠吞下兩個人的黑色陷阱,深淺不知,如虎口大開。  

    鐘晨煊這匆忙一步上去,半隻腳掌剛剛越過了陷阱的邊緣。

                失去重心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雙雙栽進了這個完全在他們計算之外的陷阱堙C

                「媽呀!」

                黑暗中,迴蕩著古靈夕的尖叫。

                身體無法控制地朝下墜落,連心臟都跟著蹦出去了一般,難以抑止的驚惶中,她唯一

的能感覺到的,就是那只拽著自己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眨眼的功夫,只聽叭噗一聲悶響,以為會摔個滿地找牙的古靈夕居然感覺到自己落在

了一片軟綿綿的地上。

                她剛剛慶幸不到半秒,慘叫聲即刻迸發而出:「啊喲,壓死我了!唔……」

                後她一步落地的鐘晨煊,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而且,他的嘴也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另外兩片柔嫩的軟唇。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古靈夕的眼睛卻睜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大。

        鬆開她的手,他抬起頭,不慌不忙地側身翻坐到了一邊。

        「意外。」

        他的腔調又平靜又無辜,鬼曉得他是在為剛才的哪一樁事解釋,是壓疼了她,還是,

,「你輕功不是那麼好嗎?為什麼剛才不用?就由著你這頭老牛砸到我身上?!沒被你砸

死真是我命大!」

        「正想用,可已經落地了。」他輕描淡寫的話足以氣死她,「而且,拖著比豬還重的

你,估計什麼輕功都不管用了。」

        占了便宜還說風涼話?!要不是看不見那傢伙的具體位置,古靈夕真想一腳踹飛他,

他理該知道問題的重點不是他砸疼了自己。不過,也多虧現在夠黑夠暗,否則她燙得可以

煮雞蛋的臉被他看到了,不知又會被他取笑成什麼樣子。

        這時,頂上傳來咯嚓一聲,聽來像是什麼厚重的東西被關上了。  親了她?!

        「你……」古靈夕捂著被「撞」疼的嘴,騰一下從地上坐起來,又羞又惱地朝他開火,「你輕功不是那麼好嗎?為什麼剛才不用?就由著你這頭老牛砸到我身上?!沒被你砸死真是我命大!」

        「正想用,可已經落地了。」他輕描淡寫的話足以氣死她,「而且,拖著比豬還重的你,估計什麼輕功都不管用了。」

        占了便宜還說風涼話?!要不是看不見那傢伙的具體位置,古靈夕真想一腳踹飛他,

他理該知道問題的重點不是他砸疼了自己。不過,也多虧現在夠黑夠暗,否則她燙得可以煮雞蛋的臉被他看到了,不知又會被他取笑成什麼樣子。

        這時,頂上傳來咯嚓一聲,聽來像是什麼厚重的東西被關上了。

        「這家主人的待客之道實在有問題。」鐘晨O站起來,摸黑從布包堥了個火摺子出來,晃了晃,戲謔地說,「看看把我們迎到什麼好地方來了。」

        四周漸漸亮堂起來,古靈夕發現他們前頭像是一條地道,火光下,只看得到入口處的

一小段,其餘部分全部隱沒在黑暗之中,是長是短是曲是直,怕只有進去了才知道。

        「這破房子下頭竟然有秘道?!」古靈夕把剛才的不快暫時拋到了一邊,起身探看著

地道的入口,「感覺挺邪氣的。」

        「邪氣?!」鐘晨O走過來,輕笑,「呵呵,怕是鬼氣吧。你看看腳底下。」

        古靈夕立刻低頭,一地紅土驚入眼中。

        「土怎麼是紅色的?紅得那麼鮮,跟染過似的。」她萬般疑惑地蹲下去,用手指摁了摁綿軟的泥土,「這麼軟,可是又不濕潤。」

        「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血土。」鐘晨O走到地道入口,一隻腳已經邁了進去。
「血土是什麼玩意兒?」古靈夕趕緊跟過去,生怕他把自己給丟了。

        「養鬼用的。」他一低頭,進了地道,「取黑狗黑貓烏鴉之血,浸以不見天光之黑土

,成極陰之圍,是為養小鬼之必要條件也。」

        還好自己是在兩位最愛之乎者也的老先生的調教下成長起來的,理解起鐘晨O半文半白的解釋來還不算太困難。古靈夕緊跟著他的步伐,警惕地前後張望著,問:「全黑血啊?!我們不會那麼好運掉到一個鬼窩堣F吧?!養雞養鴨多好,養鬼作什麼?」

        「小鬼養成後,主人可以任意驅使,可殺人於無形,可竊財不留痕跡,用處多多。」

        說著說著,他停住,火折的光亮被固定在了左側牆面上的一個地方,面色越發冷峻,

「不過,卻是絕對的歪門邪道。」

        「那媕Y是……」青黑的牆堙A露出了一截一截排列有序的淡紅色物體,古靈夕訝異地湊上去細看,發現竟是人的骸骨,短短小小,不像是成人所有,那層淡紅,卻是覆蓋在白骨上的片片不規則紅斑。

        「將死嬰骸骨置於血土之上三尺位置,受陰邪之氣,百日之後必成邪靈。」鐘晨O盯著那副嵌在牆體上的嬰骨,「白骨一旦變成紅骨,表示屬於小鬼的新魂完全成型,這時候就算正式養成了。」

        「變紅?!已經變紅了啊!」古靈夕再湊近了一點,「成型的小鬼就是這個樣子?」

        「骨上還能見白,要成型還得個把月呢。現在還只是一副無用的骨架。」鐘晨O把火  折交到古靈夕手堙A自己從布包堭ルX了一疊紅符紙,「碰到我算這養鬼之人倒楣,呵呵

。」

        「不懂,成型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就是到時候這個骨架能從牆上跳下來到處亂跑

?」一副骨架扛著大包財物在路上撒腿狂奔的怪異場面霎時從古靈夕的腦袋娷菑F出來。

        不但不可怕,越想還越好笑。

        「只有頭腦簡單的人才會這麼想。」鐘晨O拈起一張符紙,默念幾聲,啪一下貼在骸骨的心口處,而後又如法炮製,將骸骨的頭顱與四肢都一一貼上,這才繼續說道,「小鬼一旦成型,已成血紅的骨骼就會消散,與它的魂魄重新聚合成一個無形的存在體,飛天穿牆不在話下,而且行動極迅速,抓起來會比較費事。現在用符貼在它身上,可以就此阻斷血土所供給的邪氣,三天之後這骨頭就會恢復本來的顏色,並且再也不能被用為養小鬼的『原料』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31 PM
「這麼個成型法啊。嘖嘖,你懂的還真多!」古靈夕不由為自己剛才的幼稚想法而汗顏,又問,「那,被你這麼一貼符,那個養鬼的人不是白費心機了嗎?」

        「所以我說他倒楣。」鐘晨O轉過身,「這堸陋藋B動,再往前看看,有些人不止養一隻小鬼。」

        古靈夕忙點頭,揉了揉眼睛,認真察看著每一處經過的地方。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兩人同時駐足在右側的一塊牆壁前。

        「看,那個印子!」古靈夕指著牆上一片淺淺的人形凹印,「有點古怪。」

        「果然不止一隻。」鐘晨O只看了一眼,目光便不再聚焦在那個印子上,他小退一步,垂在身側的左手悄悄捏成了拳頭,左右環顧下,不忘對古靈夕說一句,「留神點。」

        古靈夕正要應他,一陣突如其來的疾風從地道另一端竄出,瞬間熄滅了她手中的火折。

        這突發事件早在鐘晨O的預料之中,就算沒了照明,他依然準確地拉住了古靈夕,迅捷地將她拖到自己身後。幸虧他動手及時,在退開時的那一h那,古靈夕分明感覺到有個來者不善的東西擦著自己的腦門飛了過去,發出非人非獸的咯唧怪叫不說,還留下一股嗆人口鼻的怪味。

        「蹲下!」鐘晨O鬆開她,一張符紙已熟練地夾在指間,「靈木成縛,魍魎入擒,去!」  

古靈夕馬上抱頭蹲下。

        黑暗堙A只見一道銀光劃出,形如彎曲蔓藤,咻一下朝他們的右側飛去,留下的光跡

足以照亮地道半壁空間。疾風嘎然而止,而後,便是一大團亮光,被狠狠地激起在離他們

不遠的地方,光線之強烈足堪白晝。光團堙A咯唧怪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被光亮一刺,古靈夕恍惚間只覺得白光之中有東西在掙扎,使勁眨了眨眼適應過來後,她才看清被圍困在光中的,是一副紅紅的骨架,跟鐘晨O起初封住的那副基本沒有區別,只是顏色更深一點,頭顱很大,掌骨比之前那副也要大出一倍有多,活像被人給硬拉長的一樣,咋看上去,大頭大手大腳配上一個小小的身軀,這副胡亂掙扎著的骨架讓人不得不去想像曾經擁有它的嬰兒會是怎樣一個怪胎。
「起來吧,沒事了。」鐘晨O看著蹲在地上看傻了眼的古靈夕。

        「為什麼這只會動?難道已經成型了?」她一站起來就急著發問,眼睛一直盯著那只怪物,「可是,你不是說成型後骨架會消失嗎?」

        「如果成型了,抓它就沒這麼輕鬆了。」鐘晨O掏出上次收伏水鬼的那只小口袋,「應該是主人等不到它成型就忙著拿它來對付我們了。你看它只剩頭蓋骨還泛著白,魂魄已成,估計再多個半來月就能成事,嘖嘖,主人太心急了。」

        「簡直有病!那個鬼主人對付我們幹什麼?」除了私闖民宅,古靈夕再想不出自己幹了什麼壞事會惹到別人殺機大動,又說,「不過這個沒成型的小鬼,好像根本就不堪一擊。被你的符咒困住之後,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從剛才到現在,那副小鬼骨架只會歪頭怪叫加不斷掙扎,跟落進了蜘蛛網的小蚊子一樣淒慘,橫看豎看也沒有連鐘晨O都說難收拾的派頭。

        「怕是其主人對它的操控還不熟練吧,否則以它現在的情況,雖未成型,但是如果用者夠本事,我的靈木縛咒也是困不住它的。」鐘晨O朝骨架走了過去。

        「你那個咒只是綁著它?!」古靈夕跟上去,「幹嘛不直接滅掉它?」

        「除非是罪大惡極的邪靈,我很少直接出手把靈體打到魂飛魄散。」他拋著手堣p口袋,「通常都是先制住它們,再收進這降靈扣,憑他們所犯下罪過的輕重來決定是打入無道鬼獄還是超度他們入輪迴。人不可以亂殺,鬼也一樣,這是鐘家的規矩。」  

「哦,好像這個小鬼的確沒有壞到就地正法的程度。」古靈夕點頭附和,不過是從自己頭頂上飛過去而已,味道雖然也臭了點,但的確不算重罪。

        「雖然成了邪靈,但到底只是懵懂小兒,還沒醒事就成枯骨,也是可憐。壞只壞在那些心術不正之人身上。」鐘晨O搖搖頭,拉開了布口袋。

        「如果沒有人去養去操縱,世上又哪裡來的小鬼。」古靈夕歎氣,繼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說,「對了,你看到那個靈位上寫的名字了嗎?」

        「霍青雲。」他肯定地回答。

        「是的。」古靈夕皺起眉頭,「記得那個怪人當時口口聲聲喊的,就是青雲。我肯定那個怪人跟這家姓霍的有莫大的關聯,搞不好這只小鬼的主人就是他。」

        「可能性很大。」鐘晨O看著即將被自己收伏的小鬼,「如果真是他,不知道他跟鬼書生那樁事又有怎樣的牽連。呵呵,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古靈夕正要接話的當口,脆脆的一聲咯嚓在光團媗T起——

        那骨架的頭顱,朝前後狠狠歪了兩下,竟從頸骨上脫開了來,帶著一條尾巴一樣的淡紅色,從白光中跳出,簌一下朝旁邊的牆壁衝去,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沒入了青黑的牆土之中,沒留下半點痕跡。
「呀,頭掉了!」古靈夕指著只剩下一副身軀的骨架驚訝地喊。

        「還不死心……」鐘晨O一揮手,白光迅即消失,無頭的骨架從半空中摔下,嘩啦啦散了一地。

        「這個……」古靈夕眼前一黑,想像著腳下的一堆白骨,問,「出什麼事了?」

        鐘晨O又摸了個火折點燃,站在原地注視著那個頭顱消失的地方,「沒想到對方甘願折損自己的元氣,把小鬼全部力量彙聚於頭顱,以身首分離來衝開我的咒縛。我看這個主人是想孤注一擲呢。」

        「不至於吧,真要殺了我們才甘休?」雖然不是太明白鐘晨O說的話,但是古靈夕同樣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的咄咄逼人。

     「噓!」鐘晨O從包堭ルX一把不足一尺的褐黃木劍,示意她不要再說話,「留心牆壁媕Y的動靜。」

        照他的意思,二個人背靠著背,一個盯著左邊牆壁,一個盯著右邊牆壁,越是屏息靜氣,古靈夕的心跳得越厲害,腦子媟Q像著無數種可能從牆壁婺鶗X來的怪物,既然是小鬼,說不定會變成其他怪東西,是膨脹的骷髏頭還是吃人的大蛇還是咬人的老鼠?!千萬不能變成老鼠啊,自己最怕的就是這個東西!

        想著想著,她攥緊的拳頭媔}始出汗了。

        「不必害怕。有我在,傷不了你的。」  

    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漫不經心的腔調依然,但是,令人安穩,尤其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緊張氣氛之下。

        背靠著背,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嗎?!古靈夕的拳頭頓時鬆開了些。

        「開玩笑,我古靈夕從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古靈夕故意作出滿不在乎地笑容,「你忘了當初我還說過要打掉你的牙嗎,連你都不怕,還怕區區一隻小鬼?!」

        「呵呵,只怕我的牙會磕疼你的手呢,大話精!」

        鐘晨O的嘲笑聲還在,古靈夕對面的牆壁堿藒M有了動靜。

        一個橢圓的東西,從牆中拱起,將黑土頂出數寸有餘,閃電般往另一頭快速滑動,牆面上當即留下一條蛇行之跡。同一時間,鐘晨O所對的牆壁上也出現了完全相同的情況,只不過牆堛熔妒型O朝相反方向而去。

        「終於出來了。」

        他把火折塞給古靈夕,抬手在木劍上一抹,念叨了兩句咒語,一層淡紫水光當即浮於劍身。一揚胳膊,他呵了聲:「追!」

        木劍飛出,紮進厚實的牆壁就像穿越空氣般容易,全身而入的它帶出一道藏於牆下的犀利氣流,不依不饒地朝跑在前頭的敵人追去。

        「快快快,這邊也有,出劍出劍!」古靈夕跳腳指著自己面前那個跑向另外一方的敵人,「不是只有一個死人頭嗎,怎麼左右都有?!」

「哪帶了那麼多劍!」鐘晨O白她一眼,「留在原地不准擅動!」

        說罷,他轉身健步如飛地朝另一邊攆去。

        還好只出現了兩個敵人,有他人劍齊出,應該很快能收拾乾淨吧。

        幫不了忙的古靈夕不敢亂動,眼睜睜看著追敵而去的鐘晨O消失在黑暗堙A再瞧另一頭,那道由劍而生的氣流也像他的主人一樣,追敵追得沒了蹤影,只能從偶爾顫動一下的牆體上感到一場非常對戰的氣氛。

        片刻的寂靜之後,地道兩端先後傳來兩聲類似於爆炸的轟轟聲,不算太強烈,帶來的後果只是落了古靈夕一頭薄土。

        抓到了?!

        她顧不得打理自己,舉腳就要朝鐘晨O那邊跑。

        突然,從古靈夕所站的地面上,那個脫逃的頭骨意出人意料地鑽了出來,精神抖擻地攔在了她的去路,無牙的嘴,應該說是頜骨,上下運動著,一副想大快朵頤的狠樣。

        這個玩意兒怎麼從這兒冒出來了?!那個鐘晨O在白忙活些什麼?!

        驚詫之下,古靈夕穩了穩神,舉起左拳便朝那死人頭擊去。

        雖然沒吃晚飯,但是古靈夕依然堅信自己有足夠的力氣打散這個看起來相當怪異且討厭的骷髏頭。  

      咻!

        她力大無比的拳頭從空氣中遺憾地穿過。

        沒打中?!

        她眨眨眼,果不其然,剛剛還在她正前方的骷髏頭竟快過了她的拳頭,此時正安然無恙地漂浮在自己的右上方,眼睛處那兩個沒有任何光彩的大黑洞,瞪得她汗毛倒立。

        古靈夕騰身而起,即刻再送上了一個毫無瑕疵的淩空飛腿,比起拳頭,她的腳下功夫怕是更勝一籌,這個力量加速度,真要踢在人腦袋上,不死也癱瘓。

        不過,問題是,今天的敵對方並不是人。

        空氣,又踢到了空氣,那個死人頭實在移動得太快,用對付人類的方法去對付它,奏效的機率實在太低。

        鐲子?!

        古靈夕的目光落在右腕上,忙將幾乎被折騰到熄滅的火折換到左手,握緊右拳,借著

那點殘留的光,準備發動第三次痛擊。

        但是,她還沒出拳,骷髏頭已經先她而動,居然肆無忌憚地在她的頭頂上打起圈來。

        古靈夕怒從心起,正要出手,卻猛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無法動彈了,難道那個在頂上囂張飛舞的死人頭還會使出定身法?!  

她仰著頭,眼看著那個帶著一條紅色尾光的骷髏頭在頂上越轉越快,成了個飛旋的暗紅色光環,看得她眼花繚亂,還有那陣陣腐爛物體才有的作嘔怪味,從鼻子直鑽入肚腹,一股少有的劇痛也在此時朝她的腦子深處襲來,好像在下一瞬間就要把她腦子堜狾釭F西全部剜空一樣。
好難受,那個傢伙呢,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還不來救她!

        古靈夕的意識開始渙散,頭頂上如懸千鈞重物,生生要將她壓成碎片。

        火折落到了地上,滅了。

        如此,更能清楚地看到,古靈夕從頭到腳正被籠罩在一層妖異的暗紅光芒中。

        黑暗中,傳來了緊促而不慌亂的腳步聲。

        執符在手,鐘晨O總算出現在了古靈夕面前,紅光閃爍下,卻見他神色一變,暗呼了聲不好。

        只因為他親眼見到,上面那個由骷髏頭所化的紅圈越來越小,因為它正從古靈夕的頭頂快速滲入她的身體。拜它所賜,古靈夕那張白皙如雪的臉孔已經變得比關二爺還要紅,腰部以上的衣衫竟也跟著從月白色變成了暗紅色,而且,這股爬行不止的紅潮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繼續朝她的四肢湧去。

        「古靈夕!趕緊給我醒過來!千萬別讓這傢伙上你的身!」鐘晨O衝她大吼,捏著符紙的手出也不對收也不對。

        他這一聲獅子吼對已經半昏迷的古靈夕沒起到任何作用。

        鐘晨O的雙眉從來沒有皺得這麼緊,他逼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應對之法。

        紅潮已經蔓延到了古靈夕雙臂上,然,當它剛剛一觸到她腕上玉鐲時,如同肉身碰上了銳刺,起初還氣勢洶洶的它,轟然從古靈夕的身體內潰退而出,身不由己地恢復到它最初的形狀,還是帶著那一尾紅光,從古靈夕頭頂上被某種力量彈落在地。  

見狀,鐘晨O一步上前,出掌對準地上的骷髏頭,呵道:「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一道有別於常的金藍火焰自他掌中升騰而起,如飛天猛龍般朝骷髏頭撲去。

        唧!

        火光中,骷髏頭在地上陀螺似地轉著圈,發出刺耳的尖叫,直到那一把紅白的骨頭漸漸從紅色過渡到了黑色之後才停了下來。

        取出最後一根火折點燃,鐘晨O冷眼看著被燒得焦黑的骷髏頭在自己面前散落成一攤無用的灰燼,走上去,彎腰拂開覆在紅土上的它們,從媕Y揀出了一截小拇指粗細的銀色方牌捏在手堙A旋即回頭跑到倒地不起的古靈夕身邊,小心地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臂彎堙C

        「哎!古靈夕!」他輕輕晃著她,「沒死就開口說句話啊!」

        又搖晃了幾下,古靈夕的眼球在眼皮下滾了滾,慢慢張開了眼。

        見她醒了,鐘晨O眉眼之間沒有任何表現,心中卻有一塊大石落了地。

        「我怎麼倒地上了?!」古靈夕毫無初醒之人的迷糊,一睜眼就大喊。而當她發覺鐘晨O的臉就在咫尺之外,而且給自己當靠背的東西是他的胳膊時,古靈夕忽一下從他的懷塈中F起來,動作奇快地跟他拉開了距離。  

「你差點鬼上身。」鐘晨O把火折靠近手堛漱p銀牌,邊看邊說。

        「鬼上身?!我只記得那個死人頭在我頭上轉圈,後頭的事……」古靈夕歪著頭,拍著腦門,後頭的事她是半點也想不起來了,將信將疑地問,「我真的被那個死人頭弄得鬼上身?呃……是你救了我?」
「小鬼上身比普通的鬼上身更危險,一旦完全進了你的身體,你們兩個的魂魄就會糾纏在一起,就連我也暫時無法將它驅逐出來,硬來的話,只怕你也活不成。這麼一來的結果,就是小鬼會吞掉你的三魂七魄,然後徹底接管你的身體聽其主人差遣。」就算說的是生死大事,鐘晨O的口氣依然平淡如拉家常,「但是,一旦驅使小鬼上身,養鬼之人體內的一半血液會變成黑色,並要承受剜心之痛,須割開身體將黑血放出,直到見紅方能止痛。這麼一來,他自己怕也只剩下半條命了。不過,一般人是沒這個能力驅策一個還沒完全成型的小鬼攻擊他人並且上身的,能用且用得好的,只有發明養鬼之術的苗疆巫族。」

        古靈夕的額角上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實在沒料到自己竟是個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又回來的人,她再是膽大包天,此時此刻也免不了心存餘悸。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問:「專門養鬼的巫族,一聽就是惡中之惡,可惡之極!你說他們要放血才能止痛,那對方現在是不是奄奄一息了?」

        「差不多吧,但是因為巫族中人的體質有別常人,只要在黑血排盡後的一個鐘頭內大量飲下任何一種黑色動物的血,就可以復原。」鐘晨O將那銀牌放到了地上,「所以我要馬上把他揪出來。」

        「我肯定那個怪人就是養鬼的巫族!你不是有青蚨錢嗎,快點看看他現在人在哪裡?」古靈夕迫不及待地湊上去。

        「跟這堛漲憭g比,青蚨血的血氣太弱,大魚吞小魚,青蚨錢現在沒用了。」鐘晨O邊說邊把手掌覆蓋在銀牌上,「不過,對方留下的這個小玩意兒,比青蚨錢更有效。拿好,別弄熄了,這是最後一支了。」

        「你指這個銀牌?有什麼玄機嗎?」古靈夕接過火折,盯著他的手掌,突覺一股灼熱氣浪撲面而來。

        鐘晨O掌下的紅土,被他突發的掌力往下震塌了半尺,成了個半月形的小凹地,那塊銀牌也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小灘白婸q紅的蠟狀物浮於土上。

        「你把那塊銀牌變沒了?」古靈夕驚奇不已。

        「取自身血在符紙上寫下自己的八字和名字,封於純銀中鑄成大小合適的銀牌,在小鬼魂魄初成時投入其口中,小鬼就會認此人為主,完全受其操控。」鐘晨O將手指戳進土堙A沿著那塊蠟狀物畫出了個三角型,「我將銀牌化成原狀,就是要取藏在它媕Y的血符,現在只有它可以帶我們找到它的主人。」

        言畢,他抽出手指,捏訣默念著,又將右掌平伸到那灘東西上方。沒多久,一小張白底紅字的方形紙片慢慢從那灘玩意兒中冒了出來,隨著他手掌的移動不斷上升,直到完全脫離開來。

        鐘晨O一揚手,將這紙片抓到手中,另一手在上頭輕劃了兩下,呵了聲:「引路!」

        再一鬆手,這符紙就像被線穿上了似的,輕飄飄地朝地道的另一端飛去。

        「跟著它走!」
鐘晨O一把拉起古靈夕,牽著她快步走了出去。

        那張符紙飛得不算快,跟著它並不吃力,只不過,越往前走,古靈夕越覺得挖這條地道的人上輩子一定是蜘蛛變的,因為這條地道的構造活脫脫就是一張四通八達的蜘蛛網,剛才一直在地道的初始地帶活動,光線又照不到深處,她還以為這堨u有一條直來直去的路而已,根本沒想到居然路中有路,七彎八拐,若沒有指引之物,方向感稍差一些的人,捱到餓死也走不出去。

        「這媕Y居然分了這麼多岔路。」古靈夕嘀咕著,估算著手堛漱鶚攳鉏筐鴞h久,又問,「哎,剛才你和你的木劍不是都去追那個死人頭了嗎,那它怎麼還會從我面前冒出來?」

        「追錯了。那個只是對方用小鬼身上分出的鬼氣搞出來的虛物,目的就是引我進地道深處,先收拾了你,再伺機打我的主意。」他回答得到爽快,毫不介意地承認剛才的行為是個失誤。

        「想逐個擊破?!小人!!陰險!!」古靈夕正大罵不已,轉而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那你剛才是進了地道深處了?沒燈沒火的,你沒迷路?」

        「對方就是想讓我迷路,不過被我識破了。」

        「那你又那麼久才出來,萬一來晚了一步,我不當了現成的枉死鬼?」古靈夕埋怨道。  

「你也知道黑燈瞎火的,出來當然要花一點時間。」他皺眉,又說,「就算我來了,也沒法子……」

        「啊呀,看,符紙從那兒穿進去了!」

        古靈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面前的情景勾走了,指著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一扇低矮的拱形鐵門喊道。

        「人一定在媕Y了。」鐘晨O篤定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周圍,發覺這堣w四下無路,像是到了地道盡頭,「進去吧,我很有興趣見見熱情款待我們的主人。」

        不費吹灰之力打開了加諸在鐵門上的暗鎖,鐘晨O推開了門,一束昏黃的燈光從媕Y透了出來,低頭避開了不及他身高的門框,拉著古靈夕走了進去。

        相當正常的一間房,日常所需的所有家私一應俱全,正中間圓桌上還亮著一盞油燈,旁邊立著一塊長方形鏡子模樣的東西。靠牆擺放的床鋪上散落著皺成一團的被子,鋪在床板上的草席上染著一大片黑色的汙跡,歪扭地耷拉在一邊,枕頭也掉在了地上,看起來淩亂不堪。

        「沒有人?」古靈夕滅了火折,整個房間堸ㄓF他們再無別人,「難道來晚了,已經被他逃了?」

        鐘晨O走到桌前,低頭看著那面鏡子,目光從上頭落在了鏡座下頭的一層紅土上。

        「咦?!這個鏡子是空的?!」見他看得入神,古靈夕也湊過來,發現這鏡子只有鏡框沒有鏡面。
「鏡面就是這堆東西。」鐘晨O拈了一些土在指間,「以土為鏡,可以映照出同一土質的地面上所產生的一切景象,巫族很擅長這些小把戲。」

        「我們一直被人監視?!」土也能當鏡子,古靈夕實在有些佩服那些巫族的壞蛋。

        「廢話。」鐘晨O搓掉指上的泥,「但是當他使出上身之法去害你後,受傷的他就沒有能力再控制土鏡,所以現在全散了。」

        「既然重傷,那就跑不遠。」古靈夕再次確認了房間內沒有兇手的蹤跡,托著下巴猜測,「會不會躲到地道外頭去了?!宅子堛眯w還有別的地方能藏身。」

        嘀噠。

        細微到如針落地的聲音在鐘晨O身後響起。

        回頭,一滴墨水般黑的液體落在了土上,很快便浸了下去。

        他抬頭,朝房樑上看去,只有深褐色的粱柱橫臥當空,沒有異常。

        嘀噠。

        又是一滴。

        鐘晨O的嘴角一揚,旋即對古靈夕說:「走吧,看來那傢伙已經逃了,我們先出了地道再說。」

        言畢,他拿起那盞油燈,拉起古靈夕就朝門口走。

        「別走那麼快嘛,不用檢查一下房間埵釣S有秘道什麼的嗎?」空手而歸,古靈夕很  不甘心。

        「憑你能查出什麼?!」鐘晨O根本不屑她的意見。

        剛一走到門前,鐘晨O突然停住了步子,猛一轉身,果斷地將手臂一揚,一張不知在何時被他捏在手堛熔轡驟然化成一團金亮火焰,出鏜槍彈一樣朝房樑上的某個位置撲去。

        金色的橢圓光圈在房梁上激起,一聲慘叫也迸發而出。

        「啊!」

        一團在他出手前絕對沒有出現過的黑影,從房樑上應聲而落,劈堸埶梇N圓桌砸得四分五裂,上頭的鏡框也啷啷滾到了一邊。

        散亂的碎渣木塊上,一個黑布蔽體,疑似人類的東西,痛苦地呻吟著,大灘濃墨一樣的黑水從身下汩汩淌出,腥臭之氣惹人反胃。

        「藏得住身子藏不住流出來的血,你以為騙人那麼容易嗎。」鐘晨O輕蔑地盯著那團蠕動著的東西,油燈的光采照著他冷笑的臉。

        「養鬼的人?!」吃過一次虧的古靈夕忍住衝上去細看的衝動,緊靠在鐘晨O身側,

「剛才我上下都看過了,明明沒有人的,怎麼突然從房樑上掉出來了?」

        「巫族大都會用隱身法,不過效果就因人而異。這一位的修為就差了點,只能隱去身體,卻控制不了跑出身體的血液。」他走到落地者前頭,毫不避諱地拉住了黑布一角,動  手果斷地一揭。

        唰啦,黑布騰空而起,在一片嗆人的灰塵中。

        「我的娘咧!」

        古靈夕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是被灰塵嗆到了,她只是驚訝於黑布下所暴露出來的東西。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36 PM
用「東西」來稱呼,是因為古靈夕實在沒法把「人」這個概念加諸在一個面孔猙獰,擁有人的身軀,卻只有一半是正常,另一半長著四隻手四隻腳,不,應該說是近似於手腳的黑色肢體的怪物身上。

        在他身下擴大不止的黑色液體,來自於那只正常手腕上豁開的傷口。

        連鐘晨O都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把手婸篘憚熄瞼洛筐鴗@邊。

        古靈夕忍受著視覺上的噁心衝擊,走上前仔細辨認著怪物的臉孔,越看越覺得熟悉,忙拉著鐘晨O大聲說:「沒錯沒錯,就是水池邊的那個怪人!我認得他的樣子!不過,那晚看他起碼還像個人樣,怎麼現在變得不人不鬼了?」

        鐘晨O看著怪物充滿藍色血絲狀物的眼睛,冷冷道:「關於待客之道,閣下是不是欠我們一個解釋?」

        「你們……都不是好東西……殺了你們……殺了你們……」嘶啞的聲音從怪物的嘴娷_斷續續冒了出來,每字每句都是恨意十足。

        「亂殺無辜還罵人?!」儘管對方是一隻足以讓人膽寒的怪物,但古靈夕還是惱了,不過還算理智的她馬上壓住了火氣,衝怪物厲聲呵斥,「我問你,為什麼鬼鬼祟祟跑到輔誠中學的水池前去燒紙錢?」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怪物的眼球轉到了古靈夕這方,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句話,胸口大幅度地起落,癱軟的肢體抽風一樣地抖動著。

        「你……」古靈夕嚴重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摔壞了腦袋,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繼續質問,
「你這怪物,少跟本姑娘裝傻,霍青雲是誰,你跟這霍家又有什麼關係,說!」

        「霍青雲」三字一出口,那怪物的眼眶突然漲開了許多,目光從憤怒快速過渡到兇悍,剛剛還癱軟無力的手猛地捏成了拳頭,身體另一半那幾條又醜又怪的黑色肢體,居然在關節處豎起了一片長而尖利的黑刺。

        一聲大吼,怪物竟從地上彈了起來,揮舞著駭人的「手腳」朝古靈夕劈來。

        「妖孽!」

        鐘晨O的動作比對方更迅速,閃身擋到古靈夕面前,同時一腳出去狠踹在怪物的胸口上。

        又是劈堳嚓一陣亂響,飛出去的怪物撞在了牆上,彈落下來時,把下頭的木床砸得支離破碎。

        「這……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傷成那樣蠻力還那麼大!」古靈夕從鐘晨O背後伸出頭,估算著那個怪物到底還保留了多少實力。

        「我看是你刺激到他了。」鐘晨O一語道出個中玄機,「那一聲『霍青雲』。」

        說罷,他走到已是苟延殘喘的怪物面前,面對對方仍是殺機漫布的眼神,無懼的口吻堭a著些許不屑:「聽聞苗疆巫族的祖先,醉心於巫蠱之術,終日與毒蟲為伴,害人之前必先害己,代代如此,致其後人皆成了半人半蟲的怪物。我看閣下這副扮相,該是蜘蛛無疑吧。」

        怪物被撞破的額角一直往外淌著黑血,滲進了他的眼睛,又沿著臉龐滴落到身上,其狀著實有些污染視線。伴著重重的喘息,他背靠著垮塌的床板,吃力地抬起頭,多了些訝異成分的目光落在鐘晨O臉上:「你……你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巫族?」
「吃了我一腳,總算清醒了。呵呵。」鐘晨O見對方終於問了個像樣的問題,笑,「我只是個愛看書的閒人,身份不提也罷。閣下只要明白一點,我今晚來這堛漸堛滿A是救人不是殺人,你大可不必拿對付殺父仇人一樣的態度對待我們。」

        「救人……」怪物依然心存戒備,「誰?」

        「輔誠中學的七個學生。當然,如果這中間還有別的受害者的話,我也很樂意幫忙。」他語帶雙關,接著話鋒一轉,「你為什麼會趁夜出現在輔誠中學,學校堥滬茪籉嚏A究竟在那兒發生過什麼事?你若堅持不說出來,我肯定,那只會導致更壞的結果。」

        怪物猛咳了幾聲,喀出一口黑血,聲音嘶啞得恐怖:「憑什麼相信你……我不信任何人……再也不信……人人都想害我們……」   

「你還嘴硬?!」古靈夕按捺不住,跳出來大聲說,「換成是別人,就憑你招招要我們性命的惡行,老早就把你這只臭蜘蛛大卸八塊了,還有閒心站在這兒跟你好聲好氣的說話?!用你的豬腦袋好好想想,以我們的本事,要害你你還能活到現在?!反而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對我們這些無辜者狠下殺手,本姑娘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現在只拜託你快些把內情說出來,趕著救人哪!!」

        「時間不多了。」鐘晨O下了一劑猛藥,「就剛才所見,你該明白我非平常人,不論霍青雲遇到什麼麻煩,但凡生死之事,我大抵都能應付得了。現在就看你是否願意讓我幫這個忙了,我數十聲,如果你認為你現在還有能力自己完成某些事,那麼十聲之後我們即刻離開。」

        「一,二,三……」

        古靈夕看著他的嘴,佩服他心頭明明想知道答案,表面卻能破綻全無地擺出事不關己的悠閒,還能在輕描淡寫間不著痕跡地擊中對方的軟肋,就算只是沒有事實根據的猜測,也能被他說得四平八穩好像確有其事一般,而且,明明是把選擇權給了對方,但是字字句句都擺足了「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幫到你」的強勢。嘖嘖,要洞悉這個男人的心思,單靠眼睛是絕對不夠的。對現時的她來說,他的心思,比無形的鬼氣還難捕捉。

        「七,八,九……」

        數到這兒,鐘晨O已經拉住了古靈夕的胳膊,作出馬上要轉身離開的架勢。  

「等……等一下……」

        十個數的短暫對峙,以鐘晨O的勝利告終。
「不管你們是好是壞,即便不出手,我也命不久矣……」怪物的口吻稍微緩和了些,眼球緩緩轉動著,目光遊移在他們二人之間,龜裂的嘴唇向兩旁扯開,露出稀疏的牙齒和足以嚇壞小朋友的笑容,「我以前說過……今生再不信旁人,沒想到到最後,還是要在你們這兩個陌生人身上賭一回。」

        「這次你贏的幾率有九成九。」鐘晨O一笑。

        怪物笑著乾咳了幾聲,抬起抽搐不止的右肢,指著右前方的牆邊:「把……土鏡給我。」

        古靈夕正要跑過去拿,卻被鐘晨O攔住:「我去。你給我乖乖站好就行,少礙手礙腳。」

        他對她說話一貫是那麼地不客氣,但是這次,古靈夕好像覺出了一點別的意思,嫌她惹麻煩是假,怕她離那怪物太近有危險才是真?!這個傢伙好像老愛說反話?!

        拾起那塊沒有鏡面的鏡子,鐘晨O走過去,俯身把它交給了怪物。

        「我不信人……其實人也不信我。」對方把鏡子放在腿上,嘿嘿怪笑,「否則你怎麼不讓那小姑娘把土鏡給我……怕我偷襲她?!」

        沒料到這個奄奄一息的敵人還有情緒將自己一軍,鐘晨O沉下臉,說:「我再強調一次,時間不多,廢話就不必多說了。」

        怪物繼續著難看的笑容,低下頭,從地上抓了一把土起來,儘量均勻地灑在了鏡面上,嘴媔}始念動誰也聽不懂的古怪咒語。

        一個小小的旋風漸漸出現在土鏡上房,裹起了一層薄薄的紅土,舞了幾圈後,無聲而快速地化成了一道棕黃之氣,轉眼被收入了鏡面之中。

        「拿去……」他平舉起鏡子,上肢劇烈地顫抖,手媢閉O拿了一塊千斤石,「半年前那個晚上發生的事,你們自己看……」

        鐘晨O接過來,把鏡子捧到了自己面前。

        見事情有了轉折性的變化,古靈夕趕緊湊到了他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塊所謂的土鏡。

        出乎他們的意料,一把紅土竟然在怪物的一番搗騰下徹底改變了最初的形態,成了一方光滑無匹的透澈鏡面,而媕Y,清楚地映出了另外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還有兩個交談不止的人。

        「這不是水池嗎?!」古靈夕驚奇地看著這面與眾不同的鏡子,媕Y的內容,一木一草,斜坡水池,每一件都毫無疑問地證實了鏡中所顯的地點是如假包換的輔誠中學。

        「爸爸,我……我想跟著老師學畫畫。」

        青澀的聲音,有點惶恐,但更多的是期盼與憧憬。

  說話的,是垂手站在水池一側的人,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輔誠高中的制服。

        纖瘦的身影,有些耳熟的嗓音,儘管對方背向而立,古靈夕卻忽地想起了一個人。

        「是他……」曬紅了人臉的陽光,作畫的少年,簡單卻費解的話語,發生在那個下午的蹊蹺事歷歷在目,兩個看似毫無牽連的情景,在古靈夕心堻Q這面鏡子重疊在了一起。

這到也沒什麼,只有一點是她萬沒想到的,一個清清秀秀的學生,怎麼會跟現時那躺在地上的醜陋怪物扯上關係。
「荒唐!」受過損的不正常聲帶堙A黯啞蒼老的聲音絕然而憤怒,「我傾盡所有,供你到學校念書,就是希望你能出人頭地!畫畫……畫畫能畫出什麼?!你說,畫出什麼?畫得出我們家的聲望嗎?畫得出錦繡前程嗎?畫得出別人的尊重嗎?」

        藏青色的長衫下頭,佝僂的身體因為氣憤而顫抖著,寬大的草帽遮住了另一個說話人的臉孔。

        「爸爸……」少年顯然被對方的語氣嚇到了,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頭,「我……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始終聽不懂老師教的課,怎麼也追不上別的同學……只有畫畫,畫畫的時候我才覺得我是快樂的,我是比別人優秀的……爸爸,退學吧,我真的不想念下去了,很難受……」

        啪!

        一記耳光狠狠落在少年的臉上,打得他一個趔趄,力道之重,連只是個看客的古靈夕都覺得臉上彷佛火辣辣的疼。

        「都忘了嗎?你忘了別人是怎麼對待我們家的嗎?我,還有你爺爺,付出大半生的努力,才讓霍家在省城有了一寸立足之地,沒想到卻……總之,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我一定要讓他們對霍家刮目相看!青雲,你是爸爸唯一的希望了,當初為你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可以前程廣闊青雲直上,你……你怎麼就不明白爸爸的苦心呢?」  
  男人緊緊抓住少年的肩膀,發洩般地搖晃著。

        「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為什麼非要別人的『刮目相看』呢?爸爸,現在霍家只有我們父子兩個相依為命了,也許我不能出人頭地,也許我不能光耀霍家的門楣,但是我一樣會做個好兒子,我會盡我所有能力照顧你,我只求你讓我做我喜歡做的事!」

        少年任由他搖晃,只是用比剛才大過許多倍的聲音表達著自己的反抗。

        男人停了下來,鬆開手,沉默了。

        當父親的妥協了?!

        古靈夕這麼以為。

        半晌,男人緩緩舉起了雙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像是如釋重負的歎息。

        「青雲,你太讓我失望了。這麼多年,白費了……白費了啊……」

        原來,暴風雨來臨前,真的會有足以讓人產生錯覺的平靜。

        骨瘦如柴的雙手,猛然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天……」

        古靈夕低呼一聲。

        「你這麼不爭氣,還不如不生你,不如不生你!!!」

        男子瘋了一般,叫喊著,卻又哭泣著,好像被掐的人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自己。  

糾纏中,少年的身子轉了過來,讓古靈夕更徹底地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面對父親近乎瘋狂的行為,他並沒有過多抵抗,只是抓著那雙手,微閉著眼睛,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解脫的笑。

        男人沒有停手,力道似乎有增無減。
步步退後中,地上的石塊讓少年失了重心,整個人往後栽去,後腦端端磕在了堅硬的水池邊上,殷紅的血流出,染紅了灰色的石面。

        少年微皺了下眉,咬緊了嘴唇,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觸目驚心的紅色,h那間喚醒了男人的理智。

        「青雲……青雲……你沒事吧?」他驚慌地撲到少年面前,捧起對方的臉,「對不起,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這樣……不想……」

        少年慢慢推開他的手,大眼睛媗S出了不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絕望與漠然。

        「我活著……讓你這麼難受,看來當初真的不該生下我。」

        由始至終,他再也沒有看他的父親一眼。捂著受傷的頭,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回過頭,看著一池幽深不見底的池水,笑了笑,一步跨上了池沿,撲迨@聲跳了下去,一連串動作相當快,快得不給任何人拉住他的機會,快得毫無猶豫,毫無留戀。

        「青雲!」

        男人大吼,飛身撲到池邊,不顧一切地跟著跳下了水。  

就在這時,怪事出現了。

        起初平靜如鏡面的池水,如同有人在底下燒了把烈火似的,開水一樣翻騰起來,池水的顏色也在瞬間從墨綠變得鮮紅,大大小小的氣泡翻湧其中,爆裂開,又生出來,那架勢,活像要把落進去的一切都給煮得透熟。

        「青雲!青雲!」

        男人陷在血水之中,只有頸部以上露在外頭,撕心裂肺地叫喊著,一張好端端的臉,血水一沾就是個燎泡。可他仍然不肯上來,在池媞延L目的地尋找著兒子的下落。

        看著一個大活人被來路不明的詭異液體一點一點變成個面目全非的怪物,古靈夕暗自慶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合格。說來,男人的行為,在外人看來幾乎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但,只要想到這是一個父親在竭力拯救自己的兒子,一切便好理解了。

        漸漸地,水面平息了下去,冒出的血泡越來越少,顏色也從紅色向透明過渡,直到整池水完全回到最初的墨綠。

        男人呆站在水中,左右看了看,還不甘心,不顧自己已是傷痕累累,丟了魂一樣在水池堥茼^移動著,唯一清醒的,只有那一聲聲「青雲」,從心痛喊到悲戚,從後悔到絕望……

        唰!

        不知哪裡過來的氣流,從他們手堛漱g鏡上跑過,鏡子堛漸@界頓時消失,鏡面變回  了一層紅紅的薄土,在氣流的帶動下,撲簌簌地飛騰起來,落到了地上。

        鏡子毀了,好比一出揪動人心的戲落了幕,古靈夕的心終於可以舒展一下了。

        「你一直沒有找到你兒子?」

        鐘晨O把完成使命的鏡子放到了腳下,問道。

        「那一晚……還有後來,我在那個水池塈銋L無數次……都沒有青雲的下落……」怪物,或者說是霍青雲的父親,有氣無力地應道,他身體堛熄礎憛A顏色已經開始轉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水池不大,池水也不深,霍青雲賭氣跳下去,你緊隨其後,沒道理救不回他。」鐘晨O鎖眉思索,這樣的怪事,他也是頭回遇到。

        「哎哎!」

        這時,古靈夕拽了拽鐘晨O的袖子,踮起腳對他附耳一陣。

        「你確定?」鐘晨O看定她。

        她搗米一樣地點頭:「我肯定那天見到的就是他!」

        「這樣啊……呵呵,事情還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鐘晨O笑笑,又思忖一陣,  轉頭對怪物說道,「我想你兒子應該還在人世。」

        「你說什麼?」怪物原本無力耷拉著的頭顱猛然抬了起來,「你……你再說一次?」

        「你信我就是。」鐘晨O從來就不是個喜歡說重複話的人,「雖然相當不齒你對付我們的下作行為,但,我會把你兒子救回來。」

        怪物怔怔地盯著他,眼中的恨意與戒備開始有了消退之勢。

        「你不殺我?!還肯救青雲?!真的……真的可以救他?」

        「我沒興趣騙一個傷殘人士,或者是……一個想救兒子的倒楣父親。」鐘晨O當然知道他心埵b想什麼,儘管這傢伙已經不算是個完全的人,但是依然保有許多普通人都有的根性——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即使真掉了一個下來,也肯定會懷疑是否有人在上頭下了毒。

        「等等,我有些問題必須要弄明白!」古靈夕看他們兩個說得熱鬧,忙插嘴把困在心堛滌暋D全倒了出來,「我說那個怪……不是,那個霍青雲的爸,你為什麼要想方設法置我們兩個於死地?我們之前根本不認識啊!只不過是進了這座破宅子而已,你有必要拿那麼陰毒的小鬼來對付我們嗎?」

        鐘晨O笑看了嘴皮子翻得飛快的她一眼,回頭說道:「是啊,這囉嗦丫頭的囉嗦問題堣]有我想知道的,你養小鬼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不會只是為了對付誤入貴宅的閒人吧?  啊,還有,未請教閣下大名?」

        怪物的嘴唇動了動,猶豫了半晌,吐出了三個字:「霍知山。」

        「霍知山?」鐘晨O似乎想到了什麼,「前些年城西那間規模不小的知山染坊,好像主人家也是姓霍的。」

        「你也知道啊……」霍知山先有些吃驚,轉而頹然地歎了一聲,「知山染坊,的確是霍家所有。」

        「我家曾送過一批布料去知山染坊加工。不過,後來聽人說染坊好像被拆了?前些日子打那兒經過的時候,原址已變成了家酒樓。」

        只是數年前聽家堛犒棜p們略略提過知山染坊的手藝一流,好記性的鐘晨O便將這染坊的名字記到了現在。

        「我做的孽啊……」霍知山突然舉起手,一下一下地錘著自己的胸口,痛苦不堪,「霍家經營了數十年的心血,毀在了我手堙C我只不過想幫染坊渡過銀根吃緊的危機,哪料到贏錢不成,反而輸得傾家蕩產……那群黑心的騙子啊……我五臟六腑都要悔青……」

        「你缺錢,所以去賭錢,還把你們家整個染坊都輸出去了?」古靈夕從他斷斷續續地述說媗巧白了個大概,但是更大的疑問也隨之產生,「你不是那麼會養小鬼嗎?缺錢的話養只小鬼去幫你偷就好了,幹嘛要冒險去賭場博運氣?」  

  「小鬼?!呵呵……其實……巫術一直是我霍家的禁忌。」霍知山苦笑,一手緊緊按住了流血不止的手腕,似乎想讓已經開始變紅的血液流得更慢一些,「霍家先祖,是苗疆巫族中的一支,地位本就卑微,更因為不願使巫術害人,而常被巫族的其他成員排擠欺辱……三百年前,巫族禍亂,先祖們借機逃出,躲到了蜀地的無名小鎮,改霍姓,從此繁衍下來……到我這一代,除了那天生半人半蟲的體質無法改變,其餘都已經與正常人無疑……只要不用巫術,我們的原身就不會出現。先祖們將巫術列為禁忌,無非也是想擺脫過去那些不人不鬼的生活,希望他們的後世子孫可以像你們這些正常人一樣……」

        「那你為什麼還會……」古靈夕總算明白了這個霍知山會變成這副半人半蜘蛛的鬼模樣,也更加不明白他明知道事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原因。

        「多年前,我父親帶著我們一家人來到省城,用我的名字開了間染坊,希望以它為起點,讓從來不被外人看在眼堛瑰N家能夠日益興旺,父親臨終時,小小染坊已經初具規,他老人家闔眼前跟我說,他只有兩個心願,一是我能好好經營染坊,二是青雲將來可以學有所成,出人頭地,讓霍家門第添光。」說到這兒,也許是體內的血液越來越少,霍知山原本發黑的嘴唇泛起了白,「在我們進省城之前,老家那些鄰居們,多少知道我們出身外族,故而不論我們做再多好事,他們也視我們為不入流的異類,很少給我們好臉色。如  果你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就會瞭解名望以及他人的尊重是何等重要。父親為之努力了大半生,我也一樣,還有青雲,都必須為之努力。」

        「他只是個孩子。」鐘晨O的話雖短,含義卻長。

        「所以我現在僅僅只求他好好念書!我不想他將來跟他的祖輩一樣,因為不識字而被他人戲弄,因為所知淺薄而被他人嘲笑!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們這些人不是一直都這麼說嗎?!由古到今,有多少人的錦繡前程不是從寒窗苦讀媦鶗X來的?!」霍知山說得太急促,咳嗽不止,略略平緩下來後又繼續道,「輸了染坊,輸了家宅,我白天奔波於好幾間酒樓做雜工,有時晚上還要去做是人都不願意做的背屍人,只為了那一點收入,再苦再累再髒,我都不能耽誤青雲的學業。可是……這個孩子,去過一次洋教堂,就被那堛漪v和尚的破畫給迷住了……你們也看到聽到了,四月初六的那個晚上,我去學校給他送學費的時候,他都說了些什麼混帳話!我真的是氣極,當時恨不得親手掐死他,我的一番苦心,換來了什麼?!」
「可是你始終下不去手。」鐘晨O蹲下來,直視著霍知山,「即便生活那麼艱難,你都沒有動啟用巫術的念頭,所以,如果我沒猜錯,你養小鬼是為了借用非人的力量幫你找回兒子?」

        「好像……什麼都瞞不過你。」霍知山想笑,喉頭卻湧上股血腥味,猛咳幾下,吐出一口血來。

        「我看很有必要幫你止血啊,又流又吐的,要不了多久就會翹辮子了!」說話物件是霍知山,古靈夕的眼睛卻一直看著鐘晨O。

        雖然之前她是那麼想把這個半人半蟲的怪物碎屍萬斷,但當她聽到他字字真心的講述之後,惻隱之心漸漸滅掉了高燒不止的怒火。

        「別看我,要想救他的話,你現在馬上出去找活的黑狗黑貓黑動物回來給他補血,否則神仙也沒辦法。」鐘晨O直截了當地說。

        「不必了……」霍知山虛弱地搖了搖頭,這兩個人居然想救自己,這絕對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比誰都清楚,就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殺已是天大恩典,何況以德報怨?!

        沉默片刻,霍知山提起一口氣,說:「那個方法也救不了我,我已是將死之人……以血補血,對我的祖輩們或許還有用,巫族血脈傳到我這堙A該有的能力已經消亡太多了……如你所說,我破禁忌養小鬼,只是想利用它們去找青雲,照霍家祖籍記載,小鬼可以自  由穿梭陰陽界,可以找到任何你想找的人……或者是魂。我知道青雲的事必有古怪,可憑我自己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所以青雲出事後不久,我潛回已被查封的宅子,建了這條地道,寄望百日之後它們能幫我找到青雲下落。那晚我去學校的水池前燒紙錢,只因那天是青雲十七歲生辰,如果他已經不在人世,我希望他在下面能過得好一些……」

        「你燃香引我們掉進陷阱,再利用小鬼殺我們,就是怕我們破壞你的計畫?」鐘晨O一語點破了霍知山的殺人動機。

        「霍家已是一座廢宅,平日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入。你們兩人一看就不是誤闖,定是帶了目的而來。至我現在這個境況,已經無法再相信任何人,從你們一進入霍家開始,我已將你們認定為對我不利的危險『敵人』,尤其在看到你們用法術廢了我其中一隻小鬼後,方寸大亂的我孤注一擲,不惜起用還沒成型的小鬼去上你們的身,預備斬草除根……呵呵……」他費力地抬起頭,目光從他們二人臉上一一掃過,「沒想到你們本事那麼高……那一道符,把我的原身都快打散了……不過,也幸虧你們沒有栽在我手堙K…其實跟你們這對陌生人說了這麼多,對我來說也不啻是另一場賭局,賭你們兩個是真心肯幫我這個惡人的好人。可惜,我已經沒有籌碼,但是我想贏,我想青雲平安回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40 PM
「明天日落之前,我帶霍青雲回來見你。」鐘晨O起身,看著出氣多於進氣的霍知山,「不過你……」

        「不要!」固執的拒絕淹沒了h那的狂喜,霍知山情緒激動地大喊,「不要帶他來見我!不能,不能再見他……」

        「你腦子壞啦?!」古靈夕被他的反應弄糊塗了,「你做這麼多,不就是想父子團聚嗎?」

        霍知山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開了口:「我撐不過今晚……絕對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從來沒有把霍家的來歷告訴過青雲……他不知道巫族……更不知道自己只是半個人類……我要他做個跟你們一樣的正常……正常人……那段並不光彩的過去……就跟我一同埋進地下吧。求你們,也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可是霍青雲回來的話,早晚也會來找你。」古靈夕猜到霍青雲可能對他父親有怨,

但是畢竟父子一場,當孩子的不可能對父親的下落不聞不問。

        「青雲……一直在恨我吧……」霍知山有些沮喪地垂下眼皮,「也好,恨我最好……就算他回來,也找不到這堙K…就讓我這個醜陋的巫族後裔長埋於此吧。二位如果見到青雲……請隨便找個理由替我圓謊……可以嗎?」

        「可是……」古靈夕怎麼想都覺得不妥。

        「好,我答應你。」鐘晨O果斷地截了古靈夕的話,看定霍知山,豎起兩根手指,「  兩件事,一是救回霍青雲,二是保證他的巫族身份永遠不為外人和他自己知道。」

        「謝謝……謝謝了……」如果還有一絲多餘的力氣,霍知山一定會起身向鐘晨O重重磕三個響頭,可是,他已經做不到。連說了數聲謝謝,他看向一側的衣櫃,「櫃子堙K…放有一個木匣,麻煩你們取出來……」

        古靈夕急忙朝衣櫃那邊跑去,這回鐘晨O沒有再阻攔。

        打開櫃子,刨開一堆破舊的衣物,古靈夕取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青木匣子。

        「那本冊子……是霍家祖傳下來的……與巫族巫術有關的手劄……幫我燒了它……現在……」霍知山費力地舉起手,指著托在古靈夕手堛漱鴔X。

        打開木匣,鐘晨O從一小堆金銀珠寶和一個白布小包的下頭取出本泛黃的藍皮冊子,

打量兩眼後,乾脆地扔到了地上,右手捏訣朝冊子上一指:「著!」

        一簇金黃火焰騰一下從冊子中心處躍起,三兩下便將其燒成了一團紙灰。

        「不是個好東西啊……燒了乾淨……」紙灰飛散開去,霍知山長長舒了一口氣,「布包堙A是青雲出世時……他媽媽縫給他的第一件小肚兜……那些首飾,是青雲媽媽的陪嫁物,我一直捨不得變賣……代我交給青雲吧……這些應該足夠他應付好幾年的生活了……只是……」

        霍知山欲言又止。
「我會替你看著霍青雲,到他可以獨立謀生為止。」鐘晨O合上木匣,淡淡一句話,  了卻了對方心頭大事。

        古靈夕歪頭看著鐘晨O,她沒想到這個總愛表現出討厭任何人給他添麻煩的傢伙會這麼爽快地答應替一個陌生人照顧兒子的差事,人性的閃光點,他還是不缺嘛。

        「謝……謝謝了……」除了反覆說謝謝,霍知山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表達他對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感激,「老天爺還是憐憫我的……世上總還是有好人的……青雲……就拜託你們了……能否告知二位姓名……如果有來世……霍知山必報此恩!」

        「如果真有來世,我不要你報恩,只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別人頭上。」

鐘晨O笑了笑,「敝姓鐘,鐘晨O。這個招人煩的女的,叫古靈夕。」

        什麼叫「這個招人煩的女的」?!他的不客氣惹來古靈夕兩道殺人目光。

        「呵呵……很般配的一對璧人……」霍知山笑著,眼神如將熄之燈,「你們走吧……衣櫃後頭,有道暗門……可以出去……」

        「你……保重。」

        鐘晨O衝他點點頭,雖然這句保重實在有點不合時宜。

        搬開衣櫃,牆上嵌著一枚圓圓的開關,按下去,一條向上的階梯出現在分開的牆後。

        「走吧。」

        鐘晨O舉著油燈,上了樓梯。  

  古靈夕回頭看了看霍知山,對方艱難地衝她揮了揮手。

        她一咬牙,扭頭朝鐘晨O追去。

        搬開頂上的一塊薄薄石板,鐘晨O把油燈舉起來一照,發現外頭正是他們來時的那間堂屋。擺著靈位的陷阱入口就在不遠處,扔掉的燈籠也還原封不動地躺在一旁。

        把古靈夕拖上來後,鐘晨O拍打著身上的灰土,走過去揀起燈籠,又看了看外頭已開始發亮的天色,吹滅了油燈,把石板重新蓋好。

        「我們這就走?」古靈夕老想著地下還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霍知山。

        「不然怎樣?!留下來吃早飯?」鐘晨O撇下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喂!」她氣乎乎地追了上去,為什麼他的話總讓她有吐血的衝動?!

        順著當時的來路,兩人又當了一回馬戲團的空中飛人,跳牆出了霍宅。

        走到大門前時,鐘晨O停下腳步,回望著那塊高掛的牌匾,半晌,突然問古靈夕:「現在你明白為什麼這塊牌匾會那麼乾淨了嗎?」

        「呃?!」古靈夕一愣,看了看牌匾,眼珠轉了幾圈,「霍知山視他們霍家的聲望如性命一樣,我想這塊牌子上的霍字,在他心堨N表的就是他們整個霍家吧,就算宅子廢了,也要保著這塊牌子,總是個希望。」

        「呵呵,對他來說,這塊牌子就是他的無字碑。」鐘晨O一笑,「只可惜,他跟那鞏書生一樣,恐怕到死也沒辦法在上頭刻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話好像有點高深……」古靈夕嘀咕。

        她還在琢磨他話媟N思的時候,一陣異常的震動突然傳到了他們的腳下,還隱隱聽到隆隆的聲音。

        「呀!地震啦?!」古靈夕跳起來抓住了他的手臂,小時候,她老家也遭過一次微震,跟現在的感覺差不多。
  
    鐘晨煊抬頭,目光穿過大門的缝隙投向宅子裡。
  
    “應該是地道塌陷了。”他嘆了口气。
  
    “什麼?”古靈夕吃了一驚,“你是說霍知山他……”
  
    “常埋地底了,带着他的秘密,還有他的遗憾。”鐘晨煊摇摇頭,又望望天,“快天亮了,明天日落之前,我會遵守诺言,把霍青雲救回来。”
  
    “來得及?”
  
    僅僅一天時間就能辦妥这件看起来相當棘手的事?!古靈夕看着抱在怀裡的木匣子,有些担心。
  
    “我應承過霍知山。”鐘晨煊轉身朝巷口走去。
  
    “我明白。雖然霍知山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還是不肯失信嘛。”古靈夕跟上去,“但是,雖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不少隐情,可這對於救回霍青雲似乎没什麼直接帮啊。”
  
    “誰说没有。”鐘晨煊侧目看着她,“不過,要你帮忙才行。”
  
    “我?”古靈夕指着自己的鼻子,臉上的惊訝與迷惘比任何时候都多。
  
    “對。”鐘晨煊拉下她的手,“别做出那副傻相。跟我去個地方,我會告诉你怎麼做。”
  
    “可是……”
  
    “可什麼是?!去還是不去!”他眉毛一豎。
  
    “去!”古靈夕想都不想就回答。
  
    “那就快走啊!”他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哎,我餓了一夜啊……你先给我買個包子吃吧,不然我没力氣跟上你啊,吃包子不會耽誤時間的,饅頭也行啊!”
  
    “……”
  
    “你等等我啊!鐘晨煊!哎!不知餓的老牛!哼!”
  
    天色漸漸敞亮,飢腸辘辘的古靈夕怨鬼一樣地盯着鐘晨煊的背影,懷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當屠夫的,還一不小心宰了这頭老牛,所以这辈子注定要被他欺負到底?!
  
  四·夜陷荒宅·(完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50 PM
五•無字碑
    
    “你要我來的就是這個地方?”古靈夕指著一塊在黎明的曙光下微微晃動的店招,嗅著絲絲從緊閉的店門媃p出的酒香,“不歸居?!天都沒亮完你就帶我來酒鋪?”
  
    “瓊漿甘露,不醉不歸。”鍾晨煊    咂咂嘴,“不歸居堛滌s,真正的天下無雙。”
  
    “我不喝酒!!!”古靈夕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委屈地抗議,

“我要吃包子!!!”
  
    “包子店是你家開的啊?!這麼早上哪兒買包子去!”鍾晨煊    忍不住想動手敲敲她的木魚腦袋,一路走過來,街上大店小店哪家不是大門緊閉,就算是當街的小販,現在也才剛剛支起爐灶而已。
  
    “我餓!我要吃包子!!!”古靈夕跺腳,憤憤然把“我要吃包子”重

複了三遍。
  
    鍾晨煊看著她倔強無比的神色,幻想著如果現在手頭有個蒸籠多好,把

這個包子不離口的丫頭塞進去蒸成個人肉包子,阿彌陀佛,他的世界就清靜了。
  
    懶得跟她多說,鍾晨    轉身走到不歸居的門前,抬手敲了幾下。過客稀疏的街道上,砰砰的敲門聲聽上去頗為清晰。
  
    “鍾晨煊?!”古靈夕今早是跟包子耗上了,不依不饒地沖他喊,

“我要吃包……”
  
    吱扭一聲,在她的“子”字還沒出口之前,不歸居的門開了。
  
    “誰呀……開店還早呢……”
  
    水嫩蔥似的手,慵懶地覆在吹彈得破的雪膚上,鑲著銀鈴的精緻鐲子套著纖細光滑的手腕,叮玲作響,移開,掌下那一點朱唇賽過了六月櫻桃,一汪水波

瀲灩的光澤,兩頰上渾然天成的一抹嫣紅,恐怕世上任何一種胭脂水粉都無法描

繪得出來。
  
    雙眼還是閉著的,兩排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長得過分。
  
    僅僅一個呵欠,風情大過倦意。
  
    “有吃的沒?”
  
    鍾晨煊    笑看著門後的女人,連寒暄都省了。
  
    女人睜開眼,靈光溢動的美眸高興地定格在鍾晨煊  臉上,笑:“我當是哪個不知天日的醉鬼呢,一大清早擾我好夢。”
  
    “呵呵,好了好了,閒話以後再說。”鍾晨煊    擺擺手,反手指著身後發楞的古靈夕,“給這個丫頭弄點吃的,包子最好。”
  
    說罷,他一把拽過古靈夕,推到女人面前:“古靈夕。就把她交給你了。

我先走開一會兒,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辦點事。”
  
    “嘖嘖,好標致的姑娘。”女人的目光落在古靈夕身上,隨手攏了攏挽得松松斜斜的髮髻,兩道精心修描過的細細彎眉舒展開來,“古靈夕……呵呵,名字也好聽。”
  
    標致?!
  
    真不知這個女人是眼花還是在恭維,被土塊砸得滿頭包,進廢宅鑽地道,折騰一整夜不說,還沒吃沒喝的,不拿現時狼狽不堪的她跟乞丐混為一談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居然還說她標致?!
  
    “哎!”鍾晨煊瞟了還在呆看著女人的古靈夕一眼,“她是不歸居的老闆娘,你叫她漓葫姐就行了。”
  
    “漓葫……姐?!”古靈夕上下打量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小半個頭,一身碎花布裙的美女,狐疑地猜測著她的年齡。
“怎麼,以為我當不起姐姐這個稱呼?!”漓葫跨出門,熱情地拉起古靈夕的手,半點生分都沒有,“小丫頭,莫說你,連他都要稱我一聲姐姐呢!”
  
    漓葫的小嘴朝鍾晨    身上努了努。
  
    “啊?!”古靈夕看看她,又看看鍾晨    ,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個女人的年紀會在那頭奔四的老牛之上,帶著一點捉弄的意思,她故意提高嗓門大喊,

“不會吧,他那麼老!還要管你叫姐姐?”
  
    漓葫笑出了聲,看向鍾晨    :“幾天不見,好像胡茬子都出來了,的確老了好幾歲呢。”
  
    鍾晨    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強壓下想揍人的衝動,只對漓葫說了一句:

“給這死丫頭吃個半飽就好,喂得太精神我們的耳朵會遭罪。”
  
    說罷,他看也懶得再看古靈夕,轉身朝街道的另一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岔口處

“哈哈,很少見到他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有趣有趣。”漓葫拉著沖鍾晨    背影吐舌頭的古靈夕進了店,笑聲比腕子上的銀鈴還要清脆幾分。
  
    入了內堂,酒香更濃,不勝酒力的人只聞這味道怕也會大醉不醒。古靈夕的酒量不好不壞,小時候把家堛漲怜s當糖水,偷喝了整整一壇,爛醉兩天後被古仁天請出家法揍了一頓,理由是酒醉易誤事,女兒家貪杯更是落人笑柄,至此,杯中物她是再不敢沾半滴。
  
    “來,坐。”漓葫將疊在八仙桌上的椅子一一翻下來,輕摁著古靈夕的肩膀讓她坐下,自己則往店子的媔”咱h,留給古靈夕一個嫋嫋婷婷的背影和一句足以令她忘記一切不快的話,“稍等片刻,嘗嘗我漓葫姐親手做的包子。”
  
  
    “嗯嗯!”古靈夕猛點頭,又突然想起那個傢夥走前說的只給她吃半飽的話,忙大喊,“分量一定要足啊!!!”
  
    咯咯的笑聲傳來,漓葫沒回頭搭話,撩起門簾進了廚房。
  
    放下一直抱在懷堛漱鴔X,從筷筒堜漭X一雙半黑半紅的竹筷,古靈夕一邊為大快朵頤作準備,一邊打量著這家不歸居。
  
    店堂不算太大,從擺設到地面,都乾淨,牆也是雪白雪白的,上頭還錯落有致地掛著些裝裱精緻的山水字畫,同那些油漬污水橫流的蒼蠅小館比,這娷眾瘝M爽得沒法讓人不愉悅不舒適,十來套桌椅,除了自己坐的這張,其餘的椅子都還整齊地疊在桌上,可見作為客人,自己真的是來得太早了。
  
    “不歸居……漓葫……”
這堛漣G置,應該都是出自這個美得淋漓盡致的女人之手吧?!古靈夕轉著手堛爾_子,情不自禁地猜測著鍾晨    跟這位元漓葫美女的關係,看他們見面時候的熟絡,簡直跟一家人一樣,而且他們兩個的年紀,看起來也算相當,擱在一起,像情侶多過於像姐弟。那個傢夥,之前斬釘截鐵地說不會娶自己,難道是因為這層緣故?!明明那麼年輕,卻非要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鍾晨    的姐姐。

這個老闆娘,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古靈夕就有個感覺,如果一定要拿詞句來形容,那就是八個字——巧笑倩兮,深不可及。
  
          娓娓笑聲與沁透脾胃的香味同時飄到了愣愣轉著筷子的古靈夕面前。
  
    動了動鼻子,古靈夕的視線被牽引到了端放在紅木漆盤上的一方澄黃的蒸籠上頭。
  
    漓葫把漆盤放下,將蒸籠擺到古靈夕面前,揭開,笑:“不歸居特製,龍眼小包。”
  
十個大小一致的薄皮包子,薄到幾乎能看到媕Y包裹的混著碧綠蔬菜的肉餡,白生生亮晶晶,上頭還別出心裁地灑著些剁成小粒兒的五色蜜餞,每一個包子,都那麼可愛地躺在以荷葉墊底的蒸籠上,期待等著被人送進嘴巴堙C
  
    升騰的白氣中,露出了兩道惡狼一樣的青光。
  
    “噯……不著急,慢慢……吃……”
  
    漓葫的話剛說到這兒,兩個包子已經英勇地跳進了古靈夕的血盆大口。
  
    “吼吼支……”
  
    甘甜的蜜餞與鮮美的肉汁交織在一起,那種極品味道,如果不是親口吃到,古靈夕死也不會相信一個普通的包子能帶給她這麼美妙的味覺享受。
  
    “你說什麼?”女兒家有如此吃相,恐怕也是漓葫從沒有見過的,聽著古靈夕滿口包子含糊的發音,她忍住笑,把一碗浮著綠豆芽的清湯推到古靈夕面前,“別吃太急,小心噎著,喝口湯。”

    此時,蒸籠堛漸]子還倖存兩個。
  
    忙不迭端起碗,往嘴媊擗F一大口清香席人的豆芽湯,費力地把在喉嚨處排隊的食物全部壓下去後,古靈夕拍拍胸口,說:“我說好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包子,李媽做的包子都比不上這個!”
  
    翹起蘭花指,漓葫掩口而笑:“怕是你太餓了。我做的也不過是家常貨色。”
  
    “不是不是,真的太好吃了!”掃蕩完僅存的包子,再下肚半碗湯,古靈夕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滿足地吮著油光光的筷子。
  
    “很少見到這麼好胃口的姑娘,一次十個包子。”漓葫佩服地看著她,“你比晨    還能吃,哈哈。”
  
    晨    ?!叫得那麼親熱。
  
    古靈夕轉轉眼珠,放下筷子,把身子湊過去一些,問:“那個傢夥……常來這堻黹s?”

“不常。”漓葫搖頭,笑,“他愛酒,但是不濫酒。”
  
    “那你們兩個……”古靈夕話說一半,卻又停住了。
  
    “呵呵,你這小丫頭。想問我們二人為何這麼熟悉就直接問啊,拐彎抹角幹啥。”漓葫拿手指輕戳了古靈夕的額頭一下。
  
    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嗎?居然被對方一眼看穿心事。古靈夕尷尬地嘿嘿傻笑。
  
    “論年紀,我是他姐姐。論關係……”漓葫的笑容多了些感激的意思,“他是我的恩人,救命之恩。”
  
    “救命恩人?!”驚奇之余,古靈夕沒來由地松了口氣。
  
    “是啊。”漓葫半眯著眼睛,看定古靈夕,曖昧地補充一句,“不過……

可能他不止拿我當姐姐看待,還有可能視我為……紅……顏……知……己。”
  
    “啊?!紅……紅顏知己?!”古靈夕一激動,差點把手邊的湯碗撞到地上去。

果然沒錯,自己猜得果然不錯,那個傢夥不娶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女人!
  
    可是,不娶就不娶吧,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生氣呢?!
  
    悶坐在椅子上,古靈夕的小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
  
    “哈哈哈。”漓葫再也憋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你……你這丫頭真有趣,兩三句話就……就把你逗得又扮曹操又扮關公的,哈哈!”
  
    “逗我?!”古靈夕抬起頭,惱怒地回瞪著漓葫。
  
    也許見古靈夕有了慍色,漓葫這才止住笑,清清嗓子,正色道:

“聽晨    說,前些日子有人上鍾家提親,而他也允下了這門親事。那女方家,好像也是姓古的吧?!不會就是……”
  
    “沒有!不是!不是我!”古靈夕慌忙打斷她,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既然對方都挑明瞭不會娶自己,那自己憑什麼要承認跟這個腦袋堣ㄙ器D裝了什麼東西的傢夥有婚約呢?!古靈夕賭氣地想。

“不是你?”漓葫擺明瞭不信她的話。
  
    “當然不是!天下跟我同姓的多了!”古靈夕斷然否認,為了增加可信度,還故意拿大嗓門來充理直氣壯,“憑我古靈夕的條件,從十三歲開始,來我家提親的媒婆能從城東一直排到城西,我跑來省城,不就是為了躲開這些成群結隊的青年才俊嗎!幾時輪得到他鍾晨    哪,更別說去他們家提親了!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我要嫁給他,不明擺著一朵鮮花插在……”
?!
  
    一塊被牛皮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四方包裹突然落到了桌子上,斜擱在蒸籠上筷子應聲滾到了地上。
  
    古靈夕嚇了一跳,然後就恨不得跟那雙筷子一樣,馬上鑽到桌子底下去。
  
    “說啊,繼續說。”
  
    身邊有人一掀衣擺,目不斜視地坐了下來。
  
    “你……”古靈夕吧唧合上嘴,慌張之下,乾脆來個惡人先告狀,“為什麼你走路從來都沒有聲音?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這樣才方便抓住那些說人壞話還唯恐天下不知的笨蛋嘛。”鍾晨煊    甩給她一個“寬宏大量”的笑容,長者一樣地拍拍她的頭,“古靈夕,頭回見面我就教過你了啊,怎麼還是這麼不長記性?!”
  
    古靈夕一把揮開他的手,理屈詞窮。
  
          漓葫玉手支頤,笑看面前的一對男女,說:“你們兩個呀,呵呵,怎麼看都像一對拌嘴的小夫妻。”
  
    “我跟他?!”
  
    “我跟她?!”
  
    鍾晨煊    跟古靈夕動作一致地指著對方。
  
    漓葫睜大眼睛,天真純潔地點著頭。
  
    “她做夢!”
  
    “他做夢!”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哈哈,連說話都這麼默契。”漓葫朗聲大笑,腕子上的銀鈴隨著身體的抖動響個不停。
  
    “我看你是昨晚喝多了。”鍾晨煊  看著笑得兩頰紅暈更濃的漓葫,搖搖頭,神色漸漸嚴肅起來,“言歸正傳,給我一個房間,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保證在我們出來之前,不會受到外界任何打擾。”

放心,我明白。”漓葫點頭,也不多問,起身,“樓上最埵雀〞觼苤A正合你用。上來吧。”
  
    鍾晨煊    把包裹拿起,又把木匣賽到古靈夕懷堙A拽著她就朝樓上走。
  
    “喂,你什麼意思啊?!又說要我幫你,又帶我來酒鋪,現在又想把我怎麼樣?!”古靈夕別的沒留意,就聽到他說需要一個房間,而且是“我們”出來之前,不可以被打擾,“我們”?!真是越聽越往歪媟Q。
  
    “救人!”鍾晨煊  反手就拿包裹敲她的頭。
  
    “哎唷!你輕點!”古靈夕大喊,“救人就救人,你打我幹嘛?!當心我翻臉!”
  
    漓葫回頭看了看身後這對吵鬧不休的男女,抿嘴一笑間,眼底卻流露出些許異色,有遺憾,有羡慕……有幽怨……

推開二樓最媕Y的一間房門,漓葫依在門口,笑盈盈地做了個請君入內的姿勢,說:“在這堙A沒有人會打擾到你們。安心做你們的事吧。”
  
    “謝了。”
  
    鍾晨煊拉著古靈夕進了房,順手栓上了門。
  
    “你叫我來這堙K…”古靈夕甩開他的手,狐疑地打量著連窗簾都沒有拉開的陰暗小屋,當她的目光落到某處時,頓時見鬼一樣地嚎叫,“啊!怎麼會有張床?!”
  
    “鬼叫什麼!”鍾晨煊從包媞N出一支白蠟燭,點著,“這堿O臥房,當然有床!”
  
    “臥房?!你……”古靈夕吞了吞口水,逃命似地沖到門前,邊開門邊喊,“男女授受不清,我一個黃花閨女,居然跟你這個男人窩在臥房堙A傳出去還了得!”

  鍾晨煊  頭痛地看著這個煞有介事的小丫頭,坐到桌前,說:“省省吧,一個黃毛丫頭,腦子婺邞漸是些歪念頭。對你這種小孩子,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古靈夕停下手頭的動作,顧不得研究為什麼她忙了半天也開不開這扇門,轉身走到他面前,怒氣衝衝地把木匣朝桌上一放:“糾正你一次,年尾我就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子!還有,幸好你對我沒興趣,否則我怕你有性命之虞!”
  
    她自己都鬧不明白,為什麼會對他不鹹不淡的話那麼生氣,為什麼要那麼在意他對她的否定。不會是吃撐了吧?!
  
    “坐下來。”鍾晨煊拆著包裹,對她的“糾正”充耳不聞。
  
    每一次,只要他是用命令的口吻,不管語氣輕重,古靈夕都沒有辦法拒絕。
  
    “頭頂上不是電燈嗎?幹嘛費事點蠟燭。”她坐下,望著豆大的火光,“你老人家是不是覺得蠟燭比電燈更能襯托出身為抓鬼大師的神秘感?”
  
    “三個月前燈泡就壞了,漓葫那個懶女人到現在都沒換個新的。”

鍾晨煊打開裹了好幾層的牛皮紙,一個紙板樣的東西露了出來,旁邊還有一支細細的筆。
  
    “你剛才出去,就是去買這些東西?”燭光搖曳下,古靈夕看清所謂的紙板卻是一幅固定在硬板上的畫,黑白灰三色,畫中是一處躺在秀美山林中的房舍,那個調調,跟霍青雲的畫如出一轍。
  
    “從西洋畫店媔R回來的。”鍾晨煊端詳著,“帶霍青雲回來,少了它怕是不行。”
  
    “一幅畫?!”見他突然把話題扯到霍青雲身上,古靈夕不明白這兩者間能有什麼關聯,“跟我們救霍青雲有關係?”
  
    他放下手堛熊e,掏了張紅符出來,將那支筷子一樣的筆放在符紙上,細心地卷裹著,說:“照霍知山所說,霍青雲出事的那天,是四月初六,恰好是鞏書生的死祭。生祭死祭,往往是靈體們力量超乎尋常的時候。我推測,霍青雲受傷落水後,他的血毀了封印,而他的魂魄跟肉體也因為封印被毀時的異力一分為二。對於剛剛擺脫封印之苦的鞏書生來說,霍青雲的肉身就是他重見天日的最好依託與保障。”
“鬼書生占了霍青雲的肉身,然後躲到某個地方興風作浪?”他的意思古靈夕馬上就領會到,“你能確定嗎?”
  
    “霍知山不是說他怎麼也找不到霍青雲的‘屍體’嗎。你也清楚,那個水池雖然看似不大,但媕Y卻是另一重世界。憑霍知山的本事,是不可能接觸到的。如果霍青雲沒有被鞏書生控制,不論生死,他的肉身一定會在池水塈鋮魽C就像溺水的人,只要沒有被諸如水草之類的東西束縛,他們早晚都會浮出水面。”鍾晨煊舉起被符紙完全裹起來的筆,放到掌心,“但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鞏書生可以霸佔霍青雲的肉身那麼久。”
  
    “占多久還有時間限制嗎?”古靈夕不解。
  
    “普通人就沒有。”鍾晨煊在筆桿上一抹,紅符登時隱入了筆中,“但,霍青雲是巫族後人。”
  
  “難道巫族的肉身不可以被外人佔用?”古靈夕盯著他手堻Q“改裝”過的筆,疑竇重重。
  
    “巫族最擅長制蠱下咒,而蠱咒的目的不外控制他人,被外人以各種方式附體操縱所帶來的危害,巫族自己比誰都清楚,他們害人,當然也怕被別人害,所以他們的先祖一直在想辦法改良自身,令本族人不易被外來靈體和詛咒所控制,一旦有人以附體之法對付他們,就算他們的魂魄被強行驅逐,只要他們集中念力,以他們自身的力量,始終是可以魂歸本體的。”鍾晨煊拉過古靈夕的手,把筆放到她手堙A“到了霍青雲這代,巫族的體質雖然已經減弱太多,但是某些重要的‘遺傳’特徵還是會有所保留。霍青雲的肉身,不是人人都能住得的公屋,一旦這間‘屋子’的主人想回來,任何妄圖鳩占鵲巢的傢夥都會被主人趕走。”
  
    “這麼說來,除非是霍青雲自己不願回去,否則鬼書生不可能有機會強佔他的肉身?”古靈夕總算抓住了問題的重點,然後低頭看著手堛熊均A

“給我這個幹什麼?”
  
    “我想鞏書生是巴不得霍青雲永遠不要回來呢。巫族肉身帶給他的邪力,是普通肉身根本不能比的。上次我不是好奇鞏書生究竟是如何把學生們的魂魄剝離出來的嗎,也許答案就在這堙C”說罷,他慎重地看著古靈夕,“這支筆,我要你親自交到霍青雲手堙C不管在他身上曾發生過什麼,只要把他的魂魄安全帶回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我要你來,就是要讓你幫我這個忙。”
  
    “等等等等!”古靈夕連說了十個等字,一手舉起筆,一手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你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霍青雲?還要親自?!我……我上哪兒交去?”

你對靈體的感知,遠超一般人之上。而且照之前發生的種種來看,

你不止能看到靈體的形態或者聽到靈體的聲音,還能進入到他們的意識界。”說到這兒,鍾晨煊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老實地承認了,“這最後一點,連我都很難辦到。”
  
      古靈夕又糊塗了,問:“什……什麼是意識界?”
  
          “簡單說,就是一些力量超乎尋常的靈體,照自己的意願所想像出來的虛構世界。那媕Y所呈現的,通常是他們在現實媯L法完成的事。就像我們平常做夢一樣,夢也算是意識界的一種。而這種意識界,有時會影響到外界,比如與某個靈覺度高的人類,產生一種意識上的共通,甚至於影響到他人的行為。”鍾晨煊    想了想,儘量用最容易理解的辭彙來跟她解釋。
  
    “夢?!那我就明白了。”古靈夕果然只挑她聽地懂的字眼來發揮,“但是夢是假的啊,媕Y的一切,人啊房子啊什麼都是假的。跟帶回霍青雲的魂魄有什麼關係?!”
  
    “記得那天你碰到霍青雲的情形吧?”鍾晨煊耐著性子說,“當時你的所見所聞,所處的空間,就是霍青雲的意識界。而你不僅看到了,還跟霍青雲有直接的交談,足見他的意識界已經影響到你的行為。”
  
    “什麼?!你說我當時進到了霍青雲的夢堙H”古靈夕不信,“不可能啊,當時我什麼異常感覺都沒有啊,就是聽到有人說話,然後上樓,從頭到尾都那麼自然而然啊。而且要進入別人的夢堙A也要你自己睡著了才行吧?!”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靈體的意識界跟人類的夢境雖然類似,但是始終不一樣。人類做夢,肉身魂魄其實都不在其中。但是靈體本身,是真切存在於他們的意識界堛滿C好比讓你進到一個人的夢堙A狠狠給他一耳光甚至捅他一刀,他不會痛也不會有事,因為你傷到的只是倒影一樣的虛像。但是如果讓你帶著一道符進入靈體的意識界的話,現實埵釩蝻邞澈嶊G,意識界也完全相同。”鍾晨煊  拿出最後一點耐心,繼續道,“那天你看到的慘不忍睹的牆壁,上鎖的教室,還有灑進樓堛熄坏,其實就是霍青雲內心世界在意識界堛漪M照。他不喜歡念書,難免嫌惡學校,所以在他的心堙A學校被糟蹋成了那個樣子,教室也被他牢牢‘鎖’上。後來你不是回頭去看過嗎,現實堛漕漪q樓梯並沒有被怎麼樣,而三樓的教室,也從來沒有上過鎖。

霍青雲喜歡畫畫,所以只有在畫畫的時候,才有陽光照進來。明白沒有?
“原來我看到的,全是霍青雲的內心?!”訝異之余,古靈夕免不了沾沾自喜,嘀咕,“嘖嘖,沒想到我還有這個本事……連他都辦不到……”
  
    “專心一點!”鍾晨煊見她偷笑,皺眉敲了敲桌子,說,“雖然上次你撞進霍青雲的意識界很大可能只是湊巧,但只要你可以進入霍青雲的意識界一次,我就能讓你進去第二次,我會想辦法輔助你感知他的所在。記住,一
旦找到他,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握住這支筆,只要他自己甘心情願拿起筆,筆堛漱瑂豰霽N會把他強行帶回到我這堙C”
  
    “嗯,就是騙他拿這支筆嘛,小意思。”古靈夕把筆緊緊捏在手堙A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但是……那個感知,你現在這麼一說,我到底具體要怎麼做啊?”
  
    “當時你是在輔誠中學見到霍青雲,但那並不表示霍青雲會一直留在那堙A你也知道他討厭學校。所以我們這回要來一個請君入甕之法,我要助你造一個可以吸引霍青雲自動找上門來的意識界!”

鍾晨煊的方法,一聽就知道不是簡單兩下就能完成的。
  
    “給我造意識界?!”古靈夕拿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大活人啊,哪里來的意識界?”
  
    “我會暫時把你變得不是人。”
  
    “什麼什麼?你要把我怎麼樣?”古靈夕猛地站起來,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殺人滅口一樣。
  
          “坐下!”  他頭也不抬掏出一張黃符,疊成了一個三角形,然後打開木匣,取出了那個布包,“這道符可以將你的魂魄跟肉身分開一個鐘頭,這段時間,我會把買來的這幅畫和肚兜都送到你的意識界堙A而你只要裝作一個愛畫畫之人,然後專心念想霍青雲,我想他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古靈夕將那件紅色的小肚兜拈在手堙A翻來覆去地看,問:“這個東西也要我拿著嗎?”

每個人貼身用過的東西,都會沾上專屬於他的‘味道’,我要利用這個肚兜儘快引霍青雲入局。屆時你把這個東西藏在畫板奡N好。”鍾晨煊拿回肚兜鋪在桌子上,取了條長長的黑色絲線,先用一端拴住自己的右腕,然後一一將肚兜的系帶、畫板還有古靈夕手中的畫筆也串拴起來,最後把另一頭系在古靈夕的右腕上。
  
      看著鍾晨煊僂籅滌囮@,古靈夕忽覺得拿“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來形容自己和他簡直再貼切不過。
“記住,在你魂魄離體的這段時間,這條絲線是帶你回來的唯一工具,在你的意識界堙A它會以一條黑色小路的形式出現,如果你遇到任何無法應付的狀況,不准猶豫,立即回頭,沿著這條‘路’往前跑就是!”他敲了敲看似心不在焉的古靈夕的頭,提高了聲音,“你記住了有?!”
  
    “我聽見了!”她惱火地摸著頭,高聲回應,“可是,只要把筆交到霍青雲手奡N算大功告成了吧,這不難嘛,不會有什麼我無法應付的狀況吧!”
  
    “你沒聽到我說過,只有力量超乎尋常的靈體才能擁有意識界嗎?!從我的直覺來看,霍青雲還沒有達到能自行構築意識界的階段。”鍾晨煊嚴肅地瞪她一眼,一個疑問在心中起伏,“除非……”
  
    “除非有人幫他?!”古靈夕的腦子轉得不是一般地快,“既然你能幫我造意識界,那說明別人同樣也能幫霍青雲造意識界,對不對?!”
  
    “看來多敲敲人的頭,會讓對方變聰明。”鍾晨煊    一笑,旋即正色說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地方。一旦有意讓你跟霍青雲二人的意識界相通,那個‘幫’他的人,大概會被驚動吧。”
  
      古靈夕仔細一想,狡黠的笑容爬上眉梢:“那不正好!”
  
    “哦?”鍾晨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為什麼?”
  
    “從我的直覺來看……”古靈夕清了清嗓子,模仿著他的腔調,“幫霍青雲造意識界的,一定是那個鬼書生。現下我們正愁找不到這個罪魁禍首呢,如果他自己送上門,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只要霍青雲的魂魄到了你手堙A然後我再解決這只老鬼,取回霍青雲的肉身,阿彌陀佛,所有人都得救了!”
  
          “想得真美啊!”鍾晨煊耐心地等她發表完高見,然後笑眯眯地鄙視她,

“你覺得以你的本事,可以降服那只在百年怨氣堛w大的老鬼嗎?!”
  
    “呃……這個……”先前的英雄豪氣暫態蕩然無存,古靈夕低下了頭,嘀咕,“好像是不行。不過我可以試試啊!”
  
    “想都別想!”鍾晨煊虎起了臉,“聽好了,我只要你幫忙帶回霍青雲的魂魄,一旦得手,你馬上給我回來!我不是嚇唬你,當你完完全全身在意識界中時,如果你的魂魄受到任何傷害,會即刻在你的肉身上反映出來。萬一驚動了老鬼,咬你一口或者踹你一腳,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所以切記,把筆交給霍青雲,只此一事,你即刻功成身退!只要霍青雲平安回來,一定能從他身上找到鬼書生的下落。”
"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53 PM
"哦。”他的神色讓古靈夕不得不滅了所有逞英雄的念頭,“放心,我一定辦妥。霍青雲要安全回來,我也會安全回來。”
  
    “這片樹葉你帶在身上,它會跟著你一同進入意識界。要是那老鬼真的敢出來找你麻煩,你只要把它含在口中,它就看不到你了,屆時你再小心撤退!”鍾晨煊把一個綠綠的小東西放到古靈夕手堙C
  
    “樹葉?!”古靈夕看著手中碧綠通透的小小葉片,“它能幫我隱身?”
  
    “以防萬一。”鍾晨煊不信任地盯著她,“你這丫頭始終不能讓我放心。有它在,至少能保你周全。”
  
    “哦。”古靈夕把樹葉小心翼翼地揣到兜堙A心堜~然沒來由的甜滋滋。
  
    “我說的,全部記住了?”
  
      每次看到她傻笑,鍾晨煊就想動手揍她。
  
    “記住了!”古靈夕仰頭一笑,雙眸靈動過人,“首先念叨霍青雲,引他入局,然後讓他拿筆,然後順著黑色小路撤退,萬一中途遇到老鬼,立刻吃樹葉,再逃跑!對吧?!”
  
    “你敢吃!那樹葉我留著還有用呢!只准含在嘴堙A回來了要還我的!”

鍾晨煊簡直哭笑不得,以為她心不在焉拿你的話當耳旁風,沒想到她還字字句句都記得清楚,對著那雙黠光流動的漂亮眼睛,要讓他在這個時候揍她的話,還真有點下不去手。
  
    “總之你記得就好。你進了意識界後,我是無法再接觸到你的,但是只要集中精神,我們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鍾晨煊拿起先前折好的三角形符紙,看牢她,“不管能不能把霍青雲帶回來,你自己必須安全回來!明白我的意思嗎?”
  
            古靈夕重重點頭。
  
    “準備好了?”鍾晨煊將紙符夾在指間。

  吞了吞口水,古靈夕認真點了點頭,背後浮現出一片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
  
      從她緊握的拳頭堙A鍾晨    輕易察覺出她的緊張,他笑笑,說:“閉上眼,放鬆些,儘量想像一個很漂亮,鳥語花香的世界。”
  
    “嗯。”古靈夕乖乖閉上了眼。
  
      鳥語花香的世界?!該什麼樣子呢?對了,小時候爸爸帶自己去城外放風箏,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搖曳在田野堙A什麼顏色都有,風起的時候,花瓣紛紛揚揚,漫天都是,靈巧的鳥兒穿梭其中,鳴聲歡快無比。在帶著泥土香味的田間小路上牽著風箏飛跑,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長大後好像再不曾體驗過了。
  
      沉迷在美好的回憶中,陣陣囈語般的低喃開始暗浮于古靈夕的耳際。
  
      一絲冰涼沁進額頭,有些眩暈,有些飄飄然。鳥兒,野花,香味,澄藍的天空,逐一呈現於腦海,觸手可及的感覺。
啾啾!
  
有東西歡叫著,從頭上掠過。
  
幾片軟軟的東西頑皮地拂過臉龐,留下淡淡的香。
  
      古靈夕猛地睜開了眼。
  
意識界?!這就是鍾晨?幫她造的“意識界”?!
  
      跟老家的田野幾乎一模一樣的光景,羊腸小徑阡陌縱橫,青草樹木相得益彰,大片大片的小黃花在小山坡上開得熱鬧非凡,數隻蝴蝶穿梭花間,舞姿翩翩,惹得清風都染上了甜。
  
    再回頭看看,身後不遠處的小山坡上,鋪開著一條不過三尺寬的小路,一頭差不多延伸到了古靈夕的腳下,另一頭則完全消失在迷蒙的遠方,跟前面那些真實的羊腸道相比,這條路實在太不像一條路了,說它是路,還不如說它是一條被人用墨水畫在地上的曲線更合適,一種緞光一樣的色澤,在“路面”上若隱若現。
  
這應該就是鍾晨煊說的絲線化成的“退路”吧?!
  
    還沒完全醒過神的古靈夕忖度著。
  
    轉回身,天高地闊之下,看著紛揚而飛的花瓣,嗅著田野世外獨有的味道,古靈夕終於徹底確定了,她的靈魂,已經在鍾晨煊    的“幫助”下,脫離了自己的身體。眼前所見,說真不真,說假不假,如今的她,儼然已成另一重世界的遊魂。
  
    不當人的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差。
  
    古靈夕聳聳肩,低頭看看,這才發現兩手都捏著東西。右手為筆,左手為畫,那方紅色的小肚兜穩穩搭在畫板的邊緣,鍾晨煊    說要“送進來”的東西,一樣都沒落下。
  
    自己真的能把霍青雲引來嗎?!

    四下打量一番,古靈夕快步走到不遠處的一條碧水潺潺的寬闊河流前,一塊大大的青石平鋪在側,光滑乾淨,正是一方再合適不過的天然座椅。
  
    如果不是急著救人,自己一定會抱著踏青遊玩的好興致認真參觀參觀難得一見的“意識界”,古靈夕有些遺憾地盤腿坐到了青石上頭,把畫板放在腿上,又將肚兜放置在畫板的夾層堳寣A她舉起畫筆,左看右看,找了畫面中最黑的一塊地方,裝腔作勢地塗抹起來。
  
    古靈夕一邊“畫”著,一邊努力集中精神,念叨著霍青雲的名字。為了更加體現出對他的“念念不忘”,她不惜把當年向城西的賴帳劉追債一整年的執著心情加入到此刻的念想中,想,使勁地想,就當他是賴帳劉,怎麼著也要把他念出來!
  
    “霍青雲……霍青雲……快點出來啊……我也會畫畫呢,快來看看我畫得好不好!”
  
      古靈夕念經一樣重複著,眼珠子不時朝四面八方轉著,又緊張又盼望地等待著那個傢夥的突然出現。
  
    念啊念啊,直念到舌頭發直嗓子冒火,霍青雲也沒出現。
  
          怎麼還沒來?!難道鍾晨    那個傢夥的方法不奏效?!還是自己“念”力不夠?!
  
    古靈夕舔了舔嘴唇,不禁有些焦躁了,一直這麼念下去,那要念到猴年馬月啊?!
  
    “霍青雲……霍青雲……你還不來看看?!”古靈夕盡力沈住氣,繼續念,“霍青雲,我的畫畫得比你好多了,不來看看可是你的損失啊!怎麼,怕丟人不敢來了啊?!我……”
  
    “這是你畫的?”
  
      風一樣輕的聲音從她背後飄來。
古靈夕差點從青石上滾下去。
  
      回頭,霍青雲就站在青石邊上,或者說,是飄。
  
      一身行頭都沒有變,依然是輔誠中學的制服,纖長手指緊緊握著那本屬於他自己的畫簿。
  
    “啊……是……是啊!”古靈夕趕忙抱著畫板跳下來,轉身面向對方,仰起頭,面不改色地撒大謊,“嘿嘿,知道厲害了吧,我的畫技,全省城我當第二就沒人敢當第一!”
  
    霍青雲也走下來,聚焦在她懷中畫板的目光堙A儘是單純的渴望。
  
    “可以……讓我再看看嗎?”
  
    “當然!”
  
      嘿嘿,魚兒快上鉤了!古靈夕心頭大喜,當即雙手奉上自己的“作品”。
  
      霍青雲的雙眸放出了奇特的光彩,癡了般喃喃道:“畫……畫得太好了……用筆竟然如此老道……”

不得不暗歎鍾晨煊選畫的眼光,幾秒鐘便牢牢揪住了霍青雲。
  
    古靈夕端出大畫家的派頭,沖霍青雲擺手:“不不不,這幅畫還不算我最滿意的作品,如果你也喜歡畫畫,我們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如果……這片樹葉再密集一點,效果怕是更好吧……”霍青雲眉頭輕鎖,看都不看古靈夕一眼。
  
    不看自己不打緊,有了他這句話,古靈夕直想高呼天助我也。
  
    她一步跨到霍青雲身邊,裝模作樣地端詳著畫面,趁勢說道:“嗯嗯,我覺得你說得相當有道理。樹葉的確少了些,不如,你來幫我改一改吧!”
  
    此行的核心寶貝——鍾晨煊的特製“畫筆”,被她支到了霍青雲面前。
  
    “嘖嘖,感覺你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行家啊,來來,快幫我改改吧,筆在這兒!”
  
    古靈夕恨不得把所有高帽子全部疊到霍青雲頭上,只盼他快些自願拿起這個無比重要的東西。

霍青雲的目光,從畫上移到筆上,又從筆上移到笑得合不攏嘴的古靈夕臉上。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他突然問。
  
    古靈夕的笑容有了僵化的跡象。
  
    “沒!肯定沒有!咱們是頭回碰面呢!”她斷然否認。
  
    沒料到這個心中只有畫的“癡人”會突然提起這一茬,古靈夕心頭不由一慌,如果被他識破自己是那天那個連這叫什麼畫都不知道的傢夥,這戲還怎麼演下去?!
  
    “哦……”霍青雲點點頭,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畫上。
  
    謝天謝地,見對方沒有追究,古靈夕松了口氣,馬上把筆支得更近了些:

“喏,快拿起筆來幫我改畫吧!”
  
    “嗯……我試試。”霍青雲伸出了手。

古靈夕的心,緊張得快從嘴巴婺鶗X來。
  
    快點拿,快點拿,他拿起這支筆,她就算大功告成。
  
    霍青雲的手指,在離畫筆不到兩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還是用我自己的筆吧。”
他簡單一句話,差點讓古靈夕一頭撞死在面前的青石上。
  
    從制服的衣兜堙A霍青雲掏出只剩下半截的黑色畫筆,抱著畫板興沖沖地坐在了青石上,旁若無人地在畫上動起筆來。
  
    “那個……還是用我的筆吧!”古靈夕當然不肯死心,蹲下來把筆送上去,“你看你的筆只剩那麼短一截了,不太好握吧!”
  
    “不必。我習慣用自己的筆。”霍青雲推開她的手,埋頭繼續作畫,再加上一句,“我畫畫時,希望外人不要打擾。”
  
    古靈夕多想出手捏死這個“畫癡”!
  
    聽著紙上忽急忽緩的沙沙聲,古靈夕蹲在他面前,一時間無計可施。
  
    突然,她想起臨走前,鍾晨煊說過只要集中精神,他們兩個可以互相聽到彼此的聲音。
  
    古靈夕立刻站起身,繞到離霍青雲身後稍遠一些的地方,定定神,對著眼前的河水悄悄喊道:“鍾晨煊……聽到我說話嗎?!喂……能聽到嗎?!”
  
    “聽到了。”
  
    鍾晨煊的聲音,穩若磐石,從四面八方湧入她的耳朵,好像人就在她身邊似的。
  
    他有了回應,古靈夕安穩了許多。
  
    她小心掩住口,生怕被霍青雲聽到,說:“霍青雲不肯拿筆,能不能用武力把筆塞到他手堙H!”
  
    “不行。除非是當事人自願,否則就算你塞一百次,引魂符也起不了作用。”
  
    “啊?!必須要他自己拿啊?!”古靈夕惱火地撓著後腦勺,嘀咕,“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他現在正醉心於改畫吧,你難道不能對他的畫筆動動手腳嗎?!只要他自己的筆不能用了,自然就會用你的。這麼簡單的事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你怎麼知道他在畫畫?你看得見?!”古靈夕回頭四下張望,他不是說他進不了意識界麼,那他怎麼知道這媯o生的事。
  
    “我從你那一連串不著邊的謊話廢話媗孕X來的!”
  
    “什麼?!你從一開始就聽到我說話了?”古靈夕眼睛瞪大了一圈,“那你怎麼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意識界堙A你才是主角。”
  
    “我……”古靈夕頓時語塞,旋即噘嘴道,“好了好了,懶得跟你多說。我會想辦法。”
  
    儘管那個傢夥的話是那麼的不中聽,但為什麼當自己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全程“關注”自己的一言一行時,心安的感覺立即將起初的慌亂與毛躁驅趕殆盡了呢?!
  
    或許,只要鍾晨煊“看”著自己,那就是世上最有效的定心丸,哪怕他們被分隔在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
  
    古靈夕拍了拍自己的臉,走回到霍青雲身邊。關於筆的問題,必須立即解決。
  
    對於古靈夕的離開和回來,作畫不止的霍青雲壓根兒沒有留意,想來在他的眼中,除了畫就是畫,再容不下半點旁物
  
          對一件事癡迷到這種程度,也算少見了。
古靈夕看著他專注的臉孔,回想起霍氏父子間的種種糾葛,暗自歎氣。
  
    她不動聲色地盯著霍青雲的側臉,一個小計策浮上心頭。
  
    稍稍退後半步,她斜探過身子,出其不意地拍了拍霍青雲的左肩,大聲說:“快看那邊!有頭熊!”
  
    她的一驚一乍,令到霍青雲本能地扭頭往左看去。
  
    趁著這個難得的空隙,古靈夕伸出手,準確地捏住了霍青雲的畫筆頂端,輕輕一拽便將它從其主人手中搶了出來。
  
    霍青雲猛回過頭,其時,古靈夕已經帶著他的畫筆竄到了小河邊。
  
    “噯!你……你拿我的筆作什麼?”霍青雲抱著畫板追了過去。
  
    “跟你說了這只筆太短不好用了嘛,幫你扔了它!”
  
    說罷,古靈夕用力一揮手臂,將筆狠狠拋向遠處,任其落入河水媯L影無蹤。
  
    “你……你怎麼扔了我的筆!!!”霍青雲跑到古靈夕身邊,白淨秀氣的臉龐霎時漲得通紅,又急又氣地張望著畫筆落水的方向。
  
    “我把我的新畫筆送給你用還不好麼?!”古靈夕再次把筆伸到霍青雲面前誘惑他,“看看,多好的筆啊!快拿著吧,咱們一見如故,不用跟我客氣!”
  
    “你……你……我……我不要!”
  
      霍青雲絲毫不買她的帳,一把推開她的手,把畫板放到岸邊,自己旋即跳入了沒膝深的河中,急急忙忙地朝前攆去,腳下濺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你個小瘋子!”古靈夕簡直要被對方氣到吐血,把筆放到一旁,趕緊也跟著跳下了河,送東西給他他還不樂意,這小子八成是畫畫畫到傻了!!
  
    “喂!你慢點跑!”
  
      古靈夕邊跑邊喊,她發現越往前,河水越深,剛剛還在膝蓋處,轉眼就淹到了大腿上。
  
    在水堙A霍青雲的行動比古靈夕敏捷不少,如果他不停下來,她很難追得上他。  看起來風都能吹倒的小白麵書生,怎麼就是個這麼難纏的主兒?!
  
    古靈夕氣急敗壞。
  
          終於,霍青雲停在了河中央,河水就快漫過他的腰際。
  
    他吸了口氣,一頭紮進了水堙C
  
    一支破筆值得他那麼緊張麼?!古靈夕跌跌撞撞地沖到霍青雲身邊,幾乎沒到胸口的河水涼得她上下牙直打架。
  
    “給我起來!”她大喊,也憋了口氣鑽進水堙A抓住霍青雲的衣服把他硬揪出了水面。
  
    “放手放手!我要找我的筆!我要我的筆!”霍青雲掙紮著,纖弱的身軀爆發著不相稱的蠻力。
  
    “還找個屁啊水這麼深早不知道沖哪兒去了你還要命不要命啊!”水花激濺中,古靈夕拽住他死也不鬆手,“你這臭小子趕緊跟我回岸上去!”
不要!我要我的筆!”霍青雲不依不饒,仍然一個勁兒要往水堮漶C
  
    原本流動緩慢的河水,趁著兩人糾纏不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加快了速度。
  
    古靈夕感覺到了。
  
    可是,沒想到這小書生的蠻力那麼大,她也顧不得甚麼男女授受不親了,前胸貼後背地死扣住他的腰,大吼:“你別鬧了行不行!再這麼下去你我都得去喂魚了!水流越來越急了!”
  
    “我的筆!我的筆!嗚嗚嗚……”霍青雲掙不開蠻力不輸他的古靈夕,竟然哭了起來。
  
    “大男人你哭什麼哭!不就是一支破筆嗎,我賠你一百支還不行嗎!先跟我上去!”古靈夕拖著力氣用盡不再反抗的霍青雲朝岸上移,心底媟t罵這傢夥是在是沒出息。
  
    “古靈夕,隨時留意你身邊的動靜,趕緊回到岸上去,必要時候撇下霍青雲!”
  
    鍾晨煊急促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她的耳際。
  
    “你說什麼?!”
  
    古靈夕不由得一個激靈。
  
    他怎麼突然這麼說,要她回岸上還可以理解,但是怎麼能讓她在“必要時候”扔下霍青雲這個絕對主角?!
  
    正當她要質疑鍾晨煊的決定時,一直穩穩流動的水面,突然不合常理地左右傾斜起來,其景如同一杯死水,被外人用力搖晃,生生要把整條河弄個底朝天。
  
    腥冷的河水劈頭蓋臉地撲向離河岸尚有一段距離的兩人,發自腳底的凹陷之力,誓要讓他們沉淪到底。而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原本並不寬闊的小河,竟在瞬間化成了一片四望不著邊際的幽藍海洋。而他們二人,如一方孤立無依的小島,被圍堵在海中不得出路。

“河怎麼……變成海……咳咳……”不斷湧入口鼻的河水瞬間剝奪了古靈夕說出一句完整話的能力,嗆入咽喉的冰涼液體刺激得她眼淚鼻涕橫流。
  
    腳下已經踏不到硬地,浮沉在湧動的海水中,窒息的危險隨時會發生,可古靈夕抓住霍青雲的手始終不肯放開。不管鍾晨煊說過什麼,既然已經來了,就一定要把霍青雲安全帶回,她古靈夕承諾過要做到的事,絕不允許半途而廢!
  
    雙眼被海水蝕得脹痛不已,視線開始模糊,古靈夕忍住身體的不適,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行動的平衡,拖著失魂落魄的霍青雲,憑感覺朝剛才的河岸位置遊去。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8:55 PM
帶著霍青雲這個包袱,每劃一次水都相當艱難,正當古靈夕焦急地打量著退路時,殊不料,他們的正前方卻突然炸起了一排滔天海浪,一個烏藍色的巨大物體從海中央急速突起,轉眼間,一條怕有一米高一米長的魚鰭狀東西觸目驚心地聳升到水面之上,長在上頭的一排鮮紅無比的鋒利倒刺將海水從它身體上一分為二,嘩啦作響。

          一個尖如三角架的大腦袋和一方只露出了一半的碩大拱形身軀緊跟著浮現出來,每寸皮膚都覆蓋著一層厚如鋼板的菱形鱗甲,在海水的沖刷下,每張鱗片都閃著悚人的藍光,那大腦袋的頂上,一隻橢圓如燈泡的白色眼珠兇狠地轉動著,綠色的瞳孔如貓眼一樣不斷伸縮,兩條比香腸還厚的醜陋嘴唇,包裹著黏液牽扯的黑色長齒與佈滿肉刺的猩紅舌頭,這張嘴,只要稍稍張大一點,

便足以一口吞下他們二人,連渣都不會剩。
  
    “魚……魚……好……好大一條魚啊!!!沒見過那麼大的魚!!!”

古靈夕看得倒抽冷氣,撅著的雙唇一直保持著說魚字時的可笑嘴形。

  這條由河流幻化而成的海洋,居然會養出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古靈夕愣在原地,想像著這條大怪魚如果全部露出水面,該是怎樣一個“壯觀”景象?!
  
    就在她因驚異而分神的煞那,怪魚突然以一種忽快忽慢的詭異速度朝他們這邊遊來。
  
    娘哎,剛才只是隨口說說再不走就會喂魚這種話,誰料到會一語成真?!老天,這要是被它撞上,豈不是當定了人肉魚食?!
  
    見此情形,古靈夕不由花容失色,邊遊邊大喊:“鍾晨煊    !!!小河突然變大海了!好大一條怪魚朝我們撞過來了!你趕緊給我送點武器進來啊!”
  
    “來不及了,你趕緊循原路上岸躲避!不要被眼前所見給嚇倒!也不要管是海還是河,只管照著來路退回來!”鍾晨煊    的態度沈著如昔,“不要再管霍青雲了!”
  
    “可是……”古靈夕看著面對危險卻如死人般無動於衷的霍青雲,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丟下他去喂魚的舉動。
  
    “讓你走你就走!還磨蹭什麼?!”
  
      鍾晨煊要發怒了。
  
    “不行!他會被怪魚吃掉的!”古靈夕大吼,直想罵他冷血。
  
    “笨蛋!再不離開的話,被吃掉的一定是你!放下霍青雲!”
  
    如果可以進得了這個意識界,鍾晨煊第一件事就是狠扇這個固執的小丫頭一個大嘴巴!
  
    就在這時,離他們尚有一小段距離的怪魚,突然從海中一躍而起,原本併攏在鰭上的倒刺猛得伸展開來,一層半透明的淡紅薄膜吹足了氣般在每根倒刺中間鼓脹起來,讓這條本來就怪異醜陋的大魚更添三分怖相。
  
    不待古靈夕反應過來,躍到半空中的大魚發出一聲獅吼般的嘯叫,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們這邊撲了過來。
以這種“噸位級”的對手來說,與其說它是撲過來,到不如說是砸過來更合適。
  
    性命攸關,古靈夕使出吃奶的力氣猛力劃水,拉著霍青雲閃到了一旁。
  
    巨大的浪花狠狠拍在她的臉上,活像被人打了耳光一樣疼。
  
    扇形的魚尾巴,幾乎貼著古靈夕的頭頂飛了過去,留了滿天的血腥之氣。
  
    “霍青雲!你還發什麼愣啊!”古靈夕用力拍打著霍青雲已經沒有表情的冰涼臉孔,吼道,“趕緊朝那邊逃命去啊!沒看到那條魚要吃了我們麼!!!”
  
    霍青雲沒有任何反應,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真不知是他不怕死還是被嚇傻了。
  
    濺起的浪花尚未平息,沒入海水的怪魚迅速調轉頭朝他們沖來,勝似尖刀的魚鰭立在中間,幽暗的海水被開膛破肚,呈人字形向兩邊迅速翻滾開去。
  
    “見鬼了見鬼了!這條臭魚不吃了我們不甘心哪!”
  
    古靈夕架著霍青雲拼命往後遊,胳膊已經揮動到快斷開的程度。

快快快,遊斷胳膊也比被一條魚生吞活剝了好!

          咬緊牙關,古靈夕一門心思跟那條魚比速度。
  
    可問題是,人怎麼能跟魚拼游泳速度呢?!
  
    令人戰慄的壓迫感從身後撲來,古靈夕回頭一看,愣了神。
  
    海面上,哪里還有那怪魚的半點蹤跡?!
  
    緊追不捨的敵人突然銷聲匿跡,遠比一撲而上更讓人恐懼。
  
    “魚呢?!怎麼不見了?”
  
    古靈夕心中疑惑,手上卻不敢放緩動作,繼續朝假想中的海岸死遊。
  
    如果可以逃出生天,她肯定要把懷堻o個一根筋的傢夥打到牆壁上嵌起來,扒都扒不出來!
  
    屈原老先生魂斷汨羅江,那樣的情操跟胸襟叫作偉大,可她古靈夕卻因為一支破筆外加一個白癡小子而葬身魚腹,這樣的死法除了叫窩囊還能叫什麼?!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懷堛瑰N青雲突然有了動靜。
  
    “放開我!!!”
  
    那傢夥突然大吼一聲,爆發力強到要震破古靈夕的耳膜。
  
    霍青雲不再任由自己被古靈夕牽制,兩手拼命地掰著她環繞自己的手臂。
  
    “霍青雲!你畫畫畫傻了麼?!不要再胡鬧了行不行!!我一定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古靈夕亮出絲毫不遜于對方的嗓門,不管三七二十一連名帶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管不了他會不會聰明到追究自己是怎麼知道他的底細的。
  
    “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這堣~是我的世界!我的!”
  此刻的霍青雲已近乎癲狂,畢竟是個女兒家,再想制住他,古靈夕力不從心。
  
    掙脫出來的霍青雲,回身對準古靈夕就是重重一掌。
真沒料到這個半死不活的白臉小書生會對自己下重手,古靈夕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後斜栽了下去,幸好現在是在水堙A如果是在硬地上這麼撞下去,估計腦漿都會被撞散!但,也因為是在水堙A一時沒控制住下沉身體的古靈夕被咸死祖先的海水灌了個飽,那種又腥又嗆難聞又難吃的滋味差點讓她吐出來。
  
    猛蹬了幾下腿,古靈夕好不容易從海堶奐s冒出了頭。抹開眼上的水跡,她赫然發覺,諾大的海面上,居然只有她一個人存在。大魚,還有霍青雲,全都不見了。
  
    “人呢?!”古靈夕焦急萬分地四下張望,該不是被魚給吞了吧?!
  
    “你死了沒有?”
  
      鍾晨煊冰冷的腔調明顯經過了強制降火處理。
  
      古靈夕的腦袋像被榔頭猛敲了一下,立即憤怒地回嘴:“你才死了呢!”
  
    “沒死就趕緊上岸去!你要我說幾次?”

可是霍青雲和那條怪魚都不見了啊!”古靈夕不幹。
  
    “先上岸!我再跟你細說!”
  
    “但是……哪里是岸啊?!”古靈夕急了,經過剛才這麼一折騰,她已經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片海,往哪個方向看都是一模一樣的光景。

            鍾晨煊彷佛聽到了頭頂上白頭發迅速增長的聲音。
  
    “隨便!集中精神,你想哪個方向是岸就往哪個方向遊!快!”
  
      隨便?!古靈夕沒辦法,只能隨便挑了個方向快速遊過去。
  
      那傢夥說等會兒再跟她“細說”,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老天爺,手腳已經越來越沉了,古靈夕越來越不敢確定自己有沒有力氣遊過這片倒楣的滄海!
  
    “鍾晨煊  ……為什麼會這樣?河為什麼會突然變成海……魚又是怎麼來的?”她一邊吐著不時嗆入的海水,一邊氣喘吁吁地問他。

  “勸你把說話的力氣省下來。”
  
    “我……”
  
      古靈夕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大爆炸一樣的動靜,接著就是海水,鋪天蓋地的海水,氣勢洶洶地灌頂而下,要把她強壓入海底淹死一般。
  
    憋住一口氣掙紮而出,古靈夕回頭一看,登時傻在了那堙C
  
    消失的大魚,重新耀武揚威地出現在不遠處。
  
    但是,這條魚的出現絕對不是她吃驚的根本原因。
  
    那個穩穩站在碩大魚腦袋上的人,才是她瞠目結舌的根源。
  
    霍青雲,她拼了命要救的霍青雲,竟安然無恙地站在敵魚的頭上!!!
  
    且那個陣勢,越看越像個君臨天下的主人,冷靜地指揮著身下乖馴的坐騎。
  
    水霧迷蒙中,古靈夕看不清霍青雲的表情,只有一種感覺,現時的他,比那條醜魚詭異千倍。

  瞠目結舌的當口,霍青雲似乎對怪魚下達了某個命令,一人一魚,穩中帶狠地朝古靈夕這邊而來。
“娘哎!鍾晨煊!!出大事了!!!”她見勢不妙,亮起嗓子尖叫,趕緊往前劃水,“霍青雲跟那條怪魚同流合污了!!!”
  
    驚叫中,怪魚已在身後咫尺。
  
    風在前頭吹,魚在後面追,她十七年的生命中,最狼狽的就是此刻!

        “不要慌!”鍾晨煊照例穩如泰山,“跑不掉就把我給你的樹葉含在口堙I!”
  
    鐺!!!
  
    古靈夕腦袋上頓時亮起了萬瓦燈泡。
  
    樹葉啊,可以隱身的樹葉啊,怎麼把這個寶貝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她趕緊騰出一隻手,費力地從衣兜媞N出了那片保存完好的救命樹葉。
  
    謝天謝地,海浪沒有卷走她全身而退的唯一機會!!!
  
    張大嘴巴,古靈夕一把將樹葉塞了進去,再緊緊閉上,又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嚨,生怕一時情急把它吞下肚去。

  薄荷糖一樣的涼甜在味蕾上擴散,這片滑滑嫩嫩的樹葉,不僅口感好,最重要的是,的確有奇效!!!
  
    因為,古靈夕看到霍青雲和他的大魚,在離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止了前行。
  
    雙方離得如此近,她甚至能聞到大魚身上爛菜葉加餿稀飯的怪味道。
  
    海水浸濕了霍青雲的衣裳,黑髮淩亂地貼在額頭,斯文清秀的臉上,已看不到半點血色,兩道迷茫的目光在四周來回掃視,既像在搜尋失蹤獵物的下落,

更像是個漫無目的的人在尋找遺失已久的方向。

          身下的大魚,一隻獨眼滴溜亂轉,貪婪的涎水順著紅舌頭朝外流淌,比起它的主人來,它似乎更不甘心讓一頓美食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大敵當前,雖然已基本肯定對方看不到自己,古靈夕仍不敢亂動一下,正正是進退兩難。
  
    “古靈夕,你怎麼樣了?”
  鍾晨    的聲音適時響起。
  
    “我……沒事……”為了避免說話時樹葉掉出來,她把下巴抬高,口齒不

清地小聲說,“他們看不到我了……但是……離我很近啊……”
  
          “你暫時別亂動,雖然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你,但是你現在在水堙A動作太大的話,還是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那……怎麼辦啊……”他這麼一說,古靈夕沒轍了,本來還想悄悄遊走的,這下可好,還不能動,萬一那個大傢夥沒頭沒腦地從自己身上撞過去,那還不是死路一條??
  
    “早說過讓你必要時候拋下霍青雲,你不聽!”鍾晨    煊的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想掐死她的欲望,“你現在遇到的種種危險,茫茫大海還有那條追殺你的怪魚,全都是霍青雲念想出來的。從霍青雲出現在你面前開始,你們兩人的意識界便交疊在了一起,一旦他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必然會直接影響到你!在你的意識界堙A那只是一條小河,可是霍青雲一進來,他對於意識界的操控能力只要在你
之上,就可以把你的小河化成他的大海,你強逼他離開,他不願意,自然就會對你有敵意,深海和吃人怪魚就是他這種敵意在意識界堛漯複[表現!所以我才讓你這個笨蛋在苗頭不對的時候拋下他!”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9:04 PM
“你怎麼……不早說?!”古靈夕簡直欲哭無淚,“原來……一直是那死小子在狗咬呂洞賓……太狠了……那麼斯文秀氣的人……居然變出那麼大一條魚來吃我?!鍾晨煊……我……我還年輕……我不想當魚食!!!!”
  
    “現在知道厲害了?現在知道不聽我話的下場了?”鍾晨煊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怒意,“聽著,雖然現在霍青雲的念力占了上風,但是你也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這個意識界,你也有份。剛才你說你找不到上岸的方向,我讓你想哪方是岸哪方就是岸,無非就是要你集中精神,用你的念力來恢復已經被霍青雲改變的意識界。如果奏效,現在這片海和那條魚都會消失,你們會重新回到那條沒有危險的小河。但是,看來好像不行,你的念力根本不夠。唯今之計,你只有化被動為主動了。”
  
    “主動?!什麼……意思?!”古靈夕突然看到了曙光。
  
    “偷襲霍青雲!”
  
      古靈夕差點被海水嗆死。

我去偷襲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站在那麼大一條魚上,我連靠近都沒辦法!”
  
    真是火沒落到他腳背上他就不知道疼,那麼恐怖的一個怪物在面前,她古靈夕沒被嚇暈過去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現在還叫她去搞偷襲,這不明擺著是雞蛋碰石頭嗎,她膽子大是沒錯,可是還沒大到明知死路還是要往前沖的崇高境界!
  
    “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留下來當魚食吧。我不管你了!”
  
    “喂!你……好吧好吧,我聽你的還不行嗎?!”古靈夕覺得這男人絕對做得出這麼滅絕人性的事,她只能投降,“可是,偷襲霍青雲,偷襲到什麼程度?!殺了他還是把他打成殘廢?!還有,你至少得教我一個在大魚吃掉我之前接近霍青雲的方法吧!”

“避開大魚,你唯有悄悄潛水過去。如果直接遊過去,激起的水花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也叫辦法嗎?!
  
    古靈夕簡直無語哽噎。
  
    “雖然對你的花拳繡腿持保留態度,但是,好歹你腦瓜還算靈光,搏一搏應該還是可以的。只要一接近到霍青雲,試著凝聚你自己的靈力,出劍指戳在他眉心之上,如果有效,一切都會恢復原狀。”鍾晨煊    一字一句地認真囑咐。
  
    “靈力?!”古靈夕想哭,“什麼是靈力?我哪里來的靈力?”
  
          “你有!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照我說的辦,想像你體內有一股有別于常人的力量,用念力把它凝聚到你的指上,在攻擊霍青雲的同時大聲念‘浮靈入魘,惡動盡銷。’,這麼下來,身為靈體的霍青雲會入魘三個鐘頭,所謂入魘,就是一種強行切斷靈體的意識,讓他進入完全昏厥狀態的咒法,只要霍青雲暈過去,他在意識界所造出來的所有東西都會消失。當然,如果你功力不夠,可能只會讓他入魘幾分鐘罷了。不管怎麼說,就算只有一分鐘,我想也夠你逃命了,記住,一旦成功,立即上岸找到那條黑色小路回來!”
  
    “凝聚靈力……浮靈入魘,惡動盡銷……嗯,記住了!”古靈夕一字不落地牢記於心,馬上又不甘心地問,“如果我打暈了霍青雲,是不是可以把他一起帶回來?不然我這趟不白折騰了麼?!”
  
    “不行,就算他暈了你也帶不回他,少多事了,我會另想辦法!廢話少說

,趕緊偷襲去!”鍾晨    的口氣加重了許多。
  
    “哦,明白了。”
古靈夕撇撇嘴,沉下心,吸了滿滿一口新鮮空氣之後,把鼻子一捏,隨即整個人潛入了水中。
  
    為了不激起太明顯的動靜,古靈夕儘量讓自己離水面的距離遠一些,這麼一來,周遭的光線就更是幽暗非常了,她忍耐著眼睛堥犖埵n像被鹽醃過一樣的癢痛感,小心翼翼地遊動著,努力朝前方那個漆黑巨大的影子靠近。
  
    當那怪魚獨有的腥臭味道循著海水侵入到古靈夕的嗅覺細胞時,她跟那怪物只得不到一米的距離,她甚至可以從海水中感覺到從對方身上傳過來的,

因為某種規律性的肌肉運動所帶來的陣陣波動。
  
    這條死魚在幹嘛,難不成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口水嗎?!
  
    古靈夕又怒又擔心地猜。
  
    此刻的海面上,霍青雲和他的“夥伴”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安靜,沒有離開或是擴大搜索範圍的意思。呆立在大魚上頭的霍青雲,籠罩在其臉上的迷離惘然之色沒有任何改觀,遊移散亂的眼神沒有章法地投向每一個方向,誰都不知道他的心堥s竟在盤算什麼。不過,他不動,身下由他“造”出來的大傢夥自然也不敢妄動。
  
    從他們的種種表現來看,海面上的時間,彷若凝固。
  
    古靈夕當然是看不到海面上的情景的,她已經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大魚的身側。
  
    抬頭,她在體內的氧氣快要耗盡之前,火速估算著要怎樣才能用最短的時間一舉跳上魚背。
  
    突然,一條前後晃動的片狀物體進入了古靈夕的眼簾。
  
    定睛一看,那是長在怪魚腹側一條略小些的魚鰭,粗短有力的樣子。
  
    有辦法了!
  
    古靈夕心頭一動。
  
          憋住在即將窒息之前的最後一口氣,她運起全身力氣猛朝上一竄,直奔那條魚鰭而去。
  
    她認定,那是一條現成的梯子。
  
    當晃動速度並不算快的魚鰭與魚身大概形成一個平角時,瞅準時機的古靈夕果斷地伸手拽住了這條不藍不黑表面長滿粗糙顆粒的大傢夥,然後一個翻身踩了上去,此刻的她離水面不超過兩尺,趁魚鰭跟魚身之間的平角消失
前,她迅速借這個支撐點狠狠朝上一躍,帶著一身浪花破水而出,最後危危險險地滾落在大魚的背脊之上,而最初見到的那排利刃樣的鰭,正赫然矗立在距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如果落地時再多跳出那麼一尺……
  
    古靈夕不敢想,也沒時間再想。
  
    她剛一骨碌爬起來,便覺得腳下一陣猛烈的搖晃。

對於突然落到自己身上的不明物體,大魚雖然看不到,但是有所察覺是必定的。
  
    搖晃身體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讓剛剛站穩腳跟的古靈夕朝後退了個趔趄,差點從魚背上摔回海堙C
  
    魚背上那一粒一粒突起的半球體狀肉瘤幫了古靈夕的大忙,全靠她雙手及時掰住其中的兩粒,才得以把已經懸空的身子重新拉回到魚背上頭。
  
    好險!
  
    餘悸未消的古靈夕按了按胸口下那顆狂跳的心臟。
  
    趴在滑膩的魚皮上,她暫時不敢再有大動作,害怕再刺激到身下的大怪物。
  
    還好,也許是因為相較之下她的個頭實在太小,突然落在這龐然大物身上,充其量不過是一顆無意掉落的小石子罷了。在剛才的晃動過去之後,除了從魚皮下頭傳來的有規律的微弱抽動,怪魚再沒了別的大動靜。
  
    她悄悄支起身子,朝魚頭方向看去,霍青雲雕像一般的背影清晰地印入她眼中。
  
    好你個霍青雲,平白給我添了多少禍事?!
  
    鎖定獵物的古靈夕心頭罵著,同時悄悄撐起了身子。
  
    她清楚,只有一次機會。
  
    不能一擊即中,便是死路一條。
  
    將鍾晨煊    跟她說過的話快速重播一次,確認每個細節都無遺漏之後,古靈夕穩了穩呼吸,瞅准霍青雲所在的位置,將身子保持在一個最平衡的姿勢,敏捷地來了幾個蜻蜓點水似的踏步,輕巧而迅速地從鋒利的魚鰭旁躍過,轉眼便從魚背轉移到魚腦袋上,精確地落在全無察覺的霍青雲背後。
  
    一陣突如其來的涼風拂過霍青雲的後頸,他的睫毛顫了顫,迷茫的眼神簌一下收轉了回來,待他本能地扭頭看向身後時,那種可感覺之卻不可明視的異動早已無跡可尋。

其實,古靈夕一直貓著身子躲在霍青雲背後不到一尺的地方,摒住呼吸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她在等待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
  
    空氣,除了空氣還是空氣,沒有見到任何異常。
一無所獲的霍青雲略略遲疑地把身子轉了過來,眼中的動盪很快又被空洞之情替代,也許他的感知能力還沒有強到可以準確分析出暗藏在空氣堛滿妤氣”,何況他面對的還是一個隱去了身形打定主意要搞偷襲的敵人。
  
    霍青雲糊塗,古靈夕可不糊塗。霍青雲這一轉身,二人正好對面相向,正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最好機會。
  
    “靈力……我也有靈力……我也有……”
  
    古靈夕深吸一口氣,默誦著,念想著,像鍾晨煊告訴她的一樣,在最短的時間內集中精神,強迫自己相信在身體內有一股有別于常人的力量,神奇,強大,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操縱——屬於她古靈夕的靈力。
  
    靈力……
  
    靈力……
  
    她不知道自己念想了多久,只知道,她的精神越集中,體內一股莫名的躁動就越明顯,好像有一頭剛剛從沉眠中蘇醒的野獸,從最初的呵欠連天到後來的蓄勢待發,自己每一滴血液,每一條脈絡,每一塊骨骼,都在一瞬間成為了它兇悍馳騁的跑道。
  
    對,奔跑,瘋狂的奔跑,飽含著要衝出九天之外的力量,就是這種感覺。
  
    古靈夕的雙手突然攥成了拳頭,那股有如野獸在體內奔跑的莫名力量從她的手腕開始,在體內看似混亂地繞了無數個圈後,突然竄到了她的頭頂,緊接著又像是幻化成了一枝點燃熾熱火焰的利箭,嗖一下飆沖到了她的右手指尖。
  
    是時候出手了——這是她在此刻得到的,來自她身體的指令,或者說,是一種不期而至的本能反應。
  
    不再有猶豫,不再有恐懼,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勢在必得的鬥志。
  
    一直蜷著身子的古靈夕,騰一下竄了起來,面對比自己高出大半頭的霍青雲,學著鍾晨煊的樣子,瞄準霍青雲的眉心,果斷地出右手劍指,以一種欲將奔騰於體內的那股力量全部壓入霍青雲身體中的力道,又狠又准地戳中了對方的眉心。

“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她大呵一聲,將鍾晨煊教給她的咒語中氣十足地亮了出來。
  
    激動之下,她卻忘了自己的口媮晪t著那片保命的樹葉,這麼一聲大吼,

樹葉冷不丁便隨著她舌頭的劇烈運動而從嘴媟々F出來。
  
    戳在霍青雲眉間的手指還未收回,古靈夕的身形已經徹底暴露。
霍青雲愣愣地看著這個突然“現形”的敵人,目光從呆滯瞬轉為憤怒。
  
    此時,古靈夕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能隱身了,只一門心思要將凝聚在指尖的力量壓到霍青雲的腦袋媕Y。她再清楚不過,已無退路的自己如果不能把握這唯一一次的機會,用無形的力量“打”暈他,等待自己的,將是全盤皆輸。
  
    霍青雲原本黑色的眸子在煞時湧上了一層悚人的暗紅,好像有人往他眼睛媕Y潑了一層粘膩的汙血。
  
    興許是古靈夕的靈力與咒語起了作用,霍青雲的雙腳無法移動,整個身體也像是被澆水粘上了似的,想掙脫,卻只能徒勞地小幅度扭動。
  
    見此情景,古靈夕心頭不由大喜。
  
    可是,她總愛犯高興得太早的毛病。
  
    霍青雲一直垂在兩側的蒼白雙手,卻如那漏網之魚,竟在古靈夕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赫然抬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但願只是錯覺,古靈夕似乎聽到自己的頸骨喀嚓一響,一直凝聚在指尖的奇異力量也霎時消散。
  
    冰一樣的寒冽穿透了她的皮膚,如果再多給對方十秒時間,穿透她的,可能不止是區區寒意。
  
    這種迫在眉睫的威脅,叫死亡。
  
    古靈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對方的雙手緊掐自己的脖子,不置死地不回頭,自己的手指狠戳著對方的眉心,不讓其躺下不甘休。兩個人就如此僵立在碩大的魚腦袋上,生死對峙。
  
    氣已經喘不上來了,可古靈夕壓根沒有想到要騰出自己的手去掙脫霍青雲,有時候人在瀕臨窒息的情況下,腦筋反而會更清楚,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只有將鍾晨煊教自己的方法堅持到底,不成則死,沒得選擇。
          了無生意的暗紅眸子,快要被憤怒撐得滴出血來,古靈夕之于霍青雲,不啻於不共戴天的數世死敵,取其性命,是不二目的。
  
    這種狂暴卻莫明其妙的憤怒,古靈夕是沒辦法理解也沒時間理解的,她現在只祈求老天爺保佑,在自己昏死過去之前,讓霍青雲“入魘”!
  
    仿佛賭氣一般,霍青雲下手越重,古靈夕戳在他眉心的力道也越大,反正是垂死掙紮,誓要撐到最後一口氣。
  
    古靈夕豁出去了。
  
    “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9:09 PM
提起碩果僅存的一口氣,她從嗓子眼媯w擠出比蚊子叫強不了多少的聲音。
  
    既然是咒語,多念幾次作用才會更大吧。
  
    不過說來也怪,雖然只是一句細若遊絲的咒語,可從嘴媔]出之後,古靈夕卻覺得身體媃J然多了一股支持之力,從心口處開始蔓延,開始幫助自己隔離並且抵抗加諸在脖子上的沉重掐力。
  
    是快斷氣之前的錯覺麼?!為什麼突然覺得沒有剛才那麼難受了?!好像有人往自己喉嚨媊擗F一口舒心的涼氣,整個身子都從窒息中解放出來般,越來越暢快。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管它是不是錯覺,古靈夕趁著這時候,運足力氣又一連大呵三遍——
  
    “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餘音未落,古靈夕突感曾經出現在身體中的,又在剛才消失不見的烈獸一樣的力量再次從胸口竄出,死灰復燃般地跑過她的雙臂,直彙她幾近僵硬的指尖。

這種感覺,有如虛弱的你正在緊緊抵擋著一個即將墜地的重物,就在快要束手無策時,一雙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你的雙臂,幫你往前用力一推!
  
    滋!
  
    極其細微的聲音。
  
    霍青雲的眉心,騰起了一抹粉塵一樣的淡淡紅霧,看似散亂卻又有規律地氤氳開去。
  
    古靈夕的指下,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傷口,既像從霍青雲的皮膚上裂開,

又像是浮在他的眉心之前,一時也看不真切。唯一清楚的,是一縷清水一樣的液體,從傷口婼w緩淌出,在快要落地之前,又忽地炸裂開來,四散在空氣堙C
  
    無數條呈棉絮狀的黑色從霍青雲的瞳孔塈硈t蔓出,範圍雖小,卻有鋪天蓋地之勢,轉瞬就將他整個眼球遮得嚴嚴實實。慘白的臉上,嵌著兩隻看不到眼白眼眸,只如兩個黑洞一般的眼睛,這情景,看上去是說不出的怪異與恐怖。

“啊!”
  
    霍青雲慘叫一聲,掐住古靈夕的雙手再沒了起初的力氣,頹然鬆開了去。

或者說,是被無形之力給彈開了去。
  
    緊接著,霍青雲如同被突然砍斷的枯樹,整個人直挺挺地朝後仰去,重重跌在他坐騎的皮膚上,一片噁心的黏液在他身體四周飛起。
  
    “咳咳!”
  
    這邊,古靈夕摸著脖子一陣猛咳,能順利呼吸到新鮮空氣,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阿彌陀佛,大難不死呀!

古靈夕邊咳嗽邊看向躺在對面死了一樣的霍青雲,心想這下該是大功告成了吧?!
  
除了劫後餘生的喜悅,一種像是當了救世英雄般的自豪感也在古靈夕心頭油然而生,她樂滋滋地開口高喊:“鍾晨    煊,我辦妥啦!!!霍青雲他已經……”
  
    後頭的話還在喉嚨,一陣比大地震更猛烈的顫動從腳下傳來,一直都沒有大動靜的怪魚,突然有了古靈夕完全沒有意料到的劇烈動作——
  
    躍起,騰空,入水。
  
    三個對魚來說再簡單再輕鬆不過的動作,對站在上頭的人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濺起半天高的浪花之中,被衝擊力極高的浪花打懵了頭的古靈夕稀婼k塗地栽倒下去,在一片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混亂中落入了海中。
  
    鹹腥的海水囂張地從眼耳鼻口媊曊i了古靈夕的身體,才擺脫不到一分鐘的窒息感又一擁而上。奮力撲騰了半天,她總算從排山倒海的浪花堳_出了頭,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怎麼會這樣呢?!
  
    鍾晨煊不是說只要讓霍青雲入魘,他所造出來的這一切破壞性的東西都會隨之消失麼?!霍青雲明明已經昏過去了,為什麼他造出來的意識界還是依然如故?!
  
    “鍾晨煊  !!你聽見我了嗎?!出麻煩了!鍾晨煊    ……”
  
    慌亂下,古靈夕的第一反應便是向鍾晨煊求救。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是鍾晨煊耳背還是他聽到了卻故意不回答?!古靈夕剛剛想到這堙A又立刻否決,因為兩種情況都太不可能。難道……是他出事了?!還是身處意識界內外的他們,被故意切斷了聯繫?!
  
    他千萬別出事才好!
  
    這念頭驀地冒上心間。

  明明身陷危機的是她,可自己擔心的居然是別人的安危。古靈夕吐出一口海水,覺得自己腦子出了毛病。
  
    努力劃著水,她一邊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被洶湧而動的海浪吞沒,一邊緊張地四下張望著把自己甩到海堛漱艇的下落。因為在從海水的圍攻中掙脫出來之後,她發現那個可惡的大傢夥又從海面上消失得一乾二淨。
  
    難得一個看起來那麼龐大又笨拙的身體,居然可以在瞬間藏匿。當然,僅僅是藏匿,古靈夕是不怕的,她只怕那傢夥不止擅長突然藏匿,更擅長突然襲擊。
  
    一個在暗的敵人,比一百個在明的敵人更加可怕,因為你無法預料到對方何時出手。
不可遏止的恐懼令古靈夕的心跳一陣快過一陣,如果,那大傢夥突然從自己身下的海水堳_出來……那張大嘴,那排利齒,老天,自己這個小小“魚食”會有怎樣的悲慘下場?!
  
    兇猛湧動海浪把古靈夕拋起來,又扔下去,折騰中,雖然敵人的蹤跡沒有半點,不過前方不遠處一個飄在海面上的物體到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用力甩甩頭眨眨眼,古靈夕細細一瞧,竟是個人。
  
    仰面朝天,四肢僵硬,纖弱的身體裹著已經被海水浸到發黑的衣裳,如一根發黴的朽木般在海水堥I沉浮浮。
  
    霍青雲?!是已經“入魘”的霍青雲?!
  
    古靈夕又是吃驚又是狐疑,照這情況看去,自己的靈力和咒語該是奏效的才對,可為什麼周圍的情況沒有一點改變?!
  
    帶著滿腹問號,古靈夕調頭就朝霍青雲那邊遊去,會不會是那小子在裝蒜,知道打不過她,所以明明沒暈卻裝出那個樣子,然後再找機會對付自己?!

古靈夕胡亂推斷著,不管怎麼說,只能從霍青雲身上才能找出病根,就算是個陷阱,她也非去不可!
  
    逆流而行真的是件相當苦的差事,古靈夕揮動著累得快要斷成兩截的手臂,努力接近著霍青雲,隔在兩人中間的那段並不算長的距離簡直比隔開牛郎織女的天河還難逾越,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淒慘的人。
  
    正當古靈夕離目標越來越近時,距她不到十米的海面上突然起了急劇的變化——
  
    湧動的海水像被人投入了一塊巨石,又像是從海水深處被引爆了強有力的炸藥,幽藍的海水旋繞著噴湧而出,濺起的白色浪花如同在暴風中四散的霜雪,鋪天蓋地,那種瘋狂的程度,你甚至可以懷疑這一大股海水能把天都給捅個窟窿。
  
    古靈夕被海水的力量沖得倒退了老遠,剛才拼命遊出的距離全白費了。

連換個情緒的時間都沒有,那股海水的中心赫然冒出了一個泛著藍光的碩大腦袋,緊跟著出現的,是大開的魚口,掛滿黏液的利齒足以讓所有見到它的生物不寒而慄。
  
    當然,僅僅是張口露牙嚇嚇人是沒什麼的,可現在的情勢是——怪魚那張大到幾乎要脫臼的嘴,直端端地朝古靈夕撲來,照它的速度,兩秒之內吞掉她這個獵物是絕對可行的。
 
    沒有時間逃,沒有時間躲,隱身樹葉也不知道丟失在了哪里,面對勢在必得的兇猛敵人,古靈夕唯一能做的,就是深呼吸一口氣,馬上閉緊眼睛和嘴巴,祈禱大魚在吞掉自己的時候最好囫圇吞棗,千萬別把自己嚼得粉碎再下肚,否則這死法也太難受了。
太諷刺了,自己雄心壯志進來救人,人沒救到,反弄到個葬身魚腹的下場。

想自己花樣年華,卻馬上要死得不明不白,她雖然說不上是個眾口稱頌的大好人,可是也從來沒幹過什麼殺千刀的缺德事啊,老天爺憑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強行給她的生命畫上句號?!
  
    閉眼等到厄運到來的古靈夕?那間不再害怕了,只是氣憤,只是傷心,她不想死,一旦沒有了生命,便意味著什麼都看不到感覺不到了,她那親愛的爹,嘮叨的劉媽,端莊的表姐……還有……那個傢夥。
  
    而那雙似笑非笑的細長眼眸,那個總愛語帶譏誚的聲音,更在這生死瞬間,蓋過了她腦海中所有其他人的面容,魔咒一樣在她心頭盤旋。

          小時候曾聽家中的老婆子說,人在臨死時的煞那,見到誰的眼睛揮之不去,聽到誰的聲音縈繞耳際,那麼說明這人與你有三世緣分。
  
    真的如此麼?!三世緣分……可是,他們連一世都沒有,還談什麼三世?!簡直胡說八道!!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還能閃電般胡思亂想這麼多,古靈夕堪稱天下第一奇人。
  
    撲面而來的腥寒之氣瞬間穿透了她的每一根骨頭,雙目緊閉下,儘管看不到任何東西,可依然能清楚感覺搖晃不止的黑暗中,赫然壓下一塊比黑暗更黑暗的陰影,散發著吞沒一切的強勢。

  是魚嘴麼?自己馬上要被吞掉了麼?!
  
    只比冰雕多出一口氣的古靈夕強迫自己睜開了一隻眼睛。
  
    不睜還好,這一睜,印入眼中的第一個玩意兒,就是一大片深不見底,以無數條高懸的黏液當“門簾”的諾大黑暗,還有那上下兩排慘白無色比尖刀更厲害的牙齒。
  
    那條恐怖的黑暗通道,毫無疑問是通向怪魚的肚子啊,老天,自己真的要被吞掉了!
  
    “鍾晨煊!!!你要厚葬我啊!!!”
  
    千言萬語,彙聚成了這一句撕心裂肺的“遺言”。
古靈夕攥緊雙手,再次緊閉眼睛,心驚又不甘地等待著生命被終結的那一刻。

    唰!
  
    森冷的氣流從頭頂刮過,真真是頭髮汗毛全部豎立的感覺,如果換個心臟稍弱的人,或許不勞那怪魚動口,自己早就把自己嚇死。而古靈夕的心理承受能力,亦在這一刻到達極限。
  
    氣流越來越多,越來越強,不光從頭頂穿過,更從她的耳朵眼堙A從她的四肢百骸堿儮L,極像無數根繡花針,風馳電掣地在一床薄薄的棉被堥茼^穿梭,不紮個千瘡百孔不收手的架勢。
  
    古靈夕認定自己就是那床倒楣的棉被,而那種針紮似的感覺,一定是怪魚的牙齒咬到自己所致。
  
    可惡啊,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自己還不暈過去?!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非要她清醒著忍受被撕碎嚼爛的痛楚?!

驀地,驚惶中的古靈夕忽覺得一直包圍著自己的海水突然如裂開的硬地般,出人意料地朝兩旁一分,腳下沒了承托的力量,她的身子順勢便向下沉去,活像一塊被誰隨意扔到萬丈山谷堛漸菑l一樣,成了個絕對的自由落體,沒有
任何東西可以阻止這種下沉的力量。
  
    自己在下沉?!難道是沉到魚肚子堙H!
  
    怪魚沒有把自己咬碎?!它真的把自己囫圇吞下去了?!
  
    謝天謝地!!
  
    可是,就這麼被吞了,跟活埋又有什麼區別?!想來也不過是一個死得快一個死得慢而已。
  
    真的要崩潰了,只要再多往“死”字上想一點點。
  
    古靈夕再不敢睜眼,拳頭攥得不能再緊,再多用一點力氣,她的指甲肯定會沒入手心。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如此煎熬,要折騰她到什麼時候?!
  
    古靈夕想破口大罵,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聽從意志的指揮了,

此時此刻,只有無限制下落,是它唯一執行的動作。
  
    一分鐘?一個鐘頭?還是一天一年?
  
    時間的概念已經完全模糊,古靈夕完全無法估算究竟自己處於這種狀態有多長時間,腳下一直觸不到底,那種虛無的不踏實感著實讓人膽寒,可是,如果真觸到了底,是不是也意味著自己的小命也差不多是乖乖送掉的時候了?!
  
    噗咚!
  
    繼續胡思亂想中的古靈夕只覺得屁股一陣酸痛,然後便是數滴大大小小的水花類物體毫無徵兆地濺了她一臉。
  
    這水花,怪清涼的,還帶著點說不出來的甘甜之香,竟有些熟悉的感覺。
  
    身體周圍,依然是被水包圍,可是跟之前冰涼刺骨腥味濃重的海水相比,現在的“水”,是乾淨又溫和的。
古靈夕仍不敢隨便睜眼,生怕剛剛的感覺只是錯覺,事實上自己始終是身在魚腹不得解脫,只要一睜眼,一定會看到一大堆腐魚爛蝦骷髏頭,以及掛滿鼻涕一樣粘液的醜陋腹腔。
  
    這樣的情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噁心到死!
  
    所以,不能睜眼,死也不能睜眼!古靈夕強迫自己。
  
          唧唧!
  
    忽有一陣清脆的鳥鳴從她頭頂上掠過。
  
    鳥叫?!
  
    魚肚子堳蝏繴|有鳥叫?!還叫得這麼悠閒這麼歡快?!
  
    好奇心與恐懼感大打出手,短暫的交鋒之後,前者勝出。
  
    古靈夕猶猶豫豫地睜開了一隻眼,半眯著看向四周。
  
    不消片刻,古靈夕當即雙眼大開。
  
    是眼花了麼?!

她用還在滴水的雙手死命揉著自己的眼睛。
  
    那片比魔鬼還魔鬼的海域呢?!那條誓要拿她填肚子的怪魚呢?!
  
    全都不見了!!!
  
    如今呈現在眼前的一切,若不是幻覺,那分明就是之前追趕跑去找畫筆的霍青雲時跳下的那條小河嘛!那條在她自己的“意識界”堿y淌不停的小河。
  
    再低頭看看,自己竟跌坐在約摸過膝深的河水堙A身子剛剛露出肩部以上,屁股下頭墊著一堆光滑圓潤的鵝卵石,硌得她生疼。
  
    雙手在水底胡亂摸著,流動的河水,堅硬的石頭,柔軟的河沙,揮之不去的真實感從手指傳到大腦。
  
    古靈夕噌一下從水堹舅F起來,把目光投向了河岸。
  
    沒錯,是她初來時曾立足的河岸,岸上那一片片層疊遠鋪的田野山坡清晰在目,飄散在微風堛漯嵾趙颻誑縣@點點清除掉怪魚和深海強存在她記憶中的腥臭之味。

再往近點看,之前她曾坐過的那塊大青石依舊好端端地立在岸邊,一切如常。
  
    “我回來了?!”古靈夕呆呆地把手指送到自己嘴邊,咬了一口,痛得大叫一聲。
  
    不是幻覺,她真的擺脫了霍青雲造出來的致命陷阱,鍾晨    教給她的方法,靈力,咒語,她用對了,奏效了,天哪!!!
  
    古靈夕高興得想跳到天上去。
  
    事態發展竟如此峰迴路轉,簡直超乎她的想像力。
  
    一切都已恢復原樣,這麼一來,不管剛才因為什麼原因跟鍾晨煊失去了聯繫,現在總應該可以跟他接上頭了吧?!只要那傢夥還健在。
  
    興奮無比地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古靈夕正打算叫鍾晨    煊的名字,卻冷不防有了意外發現——在自己右後側不遠處的水面,浮著一個黑黑的影子。她睜大眼睛細細一瞧,竟是個背脊朝天漂浮在水面上的人。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9:20 PM
霍青雲?!
  
    這名字閃電一樣劃過。
  
    古靈夕想也不想,即刻涉水而去。
  
    果然是他!
  
    古靈夕輕而易舉就辨認出裹在這傢夥身上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學生制服,還有那兩隻裸露在外,白得發青的手腕手掌,在水波的推力下,被動地在水中搖晃。
  
    這麼淺的河水,他居然能浮得如此“自在”,古靈夕懷疑是不是自己出手太重,已經要了這小子的命,現在的他,只是具屍體,只有已經僵硬的屍體才能如此輕巧地漂浮於水面吧?!
  
    “霍青雲!霍青雲!”心中暗叫不妙的她慌忙俯身拉住霍青雲的胳膊,用力把他翻了過來,一手托著他的後脖,一手用力拍著他白得像個鬼一樣的臉,大聲呼喚,“喂!你是不是死了啊?!你別嚇唬我啊!!我沒想過要殺人的!!

喂!”
  
    該說自己是好了瘡疤忘了疼吧,剛剛才從這小子造成的致命困局媕Y僥倖逃脫,不去想怎樣儘快徹底脫離這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空間,卻一門心思想把曾經的死敵給救過來。
  
    古靈夕認定自己比兔子綿羊之流還善良。
  
    不過,雖說剛才跟霍青雲是互為死敵,可是再見到這個瘦弱無力,隨波漂浮的小子時,古靈夕實在沒辦法再把“敵人”的帽子給他扣上去,他看似死去一樣的狀態,讓她打心眼媯菻獢A她甚至完全沒有考慮到如果霍青雲突然醒過來,會不會再次重蹈覆轍,變出另一個比剛才更恐怖的意識界來對付自己。她只想留住他一命。
  
    看到有人遇難,伸手相救,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除開這個原因,古靈夕還想到了霍青雲他老爹,想到鍾晨    曾信誓旦旦向那個可悲的父親保證,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把他的兒子完好無缺地帶回來。不論怎麼樣,也不能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讓鍾晨煊食言!
  
    “霍青雲!!聽到沒有?!別死啊!行行好,趕緊醒過來吧!!”古靈夕下手下得更重了,再這麼拍下去,且不說霍青雲能不能醒轉過來,單那白淨秀氣的小臉,變成個重量豬頭到是肯定的。
  
    劈劈啪啪的巴掌聲中,古靈夕突然覺得托著霍青雲的那只胳膊一重——是霍青雲原本輕若棉絮的身體赫然有了重量,猛朝下一沉,重重壓在河底的石頭上,擊起水花大朵。
  
    被霍青雲這一帶,毫無防備的古靈夕跟著他一起栽坐到了河水堙C水花濺進了眼中,口鼻也嗆得難受,她顧不上自己,只趕緊伸手去扶整個躺在河水堛瑰N青雲,生怕這生死未卜的小子被活活淹死。
可是,不待古靈夕的手伸過去,剛剛一直跟死人沒什麼區別的霍青雲居然噌一下從水塈中F起來,半個身子筆直地冒出水面。
  
    媽呀,詐屍?!
  
    古靈夕被驚得跳開了去。
  
    這時,霍青雲的四肢沒有任何動靜,雙眼也依然緊閉,可是腦袋卻像是被拴上了一條線,被人一前一後地拉動著,機械地做著抬頭低頭的動作。
  
    不光詐屍,還抽風??
  
          古靈夕被眼前這看似滑稽的一幕弄暈乎了。
  
    霍青雲究竟出什麼問題了?!
  
    詫異中,霍青雲卻又一下子停住了木偶般的點頭運動,一直沒有任何表情出現的臉龐上,兩道還掛著水珠的眉毛驟然糾結在了一起,烏紫的嘴唇也緊抿成了一條線,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老天,他還活著麼?!還是又犯什麼其他毛病了?!

對於霍青雲這個“怪胎”,古靈夕已經不敢僅憑眼前所見就輕易下結論。
  
    嘰咕!嘰咕!
  
    一陣古怪的咕嚕聲從霍青雲的體內傳出,聲音越來越大,連幾步開外的古靈夕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傢夥該不會是餓了吧?!
  
    一想到“餓”字,古靈夕即刻想到那條一心一意要拿她填肚子的死魚。難不成霍青雲要拿自己開刀?!
  
    當古靈夕正熱衷於發揮豐富的聯想能力時,表情越發痛苦的霍青雲突然把頭低下,一張嘴,哇一下吐出一股墨汁樣的黑色液體。
  
    滋!
  
    在黑色液體與河水接觸的剎那,一陣暗青色的煙霧猛然竄起,仿若滴落在滾燙鐵板上的水滴一般激烈。

曾見過有人拿火藥槍獵殺林間的小鳥,砰然一聲巨響後,無數帶著翅膀的可憐鳥兒從茂密的枝頭撲騰而出,爭先恐後朝四面八方逃命而去,那急惶惶亂糟糟的場面,跟現今那陣四下飛散的青煙頗為相似,雖是煙霧,卻沒有氤氳之像,到像是受了驚的鳥兒,零亂而快速地逃開,轉眼消失在半空中。
  
    古靈夕的眼珠緊隨著那陣古怪的煙霧左右上下翻動,又驚訝又頭暈。
  
    在她高速運轉的眼珠還沒回到原位時,耳旁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
  
    儘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咳嗽,帶給古靈夕的,卻是比之前大出十倍的震撼。
  
    因為——
  
    是霍青雲在咳嗽!
  
    他醒了?
垂著頭,一手緊捂著胸口,眉毛緊得幾乎要絞到一起去,身子劇烈地抖動,一直蒼白如紙的臉孔,竟因為這個原因而漲得通紅。咋看上去,醒轉過來的霍青雲,跟之前似乎有了些許不同。
  
    哪里不同呢?!
  
    古靈夕一時沒敢上前,在離霍青雲不太遠的地方謹慎又有些緊張地觀察他。
  
    盯著這個咳到幾乎要嘔吐的人,注視著他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和舉動,她突然沒來由地覺得,霍青雲比之前多了點什麼。
  
    左思右想,她心下一動——
  
    生氣,對了,就是生氣!只有鮮靈靈的生命才會擁有的生氣!
  
    面對如同肺癆病晚期的霍青雲,古靈夕卻有了這樣的感覺。僅僅一陣咳嗽,終於讓這小子看起來像個活人了。

    不過,現在還不能對他的狀況下定論,雖然他醒過來,可是,難保他不會再犯一次糊塗,再把自己當成死對頭一樣對付吧?!
  
    古靈夕遲疑著,不敢上前。
  
    咳嗽漸漸平息,霍青雲大口喘著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半晌才緩過來。
  
    抬頭,四下探望,霍青雲眼中不再是虛無縹緲的迷惘,而是一種真實而迫切的探究,他在認真地看,看自己身處一個怎樣的世界。
  
    “這……這是哪里?”虛弱的聲音,微微顫抖,霍青雲掙紮著從水堹舅F起來,驚惶地轉動著腦袋看向周圍,神情堪比一隻迷路的小動物,可憐得很。
  
    這小子居然說話了?還說了句像樣的人話?!
  
    古靈夕一陣狂喜。略一思忖,她快步走到霍青雲身邊,盯著與之前判若兩人的他,小心翼翼地問:“霍青雲……你沒事了?”
  
    “你是誰?”側頭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古靈夕,霍青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戒備重重。
  
    “啊?!你不認識我了麼?”古靈夕吃了一驚,指著自己的鼻子,“剛才你還……還和我一塊研究畫兒來著呀!忘了?!”
  
    她本來想說剛才你還想要我的命,轉念又覺得這話可能會嚇到這個看起來大夢初醒的小子,想想還是改了口,跳過了那段驚心動魄的恐怖經歷。
  
    “畫?!”這個字似乎對霍青雲有所觸動,一抹驚動從他疲憊無比的眼底閃過。
  
    “對呀!你剛才在幫我改畫啊!”古靈夕抬手指了指岸邊,“然後你的筆掉進了河堙A你就跳下去找,再然後……”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究竟是誰?!怎麼會認識我?這又是什麼地方?”霍青雲惶惶地搖著頭,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全無記憶。
  
    他真的不記得,還是在假裝失憶?!
古靈夕狐疑地打量著他,在兩種情況中做判斷。
  
    “是……你父親要我來救你的!”她試探著說了一句。
  
    霍青雲身子一抖,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棒,畏懼,不甘,恨意,在他臉上逐一浮現。
  
    “不要……我不要見他……不見!”他捂著胸口的手,緊緊揪著前襟。
  
    他在哆嗦,古靈夕看得清楚。
  
    霍青雲對他的父親,果然是又恨又怕的吧。否則怎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好,現在先不說你父親。”沒時間分析霍青雲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他能保持這種“正常”狀態,就還有機會把他順利帶出去。於是,古靈夕順著他的意思,繼續道,“你只要明白,我是好人,是來救你出去的就行,所以你現在一切都要聽我的!”
  
    “救我出去?!”她篤定的語氣,誠懇的臉龐,令霍青雲放下了些許戒心,繼而疑惑地問,“我現在……不好好的嗎?為什麼要救我?”
  
這小子真的變了!
  
    一番交談下來,古靈夕斷定他身上一定發生了個重大的變化,否則他不會一反當初眼中只有畫沒有他物的癡傻迷惘之態,變成個有正常喜怒之情的人。

怎麼了呢?難道跟他吐出來的那些墨汁有關?!
  
    “跟我走!”古靈夕沒打算跟他多解釋,抓牢他的手腕就朝河岸的大青石那邊沖。
  
    “你……你要帶我去哪里?我並不認識你啊!”她勢在必得的霸道模樣,讓霍青雲沒底氣掙脫,看看被她緊緊拽住自己的小手,他紅了臉,想大聲質問,聲音出了口卻變得細如蚊蠅。
  
    “以後再認識!反正你現在什麼都得聽我的,否則我不管你了!”古靈夕硬梆梆地扔回一句,繼續埋頭向前。說實在的,一想起剛才的生死之劫她就憋氣,如果不是這小子不配合,怎會生出這麼多事端。

霍青雲語塞,張著嘴,明明有一肚子疑問,可面對這奇怪女子的嚴厲口吻,他竟不敢再問出口。
  
    水花飛濺中,古靈夕拖著霍青雲跑回到他們碰面時的青石前頭。
  
    跳上岸,盯著散落在青石下頭的畫板和畫筆,古靈夕松了口氣,回頭對著一隻腳剛踏上河岸的霍青雲說:“算你小子走運,東西都還在,你馬上可以安全離開了。”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霍青雲迷惑重重,可一看到古靈夕鐵青的臉色,立刻嚅囁著不敢再說下去了。
  
    “聽著,你現在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是,記住,我做一切都是為你好!”古靈夕認真地看著在風中瑟瑟發抖的霍青雲,一字一句講得清楚。
  
    “那個……好吧。”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小女子,感受著她斬釘截鐵不容拂逆的語氣,除了點頭說好,霍青雲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
  
    “腦袋果然清醒不少……”古靈夕嘟囔了一句,旋即將手指向躺在畫板不遠處的畫筆,正色道:“看到那支畫筆了沒有?去,把它撿起來!我只要你做這一件事!”
  
    “筆?!”霍青雲的目光停在那只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畫筆,“撿起來就可以了麼?”
  
    “是!!!”古靈夕惡狠狠地從牙縫娷菪X一個字,心想你若是早這麼爽快,這後頭的一系列倒楣事不都可以省略了麼,真是讓人氣到跳腳!

“哦!”霍青雲像個對著惡婆婆的受氣小媳婦,小心翼翼地從古靈夕身邊擦過,朝地上的畫筆走去。
  
    謝天謝地謝父母,總算可以不辱使命大功告成了!古靈夕看著霍青雲的背影,心頭大石總算落了地,只要他拿起鍾晨    的筆,阿彌陀佛,天空晴朗了,

空氣也清新了,一切都完美了!
  
    走到畫筆前,霍青雲遲疑了半秒,還是老老實實地彎下了腰,把手伸了出去。
  
    古靈夕屏住了呼吸。
  
    手指與畫筆,只有半寸距離。就在霍青雲即將觸到它的時候,怪事出現了——
  
          沒有生命的畫筆,突然朝前頭快速滑動而去,停在霍青雲的觸及範圍之外。
  
    不是被風吹跑的感覺,而是被人硬生生拖走的樣子。
  
    霍青雲驚了驚,但馬上下意識地追了過去,想重新抓住畫筆。

  但是,畫筆像是通了人性一樣,頑皮孩子似地,霍青雲每接近一步,它就朝後頭退一步,總之就是不讓霍青雲碰到。
  
    事情好像不對頭!
  
    古靈夕快步跟上去,一把拉住霍青雲,邊四下張望邊低聲說:“等等,別跟著傻追了!”
  
    莫名的危險信號,突然從古靈夕的心頭升起,沒有任何理由的,就是一種在暗處無聲擴張的危險。
  
    四周雖然有風,但絕不是導致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
看著那支像在成心耍弄他們的小小畫筆,古靈夕沒有半分好奇,到是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遇到麻煩就本能地想找鍾晨    求救,可是從剛才到現在,古靈夕已經暗自叫了無數次鍾晨煊的名字,但是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們之間的聯繫,真的被切斷了?!
  
    古靈夕咽了咽唾沫,對霍青雲說:“等在原地,我去看看。”
  
    說罷,她幾大步追了過去,瞅准那只畫筆,伸開五指猛抓過去。
  
    唰一下,那畫筆的速度顯然快過了古靈夕的,在她五指併攏前的剎那,又滑到了她拿不到的地方。
  
    “見鬼!”古靈夕暗罵。
  
    再追,再抓,仍然徒勞。
  
    不甘心地一路追去,只見那狡猾的畫筆一直“跑”到了野花密佈的山坡上,長了翅膀一樣朝山坡中一塊突起的土包上一躍,竟豎直著懸立在半空中,微微晃動著,越看越像個洋洋得意的人,挑釁般看著古靈夕。
  
    古靈夕停下步子,猶豫著要不要踏入那塊看起來七彩斑斕的花叢。
  
    有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古靈夕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霍青雲正對著她拼命搖頭。
  
    “不要過去……不要……”他的眼神莫名地驚恐,看向那塊不過三尺高的土包,“我覺得……很難受……危險……”
  
    “怕什麼,有我呢!”古靈夕斬釘截鐵,“我去看看,你跟在我身後,記住,一有機會就去抓那支筆,不要管我!”
  
    “可是……”霍青雲盯著她嚴肅的臉孔,不得不點頭,“好!”
  
    都到了這節骨眼上,就算前頭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闖闖,說什麼也要把這小子送離這個越來越危險混亂的意識界。
  
          古靈夕一腳邁過土坎,一踏入這塊山坡便覺得腳下如同踩著一塊綿軟得快要化掉的糖塊,每走一步都有陷下去的危險。無數五顏六色的野花在風中輕搖,蓋過了她半條小腿。
  
    霍青雲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頭,緊張不已地看著腳下,被他們踩落的花瓣不時飛起,沒有落地,卻違反常理地向天際飄去。
  
    沒走出多遠,飛起的花瓣越來越多,先是如零落的雪片一樣,到後來竟多到有了阻擋二人視線的勢頭。
  
    “好多花瓣,我好像看不清楚四周了!”霍青雲的臉幾乎要被花瓣遮完,

他很是驚惶,一把抓住了古靈夕的後衣襟。
  
    古靈夕不斷揮開撞到眼前的花瓣,心頭一沉。
  
    “只是花瓣而已,不要多想,往前走就是。”
  
    古靈夕剛說完這句,突覺得腳下有些不對勁。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9:30 PM
不過短短距離,還是一方平地,為什麼越走越覺得腳下像灌了鉛,到這會兒竟重得根本抬不起來?!
  
    她低頭,從花瓣的縫隙間看向自己的雙腿,當即大吃一驚——
  
    數隻暗綠色的人手,上頭佈滿大大小小的土黃色燎泡狀的傷痕,從土媃p出來,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腳,更可怕的是,不斷有新的人手,從那一條條醜陋的“手臂”上快速生長出來,將她的雙腿纏得嚴嚴實實。
  
    “啊!這是什麼?!”
  
    霍青雲開始驚叫。
  
    他的情況比古靈夕更糟糕,不過眨眼時間,彎繞的人手已經“摟”住了他的腰部。
  
    “別慌!”古靈夕沖他大喊,然後強迫自己鎮靜,忍住噁心,伸出雙手想扯開那些不屬於人類的肢體,可是,她的手跟這些“手”好像不屬於同一類物質,看起來是固態存在,可實際上她觸到的,只是一灘黏液,一連試過多次,卻根本抓不住,那些被她抓起的綠黃色液體,輕易從她的指縫間滲出,有吸力般回到原處,又跟原來的肢體合為一體。
  
    雖然只是液體,但力氣卻大得驚人,再這麼纏下去,古靈夕認定自己的腿骨定會碎成幾截。
  
    “好難受……我快喘不過氣了!”倒楣的霍青雲胡亂地拉扯著身上的人手,臉色發青,憋得難受。
  
    鐲子?!對了,用鐲子!!!
  
    古靈夕剛提起一口氣,打算用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工具來擊潰困住自己的人

手時,情況卻突然有了新的變化——
  
    一陣比龍捲風更厲害的氣流從四面八方壓迫而至,一地野花四分五裂,數

以萬計的碎花瓣轟然飛起,將二人圍繞其中,呈逆時針高速旋轉起來,眼花繚亂中,一方由花瓣組成的“
牢房”,以山坡為界,將他們牢牢困住,頭頂上,

花瓣越來越多,越積越厚,像墮入深井,眼見著白雲藍天被一點一點遮住。
呵呵呵呵!
  
    昏暗的光線中,淺淺冷冷的笑聲赫然回蕩。
  
      “誰?!出來!”古靈夕被笑聲激得生出一堆雞皮疙瘩,大吼,“當什麼縮頭烏龜?!給姑奶奶滾出來!”
  
    “這個聲音……好熟……”霍青雲的身子顫抖不止,驚恐不已地胡亂張望。
  
    “小小丫頭,滿口粗言,竟如此不識禮數。”
  
    聲音繼續在暗處回蕩,儘是不屑與怪責。
  
    “難不成躲在背後暗算人就叫懂禮數了麼?孔老夫子是這麼教你的麼?”

古靈夕心頭雖然發寒,仍然反唇相譏,同時,聽著對方文縐縐的語氣,她突然意識到了點什麼,關於這個聲音的主人。
  
    “住口!孔聖人的名諱也是你可以隨便侮辱的麼!”
  
    對方似乎生氣了。

    那支畫筆,突然大幅度動了起來,竟在半空中龍飛鳳舞地寫起字來。
  
    須臾間,一個大大的紅字浮現在土包上的空氣中,血一樣鮮豔,筆劃末端,還滴滴地往下淌著,看得人觸目驚心。
  
    那是,一個“葬”字。
  
    古靈夕和霍青雲同時倒抽一口冷氣,那個字,還有那個字下頭的土包……

老天,那是什麼土包,分明就是個墳包的模樣啊!
  
    “膽大包天的多事丫頭。”聲音似乎從土包上移了下來,“可識得這個字?”
  
    古靈夕硬著頭皮回擊:“當然認得,那又怎樣?難不成你這縮頭老烏龜還有本事把姑奶奶埋這兒?”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古靈夕臉上響起。
  
    “可惡可惡,多管閒事不說,還滿口汙言穢語!今日若不將你這害群之馬葬在此地,我真是枉讀聖賢書!”

   那聲音氣得發抖。
  
    古靈夕忍住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抬頭看向前方,竟見一個人形,由虛到實,在自己面前漸漸顯現。
  
    凹陷無神的雙目,兩塊顴骨高凸在毫無肉感可言的瘦削臉頰上,青灰的面色比棺材媕Y拔拉出來的死人還要難看,一條長長的辮子淩亂地拖曳在身後,半個腦瓜光光地露在外頭。一身早已敗了顏色的灰色長衫在風中翻飛,露出泛黃的襯堙C
  
    是他?!
古靈夕在見過眼前人的模樣之後,終於徹底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這副出土文物一般的味道,不是那迂腐至死的鬼書生是誰?!
  
    四目對視,古靈夕聞到一股只在取出壓在箱底發了黴的衣裳被褥時才有的氣味。
  
    這個“人”的出現,霍青雲愣住了,一直顫抖不停的身子也在這時平息不少,他盯著對方,萬般委屈又迷惑地問:“是你……真的是你……為什麼會這樣?!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不長進的東西!”
  
    又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挨打的換成了霍青雲。
  
          鬼書生出乎意料地出現在霍青雲面前,深重的怒氣讓他的死人臉更顯寒意。
  
    “我同你清清楚楚地講過,只有此地才是屬於你的世界,除了這堙A哪里都容不下你。你自己不是也心甘情願留下麼?為何現在又動了心思離開?
  
    鬼書生戳著霍青雲的額頭,乾癟的聲音因為氣憤而提高,嘶啞得難聽。

我……”霍青雲本能地轉頭躲閃,方寸大亂,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留在此地有何不好?自由自在,無所不能,再不會有人阻止你做喜歡的事情。”鬼書生揪住霍青雲的頭髮,把臉湊到他面前,泛灰的眼珠轉來轉去,掃視著霍青雲的臉,喃喃說道,“你本是個聽話的孩子……不是麼?!”
  
    “喂!你放開他!有什麼沖我來!”古靈夕見他如此對待霍青雲,急得大吼。
  
    兩道犀利陰沈的目光唰地投向她,鬼書生嘴角一斜:“沖你來?!呵呵,放寬心,很快便到你。若非你這多事人介入,怎會有今日局面?!可恨之極!今日不將你粉身碎骨,難平我心頭怨氣!”
 

        “你不要傷害她!”霍青雲突然抬頭大喊,眼神堛瘧蓱還在,卻多了些難得的抵抗,“你……你不是好人!!我記起來了,你說只要我拿起你給我的筆,再喝下你給我的東西,天下就不會再有人反對我拿畫筆,只要留在這婼m習三個月,很快就可以成為一代名家。可是……我喝下之後,別說什麼畫技大進,連以後發生的一切我都全無記憶,只模糊覺得自己像一縷遊魂,不由自主地漂浮在混亂的空間堙K…又好像有一隻手,抓住我,要我做下一些我自己並不願意做的事……就在剛才,在河水堙A我終於清醒過來,這一切,都是你這個壞人造成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待我,為什麼要騙我?!我現在是什麼?我現在在哪里?我究竟怎麼了!!!”
拿鬼書生給他的筆?!喝鬼書生給他的東西?!
  
    從他帶著哭腔的喊叫堙A古靈夕開始明白導致他有那些反常表現的緣由了。
  
    鬼書生的身子像篩糠一樣抖動起來,拽住霍青雲頭髮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都是為你好!為你好!!”他的臉幾乎扭曲,大吼,“這堣~是你的家,留在這堙A你爹才找不到你!”
  
    霍青雲痛得哀叫一聲。
  
    “住手!你這老傢夥聽到沒有?!”看那個老不死的這麼折騰霍青雲,古靈夕急得快要吐血,情急之下她對著霍青雲大喊,“霍青雲!這堮琤誘ㄛO人呆的地方,這堨u是個虛無的意識界,你我都是一抹遊魂而已!這老不死的鬼書生想盡辦法騙你留在這堙A就是為了強佔你的肉身給他自己用!你要回去你自己的肉身,一定要回去!現在你清醒了,只要你想回去,你的魂魄就可以回去你自己的身體!那堣~是我們人類的世界!不要再上那個老鬼的當!”
  
    古靈夕想起臨來時,鍾晨煊對她說過,霍青雲是巫族後人,除非是他自己不願意回到自己的身體,否則外人是沒辦法強行占去他肉體的。照她的推測,霍青雲不是自己不願意回去,根本是上了這老傢夥的當,喝了他給的迷魂湯之類,身不由己地做了個困在意識界堛熊L辜魂魄。現在他清醒過來,如果他有意願回去自己的身體,也許會有奇跡?!
  
    古靈夕就是賭的這一把。
  
    “你……”鬼書生猛轉回頭,放開霍青雲沖到古靈夕面前,氣極敗壞地跺著腳,“還敢胡言亂語,我這便撕了你的嘴!”
  
    話音未落,鬼束手的雙手已經五指彎曲,銳利的指甲惡狠狠地朝古靈夕的嘴巴抓去。
  
    “住手!!!”霍青雲驚叫。
  
    老天,跑又跑不了,避也避不掉,這一下要落在自己臉上,莫說嘴沒了,怕是小命都不保!一時無技可施的古靈夕在這危急時刻,本能地伸出手擋在面前。
  
    啪喳!
  
    像玻璃撞在硬地上摔碎的聲音。
  
    沒有任何預兆地,超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鬼書生的雙手生生地在古靈夕面前成了四散飛開的碎片。
  
    鬼書生驚得連退幾步,傻瞪著自己兩隻斷腕的眼珠幾乎要暴突出來。
  
    古靈夕的驚訝不比對方小,她放低手,卻見一抹清亮的光澤從腕上的鐲子上一閃而過。
  
    難道,是這個寶貝又救了自己一次?!
  
    可是,從沒見過它有如此厲害的時候啊,居然不聲不響就斷了那老鬼的一雙手?!

        “你……你手上戴的是何物?”鬼書生惱羞成怒,沒有手掌的手臂胡亂揮舞,其景滑稽又怪異。
  
    “哼,現在知道你姑奶奶的厲害了吧!”古靈夕眉毛一揚,儘管她也不知道發生這種事的原因,卻故意裝出一副後發制人的得意模樣。
  
    說罷,她厲斥一聲,舉起右手對準腳下那堆糾纏已久的肢體砸去。
只見一層氣浪以她的右腕為中心擴散開來,將那些大大小小殘缺不全的人手在一瞬間彈開了去,紛紛亂七八糟地散在地上,融化了般消失在狼藉一片的泥地堙C
  
    雙腿頓感一陣難以言喻的輕鬆,古靈夕快步轉過身,看著後頭還在為自己的斷掌發癡的鬼書生,半個字都沒說,悶聲便沖了過去,飛起一腳踢在對方的腦袋上。
  
    想來鬼書生從沒有猜到這個小丫頭的腿上功夫如此了得,這一腳,踢得他一個趔趄不說,那顆倒楣的頭顱更在這股力道下旋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斷了頸骨般耷拉在後背上,僅靠那一層皮連著身體。
  
    古靈夕看著頭身錯位的敵人,不由一陣暗喜,鍾晨    說這傢夥如何如何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打鐵趁熱,抱著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鬼的狠勁,古靈夕跟上去,在對方好像還沒緩過神來的當口,左右開攻,使出自己全部的看家本領,把那個幾乎害她喪命的老鬼當成沙包狠揍一通,才不管這種方式對一隻鬼魂有沒有效果。
  
    小女子赤手空拳打死一隻惡鬼,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值得向鍾晨煊炫耀的呢?!
  
    “我讓你害人!我讓你打我!我讓你扯別人的頭髮!讀聖賢書讀到你這個樣子,還不如一頭撞死!”
  
    古靈夕惦記著剛才的一巴掌之仇,越打越來勁,“勇猛”之勢,讓一旁的霍青雲看到乍舌。
  
    然,打著打著,古靈夕突然覺得手腳下的感覺有些不對勁了。揮出去的拳頭,越來越像是打在一團軟軟的棉花上。
  
    嘿嘿……
  
    陰鬱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四面八方?!為什麼是從四面八方而不是從她手下的“沙包”身上傳過來?!
  
    心知有異的古靈夕立即住了她雨點般的攻擊,氣喘吁吁地看著已經手足錯位七歪八倒不成“人形”的對手。
此時,她方才清楚發現,這個被她認為不堪一擊的對手正在漸漸熔化,像極一尊被放在火焰上的蠟象,反向仰天耷拉在胸口上的腦袋,眼耳鼻口迅速失了形狀,成了一道道厚實粘膩的青灰色液體,從下巴開始,慢慢淌下,一張臉,很快成了個分辨不出種類的肉糊狀物體。
  
    不止臉,他的身體,他的衣服,包括那條拖在地上的髮辮,全部都在熔化,片刻之間,那鬼書生竟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灘肉色的液體,並快速滲進腳下的野草中,再難尋到蹤跡。
  
    回過神來的古靈夕,慌忙俯身扒開腳下的野草,卻被從土地堥R出的一陣腐臭熏得差點暈過去。
  
    被打成這樣還有本事逃掉?!

          古靈夕不信,忍住惡臭,不甘心地在草地堣S翻又踩。
  
    “出來!你這老鬼躲到哪里去了!滾出來!”
  
    被折騰得只剩半條命的霍青雲,有氣無力地對古靈夕喊:“你……先幫我出來行麼?”
  
    古靈夕眨眨眼,這才想起霍青雲還被困在那堆怪手之中不得解脫。
  
    趕緊折回去,舉起右手,將腕上手鐲照準那堆死不鬆開的怪手的“根部”,凝力重重砸下。
  
    手鐲的神效果然屢試不爽,就這一下,那些囂張多時的怪手如同被開水燙過的花草一樣,霎時就焉了下去,並很快萎縮回了泥地之中。
  
    霍青雲雙膝一曲,跪倒在地,胸口大起大落,喘著粗氣。
  
    “沒事?”古靈夕拍拍他的背。
  
    “還好……就是沒力氣站起來……”霍青雲費力地搖搖頭,看看四周,問,“這堨|面都被封死了,要怎麼出去?還有那個人……他一定還在這堙K…”
  
    “我看那老鬼傷得也不輕,暫時別管他了。”古靈夕的視線在半空中搜索,在依然漂浮在空中的畫筆上停下,“我去把筆拿回來,你拿著,外頭的人就可以把你帶回現實世界了。”

    “我離開……那你呢?”霍青雲扭頭看著她。
  
    “你先走,我墊後。”古靈夕扔下這句話,起身朝前頭的那個墳包跑去,要拿到畫筆,還得借那個墳包墊個腳才成。
  
    幾步竄到那寒人的土包前頭,古靈夕抬頭看看在上頭悠閒飄蕩的畫筆,吸了口氣,一躍跳了上去。
  
    這個“墊腳石”沒有半點穩固的感覺,鬆軟的土質讓古靈夕晃了好幾下身子才掌握住平衡。墊起腳,她伸手去抓畫筆,試了好幾下,差那麼一點點,不跳起來是怕是拿不到。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9:39 PM
可是,一種危險感在古靈夕正要躍身跳起的時候,從心底轟然升起,好像她腳下踩的不是個小小土包,而是萬丈深淵。
  
    但是,意識到這種危險的時候,古靈夕已經高高跳起,一手抓向畫筆。
  
    萬沒想到的,一股陰藍火焰在這時突然在畫筆四周燃起,讓人不敢觸摸。
  
    古靈夕本能地縮回手,整個人落回土包上,腳跟還沒立穩,她突覺得身子下頭像被拴上了千斤重物,眨眼便將她朝下拖去。
  
    以古靈夕所站的地方為中心,土包在瞬間塌陷。
  
    “哎呀!”古靈夕驚叫一聲,慌亂中出手扣住埋在土包外沿的石塊,暫時穩住了下滑的身子。
  
    從土包四周流下的泥土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將古靈夕胸口以下的部分全部埋住。

    “救命啊!”身陷毫無預兆的滅頂之災,古靈夕幾乎喘不過氣來,忍不住大喊。

別慌!”見她出了意外,霍青雲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猛一下撲到古靈夕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大聲說,“抓住你了,別亂動,我拉你出來!”
  
    從來不覺得被人拽住的感覺這麼好,這一無是處的霍青雲,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的。
  
    “你……”古靈夕正要讓他把自己拽緊些,頂上的異聲卻引得她抬起了頭,然後大叫,“我的老天……小心上頭!”
  
    “什麼?!”
  
    霍青雲剛一抬頭,便聽到砰一聲響——
  
    他們二人的正上方那只燒起來的畫筆,不知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藍色火焰,洶洶跳躍。剛才那聲響動,是火球在瞬間炸裂開來,分身成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小火點,下雨一樣朝他們兩個砸來。

    “抓緊別鬆手!”霍青雲大喊,然後把自己的身體拼命朝前傾,將古靈夕護在下頭,拿自己當她的擋箭牌。
  
    頓時,紛亂的滋滋聲此起彼伏,那些火點幾乎全落在了霍青雲的背上。
  
    “好痛……”霍青雲的嘴唇緊抿到了一起,他的背脊,已成了藍火肆虐的最佳場所。
  
    這不像火焰的火焰,似乎比普通火焰的殺傷力更大,霍青雲背上的衣服在炙烤中漸漸融化,和下頭的皮肉粘合在了一起。
  
    “放開我!趕緊去滅火啊!!”毫髮無傷的古靈夕沖他大吼。
  
    “放手……你會沒命!”霍青雲的額頭上滲出了痛苦的汗珠,抓住古靈夕的手沒有鬆開半分,“你試試用力,我把你拉出來!”

“你這傢夥……”古靈夕簡直對他無語,他好手好腳的時候都未必能把自己從這陷阱媕Y拖出來,何況現在?!這不明擺著找死嗎?!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嘻嘻的笑聲。
  
    “青雲,疼麼?”
  
    “關切”的問候接踵而至。
  
    古靈夕氣得要死,用力扭動身子想從那墳包堛戎X來。但是,她馬上發現掩埋自己的泥土堪比沼澤的淤泥,你越掙紮,陷得越深。而霍青雲的手,也有了快支援不住的跡象,他的力氣,在疼痛的折磨下一點點流失。
  
    “你個卑鄙的老不死,我出來非把你大卸十塊不可!”動手是不可能了,動嘴出口惡氣還行,急火攻心的古靈夕只差吐出一口鮮血了,自己危在旦夕不說,連送霍青雲離開的工具也被那老鬼毀掉,現在還連累那小子變了燒豬,救命啊,她上輩子究竟幹了什麼殺千刀的壞事啊?!
  
    霍青雲的呼吸越發急促,任背上的火燒不停,就是不鬆手。

  “青雲,鬆開手罷!”
  
    在他們倆的右上方,剛才化作一灘腐水遁入地下的鬼書生漸漸現了身形。

雙掌依然是沒有的,腦袋也怪異地耷拉在肩膀上,鼓突出來的眼球緩緩轉動著,歪斜的嘴角咧開著,嘲弄地打量著在下頭掙紮的男女。
  
    “不放……不放……我不放!”霍青雲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從牙縫媕膝X倔強無比的字眼。
  
    古靈夕有些愕然。

        “青雲,你會被燒死的。我這個火,跟外頭的那些有所區別,它不會在瞬間燒死你,它會慢慢炙烤你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寸肌肉,那痛苦,比一下子燒死你難過百倍啊!”鬼書生往這邊飄近了些,繼續“關心”地說,“只要你鬆手,只要你乖乖留下。青雲,我即刻助你滅了身上的幽冥焰,你仍可以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幹自己喜歡的事。”
  
    “你住口!”霍青雲第一次有了憤怒的語氣,舉目怒視著空中那個罪魁禍首,他用力搖晃著腦袋,吼道,“你不是好人!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我不要留在這堙A這堣ㄛO我的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好比一口鬱結之氣終於衝破胸口,霍青雲此刻的全部情緒皆釋放在了這聲“回家”之中。
  
    餘音尚在,霍青雲的身體突然起了變化。
  
    一串串透明的氣泡樣的光體,包裹著五色的光華,從他的四肢胸口還有腦門上魚貫而出,很快便將霍青雲圍在一片溫暖奇異的光芒堙A光色交織中,他背上的火焰竟漸漸熄滅。光亮出彩的氣泡在他四周飛旋起舞,遵照著規律的軌道,在他頭上漸漸聚合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
  
    “這……發生什麼事了?”霍青雲慌張地看向古靈夕,因為他發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消失!抓住古靈夕的雙手,越來越趨向於透明,越來越沒有力氣。
古靈夕也不清楚為什麼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只明白,這樣一來,只等到霍青雲完全消失,自己便失去了唯一的支撐力,終究落個被活埋的淒涼下場。
  
    “別慌!興許是好事!”心媮鷁M絕望了,古靈夕依然安慰著比自己更害怕的霍青雲。
  
    “不好……我的手……我抓不住你了!!!”
  
    霍青雲臉色大變,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抓緊古靈夕,但是,根本徒勞,頭頂上的光球越來越亮,星星點點的流光從霍青雲身體堶蒂V它,似乎是被這東西硬吸過去一般,轉眼之間,他的血肉之軀咻一下化成一縷輕飄飄的白氣,不可抗拒地被吸入光球之中。
  
    沒了霍青雲的援手,來不及叫一聲,古靈夕的身子猛地朝下沉去,情急間,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土包旁邊的一簇野草,勉強讓自己的頭露在外頭。
  
    那個“裝”著霍青雲的光球,緩緩旋轉,不疾不徐地朝頂上看起來厚實無比的花瓣牆飛去。

只要他有心回去,就一定能回去。
  
    難道,這小子剛才那聲發自肺腑的回家,竟為他創造出了沖出意識界的機會?!古靈夕費力地仰著頭,看著光球越飛越高,心頭莫明其妙松了口氣。
  
    出人意料的是,那飄在一旁的鬼書生,居然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採取任何行動,只是用光光的手肘,將自己的頭顱扶起,陰笑著看向已經飛達花牆頂部的光球。

  
    眼見著已經挨到花牆頂端,誰料,那看起來並無異常的片片花瓣,竟在光球挨上來的剎那,生出一張如同閃電織就的網,綠光刺眼,而一心想沖出重圍的光球像是受了重擊,被彈開老遠,差點落在地上。
  
    “霍青雲!”古靈夕忍不住大叫一聲,這個意外,是她絕對沒想到的。
  
    光球又飛騰起來,在空中猶疑片刻,再次唰一下朝上空沖去。

  綠光激閃而過,閃電的光紋在花牆上若隱若現,光球再次遭逢一個狠狠的閉門羹,從空中急速掉落下來。
  
    “嘿嘿……想離家出走麼?”鬼書生歪著脖子,盯著在地上掙紮著飛起的光球,笑,“哪有那麼容易。”
  
    那老傢夥……下了什麼濫招?古靈夕眼看著那小小光球一次次栽在那張網上不得出路,想沖去幫它,卻奈何根本動彈不了,急得要斷氣。
  
    “著急了罷?”鬼書生轉過身子,飄到古靈夕身邊,將腰彎下,用手肘輕輕“撫摩”著她的頭頂,擺出一副無比“慈祥”的姿態,輕聲說,“你幾乎瞞過我的耳目。可惜,從你惹得霍青雲生氣開始,我便知道我的世界,來了客人。我忍不住好奇,想看看你這小女娃有何能耐,會拿怎樣的花招將霍青雲引出意識界。呵呵,看你手忙腳亂的模樣,真是笑煞我也,若沒有那外頭的人悉心指教,你早已葬身此處!”
外頭的人?!
  
    古靈夕的頭上如挨了重重一擊。
  
    “你說什麼外頭的人?!你把他怎麼樣了?”她失態地驚叫。
  
    從剛才到現在,她同鍾晨煊斷了一切聯繫,難道是……
  
    古靈夕真恨不得從土包婺鶗X來咬死這老東西!
  
    “我不能將他怎樣。”鬼書生繼續乾笑,“我只是徹底封閉了我的意識界而已,甚為抱歉,斷了你們的聯繫。呵呵。”
  
    古靈夕高懸的心這才放下不少,說得也是,鍾晨煊的身手那麼厲害,這老鬼怎麼敢隨便動他?!可是,鍾晨煊    是沒事,自己有事啊!抓著的那把野草,正一點點從泥土堨階X,看來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
  
    “你到底想怎樣?!你究竟在那些花牆上動了什麼手腳?!”古靈夕厭惡萬分地別過臉,想避開那老鬼臭烘烘的雙手。

          “呵呵,你以為我不知曉你那支筆媕Y有古怪麼?!想來定是有人在媕Y埋了能讓霍青雲離開的符咒!”鬼書生一語道破玄機,隨即話頭一轉,笑,“可是,那又如何?!小小一張符咒,縱是能讓霍青雲恢復魂魄之真身,他也不可能離開我給他造下的‘家’。适才所發生的一切,你不也看到了麼?!”
  
    “魂魄真身?”古靈夕錯愕的目光落在那個還在不停嘗試沖出花牆卻又屢試屢敗的光球上。
  
    “不錯呀,就是那個發光的玩意兒。”鬼書生笑眯眯地點頭,“你這女娃,既然能來到此處,必然也不是普通人,霍青雲的真正身份,你也當略知一二罷,呵呵,否則你不會說出‘只要你想回去就一定能回去’之類的話。”
  
    原來這老東西什麼都知道!
  
    這下事情似乎陷入了絕境,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想?!古靈夕的腦子混亂一片。
  
    “可惜,你卻不知道,此處是我的世界,我早已經阻斷所有離開的路徑,莫說霍青雲走不了,嘿嘿,連你也得永生永世留下來!從你踏入此處的第一步開始,便註定走向絕境。你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霍青雲。”
  
    鬼書生的笑聲足以讓人的頭髮立起來。
  
    “你說什麼?你要把霍青雲怎麼樣”古靈夕掙紮著抓緊那把救命的野草,大喊。
  
    “不必我怎麼樣,他也撐不了多久。”鬼書生遺憾地歎氣,“如果他的魂魄真身半個時辰沖不破意識界,便會像那小小火柴,唰!點燃,燃燒,最後變成灰燼,無影無蹤。只能怪你,若不是你提醒,他還可以保持著魂魄的人形之態,安全地在此處生活。我有心留他一條性命,奈何天不留他,可惜可惜啊,你這女娃,真是天大的禍害!”
  
    “呸!”古靈夕憤怒地朝他啐了一口,不顧一切地大罵,“少假惺惺了!從頭到尾,最壞的就是你!為了強佔霍青雲的巫族身體,你強行扣下他的魂魄,害得別人父子倆天人永別!還有,你用魂縛之術殘害輔誠中學那幾個無辜學生,害得他們生不如死!幾個學生,難道會跟你這百年老鬼有什麼瓜葛麼?!

你自己腦袋漿糊,念書念不出頭,自己燒死自己也就罷了,不安生當鬼,還整天搞風搞雨,你這樣的老東西,留在世上才是最大的禍害!!我現在是沒辦法把你怎麼樣了,告訴你,姑奶奶今天還不怕死了!死了正好,變只厲鬼咬死你個老混蛋!!!”
鬼書生被她連珠炮一樣的大罵氣得臉色大變,尤其是那句“腦袋漿糊,念書念不出頭”,正正戳中他的痛處。
  
    然,一腔怒火以及難以抹煞的羞愧之情,最終只化成兩聲聽不出感情的乾笑。
  
    “哼哼,到是個會逞口舌之能的。”鬼書生把頭埋得更低了,直直地盯著古靈夕的臉,“但是,你說錯了一點。你不會變成鬼,你現在已是魂魄。可知道這墳下是什麼?是意識界堛滲蹇黎圻a,沒有光,沒有聲音,死一樣寂靜,一旦魂魄掉進去,神都無法找到你的下落。然後,你得獨自享受這種與世隔絕的孤獨,除非捱到元氣消耗殆盡那一天,永不解脫!”
  
    荒蕪之地?!神都找不到?!
  
    古靈夕深埋土中的雙腳有些發軟。
  
    “你,霍青雲,很快便各有各的去處了!”鬼書生譏諷的目光,落在古靈夕抓著的那把野草上。
  
    “喂!你想幹嘛!你……”古靈夕覺察到他眼神堛熔尬芊C

送你一程!”鬼書生冷笑,面色一沉,將斷腕對準野草狠狠一揮。
  
    古靈夕只覺得有一陣利風刮過面頰,緊接著便是嚓一聲響。
  
    野草從根部,被整整齊齊地切斷開來。
  
    已經酸軟不已的胳膊突然輕鬆了,只是,身體卻像秤砣一般,忽一下朝土堥I去。
  
    那一剎那,古靈夕的呼吸暫停了。

          以為逃過魚嘴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自己還是要栽在這個鬼地方。
  
    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頭頂上,鬼書生舒心的笑聲不絕於耳。
  
    就在古靈夕以為自己就要徹底沉入土中時,一條冰涼光滑的東西突然纏住了她的手腕。
  
    意識已被驚嚇得模糊一片的她,被一股來自腕上的強大力量朝上拉!
這股力量,柔軟堅韌,卻比任何蠻力都見效。
  
    古靈夕的身體,在瞬間被拖離了那個令她窒息的土堆,並且整個人隨著這股力量高高飛起,最後輕飄飄地落到了硬實的地面上。
  
    發生什麼事了?!
  
    稀婼k塗的她噌一下坐起來,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腕——
  
    一條黑色的皮鞭,穩穩纏在上頭,白色的光澤,在表面晶亮閃爍,很是好看,卻擋不住一股由內而外的冰冷寒氣。
  
    古靈夕的目光順著皮鞭朝上延伸,她對牽引這條鞭子的人,或者說,這位救命恩人,充斥著莫大的好奇與感激。
  
    很快,她的眼睛變大了整整一圈——
  
    斜上方,多出了一個人,穩穩地漂浮在空中。一層寬大飄逸的黑色斗篷,將對方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連臉孔都只露出鼻子之下而已,一時間竟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打那斗篷下伸出的一隻手,手指纖秀白皙,皮鞭的鞭把正正握在其中。
這個人救了自己?!
  
    好奇怪的打扮!!
  
    古靈夕仰著頭,看著對方發愣。
  
    “沒事吧?”
  
    冷冷沒有感情的詢問,從黑衣人口中而出。
  
    是個男人。
  
    說話間,對方已經從半空中徐徐落下,站在了古靈夕身邊。
  
    “我……”古靈夕咽了咽口水,點點頭又搖搖頭,“沒事沒事!你……”
  
    “還好來得及時。”
  
    男人打斷她的話,手下一動,繞在古靈夕腕上的皮鞭嗖一下鬆開,聽話地彈回到男人手中。
  
    “這……這……”鬼書生呆立在已經成了一方平地的土堆旁,怕也是跟古靈夕一樣,還沒有從這突然發生的大逆轉中回過神來,半晌,他才氣極敗壞地質問,“你是何人?如何進得了我的意識界?”
  
    男人視他的存在如空氣,完全不予理會。只是徑直走到霍青雲的魂魄前,把這個匍匐在草叢上,試了好多次都沖不出去的可憐光球捧在了手掌上。
  
    “先送你回去。”
  
    男人低語,伸出手指在光球上輕輕一點,嘴堣S嘀咕幾句,隨即將手臂朝上一揚,放飛一隻小鳥般將光球朝花牆頂端拋去。
  
    幾個簡單的動作,卻起了非凡的作用。

          當光球再次接觸到花牆頂端時,那張該死的網居然沒有再出現,密實的花瓣間赫然裂開一道口子,奪目的白光從外頭透進,仿若突然生出了一隻睜開的眼睛。借著這條小小通道,光球順利地飛出了困住它已久的牢獄,轉眼消失在眾人視線中,只留一串漸漸消失的五色光斑。
  
"霍青雲走了?”古靈夕驚喜卻還有點懷疑,站起身走到男人身邊,急急地問,“你把他安全送出意識界了?”
  
    “是。”
  
    男人頭也不回地朝墳包那頭的鬼書生走去。
 
    鬼書生顯然被對方穩若磐石的勢頭給震住了,不自覺地朝後退開兩步,強作兇狠地質問:“你究竟是何人?說!膽敢亂闖意識界,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麼?!”
  
    男人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站住,右手略略一松,繞成幾圈的皮鞭散開垂到了地上,乍眼看去,如一條為獵物而潛伏的黑蛇一般危險。
  
    “不怕。”男人一動不動,只見到他的嘴唇輕啟,“你在生時,家室不貧妻賢子孝,本可以安樂終老,奈何你眼中只有功名,對妻兒不管不顧,以致幼子溺水而亡,妻室懸樑自盡,終落個家破人亡抱碑自焚的下場,自作孽!你死後為鬼,不入輪回,仗恃一腔怨念遊蕩人間,禍害無辜,不可饒!”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09:44 PM
你……你如何得知我的事?”鬼書生的身體開始瑟瑟抖動,僅剩皮肉相連的頭顱晃動著,快要掉下來一樣。
  
    “那不是你該知道的問題。”男人手臂朝外一揮,皮鞭隨之蜿蜒而動,“你只需知道,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男人要動手收拾老東西了?
  
    跟在男人身後的古靈夕突然緊張起來。
  
    “哈哈哈!我不管你是誰,不過……”鬼書生大笑,腦袋晃得更加厲害,“想我入地獄?!怕你還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剛落,鬼書生大喝一聲,斷手朝上空一陣揮舞,立時便見那四面花牆,無聲且快速朝他們擠壓過來,更要命的是,花瓣之間在瞬間生出了無數根長過一尺的尖刺,要是被這樣的東西挨上,豈不是當定了人肉馬蜂窩?
  
    笑聲中,鬼書生的身形漸漸隱去。

“離我近些。”
  
    男人回頭,伸手將古靈夕拉到身邊,而後不慌不忙地抖了抖皮鞭,整個人朝半空中躍起,本來只得十尺長的鞭子眨眼間長長了十倍不止,在空中挽了幾個眼花繚亂的漂亮花式後,突然一分為四,如四條黑色靈蛇,奮勇地朝變異的花牆遊去,很快,它們從每面牆的中心處穿透了出去,也就在這時,花牆停止了運動。
  
    古靈夕驚魂未定地看著離自己不到兩尺的銳刺,捂著狂跳的胸口,抬頭看向皮鞭的主人。
  
    男人漂浮在空中,斗篷被四下亂竄的強大氣流吹得翻飛不停。見時機成熟,他左手捏訣,朝右手上一點,一道墨紫之氣迅即升現,自鞭把開始,須臾間便貫穿了那四條分裂而成的“部下”。
  
    “滅!”
  
    見紫氣已經遍佈完全,一聲威嚴的低斥從男人口中迸出。

他的一聲令下,四條“蛇”好像突然增加了百倍力量,竟將花牆狠狠推開了去,與此同時,無數條紫色的脈絡狀紋路在花牆上浮現,越來越多,越來越突出。
  
    就在古靈夕還沒有看清楚狀況的時候,只聽得轟一聲悶響,一直困住他們的古怪花牆,猛烈地爆炸開來,無數花瓣從上頭剝落,轉眼變成了白色的雪點,接著便徹底融化在空氣中。
  
    不過,與其說是爆炸開來,還不如說是被分裂開的更恰當。別的不說,古靈夕至少記得,花牆首先是在那些紫色脈絡的蔓延下碎成了無數塊,最後才化成零散的花瓣。
  
    不管怎麼樣,這個厚實而堅固的花之牢籠,在男人三兩下的擺弄中走向了毀滅。
  
    古靈夕正要大贊對方厲害,卻冷不丁被花牆之外的世界嚇了一大跳。

清風白雲,田野河流,全部被一片灰黑混雜的濃霧所遮掩,站在這片混沌之中,你根本無從辨識方向。再看腳下,野花野草泥土,也漸漸隱沒在霧中。
  
    “哎!那個……恩公!這個霧越來越大了,你看我的腳已經……”看著濃霧逐漸蓋過自己的雙腳,古靈夕莫名地慌張,忙向半空中的男人求救。
  
    男人輕抖皮鞭,那四條立下大功的分身乖乖歸位,皮鞭又合零為整,重新蜷回他的掌中。
  
    “手給我!”
  
    他降低了些高度,俯身下來,把手伸到古靈夕頭頂上。
  
    “哦,好!”古靈夕忙不迭地把手遞上去。
  
    男人稍一用力,古靈夕的身子便輕飄飄離了地,落到他身邊。
  
    “不要放手,你就不會摔下去。”男人叮囑。
  
    “明白!”古靈夕驚奇地看著腳下,更驚奇於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竟傳遞過來一陣不可言狀的力量,讓自己可以像對方一樣漂浮在空中而不費半點力氣。
  
    “解決那只老鬼,我們便可離開。”男人拖著她的手,朝前而去。
  
    “那老東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且這堿O他的意識界,要找到他恐怕有些難度吧?”古靈夕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這個該死的意識界,變化多端不可預料,誰知道那老東西會不會又想些爛招來對付他們?!

          “不難。”男人胸有成竹,淡然道,“意識界,高等靈體以精元所構築,只要強行召來意識界主人的三魂七魄並予以摧毀,意識界自然消失。”
  
    “聽起來不是個輕鬆活兒啊……”古靈夕嘀咕,但是,她卻沒來由地相信,這個男人定能辦到。
  
    看似漫無目地的行進,很快停了下來。
  
    “就是這堣F。”男人自言自語,“老鬼該在這附近了吧……”
  
    “真的?”古靈夕馬上警覺地朝四周亂看,但是霧那麼濃重,看不出任何端倪。
  
    男人沒有理會她,而是出人意料地將手中的皮鞭朝前一拋。
  
    “蒼龍易白虎,玄武化朱雀。有形換無形,暗夜生靈珠。”
  
    一串既像古詩又像咒語的句子在霧中回蕩。
  
    古靈夕屏息靜氣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精彩細節。
  
    前方,突然亮堂了起來,好像有人在濃霧下燃起了熊熊火焰,紅彤彤的光芒在氤氳中升騰。再仔細一敲,紅光中卻有個黑影,細細長長,蛇一樣遊動。
  
    啊?!那不是他扔出去的鞭子麼?!
  
    古靈夕揉了揉眼睛。
  
    黑影在紅光中蜿蜒遊動了片刻,突見無數道燦爛金光從它身上穿出,轉眼便將其分割成了無數小小的黑點,在紅光中密集飛舞,粘連,最後竟合成了一個比雞蛋還小的發光體,飄飄悠悠地朝他們這邊飛過來
男人伸出了手掌。
  
    “這個是……”古靈夕看著浮在他手掌上的,逐漸褪去那層金光耀眼的外衣的小東西。
  
    一顆墨黑的小珠子,隱隱有股紫色在媕Y緩慢遊移,透出一股抹不掉的高貴神秘之氣。
  
    “我要用它把老鬼的魂魄抓出來。”男人說罷,對準黑珠輕吹了一口氣,“去!”
  
    珠子應聲飛出,快速朝他們的頭頂上而去。
  
    古靈夕仰著脖子等了一好會兒,卻發現啥動靜也沒有。
  
    正要對身邊那個比石像多口氣的男人發問,卻愕然發現自己的周圍,起了奇怪的變化——
  
    銀白色的小點,同天上的星星一樣閃爍不住,但,它們又與星星不同,因為它們在輕盈飛動,並且數量在不斷增加,一粒的光芒雖小,可聚少成多之下,濃霧越來越遮擋不住它們的光彩。
  
    不消片刻,銀點竟輕易佔據了古靈夕視線所及的全部地方,相形之下,原本令人壓抑的濃霧已被它們壓制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極美之景,古靈夕恍惚間有了身處天河的感覺,踩著虛無的雲朵,任自己被點點繁星溫柔包圍。
  
    “真漂亮!”古靈夕由衷地讚美,又問,“這些星星,是你變出來的麼?”
  
    “我要用它們把老鬼抓出來。”
  
    男人平靜地回答。

          古靈夕這才注意到,男人的左手一直平放在胸前,五指微曲,保持著一種奇怪但又很好看的姿態。
  
    模糊的呢喃聲從他口中湧出,那些“星星”似乎對於他的聲音有著強烈的反應,在他忽急忽緩的節奏下,按照一定規律快速移動起來,它們飛過的地方,留下無數條尾巴一樣的細細光跡,彼此牽連飄動,怎麼看都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針線盒,把長長的絲線散得到處都是。
  
    呢喃聲還在繼續,比剛才的速度快了許多。
  
    突然,所有的“星星”,所有的“絲線”,像受了命令的忠實士兵,驟然排列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每條絲線都有條不紊地系在了每顆排列整齊的星星上,再看,這根本就不止是個簡單標準的長方形,而是一張網,一張碩大無比,似乎連天地都能收入其中的網。
  
    男人停止了念咒般的呢喃,鬆開手指,舉手朝大網的中心一指,呵了聲:

“去!”
只見那大網唰一下收成了細細一束,以出弦之箭般朝他們二人的左下方猛衝過去,眨眼便消失在霧氣之中。
  
    “這個……你做了什麼?”古靈夕用力眨著眼睛,搖晃著男人的手臂,“那張網呢?怎麼不見了?”
  
    “稍安毋躁,很快便有收穫。”男人巍然不動。
  
    果真如他所說,真的很快,快到只不過是睜眼閉眼的剎那,前方突然激出了一圈刺眼的白光。
  
    古靈夕下意識地拿手擋在眼前,待她感覺白光已過,放下手時,卻見剛才消失的那張大網,正完好無損地飄飛在前頭,唯一不同的是,它緊緊束在了一起,將一個很像人類的物體牢牢束縛其中。
  
    “呵呵,你會用張暗網阻止霍青雲離開,我也會用明網把你收拾了。”男人冷笑,拉著古靈夕來到了網前。
  
    “我的天!”古靈夕捂住了嘴。

  網中之“魚”,除了那逃匿的老鬼,還能有誰?!
  
    此刻的他,再無了之前的囂張氣焰,散開的髮辮胡亂地披在依然耷拉著的頭顱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四肢都被反向扭曲著,每一條網絲,都深深勒進了他的身體,其狀恐怖不堪。
  
    面對眼前的二人,鬼書生費力地抬起眼皮,斷斷續續地開了口:“你們的本事……不小……呵呵……這樣都能逃脫……還……”
  
    “還能讓你安安生生地做一回網中之魚。”男人接過話頭,語帶譏諷。
  
    “抓到了?!我們真的抓到這可惡的老鬼了麼?”
  
    古靈夕還有些不敢相信,這男人真可以如此輕巧便收服了這個差點要了自己小命的百年老鬼?!
  
    “自然是抓到了。”男人上前半步,面上的黑布輕輕搖晃,“銷毀這個罪惡的魂魄,意識界便會隨之消亡。”
  
    言畢,男人舉起了左手。

“等一下!”古靈夕突然喊道,“我還有話要問這老東西!”
  
    “哦?!”
  
    男人略一遲疑,放下了手。
  
    古靈夕上前了一點點,盯著不成人形的鬼書生,皺緊了眉頭質問道:“輔誠中學那七個學生,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麼,你竟然要用那麼惡毒的魂縛之術來折磨他們?!”
  
    “嘿嘿……”鬼書生一聽她提起這事,竟咧嘴笑出了聲,網絲勒著他的臉,令他此刻的神態極之怪異並猙獰。
  
    “死到臨頭還敢笑?!”古靈夕氣極,沖對方揮舞著拳頭,“說!你為什麼要害那些無辜的學生?!”
  
他們……無辜麼?!”鬼書生止住了笑,露在外頭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古靈夕,“身為學子,有明堂好書相伴,卻終日不思進取,小小年紀便貪戀吃喝玩樂,實不可饒恕!!!不可饒恕!!!這般不學無術之人,留在世上亦是浪費口糧!”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就起了害人之心?”古靈夕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旋即又問出了一串埋在心中已久的問題,“你不僅要他們死,在他們死前倍受折磨……對了,為什麼他們幾個在那麼痛苦的時候,還要口口聲聲說著念書不如去玩耍的話?!還有,我白天曾看到過那幾個出事的學生從我面前經過,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出事了才對,為什麼我還能看到他們?”
  
    “他們既然這般喜歡玩樂……我便讓他們玩個夠……呵呵……”鬼書生的嘴歪咧著,一串涎水樣的液體滴落出來,“他們的靈魂,每天都要重複從極樂墮入極苦的過程……除非死去,我要他們在極度的痛苦中……將他們說過的無恥之言說到死為止……否則,如何對得起天地聖人……”

  “荒謬!”對方的話聽來雖有些淩亂,但古靈夕依然明白大半,一股怒火直沖腦門,指著鬼書生破口大罵,“你還好意思說天地聖人?!如果你心中真有聖人,就不會將功名看得家眷性命還重要,如果你心中有天地,就不會將自
己的一腔怨氣借題發揮到無辜的人身上!你死後作祟,面子上打的是恨鐵不成鋼的藉口,可實際上呢?你只是在嫉妒,你在嫉妒那些年輕的生命,因為他們還有大把前程可以奮鬥,而你,已經一無所有,所以你要他們不得好下場,你要他們跟當年的你一樣痛苦!枉你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卻連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沒有學會,你這種既愚蠢又惡毒的人,註定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你那塊無字碑上刻上名字!!!因為,你不配!!!”
  
    “你……”鬼書生的身體劇烈地顫動著,已經龜裂的嘴唇張開著,卻說不出下文來回擊古靈夕。
  
    “呵呵。”身邊的男人忽然笑出了聲,“你這丫頭,拳腳功夫若有嘴上的一半好,也不至於狼狽至此。”

    “噯?!你說什麼?”古靈夕轉過頭,光顧著跟鬼書生發火,男人的話一句沒聽清。
  
    “沒什麼。”男人擺手,旋即沉聲道,“是時候送這老鬼到該去的地方了。”
  
    “沒意見!!!”古靈夕馬上投贊成票,該知道的事差不多都知道了,只要老鬼被滅掉,照鍾晨    說的,那些被困在池底的學生魂魄就能被釋放,屆時一切麻煩事都會暴雨轉晴了。
  
    男人再次舉起了左手。
  
    “哈哈……以為滅掉我的魂魄……你們就能安全離開麼……”老鬼賠上僅有的力氣,突然大笑,“莫忘記……你們現時亦是我意識界的一部分……若我魂飛魄散……意識界中的一切都會隨之湮滅……你們不是霍青雲……沒有他的天生異能……你們根本無法離開……哈哈哈哈……”
古靈夕大吃一驚,正要說話,卻被男人搶了先。
  
    “我們二人的安危,就不勞你操心了。想以這個藉口來保住你自己?!呵呵,看來你終究只是個死讀書的老迂腐啊。”男人輕笑。

    鬼書生的笑聲像被東西哽住了。

    他看到,男人舉起捏訣的右手,一串令他頭腦脹痛的咒語從對方嘴堭絨s不斷地貫穿到自己的身體中。
  
    喀嚓,喀嚓。
  
    脆得令人膽顫的聲音在身體媄z發而出。
  
    已經很緊的網絲,在瞬間被抽得更緊,那些遊移在網上的白光,不得不讓你聯想到寒光逼人的刀刃,看這勢頭,竟是要將網中獵物活活切割成無數小塊。
  
    “放開我!!放開我!!!”鬼書生再也按捺不住,拼盡殘存之力,在網中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好難受……放開我………放開!!!”
  
    古靈夕想捂住耳朵,看著眼前的慘像,她把臉轉向男人那方。

“一定要用這種方法來解決麼?”她嘀咕。
  
    男人聽到了她的話,卻毫無反應。
  
    網絲還在收緊,層層白氣從底下螺旋而上。
  
    點點銀白從網中浮出,沿著有規律的軌跡朝四面蔓延。
  
    無聲無息間,每一粒銀點突然爆發出比太陽還要厲害幾倍的巨大光芒,亮到幾乎要刺瞎見者的眼睛。
  
    “放開我!我還有好多事情尚未完成……放……啊……”
  
    光芒聚合在一起,又在瞬間分裂,化成四散激飛的菱形光,淹沒了由強到弱的慘叫。
  
    古靈夕強睜著已經開始發花的眼睛,問:“老鬼呢?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四分五裂了。”男人淡然回答,“這些光芒,會帶著他飛向徹底的滅絕。”
  
    “徹底的滅絕……”古靈夕回過頭,視線追隨著那些狂奔不止的光芒。
  這時,那些飛出的光,每一塊的顏色都不一樣,看起來煞是好看,可是,它們哪里只是好看那麼簡單,那分明就是被網絲切割開來的鬼書生!!!
  
    男人說的四分五裂,全沒有尋常意義上的血肉橫飛,一切一切都是那麼乾淨俐落,甚至,令人目眩神迷。
  
    在一片幻麗的美景下,誰會想到有一個頑固的魂魄已被大卸八塊?!
  
    這種事,不期然地讓你想到一個香氣撲鼻五彩繽紛的花園,那麼惹人喜歡,可是誰又會料得到,花園下,埋的是腐爛的屍體。
  
    古靈夕看看身邊的男人,又看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光芒,心堿藒M爬上一點點控制不住的涼意。
  
    “這就……解決了?”古靈夕不敢相信地看著徹底消失的網,還有網堛滿坐H”。
  
    “呵呵,老鬼已經魂飛魄散。”男人笑笑,左手朝空中一揮,一個亮亮的小玩意兒從暗處飛出,流星般落入他的掌中。
 “那我們……”
  
    古靈夕話說一半,頓覺得身體開始左右搖晃。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巨大氣流,從八方洶湧而至,先是推搡,後是擠壓,讓人喘不過氣來。四周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灰色黑色流動不止互相交融,

        “怎麼了?!我覺得……好難受……”古靈夕一把揪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氣。
  
    “老鬼消失,我們所在的意識界也會崩潰。不要害怕,我會送你安全離開。”男人轉過身,雙手握起古靈夕的手,念念有詞。
  
    薄薄的紫霧從古靈夕的手中滲透而出,沿著她的雙臂嫋嫋地爬向全身,很快便將她籠罩在一片漂亮的淡紫之中。剛才那種難受的壓迫之感,也在這時全然消失,整個人輕巧得不得了。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今後自己多加小心。”男人伸出一隻手,在古靈夕額頭上劃了一個簡單的符號,“以後讓鍾晨煊多教你些有用的招數,不要再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了。”

“你說什麼?你也認識那個傢夥?”古靈夕脫口而出。
  
    男人不回答,只用手指點中她的額頭,輕輕朝前一推,笑:“去吧!”
  
    “喂!!啊呀……我的身子……”古靈夕只覺腳下像踩了一陣往前飛去的微風,身體兩側也各有一股溫柔的牽引力,扶持著她朝渾沌深處而去,她控制不住,只看見男人離她越來越遠,依然保持著穩若磐石的姿勢。
  
    “你到底是誰?”古靈夕扯起嗓子大喊。
  
    男人的嘴唇,揚起動人的弧線。
  
    “呵呵,至少現在,我們不是敵人。”
  
    隱隱約約中,古靈夕聽到這樣一句話。
  
    男人的影子,越來越模糊,最後完全隱沒在這個越來越混亂虛無的空間。
  
    無數灰黑的霧流從身邊遊過,但是都靠近不了古靈夕。
  
    淡淡的紫氣,把她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
  
  雲朵一樣朝前飄蕩,古靈夕不知道自己要飛向哪里。
  
    忽然,前方似乎有了一點光。
  
    暖暖地照向自己,更像在召喚自己。
  
    濃濃的倦意席來,古靈夕的眼皮越來越重,身體也越來越輕……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10:01 PM
“先別著急,我看這事有蹊蹺。”
  
    “不能再等了,我必須試著進去找她!”
  
    “你根本是在拿性命開玩笑!你若能輕易進去,當初又何苦讓她幫忙?我看那丫頭是個命大之人,何況霍青雲已經安然出來,她也一定平安無事。再等等吧!”
  
    “不行,漓葫,你來助我一臂之力,我必須去!”
  
    “你……”
  
    耳朵媔ヮ茪@男一女的聲音,語氣不怎麼平靜,像在爭執。

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無比的感覺立即充斥了整個胸腔。
  
    好舒服,從來沒試過空氣也能帶給人如此愜意的感受。
  
    古靈夕迫不及待地張開了眼睛。

          雪白乾淨的帳頂,鬆軟的枕頭,光滑舒適的錦被,噯?!自己什麼時候躺到這堥茪F?
  
    動動腿,抬抬手,好像不是在做夢。
  
    轉著眼珠,她側過頭,兩張有些愕然的臉孔進入她的視線。
  
    “啊呀,好極!醒了醒了!”漓葫的臉笑成了花兒,一屁股坐到了床邊,拉住古靈夕的手大呼謝天謝地。
  
    鍾晨煊沒有漓葫那麼大的反應,只是站近了些,看定古靈夕,扳著臉問了聲:“沒事?”
  
    是他?!真的是他?!
  
    古靈夕傻傻地盯著鍾晨煊,不說話,卻做出了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動作——
  
    伸手拽住他的手掌,用力掐了下去。
  
    “喂!你幹什麼!”鍾晨煊一把甩開她的爪子,惱怒地看著留在自己手上的指痕。
  
    “你是真的呀!”古靈夕的神色頓時恢復了常態,大喜過望地坐了起來,摸著自己的臉,“不是做夢,我真的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哈,真笑死我了。”漓葫樂不可支地拍著床沿,指著古靈夕道,“

你這丫頭到精明,掐別人不掐自己。嘖嘖,怎麼看都不像剛剛曆劫歸來的人哪!”
  
    “萬一不是做夢,掐自己會痛嘛!”古靈夕嘿嘿笑,眼角瞟向臉色發青的鍾晨煊,馬上把話鋒一轉,緊張地問,“對了,霍青雲怎麼樣了?!他應該比我先出來!”
  
    鍾晨煊揉著發紅的手掌,憋住怒氣道:“他很好,我已經將他暫時封存起來,稍後就送他回到他的肉身。”
“太好了!可算放心了。”古靈夕送出很長很長的一口氣,總算徹底放鬆了。
  
    “在我們失去聯繫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鍾晨煊    遠沒有她那麼輕鬆,嚴肅的目光落在她嘴角上的一塊紅腫上頭,“你的嘴怎麼了?”
  
      鍾晨煊不提還好,一提到這個,古靈夕才覺得嘴邊連同半張臉還有些火辣辣地疼。
  
    拿舌頭頂了頂傷處,古靈夕憤憤罵道:“還不是那個該死的老鬼幹的!挨了他一耳光,下手可狠了!!!”
  
    鍾晨煊歎口氣,說:“猜也猜到是你在意識界婸P鬼書生遭遇了。”
  
    “豈止遭遇啊,我和霍青雲都差點死在他手堙I”古靈夕心有餘悸,馬上又扭頭看向鍾晨煊,“為什麼我們會突然斷了聯繫?我還以為……以為你出事了呢!”

          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瞬間沖沒了鍾晨煊對她那一點點的氣惱。
  
    “記得拴住你我的細線吧?!”鍾晨煊從手腕上取下那截斷開的黑絲,“它被一股來自於另一個空間的力量強行切斷了。”
  
    古靈夕趕緊抬起右手,發現上頭的黑絲還在,只不過跟鍾晨煊的一樣,已經斷開,只剩一小截在那媟n搖晃晃。
  
    “難怪……”她拆下黑絲,“一定是老鬼幹的!可是他為什麼不在我一進去意識界的時候就切斷呢?非要等到我快把霍青雲救出來的時候才動手!”
  
    “你以為我的東西是蘿蔔絲麼?想切就切?!”鍾晨    煊瞪了她一眼,“老鬼也要積蓄力量,才能徹底阻斷你逃生的路徑。如果你乖乖照我說的做,本可以在老鬼斷你後路之前安全回來!”
  
    “什麼都不做就跑回來,那我進去幹嘛?!”古靈夕不服,也不管鍾晨煊聽不聽得明白,一股腦兒說道,“如果我那時聽你的,拋下霍青雲離開,那以後恐怕再沒有救回霍青雲的機會了!你不知道,他被老鬼灌了迷魂湯之類的東西,在意識界堻o麼久,根本就是不由自主,還把我當敵人變出一條大魚來吃我!多虧我出手及時,讓他把喝下的東西都吐了,這才有了後頭的事!要不是我,他霍青雲註定要當一輩子的遊魂傀儡!”
“迷魂湯?!”鍾晨煊眉頭一皺,“把你在意識界媯o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仔仔細細說給我聽!不許遺漏任何細節!”
  
    “哎!”一直插不上話的漓葫拍了拍鍾晨煊的肩膀,嗔怪道,“你就不能等會兒再來盤問?女兒家身子嬌弱,又剛剛脫險,怎麼著也得讓靈夕吃飽歇足吧,那樣腦子也清楚些嘛。”
  
    “漓葫姐……”古靈夕熱淚盈眶,“我想吃包子!”
  
    “行,我這就去做。乖乖歇著!”漓葫笑嘻嘻地站起來,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警告鍾晨煊,“瞧瞧丫頭那個可憐樣,不許再折騰她了!”
  
    “我記得,你好像在兩個鐘頭之前剛剛吃了一整籠包子吧?”鍾晨煊拖過凳子坐到了床邊。
  
    “怎麼可能!”古靈夕激動地反駁,“我覺得我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在意識界堙A我覺得過了好久!”
  
    “意識界的空間時間,跟現實世界是不同的。從你進入到出來,不過兩個鐘頭罷了。現在剛剛過中午。”鍾晨  煊  聽著從她腹部傳來的咕咕聲,揶揄道,“看來你別的長處沒有,消化功能到是高人一籌。”
  
    “我才離開了兩個鐘頭?”古靈夕不敢相信,在那個飄忽危險的意識界堙A她至少過了一整天有多吧?!可落現實堙A才區區兩個鐘頭而已?!
  
    鍾晨煊起身走到窗前,唰一下拉開窗簾。
  
    金燦燦的光芒斜斜地灑了進來,晃得古靈夕眯起了眼睛。
  
    真實的溫度讓她不得不相信,這的確是正午的陽光。
  
    “原來真的才兩個鐘頭……”她咕噥著,隨即又甘心地辯解,“就算兩個鐘頭前吃了又怎樣?那是早餐,現在是午餐!”
  
    她的煞有介事讓鍾晨煊哭笑不得,坐回原位,他歎道:“對你真是無話可說。”
  
    看他的神態,古靈夕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鍾晨煊也笑了,雖然只是淺淺的笑意,雖然只是短短一剎那。
  
    彼此都平安無事,真好。
  
    聽到他的嘻笑怒罵,真好。
  
    他真真實實地坐在自己身邊,真好。
  
    陽光進來得正是時候,驅趕走屋內的幽暗,也照亮了古靈夕的心。
  
    也可能,照亮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心。
  
    忽然,鍾晨煊出乎意料地伸手勾住了古靈夕的下巴,把她的臉朝自己這方輕扳過來。
  
    一股電流從古靈夕背脊上竄過,竟電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唔……”鍾晨煊像個大夫一樣仔細查看著她嘴邊的淤傷,“沒什麼大礙。回頭讓漓葫給你上點散淤止痛的藥膏。”
  
    “哦……”古靈夕紅了臉,不敢看他。
  
    “不管怎麼說,這回能救回霍青雲,你是大功臣。”鍾晨煊鬆開手,笑了笑,“雖然可以想像到你當時有多狼狽,但是,總算是雙雙平安而回。我們對霍知山也算有個交待了。”
嗯!確實真不容易。霍知山不容易,我們也不容易啊!這大功臣的帽子也太重了!”古靈夕鼻子直發酸,但是,她旋即想起了另一個人,馬上抓住鍾晨煊道,“說到功臣,要不是緊要關頭殺出來一個黑衣男人,恐怕我跟霍青雲
都要永遠留在意識界了!”
  
    “黑衣男人?!”鍾晨煊眼堸{過一絲訝異。
  
    “對啊,從頭黑到腳!”古靈夕點頭如舂米,激動地描述著,“還拿斗篷遮住大半個臉,根本看不到模樣。可是本事不是一般的厲害呢,三兩下就把老鬼打得四分五裂。哦,對了,霍青雲也是他出手送出來的!要不是我聽到聲音不像,我可能以為那是你裝的呢,世上除了你,還有誰有那麼厲害!”
  
    聽著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語,鍾晨煊臉上的疑色一層層加重。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鍾晨煊把漓葫的警告拋到九天雲外。
  
    “我想想……”古靈夕整理著思路,然後一拍手,“就從我跳上魚背說起吧!”
  
    說到興起,古靈夕完全忘記了叫喚不停的肚子,說書先生一樣繪聲繪色地把她所遭遇到的一切,事無巨細全部抖給了鍾晨煊。
  
    一直到漓葫端著一籠香氣四溢的包子走進房來,古靈夕都沒有停下翻飛不停的小嘴。
  
    端坐她面前的鍾晨煊也聽得尤為專注,臉上的神色隨著她的講述而起著些微的變化。
  
    兩個人居然都沒有發覺身邊多了個漓葫。
  
    “喂!吃東西了!”見二人完全無視走進的存在,漓葫拿筷子頭敲了敲古靈夕的腦袋。
  
    “哦,先放放!”古靈夕頭也不轉,然後繼續對著鍾晨煊說,“然後我就看到那顆黑珠子又回到了他手堙A他又抓著我的手,讓一層紫霧鋪到我身上,最後推了我一把,我就迷迷糊糊地飛走了,醒來就在這兒了。哦,臨走時我問他是誰,他說什麼至少我們現在不是敵人。”
  
    鍾晨煊呼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笑:“果然是個無奇不有的世界。能輕易進入意識界,更能不費吹灰之力打散鞏書生的魂魄,還能把霍青雲的魂魄安然送到我這堙K…黑衣男人……”
  
    “我說……”他回頭,正要再問古靈夕,卻發現床上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只聽到背後傳來陣陣吧唧聲。
  
    就在他望窗感歎的片刻,古靈夕奮不顧身地撲向了漓葫擺在桌上的龍眼包子,現在正左一個右一個吃得來勁。
  
    “喂!”鍾晨煊大喊一聲沖過去,一把搶過蒸籠,“你給我留幾個!”
  
    “還我!”古靈夕嘴媔貑o滿滿的,油亮亮的雙手抓在鍾晨煊的手臂上,要把包子搶回來。
  
    “我從早上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鍾晨煊側身護著戰利品,不肯鬆手。
  
    “你是男人該讓著我,怎麼好意思跟我搶包子!”

“我餓!”
  
“我更餓!”
  
    漓葫被他們兩人的包子大戰逗得直不起腰來,邊笑邊說:“繼續繼續!該讓所有街坊都來參觀參觀你們倆的包子大戰,這麼一來我不歸居的包子必定揚名天下,將來我也不賣酒了,就指望這包子給我賺錢啦!”
  
    “你還火上澆油!”鍾晨煊不甘心地看著空空的蒸籠,白她一眼,“再蒸一籠去!”
  
    “兩籠!”古靈夕把搶過來的最後一個包子塞到嘴堙A朝漓葫豎起兩根手指。
  
    “真是天生一對……”漓葫拍著自己笑到發疼的臉,搖頭嘀咕著走了出去。

            把蒸籠扔到一旁,鍾晨煊看著意猶未盡地吮著自己手指的古靈夕,說:

“吃歸吃,吃完了就得辦正事了!”
  
    “正事?!還要我幹什麼?”古靈夕後怕地反問。
  
    “先回學校。現在鬼書生已經被滅掉,池中的魂魄自然得到釋放。不過,還需要我為他們引路才行。”鍾晨煊    如實解釋,“把他們安然送回之後,再把霍青雲送回他的肉身。只不過……”
  
    “怎麼了?”見他話留一半,古靈夕忙追問。
  
    “如果不是鬼書生設下的那方結界,也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層花牆礙事,霍青雲的魂魄本該自行沖出意識界,然後直接回到自己的肉身。可因為他的魂魄被結界的力量嚴重排斥過,被送到我這堥荇氶A已經失去了靠本能尋回肉身的能力。所以我們還得費些心思把霍青雲的肉身找回來。”鍾晨煊歎口氣,“這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事。”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霍青雲被花牆撞昏了頭,現在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古靈夕越來越覺得霍青雲是個十足的倒楣鬼。
  
    鍾晨煊點頭:“差不多吧。那些學生的肉身都在醫院堙A所以處理他們很容易。可是霍青雲的肉身被鬼書生侵佔,天曉得那老鬼在進到意識界之前是躲在哪里。”
  
    “這樣啊……”古靈夕撓了撓頭,皺眉思索,半晌冒了一句,“人肯定是在省城!”
  
    “好……”鍾晨煊作恍然大悟狀,頓了頓,臉色一變,“大一句廢話!”
  
    “你別這麼直白好吧?!”快被對方打擊成習慣的古靈夕不滿地撅起了嘴,轉而又道,“不過我覺得,老鬼的活動範圍應該是以輔誠中學為中心才是,學校是當年的書院,他對這個地方的感情絕對非同一般,何況如果他不是經常在學校堿※吽A又怎麼能有機會對那幾個蹺課的學生下毒手呢?!我看他對學校堛滷〞p熟悉得很呢!”
  
    “這還像句人話。”鍾晨煊呵呵一笑,隨即又認真地說,“如果你覺得身體吃不消,就留在不歸居休息,我自己去學校處理。”
  
    “那怎麼行!!!”古靈夕立刻雙手雙腳反對,“輔誠中學也不算小,要找人還是得費不少工夫,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嘛!我一定要去,而且我還要到醫院去確定那些學生是不是都恢復正常!”
“怎麼,驗收成果麼?”鍾晨煊故意把身子朝前傾了傾,別有深意地說,“驗收完畢之後,可別忘了你應承過我的事。”
  
    “呃……那個……”古靈夕的眼皮在瞬間眨了無數下,結巴著說,“放心……我……我當然記得!”
  
    “記得就好。”
  
    鍾晨煊露出勝利的壞笑。

          當古靈夕重新站在輔誠中學的大門口時,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才離開不過一天一夜,卻像過了幾十年一般。
  
    也許每一個死堸k生的人想法都一樣吧,生死之間的距離,大過一切。
  
    “發什麼愣,走啊!”鍾晨煊拖著還沉迷於感慨中的她朝大門走去。
  
    坐在大門一側的人見有人進來,忙放下手中的報紙,見是鍾晨煊,隨口寒暄了句:“哦,鍾老師剛回來啊。”
  
    “老齊?!”鍾晨煊看著那鬍子啦茬的中年人,問,“怎麼今天是你在這兒?”

“今兒一早來就不見三叔的蹤影,也不知那老頭跑到哪里喝小酒去了。”

老齊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這不就只有找我暫時替他看著大門了唄。”
  
    聞言,鍾晨煊和古靈夕對視一眼。
  
    走在前往水池的路上,古靈夕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不早不晚,三叔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失蹤?!難道他跟這件事有牽連?”
  
    “我有同感。”鍾晨煊皺緊了眉頭,“不過暫時想不出眉目。”
  
    “會不會是老鬼的幫兇?”古靈夕馬上列出一個參考答案。
  
    “不排除這種可能。”鍾晨煊看著前方,“暫時別管這事,先去水池把學生們的魂魄集中起來。”
  
    “嗯!”古靈夕心頭竊喜,難得那傢伙沒有打擊自己,看著不時從身邊經過的老師和學生,她又小心地問,“今天是上課時間,人來人往的,咱們做那些工作,方便麼?”

古靈夕的擔心不是沒道理,想起那天晚上,池水化土滿天亂飛,一片天地為之變色的陣勢,現在是大白天,學校堥獄羆鷎x,要是被人看到,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沒關係。”鍾晨煊明白她心埵b擔心什麼,不以為然,“今天不需要用到那麼大的場面。”
  
    古靈夕這才放下心。
  
    踩在片片落葉上,聽著遠處的鐘樓傳來的沉悶聲響,兩個人默不作聲地朝前走。古靈夕不時看向周圍,留心著有沒有可疑人物經過,到把自己弄得像個心虛的小賊。
  
    “你在亂看什麼?好好走路不行麼?”鍾晨煊似乎受不了她的賊眉鼠眼。
  
    “上次我遇到那幾個學生的時候,就是一時大意,竟然沒有察覺到他們只是魂魄不是實體。萬一老鬼下手的對象不止他們幾個,我……”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10:10 PM
“好了!”鍾晨煊打斷她,一字一句地說,“憑現在的你,就算把眼珠子瞪出來也區分不出靈體和實體。我想除了那幾個學生,老鬼應該沒有再對別人下手了,如果有,一定也會在水池下!你不要亂猜了,抬頭挺胸,好好走路!”
  
    “哦。”古靈夕吐了吐舌頭,收起一臉賊相,又說,“老鬼曾說他要那些學生們天天重複從極樂墮入極苦的過程,我始終是不太明白。那些學生的魂魄總不會每天都會從那婺g過吧?!他們不是都被困在水池下頭麼?”
  
    鍾晨煊想了想,答道:“魂縛之術不是說把魂魄固定在某一個地方,這個‘縛’字,其實就是一種受制於人的被控制。鬼書生取了他們的魂魄,然後用自己的力量強迫他們每天都重複著一個過程。我想你白天所見到的,應該是那幾個學生出事前興高采烈地商量著蹺課到哪里去玩的情景。然後他們所去的地方,應該就是水池媕Y了。”

        “啊?!自己跑到水池媕Y?”古靈夕驚訝不已,“你是指,鬼書生用自己的邪力強迫他們重複體驗從蹺課時的興奮墮入困在池底的痛苦這個過程?”

“對,他們完全身不由己。必須按照鬼書生的意願,每天循著他給他們設下的路線,在笑聲中走向極度痛苦,明知前頭是個害死人的地方,依然要走過去,這種精神與感官的雙重折磨,生不如死。就像你看到的一樣,那些學生明明那麼痛苦,還要口口聲聲重複蹺課多好玩之類的話,這就好比有人拿耳光扇你,卻硬逼你不許哭只許笑一樣,那種難受,你想想就該瞭解。”

鍾晨煊形象的解釋,聽者豁然開朗。
  
    古靈夕攥緊了拳頭,咬牙罵道:“老東西太過分!下這樣的狠手去折磨幾個學生孩子,從別人的痛苦中獲取扭曲的滿足,好歹是個讀書人,怎能壞成這樣?!”
  
    “永遠不要小看人的欲念。”鍾晨煊別有深意地說,“其實,人人心頭都有塊無字碑。正確對待,它會帶給你超乎想像的正面力量,如果像鞏書生那樣鑽牛角尖,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你還小,將來會明白這個道理。”

  看他一臉教育學生的正經模樣,古靈夕頗不習慣,不滿地嘀咕:“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鍾晨煊斜睨她一眼,笑:“等你長大些,會更明白。”
  
    說罷,他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這個傢伙真的是很奇怪,之前還可以像個孩子一樣跟自己搶包子,這才隔了多久,馬上就變得一派深沉,說些簡單卻又讓你不得不費心思量的話。古靈夕在心頭感慨,雖然接觸時間不久,可她能清楚地覺得,眼前這男人遠不止喜怒無常這麼簡單,他人在你面前,心卻藏得太深,真不知道世上是否有人可以觸碰得到……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水池前。
  
    一切都沒有異常,唯一讓古靈夕覺得不同的,是池水。原本幽深死寂看不到底,這會兒卻明顯清澈了許多,如果仔細看看,居然能看將池底的情形瞅個大概。

這水……”古靈夕撐著池沿,不解地看著鍾晨煊。
  
    “老鬼已滅,沉積在水中百年不化的怨氣自然消逝。”鍾晨煊盯著池底的某個地方,“你看那兒。”
  
    照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透過一片淩亂的水草,古靈夕看到幾塊不算小的灰色石頭,碎成不規則的幾塊,靜靜地躺在池底。
  
    “那個是無字碑?”古靈夕脫口而出。
  
    “沒錯。”鍾晨煊點頭,“我說過這塊無字碑跟那老鬼幾乎是一體的。老鬼沒了,無字碑自然會碎開,當初困在媕Y的生靈便能重獲自由。如今的無字碑,就是幾塊無用的石頭而已了。”
  
    “碎了好!總算捱到頭了!”古靈夕籲了口氣,但是馬上又急急地問,“

那那些學生呢?他們重獲自由之後,會上哪兒去?他們的肉身還在醫院婼鷁菮O!”
  
    鍾晨煊不回答,從隨身的布包堭ルX一個小瓶,拔掉瓶塞,看看四周,掐指算算,轉身朝前走了約五步,從瓶塈搛言X一些白色的粉末,在地上鋪成一個小小的圈。末了,他收起瓶子,又取了張黃色符紙夾在指間,一撕為二,口中默念兩句後,那兩截符紙騰一下燃起出了火。他將手一揮,火焰飛出,分毫不差地落在白圈外頭,落地的瞬間,兩團火竟自行分化成四團,按東南西北之向,將白圈包圍在內。

          一股既像薄霧又像白煙的氣體從圈內彌漫而出,擴張速度出奇地快,須臾間將水池周圍的所有空間全部籠罩在內。放眼看去,不遠處的棵棵高大樹木在白氣中若隱若現,更像映在水中的倒影,彎彎曲曲。
  
    “喂!”古靈夕慌了神,跑過去拉住鍾晨煊,小聲說,“你這樣明目張膽地放火,弄得到處都是煙,很快就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鍾晨煊盯了她足足有十秒鐘,才說:“放心,別人看不見這些‘煙’。”
  
    “真的?”古靈夕半信半疑。
“這些‘煙’會把散落在水池附近的生靈聚集到白圈之內。”鍾晨煊如是說,“生靈初獲自由,思維混沌,力量虛弱,三天之內是無法憑自己的本事離開水池附近的。我現在要把他們找回來,再由我送他們回去肉身堙C”
  
    “哦!原來這樣。”古靈夕佩服地看著他,“那些學生們什麼時候才能被找回來呢?百日大限快到了吧?”
  
    “不急,這事容易得很。”鍾晨煊不慌不忙地朝右邊看看,說,“把頭轉過來,我想你應該能看到吧。”
  
    “什麼?”古靈夕立刻把頭扭向他所看的方向,頓時吃了一驚。

      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樹林堙A不知何時冒出了好幾個人影,飄飄乎乎地朝他們這邊而來。
  
    一,二,三,四……整整七個影子!
  
    是那七個學生的生靈麼?!古靈夕的心砰砰直跳。
人影漸漸挨近,果然是七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個個都雙眼微閉,一臉倦容。身體是有些許透明的,越往腳下越是如此,所以到他們的腳,只剩一團虛無縹緲的淡淡光影。
  
    看他們的樣子,根本不是自己“走”過來的,而是鍾晨煊放的火所帶出的無形力量,讓他們像饑餓的人聞到香噴噴的食物一樣,不由自主地朝目標聚攏。
  
    “好多人……”頭回見到這麼多生靈朝自己逼近,古靈夕下意識地朝鍾晨煊身邊靠近了些。
  
    “他們沒有任何危險性,你不用害怕。”鍾晨煊瞟她一眼,笑了笑。
  
    “我……”古靈夕尷尬不已,“我只是有點點,只是一點點心虛而已!”
  
    “你已經不錯了。”鍾晨煊出人意料地說了句,“經過意識界那場風波,

不僅平安無事,還可以生龍活虎地跟著我到這堙C呵呵。”
  
    他是讚揚自己?!
  
    古靈夕正心思恍惚之際,那七個生靈已經不約而同地圍攏到了白圈外一米的範圍。
  
    鍾晨煊拿出個小圓盒讓古靈夕捧著,用手指從中蘸了些紅閃閃的液體,又取了張白色符紙,在上頭刷刷畫下一串只有他看得懂的符號,隨後將符紙朝前一吹,借著他的一口氣,紙片飛到了白圈的正中央。
  
    “收!”
  
    又聽他一聲斷呵,手指朝那符紙一點,兩條金色裂縫在符紙上呈十字型出現,散出一片扇形光彩,端端照在那七條生靈上,與此同時,他們幾人頓時化成漂浮於空中的無數碎點,晃動片刻後,嗖一下被吸入了符紙上的裂縫之中,而四處蔓延的白煙也在這時跟隨他們一起,一點不漏地進入了符紙之內。

        “行了。”鍾晨煊拍拍手,上前拾起那張恢復原狀的符紙,小心翼翼地折成三角形後,揣入自己懷中。
  
    “他們已經被你收起來了?”古靈夕驚奇地指著鍾晨    煊的心口。
  
    “不錯。這事就算告一段落。”鍾晨煊抬頭看看天色,說,“你先回寢舍去,你表姐怕是擔心死了。”
  
    “那你呢?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找霍青雲的肉身麼?”古靈夕急了,好像鍾晨煊要拋棄她一樣,趕忙抓住他的衣袖。
  
    “我先送這些學生到醫院。”鍾晨煊沒有像往常一樣甩開她,耐著性子說,“辦妥之後我再回來找你。”
  
    “說話算話!”古靈夕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我從不騙小朋友!”鍾晨煊笑咪咪地拍拍她的頭,“乖,趕快去你表姐那兒報到,還有,再梳洗梳洗!”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校門方向而去,很快便沒了人影。
  
    古靈夕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拍拍衣衫又甩甩頭,整個人頓時塵土飛揚,苦笑著歎口氣,她拖著疲乏的腳步朝寢舍走去。
  
    一路上,凡是看到古靈夕的師生,無不為她的狼狽之像而多加一瞥。而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回瞪他們,在這個時候,她才真切地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疲累到很嚴重的程度,但是,為什麼跟那個傢伙在一起的時候,卻根本沒有這種感覺,相反還覺得精神滿滿的樣子?!奇怪哉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精神力量?!

見鬼了,那傢伙算哪門子精神力量?掃把星力量還差不多!
  
    古靈夕胡亂想著,推開了寢舍的房門。
  
    “靈夕?!你這丫頭跑到哪里去了!”
  
    宋世琪的女高音從床那邊傳來。
  
    “我……”古靈夕走到她床前,火速編著藉口,“我迷路了啊!”
  
    “迷路?!老天……”躺在床上的宋世琪一拍腦門,“我的小姐,你去買糕點的地方,離旅店不過是一條街的距離啊!”
  
    “方向感差嘛!當時我看到前頭有熱鬧看,就過去了,誰知回來時走錯路了。”古靈夕故作自然地坐到她身邊,馬上岔開話題,“你的腳好些了沒?”
  
    “不怎麼疼了,還是不能下地。”宋世琪坐直了身子,注意力全放在古靈夕招來的海量灰塵上,狐疑地問,“你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怎麼搞得這麼髒?”
  
    古靈夕轉了轉眼珠,馬上編出一套自己迷路之後走反方向最後去到一片荒地掉到一個大坑然後暈過去很久才醒最後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才脫困回到學校的大謊話。
  
    “你這丫頭著實太貪玩了!!!”宋世琪扳著臉數落這個一臉無辜的表妹,“你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今晚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要讓人上警察局報案去了!一個姑娘家,成天就知道到處亂跑,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表姨父交待!”
  
    “以後絕對不會了!”古靈夕舉手發誓,“我保證!”
  
    “還不去洗臉換衣服!”宋世琪戳了戳她的額頭,沒好氣地說,“比乞丐還髒!”
  
    “等會兒再洗吧,我現在好累,先睡一會兒。”古靈夕打了個呵欠,倦極的她看著軟和的床鋪,控制不了躺上去的衝動,“一個鐘頭之後叫醒我哈!”
  
    “你……”宋世琪無奈,只得默許,只是盤算著到時候是不是該讓古靈夕自己去把她弄髒的被褥床單洗乾淨。
  
    頭剛剛挨到枕頭,古靈夕便進入了夢鄉。

人雖然睡著,可是腦子依然輕鬆不下來。之前經歷過的一切,逐一在她的夢中閃現,驚喜,恐懼,絕望,希望,種種情緒依然在心間遊走。
  
    天空,海洋,泥土,河水,不相干的東西全部攪和在一起,交替出現。
  
    光線在漸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黑暗混沌中,傳來男人淡淡的笑聲。

          看不到面容的黑色斗篷在翻飛,嘴唇上的弧線優美異常。
  
    古靈夕……古靈夕……
  
    鍾晨煊    ……鍾晨煊    ……
  
    是誰,誰在叫著自己和他的名字?!
  
    “誰?!”
  
    古靈夕猛地睜開了眼,翻身坐了起來。
  
    “哈,剛剛好一個鐘頭,正說要叫醒你呢!”對面的宋世琪手堮陬菑@個枕頭,正打算朝她扔過來。
“我覺得沒睡多久啊。”古靈夕揉著眼睛。
  
    “趕緊起床去梳洗!”
  
    枕頭到底還是飛了過來。
  
    “知道了知道了!”古靈夕一拳打開對方的暗器,嘻嘻一笑,下床走到洗臉架前,提起暖水瓶搖了搖,卻發現熱水已經用完了。
  
    “那個水瓶壞了,新的要等會兒才送來。你先拿東西到開水房去打些熱水吧。”宋世琪說。
  
    “知道了。”古靈夕應了聲,取了盆子毛巾出門朝一樓的開水房走去。
  
    雖然寢舍每層樓都有水龍頭,但是要取熱水的話,只能到一樓最媕Y的那間開水房才行。
  
    之前都是宋世琪拿暖水瓶到這堨h打熱水,後頭她傷了腳,每天便由負責寢舍衛生的趙大嬸定時送熱水過來,古靈夕還是頭回去。
  
    推開關著的鐵門,古靈夕左手抱著盆子進了這間四四方方的小屋。

  屋子沒有窗戶,全部照明只靠那盞懸在房梁上的小燈,老舊的電線繞成一股,連著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簡陋燈罩,小燈泡散出暗黃的光,勉強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切。
  
    說是開水房,更像個雜物間,木料鐵鍬爛箱子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正中間那個密閉的大鍋爐正滋滋作響,幾根交錯縱橫的鐵管連在上頭,一根鐵管的前端,水滴正從上面的水龍頭娷_斷續續落下。
  
    古靈夕把腳下的雜物踢開,徑直走過去,擺好洗臉盆後擰開了水龍頭,然後打著呵欠看著不算大的熱水緩緩注入盆中。
  
    熱氣氤氳中,卻突然聽到古靈夕莫明其妙地幹嘔幾聲。
  
    “什麼味兒……”
  
    她用力捏著鼻子,難受地絞著眉毛。
  
    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摻和在水蒸汽堙A不由分說地鑽入了古靈夕毫無防備的鼻子堙C

  這個味道,跟意識界堥滷躟窸膘迨W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像一堆放臭了的雞蛋,上頭還灑了酒精,總之怪異地無法形容。
  
    怎麼突然竄出來這麼一股怪味?!
  
    古靈夕低頭一看,那已經漫過一半臉盆的熱水,並不像平時那樣清澈乾淨,倒像是從泥坑堹璆X來的污水一般渾濁不堪,不黃不綠,看上去著實影響胃口。
  
    是這水堛漕兒?!
  
    她把頭埋下些,鬆開捏住鼻子的手,小心地一嗅。
  
    差些便吐了出來。
  
    老天,這什麼水啊?!

          古靈夕憋住氣,三兩下把臉盆堛漱蘛漼鴗F一旁的水槽堙A這下空氣堛熔夾才漸漸淡去。她抬眼看著那個一切正常的大鍋爐,當下就想拿把鐵鍬把鍋爐蓋子掀開看看,媕Y到底“煮”了什麼東西。
正想著,暗處突然竄出一條黑影,踩著古靈夕的腳竄到了水管上,又順著水管爬上了屋頂,留一下一陣吱吱叫聲。
  
    古靈夕下意識地退開一步,洗臉盆也脫手落到了一旁。
  
    定睛一看,原來是只黑油油肥膩膩的老鼠。
  
    古靈夕舒了口氣,她生來便是少有的不怕老鼠的勇敢女性之一。
  
    看看空空的臉盆,她邊想著該上哪兒去找點熱水回來料理自己,邊揀起落在一旁的臉盆,卻冷不丁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尖叫,回蕩在整個寢舍堙C
  
    聲音好熟!
  
    壞了,是十七表姐啊!
  
    古靈夕抱著臉盆跑出了開水房。
  
    沖回房間,第一眼就看到宋世琪滿臉慘白地縮在床角,一手緊抱著被子一

手顫抖著指向對面的牆壁。
  
    “怎麼了怎麼了?”古靈夕幾步上前抓住宋世琪的手。

“老……老鼠!!!”宋世琪比見了鬼還害怕,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好大一隻……鑽進去了!!天啊,好可怕!!!”
  
    “是老鼠而已啊……”被宋世琪的過激表現嚇得不輕的古靈夕這才放下心來,趕緊拍拍對方的肩膀安慰,“不怕不怕啊,老鼠跑哪兒去了,我去幫你把它清理掉!”
  
    “在……在那兒!剛還在牆角那兒……”宋世琪側著臉指著牆壁,甚至都不敢朝那邊多看一眼。
  
    順手拿起把掃帚,古靈夕走了過去,沿著牆根一看,什麼都沒有,又動手搬開靠在牆下的小木櫃,頓時眼睛一亮。
  
    一個小小的老鼠洞就藏身在木櫃後的牆角上,一層白白的粉屑散落在洞口。
  
    “有個老鼠洞,老鼠一定是鑽媕Y去了,等會兒找點東西封上就沒事了。

”古靈夕直起身,回頭沖宋世琪吐吐舌頭,“一隻小老鼠就把你嚇成這樣,叫得震天動地,幸好現在還沒下課,不然寢舍堛漕銗L人肯定要把你笑死。”

宋世琪拍著胸口,白了古靈夕一眼,說:“你天生不怕老鼠當然這麼說!

下次找些蟑螂放到你被窩堙A我看你怕不怕!”
  
    “啊呀!十七表姐你也太惡毒了吧!”蟑螂是古靈夕的死穴,每次一聽到就頭皮發麻。
  
    “誰讓你笑話我!”宋世琪哼了一聲。
  
    “嚇唬我?!嘿嘿,你信不信我馬上就抓一隻老鼠放到你被窩堙I”古靈夕報復性地挽起袖子擺出要抓老鼠的樣子。
  
    正說著,動作過大的她一不小心撞到了後頭的木櫃,擺在上頭的一個竹編小花籃倒向一邊,盛在媕Y的一堆花花綠綠的小石頭頓時散得滿地都是。
  
    “哎呀我的石頭啊!”宋世琪心疼地大喊。
  
    古靈夕知道宋世琪最喜歡搜集各式各樣好看的石頭,趕忙俯身一個個把它們拾起來,邊揀還邊回頭滿臉堆笑地說:“沒事沒事,石頭摔不壞的哈!”
  
    很快,古靈夕提著花籃走到宋世琪面前,遞上去:“看看,一個不少吧!”

毛手毛腳的丫頭!”宋世琪嘀咕著,接過花籃清點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只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把花籃翻了個底朝天之後,

沮喪地抬起頭:“我的黛玉葬花不見了!”
  
    “黛玉葬花?!”古靈夕想了半天,才恍惚記起宋世琪曾給她看過一塊白

底紅紋的石頭,還說什麼上頭的花紋就是個天然成型的黛玉葬花,是她最最寶

貝的一塊收藏品了。
  
    “真的不見了??”古靈夕搶過花籃又檢查一番,果然沒有看到那塊石頭。
  
    她忙起身走到牆壁那邊,從牆根開始,悹堨~外地搜索半天,結果還是沒

有那塊黛玉葬花的下落。
  
    “怪了……跑哪兒去了?”古靈夕趴在地上嘀咕,當她的目光經過那個老

鼠洞時,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壞了,該不會是彈到那個要死的老鼠洞堨h

了吧?!”
  
    “啊?!那……那要怎麼辦?!”宋世琪洩氣極了。

“我去找找。”古靈夕噌噌爬到老鼠洞前,埋下頭,量了量洞口大小,估

摸著剛好能伸進去一隻手後,她調整好角度,把右手伸了進去。
  
    手掌下,是粘粘濕濕的感覺,還有泥土媞U了沙子的粗糙。古靈夕費力地

摸索著,並且祈禱洞堛漫~民千萬不要這時候竄上來咬自己一口。
  
    “靈夕,算了,快些把手拿出來!那是老鼠洞啊!”宋世琪大概跟古靈夕

想到一塊兒去了。
  
    “沒事,這是洞口而已,老鼠肯定都被我嚇跑了……哎?!等等……”古

靈夕臉上一喜,指端好像觸到了目標物,努力了半天,只聽到她嘀咕,“只差

一點點……”
  
    古靈夕肯定那塊石頭就在那堙A只可惜那小東西又圓又滑,她碰得到卻拿不到。
  
    想了想,她把身子朝牆上再靠緊了些,努力讓自己的胳膊再朝前多伸出幾寸。
  
    碰到了碰到了,她手指一伸,本來想把目標抓住,誰知道反將它推得更遠了。
  
    人就是這樣,越是拿不到就越憋一口氣,非要拿到不可。

古靈夕暗罵一聲,拼命將胳膊朝媕Y又伸進一些。
  
    摸了半天,石頭沒摸著,到是摸到了些別的東西。
  
    不軟不硬,冷冰冰的,摁一摁,好像還有點彈性。再摸,那個形狀,圓圓

的幾個,數數看,一二三四,好像有五個……很像人的腳趾呢……
  
    腳趾?!
  
    古靈夕一個激靈,本能地將胳膊朝外頭抽。
  
    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胳膊根本不由自己使喚了,之前她不要命地把手朝

媕Y伸,現在整條胳膊不知怎麼回事,被牢牢卡在了洞口堙C
  
    又試了好幾次,依然徒勞。
  
    “十七表姐……我我……我好像被卡住了!”古靈夕費力地扭過頭,哭喪

著臉。

          “啊?!這這……這怎麼是好!”宋世琪急了,拿過拐杖,下床費力地挪

到古靈夕身邊。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10:18 PM
“你過來幹嘛啊……”古靈夕看著自身難保的宋世琪,根本不指望能靠她把自己弄出來,可是現在除了她,好像也沒別人可以求救了,“出去找人來幫忙!你能走嗎?!”
  
    “行行,我左腳沒問題。你等著啊!我這就出去叫人!”宋世琪夾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怎麼那麼倒楣?!居然被卡在老鼠洞堙I
  
    古靈夕索性整個人趴在地上,儘量把身體調整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但是,只要一想到剛才摸到的那個東西,她的胳膊就陣陣發麻。
  
    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不然……
  
    她不敢再想下去,耐著性子等宋世琪搬救兵來。
  
    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一秒,一分,比烏龜還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宋世琪還沒回來。
  
    “救命啊!”冰涼的地板凍得古靈夕瑟瑟發抖,難受得要死。

“你又在玩什麼?!”
  
    身後有人說話,聲音還很熟。
  
    鍾晨煊?!是他嗎?!
  
    側過臉,抬起僵硬的脖子,果然看到一臉問號的鍾晨煊。
  
    “救我啊!!!!”古靈夕千言萬語彙成三個字,痛哭流涕地向他求救,

“我卡在老鼠洞堣F!!!”
  
    哈哈哈哈!
  
    鍾晨煊  再也憋不住,大笑著走到她身邊,蹲下身,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說:“活了三十來年,我頭回見到被老鼠洞卡住的人。古靈夕,你究竟是什麼材料構成的啊?!”
  
    “你還說風涼話!”起先那點見到救星的親切感霎那間蕩然無存,古靈夕掄起另一隻胳膊朝他身上砸,“我是幫我表姐揀石頭!你還笑!快點幫我把手取出來啊!!!地板好冷,我要被凍僵了!”

好了好了,不准打我了!否則不管你!”鍾晨煊抓住她的拳頭警告。
  
    古靈夕馬上點頭。
  
    仔細查看一番,鍾晨煊    笑道:“你也太狠了吧,硬把胳膊探進去那麼深,難怪拿不出來。我看,只有把牆鑿開你才能脫身。”
   
  “不是吧?!要破牆?!”古靈夕沒料到自己的小小舉動會引來如此“浩大”的工程。
  
    鍾晨煊挪近牆壁,抬手在老鼠洞周圍的牆體上敲了幾下,眉頭皺了皺,又把耳朵貼近些,再敲了敲。
  
  “喂,你在敲什麼呢?!不用去找工具麼?”古靈夕光聽到頭上篤篤作響,難道那傢伙打算赤手空拳上陣?!
  
  “這塊牆的回音跟其他部分的不太一樣啊。”心細如塵的鍾晨煊盯著雪白的牆壁,“媕Y不太像是實心的呢。”

“是不是都被老鼠掏空了啊?!”古靈夕隨口說,然後馬上回歸正題,“

管它空不空,你先把我弄出來啊!!!媕Y感覺很恐怖呢,我總覺得摸到了很

奇怪的東西!”
  
  “摸到什麼了?”鍾晨    問。
  
    古靈夕想了想,說:“好像是……是人的腳!”
  
    這回鍾晨    沒有笑,只是起身關好窗戶放下窗簾,又走到門口把房門關緊

並反鎖上。
  
  “怎麼了?!”古靈夕突然察覺到他帶來的一絲緊張氣氛。
  
  “沒什麼,幫你開牆!”鍾晨    抱來床上的厚棉被,把古靈夕蓋起來,“

粉塵可能很嗆人,你憋一下氣,很快就好。”
  
  不得不佩服他的周到,古靈夕在被子下偷笑,這傢伙嘴巴是比較壞,但是

對自己總歸不錯。
  
  跟古靈夕猜想的一致,鍾晨    真的是打算赤手上陣。
擺正身子,他舉起右手,提了一口氣,照準老鼠洞上方兩尺的地方一掌劈了過去。
  
  古靈夕只聽到轟一聲悶響,然後就是大大小小的硬物紛紛落到自己身上,

有那厚棉被隔著,毫無痛覺,卡在洞堛滲瑂K也在這時突然鬆開了來。
  
  棉被被人揭開,新鮮空氣撲面而來,夾著些許石灰粉的味道。
  
  “行了,手可以拿出來了。”
  
  鍾晨煊    頭髮和衣服上沾滿了白灰,顧不得打理,正仔細地把壓在古靈夕胳膊上的碎渣清理開,幫她將幾乎沒有知覺的胳膊取了出來。
  
  “總算解放了!”古靈夕爬起來,跪在洞口前迫不及待地甩著胳膊,同時也不忘扭頭向身旁的恩人說,“謝啦!幸好你來了。對了,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那些學生們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他們很快就會康復。”鍾晨煊    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看向他劈開的那個牆洞。

阿彌陀佛!總算了了一樁大事。”古靈夕一屁股坐在了棉被上頭,心中一輕鬆,才覺得身子像散了架。
  
  “你剛才說,你摸到了人的腳?!”鍾晨煊突然問。
  
  “對啊!好像是……”被他這麼一問,古靈夕的心又提了起來,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投向面前的大洞堙A隨後便聽到她驚叫一聲。
  
        敞開的洞口堙A赫然露出一張用紅色麻繩編結成的網狀物,透過它的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隻人腿立在後頭。雖然看不完全,但是古靈夕能夠百分之一百肯定,那就是一條人類的腿!!!
  
  “壞了壞了,我剛才摸到的真是人腳啊?!”古靈夕跳起來,看看自己髒兮兮的雙手,慌張地問,“那麼涼……一定是死人啊!!!”
  
    鍾晨煊走上前,打量著牆洞堛滌岍R,說:“你退後。”
  
  “你要拆牆?”古靈夕聽話地退開幾步,卻又不無擔心地提醒,“下手留情點,把房子弄垮就不好辦了!”

“我有分寸。”
  
  話音剛落,鍾晨煊的手掌已經重重落在洞口兩邊。
  
  細微的劈啪聲在牆壁媗T起,無數條彎曲的裂紋從他的落掌點向四面蔓延開去。
  
  數聲轟隆聲響過,古靈夕眼看著一堵完好的牆壁一塊塊剝落下來,從一個小小鼠洞發展到可供三四人同時進出的“寬鬆”程度,不禁為鍾晨煊的本事咋舌,看來以後誰家拆牆建房,直接找他是最快最省事的。
  
  捂著嘴巴閉開嗆人的味道,古靈夕走到鍾晨  煊  身邊,邊動手扇著阻礙視線的煙塵,邊探頭看向牆堙A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牆壁後,不知道被誰開出了一個長方形,剛剛夠容納下一個人的狹小空間,鮮紅的繩網圍滿四面,在燈光下透著刺眼的顏色。當然,讓古靈夕驚訝的東西並不是這些,而是在紅網之中,筆直地站立著一個人!
赤腳,一身洗到發白的中山裝裹著高而纖瘦的身體,花白的頭髮下,竟是張年輕蒼白的臉孔,眼睛是睜開的,然而神采全無。
  
  “那個……這個……霍青雲?!”
  
  古靈夕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個大跟頭,多虧鍾晨    手快,及時拽住了情緒激動的她。
  
  “或者該說,是三叔吧。”鍾晨    搓著下巴,冷眼盯著網中之人。
  
  “三叔?!霍青雲?!”古靈夕有些語無倫次了,“三叔怎麼成了霍青雲?!霍青雲怎麼是三叔?!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先把人弄出來。”鍾晨    躬身進了牆堙A又回頭對還在發呆的她說,“

過來幫忙。”
  
  “哦!”古靈夕回過神,趕緊跟了進去。
  
  在鍾晨    的指揮下,兩個人合力解開了密閉的網繩。
  
  網中之人死了一般,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依然如木頭般呆站在那堙C

鍾晨煊讓古靈夕退出去,自己上前抱住這個“死人”,三兩下便將對方移到了牆外,平放在地上,又返身回去,抓住網繩用力一拽,將一堆無用的麻繩扔了出來。
  
  “他好像完全凍僵了!”古靈夕看著由始至終都保持著站立姿勢的“霍青雲”,又上前探了探鼻息,臉色大變,“好像真的沒氣了!”
  
        鍾晨煊上前,輕摁著霍青雲手腕上的脈搏,說:“有。不過很微弱罷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霍青雲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麼會跑到我房間的牆壁媕Y?!簡直太荒唐了!”古靈夕來回踱著步子,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媕Y的門道。
  
  “沒什麼荒唐的。這就是霍青雲的肉身。”鍾晨?鬆開手,語氣不容置疑。
  
  “但是為什麼他穿著三叔的衣服?還有,頭髮怎麼也白了?”古靈夕蹲下來,試著從霍青雲頭上拔了一根頭髮,“看吧,貨真價實的白頭發!我見到的霍青雲可是一頭黑髮呢!他還不到二十歲!”
“你不會忘了他的肉身是被一個兩百多歲的老傢伙占去了吧?!”鍾晨煊上下打量著霍青雲,“當一個人的肉身被鬼魂侵佔後,他的外在容貌會隨著鬼魂的意願而改變。想來鬼書生上了霍青雲的身之後,搖身一變成了上年紀的‘三叔’,然後正大光明地到學校當上看門人,如此就更方便他對付那些他看不過眼的頑皮學生了。更何況這麼一來,就算今後有人插手學生遇害的事,也不會懷疑到他,更不會想到兇手其實近在眼前。呵呵,這老傢伙還是有些頭腦的。”
  
  “那………現在鬼書生已經消失了,霍青雲的肉身是不是會自行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古靈夕揣測著問。
  
  “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麼。再過些時候,他就會恢復到十來歲的模樣。不過如果他的魂魄在七天之內還不回去,他的肉身就會死去,屆時霍青雲只好做個遊魂了。”鍾晨    邊說邊從布包堭ルX一個裹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笑,“

幸而他命大,竟被你誤打誤撞救了出來。要不是你被卡在老鼠洞堙A要找到他的肉身恐怕還得花去我不少時間和力氣呢。”
等等等等!”聽他說了一堆,有些地方古靈夕始終不明白,“但是,裝成‘三叔’就裝吧,為什麼會跑到牆壁堙H還有,你不是說你很擅長以‘氣’來辨別生靈死靈麼,你進學校這麼久,難道沒有發覺那個‘三叔’的氣與眾不同?!”
  
  “你也知道霍青雲並不是普通人類,他的肉身似乎可以幫助老鬼隱藏鬼氣而不被靈力強的人發覺。何況,我承認我的確沒有想到老鬼會玩出這種‘大隱於世’的花招,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個老實的看門人計算在內。”鍾晨    煊歎口氣,倒是不推脫自己的失誤,隨後又轉頭看了看牆壁媕Y,再左右環顧房間一番,掐指算算,說,“你再到牆堨h看看,右上角是不是開了一個洞。”
  
  古靈夕馬上跑進去查看,又快速跑出來,說:“真的呢,真的開了一個小小的洞,那麼不顯眼的地方你都發覺了啊?”
  

        “不是發覺,是推測。”鍾晨    撥開霍青雲額頭上的亂髮,手指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幾下,又說,“老鬼一早便動了和這個千載難逢的好肉身合而為一的念頭。只要霍青雲的魂魄一直被他困在意識界,他自己再在極陰之地吸收三百三十三天的月光,屆時就算肉身的正主回來,也不可能將他驅趕出去。你們這座寢舍背陽而建,四周又有繁樹遮掩,平時住在媕Y的人也不多,而這層樓更是專為女子所用,是為陰氣最重之地。照構造來看,你們的寢舍恰好在樓道最末一間,主牆極厚,在牆後開出一方空間不是難事,再在右上方鑿出一個小洞,每到午夜,一天中至陰的月光正好從洞中照入,老鬼算計得很精准呢。而且他找的地方更是萬中無一的隱蔽之所,誰會想到牆中有人呢?!”
  
  “太離譜了!”古靈夕簡直服了鬼書生的心思,“要是開牆的話,動靜一定不會小,怎麼就沒有人發現呢?!”
  
  “照位置來看,你們這間房的下頭,就是開水房。那堨陋伝X乎沒有人去,開水房的房頂就是你們的地板,直接從下頭動手,打通一個可以容納一人的小空間,對於老鬼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不信你呆會兒可以到開水房堨h仔細檢查一下,天花板上一定有一塊可以通到牆後的機關。”說到這兒,鍾晨煊抬起頭,看著古靈夕壞笑,“多虧這老鬼只是一門心思曬月光,若遇上個色中惡鬼

,怕你和你表姐會吃虧呢!”
  
  “你……胡說八道什麼!!!”古靈夕忽一下合緊自己的衣襟,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問,“那,那些麻繩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繩子上應該全是霍青雲的血。”鍾晨    撩起霍青雲的袖子,手腕處一道傷口清晰可見,“每天將肉身的鮮血放出一些到麻繩上,曬足至陰月光,在日出之前重新吸入體內,如此反復多日,肉身所有的人氣便不會與老鬼的鬼氣相排斥,更有利於他早日跟霍青雲合而為一。”
  
  “那這麼一來,現在霍青雲身體媕Y的血,已經被污染了對麼?對他是不是很不利?”想到這個可憐孩子的身體被老鬼又放血又吸血,古靈夕的頭皮就發麻。
還好,曬的時間不算長,等他的魂魄歸位之後,選個晴好天氣,曬足七天太陽,體內的陰鬼之氣自然會清除。”
  
  說罷,鍾晨煊一手捏住了霍青雲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又舉起另一隻手,看著夾在指間的三角黃符,口中默念幾句。
  
  一團明晃晃的紅火從紙符上竄起,火焰四周亦同時升騰起一圈朦朧的光暈,包裹著無數忽明忽暗的無色光點。
  
  鍾晨煊手下一動,利索地將火團送進霍青雲口中,又迅即合上他的嘴唇,將手指壓在唇上,念起了外人聽不懂的咒語。
  
  古靈夕只看到霍青雲的額頭上開始一閃一滅,僵硬的身體也開始氤出一層層五色彩光,顏色並不濃,淡如薄霧,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極不現實的迷蒙堙C
  
  隨著時間的推移,霍青雲的喉部突然有了吞咽的動作,而他的手指,也有了些許活動的跡象。

彩光漸漸消失,鍾晨煊鬆開手,看了看霍青雲的臉,籲了口氣,說:“成了。”
  
     霍青雲的眼睛,眨了眨,起初的死氣沈沈已消失殆盡,一雙清亮的眸子緩緩轉動,而一頭灰白頭髮,也在這時恢復成該有的烏黑黝亮,緊接著,他又從嘴埵R出一口長長的氣,好像幾萬年沒有呼吸過一般。
  
    “頭好暈……這是哪里?”他轉過頭,看著古靈夕他們,眼堿藒M閃過驚詫之色,“你……是你?!”
  
    “你醒了?!這兒是輔誠中學堛犒鴘晼A你已經從意識界堨X來了,現在是個完全的正常人了。”古靈夕高興地蹲到他面前,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還認得我麼?!”
  
    霍青雲費力地坐起來,仔細地凝視著古靈夕的臉,虛弱地點頭:“認得!是你救了我!我們被困在花瓣媕Y,那個壞人,想殺我們……我說我要回來……之後什麼都記不起了。”
  
    他揉著自己的頭,一時間還不能把之前的記憶和現在的大腦順暢結合起來。

“不要多想,你現在只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修養幾天。”鍾晨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拍拍霍青雲的肩膀,“跟我走。”
  
    “你是誰?”霍青雲有些害怕地朝古靈夕身邊挪了挪。
  
    “他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古靈夕趕緊為鍾晨煊    正名,“如果沒有他,你的魂魄現在還在意識界堻Q老鬼戲弄呢。嗯……你叫他鍾老師好了,他是輔誠中學的代課老師。”
  
    “鍾老師……”霍青雲目光閃爍地打量著鍾晨煊  ,頗有些畏懼這男人身上獨有的氣勢。
  
    “起來吧,我想你走路還是不成問題的。”鍾晨    拽住霍青雲的胳膊將其強行拖起來,又走過去扯下古靈夕床上的床單,扔給霍青雲,“現在沒衣裳給你換,暫時披上這個。最好不要讓外人看到你這一身不合宜的打扮。”
  
    “哦!”霍青雲不敢說一個不字,哆嗦著把印著大花朵的床單披在身上。
  
    “你要帶他去哪兒?”古靈夕問。
不歸居。那堻抩A合修養。”鍾晨    說完,回頭看著那堆爛麻繩,右手

捏訣朝它一指,呵了聲,“著!”
  
    麻繩瞬間燃起,很快化作一堆灰燼。
  
    看著被糟蹋得一塌糊塗的房間,古靈夕頭疼地想著該怎麼跟宋世琪交待。
  
    “走吧。”鍾晨?看了看還盯著那堆灰燼發愣的霍青雲。

          “你跟我們一道吧?!”霍青雲剛要邁步,又轉身看著一臉愁容的古靈夕

,既像詢問,更像懇求。相較于鍾晨    ,他更願意親近古靈夕,因為她是他此

刻唯一認識的人。
  
    “當然!我跟你一起去。”古靈夕跟過來,隨即又拽拽鍾晨    的袖子,“

這堻Q我們糟蹋成這樣,怎麼向別人解釋啊?”
  
    “有什麼可解釋的,要幫你從老鼠洞堨X來,只有破牆。讓他們重新砌好

就行。”鍾晨    毫不在乎地開門走了出去。
  
    古靈夕一聽就急了,拉著霍青雲跟上去,說:“把房間毀成這樣,我表姐會殺了我的!你到好,拍拍屁股就走人,我怎麼善後啊?!”
  
    說到這兒,古靈夕突然捂住了嘴巴。
  
    出去半天的宋世琪正帶著幾個手執工具的男老師朝這邊走來。
  
    “靈夕?!你出來了?”見到安然無恙的古靈夕,宋世琪吃了一驚,當她

看到走在前頭的男人是鍾晨    後,她更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鍾……鍾老師

?!你怎麼在寢舍堙H”
  
    “我來開水房取些熱水,聽到樓上有人喊救命。上去才發現是古小姐被卡

在老鼠洞堣F,所以動手幫她脫身。哦,我還有事,失陪了。”鍾晨    微笑著

撒大謊,隨即又拉過垂著頭的霍青雲快步下了樓。
  
    “這……他從來不會到寢舍來取熱水啊……”宋世琪狐疑地嘀咕。
  
    “啊,十七表姐,我也有事,我也失陪了哈!”古靈夕生怕宋世琪再盤問

下去,慌忙閃身跑下了樓。
  
“喂!你們……”宋世琪被他們的舉動弄得糊塗不已,怎麼個個見到她都

像見了瘟神一樣,還有剛才被鍾晨    拉走的那個人,身上披的東西,怎麼看著

就那麼眼熟?!
  
    帶著一肚子疑問,宋世琪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間門口,推開門。
  
    整整一分鐘,宋世琪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幾個正打算離開的男老師見她呆立在門口,以為出了什麼事,趕忙上去。
  
    還沒走到她身邊,大家就聽到一聲憤怒到足以掀翻屋頂的怒吼——
  
    “古靈夕!你是不是要拆了房子才甘心!”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0 10:20 PM
一杯香味醇厚的美酒放到鍾晨    面前,漓葫坐下來,支起下巴看著面前的男女,笑道:“你們拿我這不歸居當了什麼地方,什麼奇奇怪怪的人物都往這兒領。”
  
    “正因為奇怪,所以才往不歸居領。”鍾晨    笑笑,端起白得通透的細瓷酒杯,嗅了嗅,“瓊漿也不過如此。”
  
    漓葫嗤嗤一笑,沒答話。
  
    “你要霍青雲睡多久?你給他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古靈夕盯著樓上,想著剛才鍾晨?把霍青雲安頓到房間堙A又給他喝了一杯加了白色粉末的水後,那小子當即就沉沉入睡。
  
    “珍珠沫加了些利眠粉。照他的體質,睡個兩天就差不多了。”鍾晨  一仰脖,杯中酒悉數下了肚,“珍珠沫有利於排除他體內殘留的鬼氣,讓他更快恢復本來面貌。利眠粉可以安神,讓他在最安靜的狀態中復原。”

  “那我就放心了。”古靈夕剛要做出鬆口氣的表情,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醫院堥漕Цル秅]都沒問題了吧?”
  
    “明天就能活蹦亂跳地出院。”鍾晨    把酒杯推到漓葫面前,“再多一杯。”
  
    “漓葫姐,我也要一杯!”古靈夕嘻嘻一笑,如釋重負,“值得慶祝的時刻!”
  
    漓葫秀眉一挑,各賞了他們倆一記白眼,邊斟酒邊嗔怪:“你們兩個,又能吃又能喝,我這小店可養不起呢!”
  
    鍾晨    充耳不聞,美滋滋地喝著酒。
  
    古靈夕則吐了吐舌頭,無賴地說:“你是慷慨無比的老闆娘嘛,又是姐姐,難道你真忍心跟小妹我算計這幾個小錢?!你看,我還穿著你的衣服呢,難不成你還要收我布料錢麼?”
  
    剛洗完澡的她,這會兒正穿著漓葫的衣裳。
  
    “真是欠你們的!”漓葫頗無奈於他們的表現,轉而又問,“你們說那霍知山已經被埋在廢宅之下,那等霍青雲醒來之後,預備怎麼跟他說?!”
  
    鍾晨    和古靈夕的臉上頓時出現了同一種表情——凝重。

放下酒杯,古靈夕看著鍾晨    ,說:“喂,要怎麼跟他圓這個謊?說他父親去外地工作?”
  
    “霍知山去了哪里並不重要。”鍾晨    不假思索,“解開他們父子的心結,那才是關鍵。”
  
    “有道理……霍青雲對霍知山的所作所為,到現在都沒有釋懷,總不能讓他一輩子都恨著那個用心良苦的親爹。可是……”古靈夕又想到霍知山臨終時的囑咐,又犯了難,“我們保證過不向霍青雲透露他真正的身世,這可怎麼是好。”
  
    “話都是人編出來的。”鍾晨    臉上閃過一絲狡黠之色,胸有成竹地說,

“我有辦法替他們父子解開這個結。”
  
    “你又想到什麼歪招了?”漓葫好奇不已。
“我要霍青雲既能面對他父親的死訊,又能拋棄怨恨,坦然地繼續他的生活。”說罷,鍾晨煊扭頭看看窗外的夜色,打了個呵欠,“不早了,我要睡去了。這些天還真把我折騰壞了。”
  
    “噯!”古靈夕一把拽住正起身離開的他,“你話還沒說完呢,這就睡了?!”
  
    “明天再說。我累了,你要麼回學校去,要麼讓漓葫給你找間房。”鍾晨煊扒開她的手,轉身朝樓上走去。
  
    “又不回家麼?!”漓葫笑問。
  
    鍾晨煊停下步子,回頭面無表情地說:“怎麼,怕我賴你房租不成。”
  
    “你有許多天沒有回去過了。”漓葫給自己斟了杯酒。
  
    “那與你無關吧?!”鍾晨煊扔下這句,回頭又說,“明早我要去城西買點東西,願意一塊兒去的,早晨九點整在不歸居門口見,過時不候。”
  
    他在主動邀請自己跟他一起去逛街?!

古靈夕懷疑是不是漓葫的酒太厲害,讓自己昏了頭。
  
    “呵呵,你是回去,還是留在不歸居?”漓葫抬頭問她。
  
    古靈夕半晌沒反應。
  
    “喂!”漓葫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愣啊?”
  
    “啊?!沒有,你說什麼?”想入非非的古靈夕紅著臉,慌亂地問。
  
    漓葫抿嘴一笑,又重複一次。

        “我當然留在不歸居了!”古靈夕想都不想就選擇後者,讓她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回學校,那還不讓氣昏了頭的宋世琪給宰了!

    於是,在經歷過一系列的驚險離奇之後,古靈夕終於安安穩穩地躺在了漓葫為她準備的上房堙A嗅著絲枕錦被上的陣陣幽香,好幾天沒有睡過一個正常覺的她,很快便入了夢鄉。
  
    該解決的事都已解決,情緒也平復如往常,本該無夢到天亮的她,卻又不由自主地墮入夢境。

淺淺的笑聲在忽明忽暗的天空下回蕩,黑色的衣衫在風娷蔬腹C
  
    弧線優美的嘴唇,在斗篷下若隱若現。
  
    又是他……那個看不到臉的男人。
  
    悠閒地漂浮在空中,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靈夕……靈夕……
  
    晨    ……晨    ……
  
    誰,誰在如此溫柔地呼喚著他們的名字?!
  
    你究竟是誰?!是誰?!
  
    古靈夕急得想哭,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漆黑的衣衫,越來越靠近,漸漸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世界,在瞬間淪陷入黑暗……
  
    ……
翌日清晨,暖陽高掛。
  
    當睡過頭的古靈夕口婸庰菪b個包子,披頭散髮地沖到不歸居門口時,鍾晨煊正要離開。
  
    “你昨夜偷牛去了麼?”鍾晨煊皺眉打量著掛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她。
  
    古靈夕費力地咽下嘴堛滬鼓哄A擦擦手,摸摸自己的臉,又尷尬地整理著頭髮,不高興地說:“昨夜沒睡好而已,不用這麼諷刺我吧?!”
  
    “走吧。”鍾晨煊搖搖頭,轉身朝前走去。
  
    古靈夕嘀嘀咕咕地跟上,看著越來越熱鬧的街市,問:“我們到底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鍾晨煊頭也不回。
  
    當他們走完了整整七條街的時候,鍾晨    終於停在了一家名為“集萃”的店鋪前頭。
  
    鞋底都要磨穿的古靈夕探頭看了看這家鋪子,店內陳列的全是清一色的畫板畫紙畫筆。

  見有客人進了店,一直坐在櫃檯後埋頭看書的男人忙站起身,熱情地朝他們二人迎上來。
  
    “老闆,給我一整套西洋畫所需的畫具,要材質最好的。”鍾晨    站到櫃檯前,對來人說道。
  
    穿著白襯衣配吊帶西褲的男人,年約三十上下,扶了扶鼻樑上那副厚如酒瓶底的眼鏡,瞅了鍾晨    半晌,旋即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笑道:“是您啊,上次來我這兒買過一幅風景素描。”
  
    “老闆真是好眼力。”剛說完,鍾晨    便覺得自己的話似乎不太對勁。
  
    古靈夕看看面露尷尬的他,又看看店主的“酒瓶底”,趕緊憋住笑。
  
    “呵呵,平日光顧我這小店的客人並不多。”店主到是毫不介意,老實地說,“您是這十天來的頭一位客人,所以我記得。”
  
    “看來你這兒的生意很清淡呢。”古靈夕留意到架子上好些東西,都覆著一層薄灰,“也難怪,中國人可能沒多少會對這個洋玩意兒有興趣。”

“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罷了。啊,二位稍等,我去備貨。”寒暄兩句,店主忙回頭進了內堂。
  
    沒多大工夫,他便抱了一堆東西出來。
  
    “這些都是上好的畫具。”他把那些紙筆顏料一一擺在櫃檯上,邊擺邊介紹。
  
    “嗯,都給我包起來吧,我全要了。”鍾晨    無意聽他熱情的介紹。
  
    “全要?!”店主有些驚訝。
  
    “對。不過………”鍾晨煊    點點頭,旋即又示意對方附耳過來,對他如此這般囑咐了一番。
  
   “嗯嗯,我知道了。”店主一一應承,隨後麻利地把他們要的東西包了起來。
  
    “這兒附近有個教堂,媕Y的洋神父是不是常來光顧呢?”鍾晨    忽然問。
  
    “咦,還真被您說對了。那個羅德神父畫技了得,是我的常客呢。”店主邊包東西邊回答。
“哦。”鍾晨煊面露滿意之色。
  
    付過錢,在店主笑容滿面的“歡迎下次惠顧”的聲音堙A二人出了小店。
  
    “你剛才跟店主說什麼悄悄話?”古靈夕忙不迭地問。
  
    “我叮囑他,萬一有一天一個清秀高窈的年輕人來店婺葥搰O誰買的這些東西,就告訴他,是個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鍾晨煊低頭看看懷堛漱j包小包,笑了笑。
  
    “你……”古靈夕猜測著他看似古怪的意圖,突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打算把這些畫具送給霍青雲,然後告訴他,這些是他父親買給他的?!”
  
    “呵呵,對啊。”鍾晨煊不再賣關子,收起笑容,“這是化解他們父子恩怨的唯一方法。”
  
    “明白了。”古靈夕表示絕對的贊成,“但願你的招術奏效。如果霍青雲的心結不解開,我怕他將來還會幹些走火入魔的事。這小子根本就是一個死心眼兒!”

“執念的殺傷力,大到你無法想像。”鍾晨    低喃一句,又抬眼朝街口右側看看,說,“我要去教堂一趟。”
  
    古靈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右邊街道上一排參差的瓦房後頭,立著一座規模中等的洋樓式建築,灰黑色外牆嵌著花格窗戶,一層深淺不一的暗綠色不規則地蔓延在牆體上,建築最頂上,立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十字架,沐著金亮的陽光,雖是簡單,卻自有一番氣勢,看得人肅然起敬。
  
    “那堿O……”古靈夕從沒見過教堂。
  
    “洋和尚廟。”鍾晨    領著她朝那邊走去,隨口問道,“你大概從沒去過教堂吧。”

          古靈夕搖頭:“沒有。不過我知道這種地方,先生說過。我還知道洋和尚都是不剃頭的。不過你到教堂幹什麼?不是在這個時候去拜洋菩薩吧?”
  
    “呵呵,知識面還不算窄。”鍾晨    也不看她,爽快地解釋,“你該記得霍知山臨終前曾說過,霍青雲去過一次洋教堂,就被洋和尚的畫給迷住了。省城只有這一個教堂,我打算去會會霍青雲的‘老師’,如果可能,我要他收霍青雲當徒弟,徹底圓了他的心願吧。”

  古靈夕盯了他半天,認真冒出一句:“老鍾,我今天才發現你是個好人!”
  
    鍾晨    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一陣猛咳。
  
    “老鍾?!好人?!”他表情怪異地看向若無其事的古靈夕。
  
    “嗯嗯!”她使勁點頭,“經過長時間的接觸,我發現你嘴巴雖然很討厭,但是你的心靈,還是很美好的!我老爹說過,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今天我算明白了!”
  
    鍾晨    張了張口,可是一看到她煞有介事的模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從牙縫媕膝X六個字:“不要叫我‘老鍾’!”
  
    “比起我的青春貌美,你是老了嘛。”古靈夕忍住笑,成心跟他抬杠。
 
    小小一場鬥嘴,帶來些許難得的輕鬆。

看著他對自己無奈又無語的模樣,古靈夕覺得今天的天氣真是格外的好!
  
    什麼老鬼,什麼無字碑,都在這一刻漸漸遠離了去......


五.無字碑(完)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38 PM
6  神父羅德

        「好寬敞的地方……」


        古靈夕鄉巴佬進城一樣,在教堂媬鳥藻a轉來轉去。


        背負十字架的耶穌,慈祥動人的天使,美麗的花紋,教堂堥C一個雕塑每一個擺設都足以勾起她強烈的好奇心。


        排列十分整齊的座椅上,稀稀拉拉坐著兩三個人,無一不是面色虔誠,並且拿手指在胸口上劃著十字。


        整個教堂堙A肅靜之至。


        鐘晨煊站在走道中間,環顧四周,徑直朝一個手執水壺,正朝擺在教堂一側的盆栽上澆水的女子走去。

「請問,羅德神父在嗎?」


        鐘晨煊站到她身後,禮貌地問。


        一身灰衣的女子轉過了頭。


        清秀白皙的臉孔,小巧精緻的五官,本該是個漂亮的女子。可是,她的左眼是瞎的,眼皮粘合在一起,眼眶周圍還密佈著扭曲的傷痕。而看似正常的右眼,也像蒙了一層陰翳,沒有常人該有的光彩。



        古靈夕為這女子的容貌狠狠惋惜了一把。


        「你們……找神父有事麼?」女子的聲音如她的身形一樣嬌小,還有些面對陌生人時的羞怯。


        「是。他在麼?」鐘晨煊點頭。

女子指了指神壇左側,說:「他在花園堙A從那道門出去。」

        說罷,她又轉過身,繼續澆水。


        道了謝,鐘晨煊叫上古靈夕快步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撩起搭下來的絲絨長簾,一道半掩小門呈現眼前,走進,過完一段短短的昏暗走廊後,頓時豁然開朗——走廊末端的門後,是一片呈正方形的小花園,茂潤齊整的青草間,無數潔白若雪的花朵綻放其間,不屬於任何一種尋常花朵的淡香縈繞四周。小小花園,被打理得整潔精緻,誰站在媕Y,都免不了心曠神怡。


        一陣嚓嚓聲傳來,循聲看去,花園靠牆的角落堙A蹲著個黑袍加身的男人,背對著他們,看不清面目也判斷不出身量,只看到一頭少見的金色頭髮,微捲著,在風中輕動。

        二人從花園中的窄窄小徑走過去,腳步小心翼翼,生怕踩著兩旁的美麗花朵。
「Who’s  that?」

        還沒走近,黑袍男子似乎已經覺察到身後有人,冒出一句古靈夕聽不懂的話。

        「Excuse  me.Are  you  Father  Lord?」鐘晨煊站定,脫口而出。


        古靈夕當即投給鐘晨煊無限景仰的目光,她雖聽不懂,但猜也猜到那是洋文,沒想到這個傢伙還會這一手。


        黑袍男子放下手堛漱p鐵鏟,拍拍手堛漯d土,站起來轉過了身。

        長這麼大,古靈夕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一個純正的西洋人。


        他很年輕,看上去不會超過三十歲,高鼻深目自然不必說,覆蓋在長長睫毛下的那對眸子,湛藍如海,漂亮得賽過任何一種寶石,多與之對視幾眼,竟有些眩暈,一如落入無底深海。


        古靈夕慌忙移開視線,心娷姘L一絲說不出的異樣。


        「You……嗯,你們找我有事?」禮貌的微笑,浮現在線條如刀刻般的俊美臉孔上,他打量著眼前的一男一女,中國話出乎意外的流利,「我就是羅德神父。」


        從牆外落入的陽光,正正照中他掛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光澤熠熠。


        「想不到你的中國話這麼好。」鐘晨煊看著這個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的年輕神父,笑道。


        「也很少有中國人的洋文這麼好。」羅德贊許地看著他,又看看古靈夕,問,「說吧,不必客氣,來教堂找我的,定是需要我幫助的人。」


        「那我也開門見山了。」鐘晨煊當即省略所有客套話,直入主題,「我這次來,是為了個叫霍青雲的孩子。」


        「青雲?」羅德浮現出小小驚訝,「你認識他?」


        「豈止認識,我們還救了他的命!」古靈夕插嘴道。


        羅德的驚訝又加重幾成:「青雲出什麼事了?那麼嚴重麼?」


        「的確如此。算他命大,否則現在已經是死屍一具。」鐘晨煊沒回答,只是一臉「此事說來話長」的表情,並且拿眼神警告古靈夕不許再多嘴。


        「這……」羅德當即會意,指了指擺在花園另一端的一套藤製桌椅,「到那邊坐吧。」


        三人圍桌坐定,羅德拿起桌上的精緻水壺,邊給他們的杯子堶阯驨隞﹛G「我許久沒有見到青雲了,還以為是他課業繁忙,沒有時間過來我這媥Зe呢。」


        「教青雲畫畫的老師,果然是神父你。」鐘晨煊笑笑,喝了口茶,「關於發生在青雲身上的事……」


        嫋嫋茶香中,鐘晨煊將發生在霍青雲身上的種種,去除了鬼書生和巫族後裔等等他認為不該讓外人知道的關鍵字後,簡要地告訴了羅德,變成了霍青雲的父親反對他畫畫,所以他離家出走並且搞自殺,到最後他父親為了找他,也在一場意外中去世。


        「Oh,My  God!」羅德聽罷,神情頓時凝重起來,「我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悲慘的事。當初青雲和同學到教堂堛情A見到我在畫畫,我看他對這個有興趣,一時興起就教了他一些簡單技法,沒料到青雲在這方面的天賦讓我驚歎,所以之後我一直將他當成學生看待,允許他一有時間就到我這堥蚞Зe。唉……怎麼到頭來會是這個結局……」

        「這不是結局。今天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正式收他當學生。」鐘晨煊嚴肅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父親已經去世,想必你和我都想要化解他們父子間的誤會吧。所以,請務必答應我的要求。如果神父同意,霍青雲和他九泉之下的父親,以及我們,都會感激不盡。」


        羅德把茶杯放到嘴邊,半晌也沒有動口,似乎在考慮。

        「你還考慮啊?」古靈夕滿以為他會一口答應,「你好歹也是他的半個老師,為了學畫,你知道他付出了多麼重的代價?!家破人亡啊!我想只有你,才能幫他重新站起來。」

        「好。讓青雲搬來教堂住吧。」羅德放下茶杯,「可憐的孩子。你們說的對,對他的遭遇,我也該負起一部份責任。」

        鐘晨煊和古靈夕同時鬆了口氣。

        「那麼,到時候請你照我說的話跟霍青雲交待一番。」

        鐘晨煊又對羅德如此這般囑咐一陣。


        聽罷,羅德欣慰地一笑:「你們是善良的人,主會保佑你們。」

「哈,洋菩薩大概聽不懂中國話吧,怎麼保佑我們?」古靈夕眉頭一皺,對他的話表示不屑。

        鐘晨煊笑而不語。

        羅德一直把他們送回教堂,在約定好送霍青雲過來的時間後,才同他們握手道別。

        之前那灰衣女子,此刻正忙著擦拭花盆,不時向他們投來有意無意的一瞥。

        「初步看來,這個洋和尚人還不錯。」古靈夕想了想,認真評價道,「不光肯收霍青雲當學生,還願意收留他,照顧他以後的生活。嘖嘖,這下霍知山該放心了。」

        「是啊,好事做到底吧。」鐘晨煊看看懷堛漯F西,「等霍青雲醒過來,他的新生活就該開始了。希望以後都不要再讓我遇到這麼麻煩的事了。」

「同意!這樣的家庭悲劇,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古靈夕歎口氣。

        話音未落,從教堂大門外突然進來一個滿頭大汗的中年男人,慌媟W張地朝媕Y衝,差點撞翻鐘晨煊手堛熊e具。

        「神父,我要見神父!」男人一把抓住那灰衣女子,急匆匆地喊。

        他的情緒完全沒有感染到對方,灰衣女子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通向花園的門,一言不發。

        男人拔腿就跑。

        「冒失鬼!」古靈夕不滿地嘀咕,「呼天搶地不知道幹什麼!」

        「看來來找神父幫忙的人的確不少。」鐘晨煊聳聳肩,「走吧,回不歸居。」

「霍青雲啥時候能醒,你不說睡兩天就差不多了麼?」古靈夕邊走邊問。

        「是。明早太陽出來之前。」鐘晨煊給了一個確定的期限。

        「終於可以,徹底放心了。」古靈夕出了一口長氣。

        「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全部辦到了。接下來,是你該履行你的承諾的時候了。」

        鐘晨煊垂眼看她,呵呵一笑。

        不啻頭頂上炸了個驚雷,古靈夕只覺一股半是寒冰半是火焰的詭異氣流從腳底直竄全身。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41 PM
「我我我……我……」她的動作突然僵硬地像個提線木偶,舌頭也結巴得不像樣子,「我知……知道!」


        「知道就好。」鐘晨煊滿意地點頭,又說,「明天傍晚前,回去寢舍收拾東西,然後我來接你。」


        「你你你……你要帶我去……哪裡?」一聽說還要收拾東西,古靈夕更結巴了。

        「那不是你該問的。」鐘晨煊自顧自地朝前走去,卻又故意回頭,露出深不可測的詭秘笑容,「你只要把自己交給我一整天就可以了。」

        古靈夕想哭。

        果如鐘晨煊所說,第二天天還沒亮,霍青雲就醒轉了過來。

看著完全恢復十七歲模樣的他,鐘晨煊滿意地拍了拍他肩膀,說:「你現在是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老鬼留在你身上的所有鬼氣已經全部祛除乾淨,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霍青雲咽了咽口水,怯怯地應道:「謝……謝謝鐘老師……」

        「先下來吃點東西吧。」漓湖把早準備好的食物擺到桌子上,熱情地招呼霍青雲。
        摸著咕咕亂叫的肚子,霍青雲乖乖地穿上乾淨外衣下了床。

        看著大口大口吃著東西的他,漓湖面露憐惜之色。

        在場的每個人,大概都懷著跟漓湖相同的心情。

估摸著霍青雲湯足飯飽之後,鐘晨煊笑笑,在漓湖收拾完碗筷之後,隨即對站在一旁的古靈夕使了個眼色。

        古靈夕忙捧著一堆東西走上前,呼啦一下全鋪到霍青雲面前。

        「這……這是做什麼。」霍青雲看著一桌子的紙張畫筆顏料,頓時不知所措。

        「這些……」古靈夕醞釀了一下情緒,把語氣調深沉了許多,「是你父親臨終前,托我們交給你的。」

        霍青雲頓時呆若木雞。

「在你『失蹤』的這段時間,你父親心力憔悴,患了重病,在他向我們尋求幫助的時候,已經自知不久於人世。」古靈夕照著之前和鐘晨煊商量好的「臺詞」,一字不落地說了下去,「除了求我們把你平安找回來之外,他還交了這包東西給我們,並要我們帶一句話給你……」

        霍青雲的手,緊緊捏住一隻畫筆的筆桿。

        古靈夕沉默半晌,說:「他要我們告訴你,他最大的錯誤,就是用他的標準抹殺了你的幸福。直到你出事,他才明白之前的行為是多麼可笑而自私,也明白唯有你的安然無恙和你的開心快樂,才是他這個父親最最在乎的。所以,做你喜歡做的事吧。」

        豆大的眼淚,從霍青雲眼眶娷蓬擐茪U,控制不住情緒的他,伏在桌上嗚嗚地哭了。

        隔了許久,他才緩緩直起身子,紅著一雙眼,抽噎著問:「我……我爸爸現在在哪裡?」

        古靈夕和鐘晨煊對視一眼,鐘晨煊開口道:「他來找我們的當夜,就病逝了。青雲,到現在你該明白,天下父母,沒有誰是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也許是愛得太深,才招致他們用了一些錯誤的方法。你父親,由始至終都是愛你的。」

        霍青雲垂下頭,身體微微顫抖,再不肯說半個字。

        沉默在小小的房間婼祟絮},除了霍青雲,其他三人都覺得心中在一瞬間被壓了個不大不小的石頭,讓人忍不住想大口呼吸……

  日上三竿時,鐘晨煊和古靈夕領著霍青雲,站在了教堂門口。


        「鐘老師,這堙A就是你要我去的地方?」霍青雲的眼睛紅腫未消,沒有想到鐘晨煊所說的他將來的安身之處,竟然是這堙C

        「我已經跟羅德神父說好了,以後,你就留在這堭M心學畫吧。」鐘晨煊笑笑,「怎麼,不願意麼?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馬上就回不歸居,漓湖收留你也是不成問題的。」

        「不不,我願意!」霍青雲忙不迭地搖頭,然後怔怔地看著一臉陽光的古靈夕和鐘晨煊,喃喃道,「你們……對我太好了……」

        「答應了你父親,我們自然不能食言,一定要照顧你周全。」古靈夕嘻嘻一笑,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努力學習吧,如果以後成了一代名家,記得送我幾幅得意之作,我好賣錢!」
「謝謝……謝謝你……靈夕……」叫出她名字的時候,霍青雲漲紅了臉,旋即他轉頭看向鐘晨煊,咬咬嘴唇,問,「鐘老師,我想知道,我爸爸他……在哪裡?」

        鐘晨煊看定他,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說:「在這堙C青雲,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霍青雲捂著心口,一時語塞。


        「人死之後不過黃土一抔,你現在該惦記的,是如何好好繼續以後的生活,記住你父親的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做出點成績,這樣就足以安慰他老人家了。」古靈夕生怕他再繼續追究霍知山的真正下落,趕緊配合鐘晨煊打消他的念頭。

        「明白了……」霍青雲點頭,狠狠擦去眼角溢出的淚花。


        「下個清明,我會帶你去你父親的墳上拜祭。放心。」鐘晨煊又補充了一句。

話剛說完,羅德從教堂大門走了出來。


        「原來你們已經到了。」羅德微笑著走到他們身邊,跟鐘晨煊握了握手,又拍拍霍青雲的肩膀,說,「青雲,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以後就安心住在教堂塈a。」

        「嗯。」霍青雲百感交集,只知道不停點頭。

        「神父,我就把這孩子託付給你了。」鐘晨煊慎重地看著羅德,「還有,我每月會差人按時送生活費過來。」

        「鐘先生,生活費就不必了,我有足夠的能力負擔青雲的生活。多謝你的好意。」羅德擺擺手,拒絕了鐘晨煊的好意,又說,「除了畫畫,我還會教他別的知識,我不會讓他成為一個只懂畫畫的呆子。在學校堹鉧ヮ鴘滿A我都會教他,你們放心。」

        「那就太好了。羅德神父,你真是個大好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你的!」古靈夕真想給這個老外一個大大的擁抱。出了這樣的事,讓霍青雲再回到學校繼續學業,似乎是不太可行的,難得這個「師父」還肯擔起教書育人的職責,古靈夕認定霍青雲的命還是不錯的。
「好吧,那就先這樣。青雲,你以後跟著神父好好學習,要給自己爭一口氣。凡事都不能像以前那麼任性衝動了,要三思才能後行,知道嗎。」鐘晨煊笑看著霍青雲,又轉向羅德,「勞你多費心了!有時間我們會常來看望他的。」

        羅德接過霍青雲簡單的行李,點點頭:「願主保佑你們。」

        「我們還有事要辦,告辭了。」鐘晨煊後退一步,道別,離開。

        「好好照顧自己,要聽神父的話!」古靈夕擂了霍青雲一拳,趕忙轉身跟著鐘晨煊而去。

        霍青雲呆站在原地,鼻子止不住地酸起來,對著鐘晨煊和古靈夕的背影,用力揮了揮手。

    羅德靜靜地看著漸漸遠去的兩人,高大的身軀像極一尊雕塑,一層外人無法參透的深邃,籠罩著他湛藍的眸子……


「你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讓我頭疼了!」宋世琪忍不住拿拐杖連連敲著地面,對著埋頭收拾行李的古靈夕說道,「把房間搞得一塌糊塗不說,徹夜不歸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你是女兒家啊,不能這麼沒分寸的!你現在又要去哪裡?」

        古靈夕把包袱繫好,回頭衝她一笑:「十七表姐,我向老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幹任何沒分寸的壞事!你不要為我擔心了。現在我有件事要辦,所以得暫時離開學校一天,你好生養傷就是了,不要為我分神。」

        「我怎麼可能不為……」

        宋世琪的話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斷。

        古靈夕跑去開了門,鐘晨煊一臉笑意地立在門口。

        「都準備好了麼?」他的目光越過古靈夕,落在她床上的包袱上。

「呃……可以走了。」古靈夕的臉又開始發燙,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拿起了包袱。

        「呵呵,宋老師,你安心養傷,我稍後會找人來把你房間的破損處全部修好。」鐘晨煊禮貌性地跟宋世琪打了個招呼,隨即拉著古靈夕出了門。

        「喂!你們……」完全被置身在外的宋世琪滿頭霧水,心想這個丫頭什麼時候跟鐘晨煊走得這麼近了?!還收拾了行李跟他一起離開?!

        宋世琪遇到了這輩子最難解開的謎題。

        一路上鐘晨煊都沒有跟古靈夕說話,直到走到校門外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他拉開停在樹下的一輛黑色汽車的車門。

        「上車。」他命令道。

        古靈夕緊緊抱著包袱,猶豫著。

「我又不會吃了你!」鐘晨煊揶揄道,「你昨天不是還口口聲聲贊我是個好人麼。」

        古靈夕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包袱朝車內一扔,鑽進去坐了下來,側過頭對他大聲說:「我是怕你車技太差,要是撞了車出了事,我豈不是倒了大霉!」

        「烏鴉嘴。」鐘晨煊砰一聲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坐進來,邊發動汽車邊說,「從現在起,到明天這個時候,你都要完全聽命於我。還有,不要老向我提問題,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

        「我知道!」古靈夕癟著嘴,「不用你時時刻刻提醒我。我們到底去哪兒?」

        「真是好記性啊!我剛說的話你就忘了。」鐘晨煊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將車子調了個頭,加速朝城北方向駛去。

        鐘晨煊的車技其實非常好,古靈夕坐在媕Y,幾乎沒有受什麼顛簸之苦,只是車子每前進一些,她的緊張就加多一分。看著窗外漸漸濃重的夜色,喧囂街道上穿插而過的行人,古靈夕根本無心欣賞在別的地方欣賞不到的繁華夜景,她只關心,身邊這個專注握著方向盤的男人,究竟要把自己帶向何處。

        講實話,她並不害怕,她篤定他不會做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跟他相處的這些時日,點點滴滴,雖然他是個言行異常的怪人,但是一個人對自己好還是不好,她縱是再遲鈍,也能感覺得出來。對他,真的是好奇多於懼怕,對於這趟未知之旅,雖然她常常露出多麼多麼不情願的樣子,可實際上,她是期待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希望能時時看到他,時時聽到他跟自己說話,哪怕是罵自己傻瓜。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44 PM
可是,冷靜下來的她又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這個男人知道自己的真實感覺。

        呵呵,口是心非,真是女人的通病。

        穿過好幾條繁華大街,又繞過幾條僻靜小路,他們的車子,在一處朱門大宅前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鐘晨煊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夜色下,這樣的高門大戶式建築,總讓人感到一抹揮之不去的深沉與神秘。

        跳下車,古靈夕打量著眼前緊閉的朱紅大門,月華流淌下,青石雕成的兩座造型罕見的怪獸分立兩側,均是龍頭獅身,一隻頭有犄角,另一隻背生雙翼,神態活絡,無不昂首奮爪虎虎生威。大門正上方,斗大的「鐘府」二字遒勁有力,一筆一劃都透著震懾人心的威勢。

「這兒……你家?」古靈夕低下仰望的頭,驚訝地問,「你把我帶你家來了?」

        「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來我家很正常啊。」鐘晨煊走到門前,回頭對古靈夕露齒一笑,而後將手指輕點在大門的正中央,劃了一個簡單的符號,輕喝一聲,「開!」

        吱紐一聲響,沉重的大門自行向後徐徐打開。

        這時,古靈夕才發現這扇大門上沒有裝任何鎖具。

        「你家大門都不上鎖的?」古靈夕不可思議地再次檢查了一次他家的大門,確實沒有鎖的影子。

        「除了鐘家人,誰都休想進來。」鐘晨煊邁步走了進去,招呼還在傻看著大門的古靈夕,「趕緊進來!」

古靈夕後腳剛一進門,只感覺後腦一陣氣流,然後就是咣當一聲,大門自動關上了。

        「你家的大門……很有個性啊!」古靈夕嘿嘿一笑,然後做賊一般打量著呈現在面前的鐘家大宅。

        這宅子的規模,大得超乎她想像,如果說之前她從鐘晨煊身上看不出半點「省城大戶」的風範,那現在,她確信,鐘家的確非普通百姓。
跟著他走過一片方磚墊底的開闊地,古靈夕不時看向整齊矗立在兩旁的雕花石柱,每根石柱上方都穩穩擺著一盞月白色的燈籠,燭光在媕Y輕輕跳動,透過燈罩,灑了一地輕柔潔白的光。

        「這些燈籠那麼高,你們是不是每次都要搭梯子上去點燈啊?」古靈夕實在太奇怪了,這樣的燈籠,而且不是一個兩個,每次點燃得多費事啊。

        「你覺得,以我的資質,點燈籠需要搭梯子麼?」鐘晨煊很無奈地反問。

        古靈夕這才想起當初在學校水池前的那一幕,他只是手指一動,便點亮了高掛枝頭的燈籠。


        「呃……對啊,哈哈,我忘了你本領高強了。」古靈夕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又說,「你們家真的好大!」

「你見到的只是一部分。」鐘晨煊意味深長地斜睨她一眼,「我家還有許多東西,是你從不曾見識過的。」

        被這座獨特大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古靈夕,當然沒有留意到鐘晨煊眼底的「不懷好意」。

        走完這塊地,再穿過一方紅木搭成的牌樓,一條簇擁在茂密綠樹中的迴廊蜿蜒向前,一時間看不到盡頭。隱沒在迴廊頂端的照明物,不知道是電燈還是燈籠,將迴廊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鵝黃色中。

        行走在大理石鋪就的路面上,眼中不時閃過刻於廊柱上的精美紋飾,沁人心脾的暗香從綠如碧玉的樹叢中浮來,古靈夕只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巧通透了,腦子塈颽O突然冒出了「皇宮」兩字。

鐘晨煊走在前頭,也不向古靈夕介紹這迴廊通向哪裡,更不解釋為何偌大的宅院媕Y,從進來到現在,除了他們兩個,再無他人的身影。

        幾聲嘰咕嘰咕的鳥叫響起在樹叢深處,天空圓月被厚雲遮去了半邊,跟在這個好像把自己當成透明人一樣的男人身後,在陌生又有些詭異的環境堿黿禲A古靈夕覺得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像小兵一樣立了起來。

「那個……老鐘!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古靈夕見鐘晨煊越走越快,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大聲問道。

        鐘晨煊不回頭,不回答,她越是問,他走得越快,轉眼就把她遠遠扔在後頭。

        「喂!你等等我行不?」古靈夕心媔V發不痛快起來,一溜小跑,想追上那個一步抵她三步的怪人。

        再往前便是迴廊上的一個彎道,鐘晨煊閃身走了過去。

        「你聾了嗎?」古靈夕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論她跑得多快,始終無法追上鐘晨煊。

        正當她喘息著繞過彎道時,突然,從四面八方冷不丁竄出了幾股濃重的紅霧,瞬間便將她淹沒在令人窒息的殷紅之中。

古靈夕下意識地揮手驅散這片擋住視線的障礙物,緊張地大喝:「誰?!誰在搞鬼?!」

        當然是沒有任何人應她的。

        「鐘晨煊!你這個混蛋跑到哪裡去了!」古靈夕被紅霧媬W特的味道嗆得直流眼淚,忍不住大罵起來,邊罵邊拿戴著鐲子的手胡亂揮舞。

        也不知是她的罵聲起了作用,還是她的護身手鐲又露了本事,這麼一折騰,那紅霧竟向被風吹散了一般,乖乖地退散開去。

        揩去眼淚,古靈夕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楚了自己依然站在迴廊上,四周也沒有任何異常,轉過了彎道,這走廊不再迴旋,而是安靜地朝前筆直延伸,末端,好像是一道厚厚的拱門。

古靈夕不敢擅動,因為她發現,鐘晨煊不見了。

        偌大的地方,只留下她孤單一個。

        「我就知道,就知道那個傢伙不安好心!」古靈夕把包袱緊緊抱在胸前,緊張又忿忿地四下觀望。

        他居然把自己一個人丟下,著實過分!

        古靈夕在繼續向前,還是沿原路退回之間猶豫。

        嘰咕嘰咕的鳥叫又響了幾聲,迴蕩在夜色下,卻聽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算了,回去!

        古靈夕剛剛轉身,卻聽得身後啪一聲響。
她一個激靈,本能地回了頭,只見前方不遠處的廊頂上,熄了一盞燈,地上落了不少亮閃閃的玻璃渣子。而就在那壞燈下的圍欄上,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人,背對著她,悠閒地靠在廊柱上,垂下的雙腿還自得地輕輕晃悠著。

        那個背影,那個髮型,那個衣服,古靈夕定睛細看,輕易便確定那是剛才突然失蹤的鐘晨煊。

        當下便鬆了一口氣。古靈夕拍拍心口,擺出氣哼哼地樣子朝他走了過去。

        「你搞什麼啊?剛才為什麼拋下我一個人?」古靈夕停在他身旁,看著依然側頭看著廊外景色,只留個後腦勺給她的鐘晨煊,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鐘晨煊,你啞巴啦?!」

        呵……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你……在叫我嗎?」

        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怪異的腔調,跟平常的他完全不似。


        古靈夕疑惑地把頭湊近了些,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沒事吧?」


        他緩緩轉過了臉。


        「我的娘哎……」

        古靈夕朝後猛退一步,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指著正從圍欄上站起身的他,再說不出半個字。

        「是你在叫我,對吧。」

        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打扮,甚至連髮型都沒有半點差異,只有那張臉……

        眼前的鐘晨煊,被風吹得淩亂翻飛的發絲下,只剩下半張臉,半張眼眸和嘴唇一樣鮮紅的蒼白臉孔,另一半,是個凹陷的空洞,只蒙著一層全透明的膜,竟能清晰地看到底下一層白森森的頭骨。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古靈夕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壓下心頭的駭異,心急火燎地問,「你真的是鐘晨煊?」

        鐘晨煊怔怔地看著她,半張嘴唇往上翹起:「呵呵,你是靈夕……我未過門的妻子……」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47 PM
古靈夕大驚,再也顧不得害怕,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他的手,急得聲音都走了調:
「怎麼回事?老天,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誰幹的?!」

        「成了這樣,你不怕我麼?」他空洞的眼神毫無目標地投向遠處,旋即又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般,緊緊握住古靈夕的手,小聲說,「走,我們一起走!這埵陸迭A害人的厲鬼!」

        說罷,不容古靈夕質疑,他拉起她便朝拱門方向快步跑去。

        「喂……你慢點!」他跑得實在太快,古靈夕跌跌撞撞地被他拖著強行前進。


        他對古靈夕的喊聲充耳不聞,只不停地說:「快點,跑,跑!」

        然而,不管他們跑得多快,那扇拱門離他們的距離始終沒有變近。

        他們像在原地踏步。

「啊呀!」

        古靈夕腳下一絆,重重跌倒在地,膝蓋上一陣劇痛。

        「起來!快起來!」他停下腳步,粗魯地拽著她的手,逼她再站起來,僅剩的半張臉,因為不知名的暴怒,在燈光下越發猙獰。

        「你……」古靈夕只覺頭上被人重重擊了一記,霎時變得清醒無比。

        她拼命掙脫他的手,忍痛爬起來,邊後退邊搖頭,冷冷地說:「你不是鐘晨煊!不是!說!你是何方妖孽?!」

        「我是他啊,他也是我啊。靈夕,過來,我們一起走!」他語無倫次,一步步朝她逼近,眸子越發漲紅,像要沁出血,「來啊,靈夕,別怕!我好寂寞,很久都沒有人陪我了,只有你,能陪我逃出這個鬼地方!」

  「滾開!」古靈夕朝旁邊一閃,順勢一腳狠踢在他的心口上。

        不可能,他絕對不是鐘晨煊!那個傢伙,不辭辛勞背著自己去看大夫,甚至連開個牆都怕瓦礫砸到自己,現下怎麼可能如此對待她?!一定是個邪靈,變成他的樣子來騙她!鐘家大宅,打從她一進來,無處不透著神秘與詭異,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竟有邪靈敢在鐘家的地盤變成他的樣子來惑人!
咻!

        她的飛腿明明是踢中了他的胸口,可是,沒有感覺到任何撞擊,跟劃過一片空氣沒有區別。

        定神一看,那個「鐘晨煊」所站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縷淡淡白煙。

        「妖孽!躲到哪裡去了!給我滾出來!」古靈夕原地轉了幾個圈,上下左右全部看盡,卻再覓不到他半點蹤影。

        正急躁中,上空突然飄來隱隱的聲音,仿若深谷堛漲^音。

        「靈夕,你留下來,陪我……我很寂寞……」


        「放屁!姑奶奶才沒閒工夫陪你這個邪靈!滾出來,有本事露個真容跟我打!」

  古靈夕跳著腳。

        又是一陣長長的歎息。

        「我走不出去……你也休想離開……嘿嘿……」

        那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


        頭頂上,驀地壓下一陣陰冷透骨的風。

        心知不妙的古靈夕猛一抬頭,果見頭頂上,一個呈氣流形態的碩大人臉,只有半邊五官,誇張地張著嘴,兇悍地朝她撲來。

        古靈夕倒地迅捷一滾,只見白光竄過,剛剛所在的位置,塌陷下一個大坑,被鏹水腐蝕過般冒著駭人的氣泡。

    一縷青氣從翻滾的氣泡中冉冉而出,重新匯集成那半張臉,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堙A全是要置她於死地的凶光。

        古靈夕拔腿就朝拱門處跑,至於她背後,只不斷聽到轟轟的巨響。

        她不敢回頭,強迫自己趕緊想個應對之計。

        說來也怪,剛才怎麼跑也跑不近的拱門,這會兒卻離自己越來越近。

        如果能跑進那扇門,興許自己就能得救,古靈夕突然冒了這麼一個念頭。

        就在她離那拱門不過十來尺距離時,她跑不動了。

        不是累了,而是,她的兩隻胳膊,被一左一右地緊緊鉗制住了。

「這……」

        古靈夕頭上冒出了冷汗,側頭看去,從兩側的廊柱堙A竟鑽出了一男一女,穿著同色的銅錢紋褂子,男的戴著個瓜皮帽,女的挽著丫頭髻,臉頰正中紅得過分,好像上了濃胭脂卻沒有抹散。四隻被無限拉張的手臂,牢牢擒著古靈夕的胳膊,沒有牙齒的嘴巴咧開著,嘻嘻直笑。

        「見鬼!」古靈夕拼命掙扎,可抓住她的手臂,既有蛇一般的柔韌,又有鋼筋一般的力道。

        轉眼間,她被廊柱媃p出的男女架到了半空中。

        「陪我們玩吧,很久沒有人加入我們了!」

        那對「男女」,異口同聲地對在半空中踢腿的她說道,眼睛幾乎笑成了一彎月牙。

「呵呵,留下吧,留下吧!」那可惡的半張臉飄到了古靈夕面前,乎地朝下一沉,又化成了鐘晨煊的模樣,橫抱著手臂,專注地盯著古靈夕,「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休想!」

        被這些來路不明的邪靈「戲耍」了半天的古靈夕徹底怒了。

        一股久違的力量從心臟的最深處奔騰而出,狂嘯著朝每一條經絡每一滴血液堜b騰,操縱著她每一下意識,每一個行動。

        她閉上眼,只覺得全部力量漸漸朝著同一個方向——自己的右腕上奔去,像一枝利箭,身體堜狾釭漱O量,都壓在這枝「箭」上,衝過重重阻隔,從自己的右手上找到了一個最完美的突破口!

  轟隆一聲,像極夏季的悶雷,不刺耳,卻震得聽者心頭發顫。

        七色光華從古靈夕右腕上的手鐲中激迸而出,幾乎照亮了整條迴廊,更照亮了「鐘晨煊」還有那對長臂男女驚恐詫異的鬼臉。

        散開的光華猛地糾結成粗繩狀,一分為二地擦過古靈夕被制的雙臂,準確地擊向那對笑容已經凝固的詭異男女。

        呀!

        孩子一樣的尖叫從他們口中迸出。

        古靈夕只覺肩膀一鬆,整個人頓時從半空中跌了下來。

就地一滾,她輕輕鬆鬆地站了起來。

        再看,廊柱堶還有什麼穿著銅錢褂子的男女,只留了兩縷一吹便散的白煙。

        「鐘晨煊」似乎被古靈夕突如其來的本事嚇到了,轉身便溜。

        「孽障!不許跑!」

        古靈夕朝前一躍,一把揪住「鐘晨煊」的頭髮,再一個翻身到他正對面,舉起右手,出箭指狠狠朝他的眉心戳了下去,大呵一聲:「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淒厲的怪叫,從「鐘晨煊」的口娷咱X,他的身體,篩糠一樣亂抖起來,一道粗粗的裂紋從他的眉心開始蔓延,將他整個人一劃成兩,而後,竟一塊一塊地裂開,並紛紛坍塌下去,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碎塊。

  最後,古靈夕眼看著這些碎塊化成了微不足道的黑色灰燼,在地上打著旋兒,被夜風吹得一乾二淨。

        四周,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古靈夕擦著頭上的汗,一屁股坐到了圍欄上,心頭雖鬆了口氣,腦子堳o亂成一團。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鐘家的宅子怎麼會任由這些邪靈放肆?鐘晨煊都不管的嗎?他不是專門整治這些鬼魅的麼?

        正想著,忽又聽得前頭吱呀一聲響。

        古靈夕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

        那道一直緊閉的拱門,慢慢打開了來。

門後,一個五旬有多的男人,兩鬢飛霜,穿著黑色的對襟袍子,外加一件狐皮坎肩,端坐在一架輪椅上,不緊不慢地推著車輪,面無表情地朝古靈夕滑來。

        還有妖孽?!

        鐘家到底是給人住的還是給鬼住的?!

        古靈夕忍住想嚎啕大哭的衝動,憋住一口氣,朝那輪椅老者衝去,揮手就是一拳,直朝他面門擊去。

        「老鬼,休想再戲耍本姑娘!」

        她罵聲未落,只覺手臂一麻,自己的拳頭竟被對方輕鬆擋開。

        還不等她出下一招,對方已經使出幾個漂亮的擒拿手,把她的雙手牢牢制住。
這種被制服的感覺,跟剛才被那對怪男女抓住完全不同,古靈夕沒辦法描述,但是她的確沒料到這只老鬼這麼厲害。

        「丫頭,不要再打了!」對方不鬆手,威斥一聲。

        「鬼才是你的丫頭!」

        古靈夕氣急敗壞地回敬對方,雙臂用力朝外扭動,不顧骨折的危險,硬要掙開對方的鉗制。

        見她下蠻力,老者反到是鬆了手,似乎怕傷了她。

        以為脫身成功,古靈夕把什麼尊老扶幼的美德統統扔到一邊,念動她唯一會念的咒語,舉起手指便朝老者眉間戳去,一想到剛才的「鐘晨煊」就是被這招制服的,古靈夕信心倍增,但凡惡靈,想必都逃不過這句咒語的威力。

        然,她沒想到,她屢試不爽的招術,竟然在手指離對方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者只用了兩根手指,緊緊鉗住她的手指,令她進退不得。

        不明白啊,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氣勢洶洶的進攻總是在這老鬼一兩個簡單動作下功虧一簣?!

        看來上了年紀的老鬼的確比年輕的難對付。

        僅僅是被鉗住了手指而已,為什麼整個身體都像被粘在地板上了一樣,不能出手不說,連腿都動不了。

「還要跟我動手麼?」老者加重了口氣,眸子媞諝閃過。

        動手?!我動得了手麼?!

        古靈夕咬牙,冒了句:「君子動口不動手!」

        話音未落,古靈夕立照準那老者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啊呀!」

        老者一把推開古靈夕,捂著手指大叫。

        趁這難得的間隙,古靈夕來不及多想,握緊右拳,狠狠朝老者頭部擊去。

        被手指上的劇痛折騰得冒冷汗的老者,這回的躲閃動作慢了半拍。
又是一聲哎呀大叫。

        老者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哼哼,邪不勝正,跟我鬥?!」古靈夕得意地笑,舉起右手,又念起了咒語,「浮靈入魘,惡動……」

        咒語還差倆字,她舉起的胳膊卻被人從背後緊緊拉住了。

      「夠了!」

        熟悉的聲音,沉穩如常。

        古靈夕詫異地回頭。

        鐘晨煊鬼魅一樣悄然出現在她身後,嘴角微揚,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老鐘?!」雖然她可以從抓住她的那只大手上感覺到真實而熟悉的溫度,但有了剛才那番遭遇,古靈夕對身後這個傢伙,還是心存疑竇地問了一聲。

        「說了不許你再叫我老鐘的!」鐘晨煊甩開她的手腕。

        真的是他!古靈夕徹底放了心。

        「混蛋!」她轉眼便換了副母夜叉的臉孔,幾拳砸到鐘晨煊身上,「你什麼意思?大半夜把我一個人丟下,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差點被一群惡鬼生吞活剝了!還有啊,那邊還有只老鬼沒解決,看到了嗎?!你說吧,你什麼意思你!」

        鐘晨煊不閃不躲,任由她的拳頭在自己身上洩憤。
片刻後,估摸著古靈夕的怒氣耗得差不多了,鐘晨煊才慢吞吞地開了口:「不是鐘家人,不進鐘家門。」

        「啥?!」古靈夕被他的話搞得莫名其妙。

        鐘晨煊繞過她,走到老者面前,說:「爹,人我帶來了,可滿意了?」

        爹?!

        他居然管那只老鬼叫爹?!

        古靈夕驟然產生了幻覺,認定自己受了十分之嚴重的內傷。

        「不錯不錯,當初一看八字,我便知這丫頭是最適合的人選,嘿嘿。」老者眨巴著烏青一圈的左眼,一個勁兒揉著被古靈夕咬傷的手指,從痛苦中強擠出滿意的笑容,又說,「雖然靈氣過人,反應敏捷,但太過年輕氣盛,蠻力大於腦力,還需要你悉心教導才行。假以時日,必成鐘家又一員猛將。哈哈。」

        「猛將?!」鐘晨煊瞅了古靈夕一眼,歎氣,「恐怕是個很浩大的工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像個透明人被撂在一旁的古靈夕噌一下跳到鐘晨煊和老者中間,又急又氣地質問,「你們是父子?!那,那剛才那些襲擊我的惡鬼……」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53 PM
鐘晨煊笑笑,右手捏訣,隨即舒指朝身旁輕輕一彈。

        剛剛那個把古靈夕折騰個半死的「鬼臉鐘晨煊」飄飄悠悠地從地底鑽了出來,雙目緊閉,像根完全靜止的樹幹。

        「返!」

        鐘晨煊斷喝一聲,手指朝堣@勾。

        冒牌鐘晨煊嗖一下化成道白光,半空中劃了道弧線,落入鐘晨煊修長的指間。

        等那白光消散,古靈夕定睛一看,鐘晨煊手執的,不過一枚看起來極普通的漢白玉圍棋子,只是這棋子的正面,刻著一個朱砂色的「魅」字。

        而老者也在此刻變戲法一樣拿出了兩個小小的絹布製成的人偶,都穿著銅錢花紋的褂子,一個頭上扣著瓜皮帽,一個挽著丫頭髻,兩個小人的前胸上,一個用朱砂寫著「魍」,一個寫著「魎」。
  
    古靈夕縱是再笨,也明白剛才的遭遇是怎麼回事了。

        「你們……你們使詐耍我!」想到剛才被這些「惡靈」耍得團團轉,古靈夕氣憤而委屈地跺著腳,「我招你們惹你們了!加起來都要過一百歲了,欺負小姑娘!!!」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請你吃包子。」鐘晨煊無奈地看著快要哭鼻子的古靈夕,轉而又對老者說,「你要我做的事我辦到了,你該安心進醫院動手術了吧?!」

        「嗯嗯,動動!」老者忙不迭點頭,又滿臉放光地對鐘晨煊說,「不過你們大婚的日子……」

        「這個您不必擔心,我和靈夕已經選好日子了,就在下個月初八。」鐘晨煊面不改色地回答,還不忘向呆若木雞的古靈夕求證,「是吧,靈夕?!你說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

        「啊?!」這擺明了是栽贓嫁禍,古靈夕本能地想否認,可是一想到跟他定下的「交易」,一想到他說的「我說一你不准說二」,她生生把自己的心婺雱]了回去,彆扭地傻笑著朝老者點頭,「那個……是是,是初八,是我定下的日子,黃曆上說的,下月初八宜嫁娶!」

        鐘晨煊滿意地衝她笑笑,順手把她拉過來,說:「先過來正式見見你的未來公公吧,你送的『見面禮』實在是厚重。」

        明知道他得寸進尺,古靈夕卻不能發作,必須陪著笑臉,乖乖走到她的「未來公公」面前,行了個禮:「晚輩古靈夕,見過……呃……鐘老先生!剛才,靈夕多有冒犯,請不要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鐘晨煊的老爹笑得花一樣燦爛,早忘了古靈夕送他的「斷骨咬」和「熊貓眼」,「不要叫我鐘老先生,太見外了,反正你早晚都是鐘家一份子,就叫我爹吧!」

        古靈夕背上冒著冷汗。

        「對啊,叫吧!」鐘晨煊拽了拽她。

        醞釀了半晌,她從牙縫媕膝X一聲蚊子叫:「爹……」

        「啊,乖!乖!祖宗有靈,我鐘岳霆總算盼到這一天啦!!」鐘晨煊的老爹,這個叫鐘岳霆的老者,居然有喜極而泣之勢,一個勁抹著濡濕的眼角。

        看著這個為即將迎娶新婦的兒子高興成這樣的父親,想起剛才鐘晨煊說的什麼「醫院」什麼「手術」,古靈夕大概猜到,他要自己一天的時間,就是為了要自己跟他合演這場,只為了讓他可能患有重病的父親安心進醫院治病?!

        「走走,靈夕,跟爹到家堨h,我有東西送你。晨煊,我們去堂屋。」鐘岳霆握住古靈夕的手,又回頭對鐘晨煊說。

        「好。」鐘晨煊點頭,拾起古靈夕落在地上的包袱,拍了拍灰,塞到她懷堙C

        然後,一老一少拽著思維還沒恢復正常的古靈夕朝走廊的另一端緩步走去。

        夜風徐徐吹動,天上的雲朵緩緩散去,羞藏在後只露半臉的月亮終於成了一個完整的銀盤,愜意地照著地上的一切。

        「來來,丫頭,這個這個,給你!」鐘岳霆從擺放在堂屋正中的香案上拿下一個裹得很仔細的紅布小包,小心打開,取出一個用紅繩繫著的乳白色的四方小牌子。

鐘晨煊示意古靈夕趕緊過去。

        「哦……」古靈夕磨磨蹭蹭地走到鐘岳霆身邊,看著在他手中左右搖晃的牌子,問,「這個……給我嗎?」

        「當然!這是我們鐘家祖傳的護身符。現在就當是我這個爹送給你的見面禮吧!」鐘岳霆拉起古靈夕的手掌,不由分說把牌子放上去,「要好好保管,一代傳給一代。」

        一代傳給一代?!
古靈夕的耳朵突然嗡嗡作響,臉蛋也騰一下紅成了番茄。鐘岳霆的言下之意,她怎麼會不明白。

        「放心吧,爹,我們會儘快為鐘家添人丁的。」鐘晨煊上前,很自然地扶住古靈夕的肩膀,笑瞇瞇地下了保證,「對吧,靈夕?!」

        古靈夕欲哭無淚,僵硬地轉動著脖子看了他一眼,逼著自己咧嘴一笑:「嘿嘿,對對,非常對!」

        鐘岳霆朗聲大笑,拉起鐘晨煊的手,又把古靈夕的手交到他手堙A然後自己緊緊握住這對年輕人的雙手,說:「第一眼看到這丫頭時,我就知道她註定要當我兒媳婦,呵呵,晨煊,以後要好好待靈夕。」

        「我自然會待她好。」鐘晨煊故意把古靈夕又緊摟了一下,笑,「鐘家從不出欺負女人的男人。爹,這點您該最清楚。」

從不欺負女人?!

        撒大謊會被雷劈嗎?如果會,古靈夕希望下一秒就來個炸雷在鐘晨煊頭上開花。

        「嘿嘿,那是那是。」鐘岳霆連連點頭,又轉向古靈夕,歎了口氣,笑容漸漸淡去,

「丫頭,我只有晨煊這一個兒子,今後就賴你多加照顧了,他娘走得太早,對他,我一直是心存愧疚……」

        「爹!」鐘晨煊打斷了他父親,「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從鐘晨煊的眼堙A古靈夕突然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呃……呵呵,對對,過去的事就不提了,重要的是將來。」鐘岳霆不自然地咳了幾聲,馬上又恢復了剛才的笑臉,「對了,丫頭,我看你使出來的招術亂七八糟,空有靈力卻不懂運用,以後讓晨煊好好教授你一些咱們鐘家的伏鬼秘技,以你的資質,呵呵,很快就可以和晨煊夫唱婦隨,降盡天下邪靈啦。」

        「我會好好教她的。」鐘晨煊頗深情地望了古靈夕一眼,「這是我的責任。」

        雖然她明知道他的「深情」不過是裝出來的情緒,古靈夕的心還是猛跳了一下,馬上把自己的視線移到了別處。

        「啊,對了!還有這個,也送給你。」鐘岳霆鬆開他們的手,從身上掏出那兩個絹人娃娃,塞到古靈夕手堙A「這也是我們鐘家的傳家寶貝之一。」

        「這……」古靈夕看著手堛漱@對娃娃,想到剛才恐怖的一幕,結巴著問,「這這,這娃娃我拿來沒什麼用啊!」
「現在也許沒用,以後一定有!」鐘岳霆堅決地要她收下。
        「爹說有用就一定有用,快謝謝爹!」鐘晨煊拍拍她的肩膀。

        「謝……謝……爹!」古靈夕癟著嘴把這對怪物娃娃抱在懷堙C

        鐘岳霆滿意地笑笑,落在那對娃娃上的目光卻很快從輕鬆轉為嚴肅。

        「晨煊,」他叫著兒子的名字,看著這對娃娃,「那件事……一定要儘快辦妥。我越來越覺得不安……」

        「我知道。我一直盡力在查。」鐘晨煊拿起其中一個娃娃,眉頭微鎖,「只是……現在還沒有太多有用的線索。」

        「嗯,不要操之過急。前前後後已經找了這麼久,不在乎這點時間。」鐘岳霆擺擺手,咳嗽幾聲,「只是多讓它流落外界一日,世上可能就多一日的不安寧。唉……」

        「我會儘快。鐘家的東西,早晚都要收回來。」鐘晨煊把絹人拽得緊緊,低沉而堅決地說。

        這對父子的對話,古靈夕當然是聽不明白的,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傻笑了事。

        「或者,你也可以幫幫我的忙。」鐘晨煊成心剝奪她當局外人的權利,把絹人還給她,「關於這個東西的典故,我稍後會解釋給你聽。」

        看著手堥潃茷釆L直笑的古怪娃娃,古靈夕又有了種被硬拖下水的感覺,雖然不明白他們的對話究竟指什麼,但她隱約感到那一定是件棘手的事。

        「呵呵,丫頭,過來過來。」鐘岳霆轉動著輪椅,看著香案後頭供奉的一張鍾馗畫像,「既然進了門,過來拜拜老祖宗!」

        「老祖宗……」古靈夕遲疑著走到香案前,仔細端詳著這幅栩栩如生的鍾馗像,驚訝地問,「鍾馗……真有這個人嗎?你們真的是他的後人?我以為只是傳說堛漱H物。」

        「傳說也分真假的。」鐘晨煊走到她身邊,取了三支香,點燃,交到她手堙A「身為鐘家人,老祖宗是一定要拜的。」
我姓古不姓鐘!

        古靈夕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接過香,畢恭畢敬地向牆上的鍾馗拜了三拜。

        「下月初八,我們便是真正的一家人啦。」鐘岳霆舒了一口氣,非常幸福地看著古靈夕,「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塈a。咱們家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啊?!」古靈夕想趕緊用手接住下巴骨,「這這這,這不好吧?!」

        還沒成親就住到男方家堙A這不明擺著落人口實麼?!而且,她明明就是著了鐘晨煊的道兒,陪他演一場戲而已,已經很吃虧了,這麼還能這麼稀婼k塗把自己的一世清白也搭進去呢?!

        「沒什麼不好。」鐘晨煊依然笑得如沐春風,「我家的房間多的是。」

「丫頭你不必有什麼思想負擔,我們鐘家向來視那些陳腐禮教為糞土!」鐘岳霆一眼看穿了古靈夕的心思,「你是我們鐘家的未來女主人,更不要被那些破爛教條影響!」

        「啊……好吧……」這對父子的表現令古靈夕實在說不出一個不字,不得不點頭同意。

        「真乖!」鐘晨煊半瞇著眼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又跟鐘岳霆說,「爹,忙了大半天,您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做好晚飯後再叫您。」

        「好好。我先回房去了。」鐘岳霆點頭,把輪椅轉了個方向,剛要離開,又回頭跟鐘晨煊說,「你順便帶丫頭四處轉轉吧,我們家堛漲釣ЁW矩,她還是要知道的。」

        「嗯,我會讓她儘快熟悉怎麼當一個鐘家人。」鐘晨煊一口應允,然後把鐘岳霆送出了堂屋門口。

  琢磨著鐘岳霆已經走遠了,古靈夕幾步衝到站在香案前給鍾馗像上香的鐘晨煊身邊,又急又氣地質問:「你都跟你爹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什麼時候答應下月初八跟你成親了?我才不要住在你家呢!」

        鐘晨煊只顧拜鍾馗,無視不停跺腳的她。

        「你!」古靈夕被他氣得不行,把手堛爾h人重重朝他懷堣@塞,大聲說,「還給你!我不是你們鐘家人,受不起這個禮。我要回去了!」
說罷,她扭頭便走。

        剛跨出一步,她的胳膊便被人扭住了。

        「不許走!」鐘晨煊把她硬拖回自己面前,收起笑容,「一天還沒有結束。難道你想食言?!」

        「我……」古靈夕癟著嘴,委屈地想哭。

        鐘晨煊歎了口氣,鬆開她。

        「我爹的心臟有毛病,除了找西醫動手術,別無他法。」他望著香爐嵁爙鶪仱_的青煙,淡淡說著,「可是他太倔強,堅信吃中藥就可以痊癒,怎麼也不肯去醫院,弄到最後病情越來越不樂觀。我勸說過他許多次,最後他終於鬆了口,說只要我答應他兩件事,就乖乖去動手術。」

「第一件就是你得把媳婦討回來,對吧?」古靈夕脫口而出。

        「明知故問。」鐘晨煊笑笑,「否則何必要你來演戲。」

        雖然明知是「戲」,可是真的由他口中說出,卻有一刹那的不快從古靈夕的心堸{過。

        「那……第二件事呢?」她追問。

        鐘晨煊看看捏在自己手堛爾h人,右手一晃,剛才那枚棋子又出現在他的指間。

        「你看清楚這三件東西了沒有?」他問。

        古靈夕又湊近了些,把這幾個玩意兒再看了一次,說:「看清楚了啊。一枚棋子,兩個娃娃。上頭還寫了字。」

  「這幾個字還認識吧?」鐘晨煊懷疑地盯著她。

        「當然認識!我跟你說過我從小就有先生教的!」古靈夕白他一眼,「魑魅魍魎的後三個字嘛,怎麼不認識!」

        「對,這是後三個字。」鐘晨煊看著手中的棋子入神。

        「後三個字……」古靈夕想了想,像是有些明白了,「那頭一個字呢?寫到哪裡去了?」

        「呵呵。」鐘晨煊一笑,「這就是癥結所在。」

        古靈夕拿過一個絹人,又看看他手中的棋子,問:「剛才,我聽你說,鐘家的東西早晚要拿回來,難道就是……」
「邊走邊說吧,先跟我去廚房做飯!」鐘晨煊笑笑,收起棋子,舉步朝堂屋外走去。

        「啊?!」頭一秒還在討論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下一秒就轉到做飯上去,鐘晨煊的急轉彎功夫讓古靈夕打心頭「佩服」。

        「順便帶你在我家小範圍轉轉。」鐘晨煊嫌她走得太慢,回身拉起她的手逼她加快腳步,「還有,爹給你的護身符一定要收好,要是丟了,我就讓那個假鐘晨煊日日夜夜陪著你!」

        「你……」古靈夕咽了咽口水,忙將一直捏在手心的護身符套在脖子上並塞到衣服堙A再小心按了按,這才忿忿對鐘晨煊抱怨道,「我剛剛被你們爺倆折騰得夠嗆,你不讓我歇歇,還拉去做飯?!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難道你不餓?」鐘晨煊目不斜視地穿行在彎彎曲曲的走廊上,廊柱的投影有規律地從他俊臉上滑過。

「餓!」古靈夕被一語被說中心事。

        「那就是了,不做飯吃什麼?!」鐘晨煊拉著她轉了個彎,走進一方種假山嶙峋翠竹滿庭的花園,看著前方道,「穿過偏園,那處掛燈籠的地方就是廚房。我帶你去的每一個地方,你都仔細記下該怎麼走,否則一定會迷路。」

        「老天,你家怎麼這麼大?!」古靈夕感慨之餘,又問,「對了,這麼大一個地方,為什麼我沒看到一個僕役?」

        「僕役們基本都在南宅那邊,平時我處理生意上的事也基本在南宅。北宅這邊,是專供我爹靜養的,也是我的出生地。他老人家不喜歡人多,所以你在這堿搕ㄗ鴠~人。」鐘晨煊如是說道。

「南宅北宅?你家在省城到底有多少房子啊?全都這麼大?還有啊,你爹的身體不好,那平時誰照顧他?」訝異鐘家的房產之餘,古靈夕不信鐘晨煊放心把老人家獨自扔在偌大的宅子堙C

  「東西南北中,都有鐘家的宅子。北宅供我們居住,南宅處理公事。其餘的基本閒置。」鐘晨煊輕描淡寫地回答,隨即呵呵一笑,拍拍她的頭,「至於我爹,你不要拿看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的眼光來看待他,雖然他身體有病,但是絕對有能力照顧自己。剛才你跟他過招,不是沒討到半點便宜麼?這樣一個老爺子,你覺得會被衣食住行之類的問題困擾麼?」

        古靈夕被他連珠炮一樣的反問弄得啞口無言。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55 PM
說到這兒,鐘晨煊突然停住步子,看定古靈夕,說:「鐘家的人,必須學會獨立。」

        他的表情,突然有點凝重。

        一見他這樣,古靈夕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情緒而變得嚴肅起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太過依賴一個人,是非常危險的事。」鐘晨煊繼續前行,「你越早明白這個道理越好。」

        「哦。」古靈夕像個小學生,乖乖跟在他身後。

        無窮的問號在古靈夕心堨磎|出現,雖然她的閱歷見識遠不如鐘晨煊,但是,論直覺,她不輸給任何人。一個強烈的念頭告訴他,在鐘晨煊父子看似風平浪靜的和睦親情之下,似乎隱藏著某些不為外人察覺的秘密,或者說,整個鐘家,本身就是個很大的謎。而自己在不不知不覺,甚至是心甘情願下,一步一步被人拖進了這個謎團之中。而自己的將來,就好像腳下這條鋪滿彩石的小路一樣,不斷延伸,卻看不清楚究竟通往何處。

        「到了。」

        鐘晨煊一聲喊,驚醒了低頭胡思亂想的古靈夕。

        推開掩好的木門,一間設施完備,食材豐富的廚房呈現眼前。

        站在這間比自己家廚房大上數倍的地方,古靈夕嘖嘖道:「你家廚房也大得太囂張了吧……」

        話音未落,一捆青菜和數個青椒飛到了她的懷堙C

      「洗菜去!」鐘晨煊指了指離灶台不遠的一口大水缸,「那邊的架子上有盆子。」

        「哦。」古靈夕垂下頭,乖乖拿了盆子盛了青菜青椒,走到水缸前舀水,邊舀邊說,「先說明哈,我不會做飯的,你別指望我上灶台,幫你洗洗菜還成。不過,你會做飯?」

        「我從來不指望你能做出給人吃的東西。」鐘晨煊從一處密閉的櫃子堥出一塊豆腐還有排骨和番茄,仔細看了看,確認新鮮後才繼續說,「平時我很少回來,只要我回來,就一定會親手做一頓飯。」

        「哦,那以前你們家誰做飯啊,你們又不喜歡有外人在,你娘做麼?」古靈夕嘩啦嘩啦洗著青菜,隨口問。

        「是。」他只漠然回了一個字,把排骨放到菜板上。

        當!
明晃晃的菜刀一刀剁下,整塊排骨一分為二,緊接著又是一陣快而不亂的絕佳刀法,一整塊排骨眨眼便被被剁成了大小均一的小塊。

        古靈夕對鐘晨煊的僂穭M法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另換一塊菜板一把菜刀後,鐘晨煊取過豆腐放好,用刀仔細地把綿軟的豆腐切成均勻的薄片。

        「那枚棋子還有絹人,是鐘家歷代相傳的法器。據說老祖宗鍾馗周遊四海時,降伏了四隻惡靈,本來是要將它們打入鬼獄,但是念它們有心悔過,而且老祖宗也有意將它們收歸己用,於是他施咒將四惡靈的精魄照其各自的特質封入棋子和絹人之中,你見到的那幾個朱砂字,其實就是老祖宗親自寫下的封印。自它們被收服之後,『魅』之棋子可以遵照使用者的意願,化身成與使用者一模一樣的鬼魅,可用來作為使用者的替身而不被異類察覺,而『魍魎』之絹人,據說收服前便是一對長不大的雙生兒,善召喚山精樹妖等天地間的妖靈異類作惡,降伏之後可以憑用者意願自由穿梭於山石水木中,為其捉拿其他藏身在媕Y的惡靈。」豆腐在鐘晨煊的刀下變成了整齊無比的小薄片,而他則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有了它們從旁協助,老祖宗降妖伏魔更是如虎添翼,之後,他將這幾件東西交給鐘家後人,囑咐他們好好利用,切忌不可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中,尤其是魑魅魍魎中的『魑』,更要好生看護,否則貽害堪大。而我的祖輩們也恪守老祖宗的訓誡,將這四件法器代代傳用。剛才,你也該大概領教了這幾件東西的作用吧,呵呵。」

        古靈夕抓著水淋淋的青菜葉子,目不轉睛地聽著他講這個「典故」,內容雖然不多,可媕Y的神奇,真是十個說書先生也比不過他。

他的輕笑勾起了目瞪口呆的古靈夕對剛才那幾幕的回憶,她頓時說道:「雖然你說得那麼玄乎,它們那幾個剛出現時也是挺嚇人的,但最後還不是被我三兩下解決了麼?!也不是多厲害嘛。」

        「單細胞動物就是單細胞動物啊。」鐘晨煊歎氣,把豆腐放到一旁,又拿過番茄,仔細切了起來,無奈地說,「就你這個級別的小丫頭,我和我爹能讓魅和魍魎拿出真本事對付你麼?」

        「噯……」古靈夕眼珠一轉,馬上低頭繼續洗菜,片刻後又不甘心地抬起來,問,「先忽略這個。你說了這麼一堆,我還是沒聽出關於那個『魑』的事啊。你們老祖宗說要特別留心它,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把『魑』……」

        「你猜的沒錯。」鐘晨煊停下刀,「數百年前,
『魑』丟了。」

「那,那個魑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也是一枚棋子麼?」古靈夕推測著。

        「最討厭的就是這點啊,呵呵。」菜刀又在鐘晨煊手悹僂籉a運動,他的目光聚焦在切成花瓣狀的番茄上,「我根本不知道魑是什麼玩意兒,也許它也是一枚棋子,也許是一個娃娃,還也許是地邊的一片雞毛,天曉得。」

        「你怎麼會不知道?這是你們鐘家傳家的東西啊!還有你爹,難道他也不知道?」古靈夕覺得鐘晨煊的口中不應該說出「天曉得」這樣的字眼。


        鐘晨煊搖頭,說:「聽我爹說,魑失蹤的時候,大概是在我曾太爺爺在世的那會兒,之後北宅的書房遭了一次大火,祖輩們留下的所有手劄全部付之一炬,手劄媕Y記錄了鐘家歷次伏鬼除惡的事蹟,當然也包括了對魑魅魍魎的詳細說明。而事後再問曾太爺爺關於魑魅魍魎的事,其他三件他都記得,唯獨少了對魑的記憶。所以打那之後,鐘家人都只知道這法器本該是四件,但是對魑的瞭解近乎為零,它的一切都成了謎。而祖輩們也一直在盡力把它找回來,可惜至今也沒有如願。」
「好詭異!」古靈夕驚訝之餘,好奇心直線飆升,「那你現在查到什麼關於魑的線索了沒?我聽你爹說,他越來越不安。」

        「既然老祖宗特別囑咐過要留意魑,那足以證明它跟其他三件法器有莫大的不同。它不見了這麼多年,鐘家誰會安心?」鐘晨煊把切好的番茄碼到盤中,又取了一罐蜂蜜,細細澆在番茄上,說,「我試了不少方法,但是現在還沒有找到比較有用的線索。要解出一個毫無頭緒的陳年謎團,我需要時間。而且,我早晚都會把魑拿回來。」

        「我能幫你什麼忙麼?」古靈夕端著洗好的青菜走到他身邊,問。

        「你今天已經在幫忙了。」鐘晨煊拈了一片番茄塞到嘴堙A笑,「我爹肯去做手術,正是你幫忙的結果。至於其他的,你不給我添亂已經很好了,等到真需要你的時候再跟你說吧。」

「我是被你騙來的好吧!」古靈夕撅著嘴把青菜扔到他面前,順手也拈了一片番茄塞嘴堙A口齒不清地說,「不過,念在你一片孝心,本姑娘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

        吃過,她咂砸嘴,又仔細看了看盤中疊成盛開花朵一樣的番茄片,紅彤彤的顏色在晶亮稠濃的蜂蜜中顯得越發新鮮可口。她忍不住又抓了兩片塞到口中,甜中裹酸的好味道令她連連說道:「好吃好吃!你怎麼想到把蜂蜜和番茄放一起啊?!」

        鐘晨煊把盤子從她手下端走,笑:「勸你少吃點,吃多了會鬧肚子。」

        「我要吃!我才不怕鬧肚子!」古靈夕繞到另一邊想把盤子搶回來,這道菜實在是太開胃了,她本來就饑腸轆轆,現在更是越吃越想吃。

        鐘晨煊巧妙地把她隔開在安全距離之外,說:「我說了現在不許吃!等我把其他菜做好之後才能開動!」

  「哼!小氣!你就是怕我全給你吃光了!」古靈夕不是他的對手,只得咽著口水朝他翻白眼。

        接下來的時間,火光閃亮熱油翻騰中,鐘晨煊手腳麻利地翻炒著鍋堛滬鼓哄A然後調味起鍋,連味道都不試,一氣呵成。

        「端著!」

        鐘晨煊放到古靈夕手堛滌U盤上除了那盤讓她垂涎不止的蜜汁番茄外,又多了一道濃香四溢的青椒炒排骨,還有一大碗翠如碧玉白如霜雪的青菜豆腐湯,外加一碟紅豔豔的用辣椒醬混肉沫的蘸料。

        看著眼前的一切,古靈夕根本不敢開口再說話,生怕一開口,口水便流成河。
走到另一方灶臺上,鐘晨煊熄了爐火,從蒸鍋上取下竹製的飯甄,嗅了嗅溢出的米香,滿意地笑了笑。

        「走吧。」鐘晨煊端著飯甄和三副碗筷,碰了碰看著飯菜兩眼發直的古靈夕,「去我爹房間。飯菜不多,你最好控制一下!」

        古靈夕又狠狠咽了咽口水,恨他一眼,隨他出了廚房。

        外頭夜風陣陣,吹散了手中的飯菜香味,古靈夕真希望自己的嗅覺在這一刻失靈,面對美食,能看能聞卻不能吃,真是比死還難過!

        「忍著!千萬別讓你的口水污染了我的佳餚!」鐘晨煊毫不留情地提醒她。

        「我餓嘛!」古靈夕哭喪著臉,旋即話鋒一轉,「不過我還真佩服你,可以邊做飯邊跟我講魑魅魍魎那麼嚴肅又神奇的事。這該是你們鐘家的秘密吧,外人不該知道的?」

  「不然該怎麼說?沐浴焚香之後選好良辰吉時再跟你說這個『嚴肅』的事?」鐘晨煊專注地走著路,幽暗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表情,「最起碼在現在,你不是外人,所以該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我爹很喜歡你,所以,也請你繼續讓他喜歡下去吧,至少,到他完全康復以後。」

        「這……可是我只答應了給你一天時間……」古靈夕小聲嘟囔著。

        鐘晨煊話堛熒N思,她當然明白。可是要做到,她「交給」他的時間將遠遠不止一天,他老爹一日不康復,她就一日不能拆穿她跟他之間的真實關係,再往前想,他信誓旦旦說了下月初八完婚,萬一他爹那時候還沒康復,自己豈非騎虎難下,做定這老牛的新娘了?!

        古靈夕越想越覺恐怖,越想越覺得自己遭了一個千年不遇的大當!!!

        然而,明知道前頭可能是個「火坑」,她卻沒辦法對他說個不字。事實上,只要她能辦到的,她都願意幫他,不以此為累,反以此為樂。

        自己究竟是得了什麼怪病,居然會有這種想法,古靈夕迷惑得很。

        二人循著原路退回,繞過堂屋,鐘晨煊領著她拐進了另一條筆直的回廊,看著矗立在回廊盡頭那一大片花海樹叢後的二層小樓說:「那邊是我爹的房間,那些環繞四周的樹木花草,叫樹天花海,要通過那堙A是有講究的。這些植物身上都被施了障目咒,如果不知道如何解咒,你永遠都走不出去。我會教你如何解。」

        「你家真麻煩……」古靈夕吐了吐舌頭,「送個飯而已,還要學習解咒……」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0:57 PM
她話音剛落,突見一束青光從鐘岳霆的小樓媬E射而出,直衝到半天之上後,突然向

四方拉伸開去,成了個菱形的發光面,而後像被人從中心處用力敲擊似的,眨眼間裂成了

不規則的細片,仿若摔碎的鏡子,從空中紛紛揚揚地墜落下,在著地前的一刹那,融雪般

化為無形。


        「不好!」

  鐘晨煊面色一變。


        把飯甄往地上一放,又從還望著天空發愣的古靈夕手媢雂U托盤扔到一旁,他拖起她

的手朝前飛奔而去。


        「怎麼了?出什麼大事了嗎?」呼呼的風聲擦過耳畔,古靈夕拿出了畢生最玩兒命的

跑步速度,才勉強跟上鐘晨煊的步伐。


        話剛問出口,兩人已經跑完整條迴廊,到了鐘晨煊之前說的「樹天花海」前。


        一塊邊角修整成圓弧形的黑泥地上,數十棵高大的樹木筆直挺拔,樹根處,叢叢青草

隨風輕搖,多株叫不出名字的好看花卉綻放其間,初看去,這就是塊繁雜而無規律的苗圃,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而那處鐘岳霆住的精緻小樓,就隱在花草樹木的背後,目測一番,

從這堛u著地上的一條彎曲小道過去,頂多走出二三十步便可以到那小樓的門口。


        鐘晨煊卻在這塊所謂的「樹天花海」前停住了腳步,彎腰從地上摳了一小塊土放在了

手堙C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玩土?」古靈夕大惑不解,順勢朝前邁了一步,一腳踩進了黑土

上,急急地說,「還不趕緊去看你老爹?!」


        說罷,古靈夕轉過頭,可是,人卻在這一瞬間僵在原地。
剛剛還只有數十棵的參天大樹,驟然增加到上百棵不止,而那些花卉,同樣也以上百

倍的數量激增,不僅如此,這些樹和花還像活過來了一般,在她面前忽快忽慢地移動起來

,乍眼看去,竟像是無數人在媕Y遊走,有的閒庭信步,有的撒腿狂奔,令觀者眼花繚亂

不說,更在極快的時間內,將人重重包圍在一大片散發著異香的五彩繽紛中,仿若窒息的

壓力,從四面八方撲來,體力心智稍差的人,別說走出這個詭異的地方,只怕在原處站不

了多久便要暈倒在地。


        「這……這個……」古靈夕忍住心口莫名的疼痛,雙手在四處亂抓,「老鐘!你在哪

兒?!我怎麼了?!這是什麼地方?!」


        「一葉障目,青天不見。玄土為淨,開我正道。」


        古靈夕冰涼而慌亂的手落入了熟悉的溫暖之中——鐘晨煊的身影越過那片混亂不堪的

色彩出現在她身邊,一手握著她的小手,另一隻手快速地在她眼皮上各輕點一下,口堜懇菮G語。


        視線頓時乾淨了,出現在古靈夕眼堛滿A還是剛才那個普通的苗圃。雖然只是很短的

時間,她卻像做了場很長又很混亂的夢,夢堥漕ヮ麭B亂跑的樹木花卉儘管消失無蹤,但

留在心口的疼痛好像還在。


        古靈夕捂著心口,心悸猶然地打量著四周:「剛才……我看到樹還有花都在到處亂跑

,一片混亂……」


        「早跟你說過樹天花海堛漫狾陷茠奕ㄓU了障目咒,我還沒解咒,你這冒失鬼就闖了

進去。」鐘晨煊搖搖頭,一邊拉著她朝小樓快步跑去一邊責備道,「樹天花海是鐘家先輩

建的,每隔二十年就要施一次咒,這一代代累積下來,加諸在媕Y的咒念越來越強,你知

道不解咒就闖進去會有什麼後果麼?!你會活活餓死在媕Y,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一隻腳進去啊……」古靈夕氣喘吁吁地辯解,「你們為什麼要建

這個樹天花海呢?」


        「阻止我們不想見到的人,或者,邪靈。」鐘晨煊回答,「我家的宅子堙A還有其他

的類似這樣的保護方式,所以,在你還不熟悉這堛漁伬唌A不要亂跑!」


        「哦……知道了……」古靈夕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老實地應道,旋即又大聲提醒,

「你說過要教我怎麼解咒的,不許反悔啊!萬一下次我不小心……」


        「我會。該教你的,我都會教。」鐘晨煊側目瞄她一眼,「總有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

。所以,你要學會自己面對問題。」


        自己面對問題?!他的這句話,惹來一絲酸酸澀澀的不快從古靈夕心間流過。


        好像,自己已經完全習慣由他來「幫」自己面對問題了……
  砰!


        說話間,二人已跑到小樓前,鐘晨煊一把推開緊閉的大門。


        進了樓,他噌噌朝靠左邊奔去,一把掀開綴滿黑色圓珠的門簾,衝進了媕Y的房間。


        古靈夕七歪八倒地跟了上去,差點撞翻擺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爹!」


        她人還沒進到房間,就聽見鐘晨煊在媕Y大喊了一聲。


        跑進去一看,擺設簡單的臥房堙A鐘岳霆暈倒在輪椅上,口鼻淌血,手邊的雕花圓桌

上,一個青銅小香爐翻倒在側,香灰灑的一桌都是,而桌子下頭,是一地亮晶晶的碎片,

支離破碎地映照著房間堛漱@切。
「爹!爹!」鐘晨煊跪在輪椅一側,小心扶住鐘岳霆的肩膀,焦急地呼喊。


        古靈夕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跑過去,手足無措地看著不省人事的鐘岳霆,說:「剛

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誰幹的?!有壞人闖進來麼?」


        鐘晨煊不答話,撩起鐘岳霆的衣袖,輕扣住他的腕部,片刻,他的眉頭鎖得越來越緊




        確定房間內除了他們三個再無別人之後,古靈夕蹲到鐘晨煊身旁,又看看鐘岳霆,心

急火燎地說:「你還把什麼脈啊,都七孔流血了,還不趕緊送醫院!」


        話沒說完,鐘岳霆突然睜開了眼睛,歪靠在椅背上的頭頓時直起,他順勢猛抓住鐘晨

煊的手,因充血而漲紅的雙眼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死死盯住自己的兒子,嘴唇費力地翕動

著:「割……割……運……」

  古靈夕被鐘岳霆這突然一醒驚得坐倒在地,甚至鐘晨煊自己都為他爹的舉動吃了一驚




        「爹!別急,慢慢說!」鐘晨煊穩住神,輕拍著鐘岳霆的胸口。


        鐘岳霆大口喘著氣,指甲幾乎要嵌進鐘晨煊的肉堙A那種想說話卻說不出的憋屈神態

讓人揪心。


        「鐘老爺子,您別急,我們都在這兒!」古靈夕看他那麼痛苦,忙輕拍著他的背脊。


        「屍……屍……」


        他們兩人的前拍後撫沒有起得到半點作用,鐘岳霆的臉幾乎憋成了紫色,才艱難地迸

出這兩個字,隨後,便是猛烈的咳嗽。
  「爹……」鐘晨煊見勢不妙,忙托起鐘岳霆的胳膊,然後背過了身去。


        古靈夕立即會意,馬上幫他把鐘岳霆放到背上,二人火速出了房間。


        「屍……」


        神智混沌的鐘岳霆固執地重複著這個字,又或者他想說下文,可是卻始終沒能說出來




        一口鮮血,從鐘岳霆口中噴出,染紅了鐘晨煊的肩頭。
「老爺子!」古靈夕一把抓住鐘嶽霆的手,大聲說,「撐著啊!一定撐著,我們馬上

就到醫院了!」


        鐘岳霆拼著最後一點力氣,看了看跟在身旁跑得滿臉流汗的古靈夕,用力握了握她的

手,最後雙眼一閉,頭重重搭在鐘晨煊的肩膀上。


        「老爺子!」古靈夕驚叫,「老鐘!你爹他……」


        「別吵!」鐘晨煊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頭也不回地說,「我爹還沒死,還有心跳。




        聽他這麼一說,古靈夕放了一大半心,正想把手抽回來,卻發覺鐘岳霆把自己拽得太

緊,此時她又不敢太過用力,只得由著昏迷中的老爺子抓著自己的手,一路跟著鐘晨煊朝

鐘宅大門奔去。

        很快,跑得只剩半條命的古靈夕終於見到了那扇朱紅大門。


        出門後,鐘晨煊跑到自己的汽車前,一把拉開後車門,把鐘岳霆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哎哎!別忙啊!」古靈夕一手拉住正要轉身關車門的他,指著自己的另一隻手,「

先幫忙把我的手取出來吧!」


        見狀,鐘晨煊俯身托住鐘岳霆的手,挨個掰開他的手指,很快便把古靈夕的手解放了

出來。


        「快點上車,坐後頭扶住我爹!」鐘晨煊關好後車門,兩步跨到前排,坐進去發動了

車子。

「好了好了,開車開車!」古靈夕立即從另一側鑽進車,雙手扶住鐘岳霆,讓他以一

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在軟軟的座椅上。


        車輪飛轉,深夜寂寥無人的大街上,留下陣陣心急如焚的轟鳴聲,飛揚而起的塵土中

,  鐘晨煊老練地掌握著方向盤,慌而不亂地往醫院趕去。


        一陣尖利的刹車聲後,汽車穩穩停在慈濟醫院的門口。
鐘晨煊背著鐘嶽霆跑進醫院,剛一進大門,迎面便碰到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


        「啊?!鐘先生?!」這醫生一眼便認出了鐘晨煊,再看到他背上的鐘岳霆,更是訝

異,馬上召集了一大幫醫生護士湧了過來。


        「李大夫!快!我爹他傷得不輕。」鐘晨煊把鐘岳霆小心放到急救推車上,然後抓住

這醫生的胳膊,說,「無論如何,請救回我爹!」


        「放心,我們絕對會盡全力!」醫生重重點頭。


        如果省城鐘家的老爺子在自己的手術刀下有個什麼閃失,自己就永遠別指望再當什麼

大夫了。


        這一點,不僅李大夫清楚,在場的所有醫護人員大概都清楚。


        看著鐘岳霆被推進手術室,鐘晨煊這才走到走廊一側的座椅上坐下來,揩了揩額頭上的汗珠,沉默地看著手術室門上那塊亮著紅光的「手術中」三個字。


        而古靈夕是肯定坐不住的,短短幾分鐘,她已經在鐘晨煊面前走了不下二十個來回,

邊走邊捏著下巴作沉思狀。


        「坐下來!」鐘晨煊實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晃得我頭暈!」


        「哦。」古靈夕一屁股坐到他身邊,說,「你一直不說話,我是怕打擾到你思考問題

。」


        「呵呵,你幾時學會這麼為我考慮了?!」一個向來以聒噪和給別人找麻煩為標誌的

丫頭,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鐘晨煊自然是一臉的不相信。

  「不跟你瞎說了!」古靈夕瞪他一眼,正色問道,「你爹到底是怎麼了?明明之前還

好好的,怎麼轉眼就……還有,他昏過去前說的,什麼『割』什麼『運』,還有『屍』,

究竟是指什麼?」


        鐘晨煊歎口氣,說:「我早告誡過他,不能再用潛鏡之術,他也答應了,可,他還是

偷偷地用了。」


        「潛鏡之術?!」古靈夕疑惑地問,「這是什麼?邪術?」


        「鐘家的人用邪術?」鐘晨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我看你也需要進去動動手術了

,腦子有問題!」
「你……」古靈夕氣憤地擋開他的手,「你明知道我不懂你們說的這個術那個術!」


        「鐘家是幹什麼的,你應該已經很清楚了。」鐘晨煊把頭扭向手術室那邊,「天下的

邪靈魔物,都各自有各自藏身的方法,因此絕大多數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等

到日落夜深之時,它們便從各自的地盤中流竄至人界,為所欲為。而我們為了盡力減少這

些邪靈對人類的侵害,就會用潛鏡之術追查它們的行蹤。」


        「我……還是不太明白。」古靈夕撓了撓頭。


        「看到剛才我爹桌子下頭那堆碎片了吧。」鐘晨煊問。


        古靈夕忙點頭。


        「所謂潛鏡之術,就是將自己的一半精元放入鐘家家傳的雙儀寶鏡中,之後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巡遍方圓百里,獲知該範圍內所有邪靈的蹤跡和動向。因為雙儀寶鏡與本身精

元相結合的緣故,所有帶鏡面反射作用的物事,都會成為我們監視邪靈的眼睛。所以,每

隔一年我們都會用潛鏡之術來確認周遭有沒有害人邪靈的存在,如果有,不太棘手的小鬼

魅我們會就地將它們捉入鏡之結界中解決,如果是比較難對付的大邪靈,我們會留下記號

,待精元回體之後,再帶上武器真身上陣。」鐘晨煊一口氣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說,「

按照鐘家的規矩,每一代只能由一個成員使用雙儀寶鏡,除非該成員離世,才可以由下一

代中的一個來繼承。所以,自我記事起,雙儀寶鏡一直是我爹在用。不過自打他患病之後

,我便告誡他不可以再用潛鏡之術,一來他的身體會有損耗,二來萬一遇到不可預測的狀

況,怕會吃虧。唉,誰知道果然被我說中了。」


        「原來如此……」古靈夕恍然大悟,「有了這面鏡子,豈不是天下邪魔外道都逃不出

你們鐘家的眼睛了?!那……為什麼世上還是有這麼多邪靈除之不去呢?」
「鐘家不是救世主。」鐘晨煊轉過頭,看了古靈夕一眼,「寶鏡一年只能用一次,能

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罷了,只好比一次粗略的大掃除而已。我說過,我們做的一切都是

在『盡力』這個前提下。只要人界依然有冤有怨,邪靈鬼魅就沒有滅絕的一天。說到底,

很多都是人的自作孽罷了。」


        「自作孽……好像有點道理。天下這麼多冤魂,不也是人變的麼。」古靈夕癟癟嘴,

又問,「對了,那個雙儀寶鏡,變成那堆碎片了?怎麼會這樣呢……還有你爹,難道是因

為想再看看最近省城埵釣S有邪靈作祟,不顧體力不支硬去使用寶鏡才傷了元氣?」


        「不是這個原因。」鐘晨煊搖頭,「寶鏡只是起著眼睛的作用,雖然使用它的確會損

耗元氣,但是因為一年只能用一次,所以還不至於用到傷重昏迷的地步。我爹會受傷,只

有一個原因。就是遇到了棘手的敵人。但是,在使用寶鏡的過程中,因為我們的精元藏於

鏡界,跟外部幾乎是兩個空間,所以我們可以觀察邪靈的一舉一動,而它們是不會有所察覺的。以我爹的經驗與本事,他斷不會以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去捉一隻棘手的邪靈到鏡界

堨h,而且自打他患病以後,如果發現有大邪靈出沒,他一定會先告訴我,不會擅自動手

。」


        「會不會是他以為抓到的是個不抵用的小鬼,誰料到後來才發現抓來的是個兇狠的閻

王?」古靈夕疑惑地打著比方問。


        「他是我爹,怎麼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鐘晨煊當即否決她的猜測,「還有個

可能……鏡界堛漸L,被一個厲害的敵人發現了。不僅傷了他,還把雙儀寶鏡都震碎了。




        「你不是說鏡界堿O另一重空間,邪靈根本不會發覺嗎?」古靈夕覺得他說話前後矛盾。
「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鐘晨煊站起身,踱到對面的窗戶前,看著窗外沉寂的

夜景,喃喃道,「或許,真的出現了一個能『例外』的敵人。」


        「你爹暈倒前說的那三個字,你能從媕Y琢磨出什麼線索麼?」古靈夕覺得事態的複

雜程度越來越超離她的想像力。


        「割,運,屍……」鐘晨煊的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我爹給的線索實在是太

『精簡』了。」


        古靈夕皺起了眉,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一直緊握成拳的右手攤開到他面前:「你看這

個。」


        鐘晨煊埋頭一看,她白皙的手掌上,蜷著一小縷油黑的髮絲。


        「這個……」鐘晨煊拈起它,細一打量,「女人的頭髮。」

  「之前你爹一直死死拽著我的手,鬆開後,我一直覺得還是有股壓力纏繞在我的指間

。」古靈夕盯著自己的手掌,「一直到他被送進手術室後,我才突然發現手指間多了一縷

這個玩意兒。」


        「你確定這不是你自己抓耳撓腮扯下來的?」鐘晨煊的目光從頭髮挪到她臉上。


        「怎麼可能!我再急也不會扯自己的頭髮啊!」古靈夕直想踩他兩腳,「我肯定這個

東西是憑空出現在我手堛滿I」


        「怎麼不早說。」鐘晨煊信了她的話,繼續端詳這縷看似普通的髮絲。


        「我見你一言不發憂心忡忡,所以不想打擾你。」古靈夕撅著嘴,腳在地上畫著圈兒

,「剛才我走來走去,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惜,沒想出個門道來。這東西實在太奇怪

了,怎麼就會憑空出現在我手堜O?」
鐘晨煊離開窗口,走到椅子旁邊的燈盞下,取了張黃色符紙出來,將頭髮裹進去後,

夾在指間,閉目低念著什麼。


        納悶中的古靈夕只看到一層幽藍的半透明光紋從鐘晨煊的指間流出,把符紙包裹在一

個小小的滿圓光環媕Y,緩緩地轉動。


        片刻,光環連同那張薄薄的符紙一道,漸漸消失。


        鐘晨煊睜開眼,臉上竟有了絲喜色,說:「這個不是憑空出現,是我爹拼了最後一點

力氣,交給我們的又一條線索。」


        「什麼?」古靈夕走到他面前,詫異地問,「那為什麼當時我沒發現,要到後頭才莫

名其妙出現在我手堙H」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1:00 PM
「人的身體和精元一旦分離,就成了兩個互相牽連但是又彼此獨立的物體。」鐘晨煊

坐下來,耐心解釋,「當精元通過另一個空間獲得一件東西,然後再回到身體,那麼自然

而然地,這個身體同樣會獲得這件東西。但是,精元和身體重新契合是需要一個時間過程

的,體質越好的人這個時間過程就會越短。而我爹年事已高,而且又受了重傷,所以在他

握住你手的時候,他的精元與身體並沒有完全契合,故而他通過鏡界得來的這縷頭髮不能

在同一時刻出現,所以他只能將這股意念之力強留在你手中,等到他的精元與身體徹底契

合後,你的手中便出現了這縷頭髮。」


        「原來……是身體比精元慢了半拍的緣故啊……」古靈夕恍然大悟,隨即又看著鐘晨

煊的臉,狐疑地問,「這縷頭髮,讓你這麼高興麼?!」


        「我是為我爹鬆了口氣。」鐘晨煊轉過頭,看著依然閃亮的「手術中」三個字。


        古靈夕一臉問號。

  「你的手中能出現這個,那證明我爹的精元已經完全回到體內。」鐘晨煊鬆了口氣,

「知道我最擔心什麼嗎?!我就怕他的精元受了這意外的一擊不能順利回來,如果這樣,

他的身體將會迅速衰竭,神仙都救不回來。」


        「真的呀?!」古靈夕不由得也跟著他舒了口氣,「那你爹一定會沒事了?!但是我

看他吐了那麼多血……」


        「我每年都會撥給慈濟醫院一大筆款子。省城堻]備最好,醫護人員質素最高的,就

是這堙C」鐘晨煊笑了笑,「現在就要看他們的本事了。」


        「哦……」古靈夕點點頭,然後雙手合十對著天花板虔誠地說,「希望老天爺賞臉,

讓老爺子平安渡過這一關。」


        「呵呵,他心媮棱劓O著你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為了那杯媳婦茶,他一定會挺過去

的。」鐘晨煊故作嚴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要總是把這件事擱在嘴上好不好?被別人聽到了我的清白就全沒了!」古靈夕

受不了這男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拿她尋開心。


        這時,一股夜風從窗口迎面竄入,拂過兩人的鼻子時,除了帶來一股更濃的福馬林味

之外,還夾雜了一股更讓人作嘔的味道。


        鐘晨煊眉頭一皺,噁心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古靈夕的反應確讓他頗為意外,這丫頭非但沒有嘰嘰喳喳地跳起來說好難聞的

味道,反而對著味道的來向猛吸了幾下鼻子。


        「你這是……」他不解地盯著她。


        而古靈夕四下搜尋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鐘晨煊手中的那縷頭髮上。


        「這個!是這個發出的味道!」古靈夕一把抓起他的手,拿過頭髮放在鼻子下又仔細

嗅了嗅,發現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樣大喊,「我記得這個味道!」


        「別激動,小聲點,這堿O醫院!」鐘晨煊拉住激動萬分的她警告。


        「老鐘,這個味道我記得!」她趕忙壓低了聲音,說,「這縷頭髮上的味道,我在別

處聞到過!」

    「先別急,慢慢說。」鐘晨煊看著手中的頭髮,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後強忍住心

頭的不適,問,「你在哪裡聞到過類似的味?」


        「輔誠中學教師寢舍堛熄}水房!」古靈夕無比肯定地報出了地點,「就在我被卡在

老鼠洞的那天,我去開水房打水,鍋爐媕Y流出來的水,就是這個怪味道!我記得再清楚

不過了!」


        「輔誠中學的開水房?!」鐘晨煊的眼中閃過一道光。


        「對!就是那堙I我一輩子都沒聞過這麼古怪的臭味,所以印象太深刻了!」古靈夕

拍胸脯保證。


        鐘晨煊沉默半晌,又拿了張符紙將頭髮裹好,放進衣兜堙A說:「等我爹手術結束,

我們回一趟輔誠中學。」

「嗯!」古靈夕連連點頭,又說,「幸好那陣風把這味道送到我們鼻子堙A不然我們

還一頭霧水,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我想,不是那陣風讓我們聞到這個味道的。」鐘晨煊否定了她的說法,「剛才我們

一直站在窗前,它離我們那麼近我們也沒有聞到任何味道。」


        古靈夕想了想,也覺得事情不對:「對呀,剛才站在窗口,那麼大的風,我什麼也沒

聞到,怎麼……」


        「頭髮的主人,現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鐘晨煊打斷了她。


        「理由呢?」古靈夕看著神情凝重的他,又想到剛才他取符念咒的一幕,「剛才你夾

著頭髮念咒,難道……」
「我在確認頭髮的主人是死是活。」鐘晨煊接過話頭,「最起碼,在三分鐘之前,我

確認對方還活著。不過現在,就不好說了。」


        「死了嗎?」古靈夕直截了當,「你確定?!」


        「十之八九。」鐘晨煊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肌肉骨骼,

頭髮指甲,不論大小,都可以反應出我們的生命狀態。哪怕分割開來,有靈力的人依然可

以從中分辨出其主人的殘留資訊。如果頭髮的主人依然保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她的頭髮是

不可能散發出如此腐敗惡臭的味道的。」


        聽他這麼一說,古靈夕下意識地抓起自己的一縷頭髮,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有什麼好聞的,一股子汗味!」鐘晨煊白她一眼,半點面子也不給她。
「比起那個味兒,我的汗味簡直是天下第一的香水!」古靈夕以眼還眼瞪了回去,隨

即又不無擔憂地說,「你爹還沒出來,恐怕你不能那麼快離開醫院吧,他只有你這一個親

人……」


        鐘晨煊擺擺手,打斷了她,說:「等到手術完成,確認他度過危險期之後,我們就去

輔誠中學,把這整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才是當務之急。醫院有專人會照顧我爹,你不必擔心

。」


        「哦。」古靈夕點頭,心堳o一陣暗喜。這頭老牛,現在說「我們」說得如此順口,

跟之前總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相比,差別著實太明顯,莫非,在他心堙K…自己

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古靈夕突然紅了臉。

        那扇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將可以想像的忙碌與緊張隔絕在了媕Y,給外面這條長長的

走廊留下一地的安靜。鐘晨煊和古靈夕並肩坐在長椅上,沒有交談,眼睛不約而同地看著

同一個方向。


        兩人都在觀注著那盞「手術中」的紅燈何時熄滅。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陣陣倦意不可遏止地爬滿了古靈夕的全身,折騰大半夜,縱是

鐵打的身子也撐不過去了,在上下眼皮鬥爭了數次之後,瞌睡蟲終於勝利佔領她的全部意

識,左右搖晃幾下,古靈夕順勢靠向鐘晨煊的肩頭,呼呼睡了過去。


        鐘晨煊側過臉,看著在自己肩頭酣睡的她,聽著從她不安分的嘴巴堣ㄝ伅ルX的吧唧

聲,他輕輕一笑,喃喃道:「睡相真是難看啊……」


        回想著這麼些日子來,他和她之間的點點滴滴,想到當初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霍青

雲,她幾乎連命都丟掉,又想到剛才在宅子堙A自己用「魅」變出那個醜惡的「自己」,

她不僅沒有被嚇跑,反而那麼著急地抓住自己問發生了什麼事……呵呵,這個又多事又多

嘴的小丫頭,明明自身都不保卻還總是掛念著別人的種種行為,突然間讓他覺得,她也不

是那麼一無是處……

腦細胞的頻繁使用,加上同樣的疲乏不堪,鐘晨煊吸了口氣,把頭靠向古靈夕,兩個

人就這麼互相支撐著,在飄散著福馬林味道的寂靜空氣堙A沉入夢鄉……


        黑暗之中,白色的光影流星般劃過,在閃爍間造出一方迷離的世界。


        一個人影,乎遠乎近地漂浮著,黑白光華從他身上緩緩流過,映出在空中翻飛不止的

黑色衣袂。


        「靈夕……靈夕……」


        「晨煊……晨煊……」


        清脆而溫柔的淺笑蕩漾在聲聲呼喚之中。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呵呵……」

夢中的鐘晨煊和古靈夕,眉頭同時皺了皺。


        聲音依然繼續,不斷叫著他們的名字。


        突然,不斷飛過的光影停止了流動,另一個迫切而焦急的聲音像一把不合時宜的利刃

,劈開了這個迷幻綺麗的世界——


        「不要……不要……陷阱啊……」


        古靈夕和鐘晨煊幾乎在同一時間,猛睜開了雙眼,鐘晨煊石像般呆了半秒,神色頗為

異常,而古靈夕更像是屁股下坐了個彈簧,噌一下跳起來,抹著額角的汗珠,半晌沒回過

神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1:07 PM
窗外,幾縷淡金色的晨光灑了進來,照著雪白無塵的牆壁。


        以為只是打了個短短的瞌睡,誰料到醒來已是青天白日。


        他和她面面相覷。


        「你也聽到了?」


        兩個人同時向對方問出這一句。


        「又是他……」古靈夕捂著心口,急急對鐘晨煊說道,「我已經夢到過這個人兩次了

,夢堨L總是叫著你我的名字,可是我從來看不到他的樣子。」


        鐘晨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回想,而夢中所見所聞的一切,已開始漸漸淡去,除了抹

煞不去的古怪感,他無法從中抓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看來你的怪夢把我也傳染了。」半天不說話的他,抬頭一笑,「你真是個麻煩的丫

頭,不知道還會不會把什麼不好的東西也傳染給我。」


        「你又拿我尋開心?!」正冥思苦想中的古靈夕怒目叉腰,大聲說,「我告訴你,我

從小到大,做夢從來不會做同樣的,而這回我居然做了三次同樣的夢!媕Y一定有問題!

你嚴肅點行不行?!」


        「請你說話小聲些,這堿O醫院!」


        一個護士推著個坐在輪椅堛漲挴Y從古靈夕身邊走過,一臉嚴肅地警告分貝超標的她

,老頭穿著病號服,混濁的雙眼有些害怕地看著母夜叉般的古靈夕。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會注意的!」古靈夕馬上尷尬地道歉。

    「遇事總是這麼衝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臭毛病。」鐘晨煊沒事人一樣翹起

二郎腿。


        古靈夕正要反擊,卻聽得對面傳來哢嚓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鐘晨煊忙起身快步走向一臉倦容的李大夫。


        「手術很成功。」李大夫當然知道鐘晨煊現在要知道什麼,主動說道,「不過令尊胸

椎受損,胸腔有少量積血,雖然現在已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您知道他老人家的心臟本來就

有問題,如果不好好調養,我怕撐不到做手術那天……」


        「行了,我知道。」鐘晨煊朝手術室堿搕F看,冷靜地吩咐,「那就麻煩李大夫安排

專人看護,我現在有點急事要辦,稍晚點再來看我爹。」
李大夫忙不迭地點頭。


        鐘晨煊轉過身,拉起古靈夕就朝樓梯那邊走。


        「喂!你不看看你老爹再走?!」古靈夕回過頭,正好看到鐘岳霆被護士們七手八腳

地推出手術室。


        「麻醉藥還沒過,看了跟不看沒有區別,我知道他現在平安就是了。」鐘晨煊頭也不

回,只顧蹬蹬地下樓梯。


        「奇怪的父子……」古靈夕嘀咕著,哪有做兒子的在父親剛做完大手術,連看都不看

一眼就撒腿跑路的?!


        匆匆出了醫院,鐘晨煊卻沒有直奔車子而去,只讓古靈夕先到車子旁等著。


        「又要幹嘛……」古靈夕嘟嘟囔囔地朝車子走去,邊走邊眼饞地看著不遠處一個正美美地嚼著油條的孩子。


        以為昨夜可以大快朵頤,誰知那鮮美的排骨還有甘甜的番茄卻跟自己有緣無份,唉,

一夜下來,肚子堣ㄝ伅ルX的動靜都可以媲美慶典時候的鑼鼓了。古靈夕鬱悶地舔著嘴巴

,上上下下搜摸著自己的衣兜褲兜,然後絕望地垂下了頭——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錢包

放在包袱堙A而包袱還留在鐘家……


        正沮喪地咽著口水,一包用油紙裹著的熱乎乎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沒包子,只有油條。」鐘晨煊把東西塞到她手堙A邊嚼著手堛漱@根油條邊說。


        「有吃的就好啊!」古靈夕雙眼發亮,搶過來就把吃的往嘴媔諢C


        「餓死鬼……」

  鐘晨煊直搖頭,一手把吃得不亦樂乎的她拽上了車。


        省城的清晨,是一整天繁忙的開始,街上的汽車電車腳踏車你來我往,步行的人們小

心而匆忙地穿梭其中,每個人都在為生活而奔波。


        古靈夕擦著手,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突然問:「外頭那些人,全部都是人嗎?」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


        「早說過不能讓你吃飽的,一吃飽你就有精力胡思亂想,然後給別人找麻煩。」鐘晨

煊專心地開著車,似乎不屑理會她的「無聊」問題。

「白天,會不會有妖魔邪靈,混在那些正常人媕Y伺機作亂?」古靈夕趴在窗戶上,

繼續問。


        「一定有。」鐘晨煊居然很認真地回了一句。


        古靈夕詫異地回過頭,說:「白天也有嗎?那些……不是晚上才出來麼?!」


        「別做出驚訝的樣子,小朋友。」鐘晨煊笑笑,「白天或者晚上並不是關鍵。邪靈怕

的不是陽光,是正氣。」


        「噯?!」古靈夕繼續驚訝。


        「你看外頭那些衣帽光鮮的人,我們可以保證他們個個都如自己的衣裳一樣乾淨坦蕩

麼?!不能。」鐘晨煊的笑意漸漸淡去,「心懷邪念的人,不僅能招來邪靈的『傾慕』,

他們本身就是妖邪。所以,你的問題確實很無聊。」

    儘管在最後還是被他譏諷一番,古靈夕卻沒反唇相譏,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你太年輕,閱歷太淺,很多事,總要等到年歲夠了,才會瞭解。」鐘晨煊輕歎口氣

,朝右打了下方向盤,車子拐進了輔誠中學所在的街道。


        「可能是吧……等我也變成一頭老牛,我一定比你現在更厲害。」古靈夕自嘲地笑了

笑,口氣與往常有些許不同。


        她看著他略顯倦意的側臉,只是一刹那,覺得這男人跟自己的距離,似是拉遠了許多

,雖然此刻他只坐在離自己不過尺餘的地方。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別的原因,為何時而覺

得他近在咫尺,時而又遠在天涯,一種抓不住的飄忽,就像夢境堛熄礎蝷H,忽遠忽近地

侵蝕著自己的心……
車子穩穩停在那棵大樹下,還沒下車,他們已然清楚地看到輔誠中學的門口,圍滿了

人,幾名穿著黑色警服的員警正揮舞著警棍維持秩序,串串警哨聲不時在人群媗T起。除

此之外,晃眼的閃光燈不斷亮起,好幾個記者模樣的人正舉著相機對準校門內一陣猛拍。


        似乎是出了大事。


        兩人趕忙下了車,幾步跑到校門外。


        鐘晨煊用力撥開人群,正拖著古靈夕往前走,便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


        「哎呀,出來了出來了!」


        「居然鬧出人命了!」

  緊閉的校門被打開了,一具蒙著白被單的屍體被抬了出來。


        「讓開讓開!」


        領頭的員警揮舞著手臂,議論紛紛的人群朝兩旁分開來。


        記者們手中的相機更是哢嚓不停,生怕漏掉任何有新聞價值的一幕。


        屍體越接近,空氣媕捱帚漕漯捊翿x的惡臭便越明顯。


        古靈夕和鐘晨煊不約而同地捂上了鼻子,而周圍的人好像沒有留意到這股味道,全部

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張白得刺眼的被單下頭。


        有人喪命在輔誠中學堙A對古靈夕來說,絕對是一條很壞的消息。之前便有邪地之說

,還好有鐘晨煊出手,總算有驚無險地解決過去。可這才多久,又無端端鬧出一條人命來。這麼下去,豈不是正合了那些詆毀輔誠的小人的心意?!


        屍體被抬上了車。


        眾人鬧哄哄地追看著,記者們更是力排眾力跑在最前端,堅持不懈地對著已經發動的

汽車大亮閃光燈。


        圍觀者太多,古靈夕和鐘晨煊被擠散開去。此時進校門不太現實,古靈夕費了九牛二

虎之力突圍到人群外,站在街中央等這群看熱鬧的瘋狂群眾自行散去。


        「哎呀!別擠我啊!」


        古靈夕正焦躁地抱臂站在一邊,眼前冷不丁從人群堮漭X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

,格子襯衫外套了件白色毛線背心,舉著相機不滿地嘟囔。



        「學校媕Y也出命案,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好了。」

「好吧好吧,就把你們這群人全拍下來,回去也好交差!」


        他邊自言自語邊朝後退,聚精會神地對著焦距。


        年輕人始終不敵老前輩,居然被擠了出來,真是可憐。古靈夕看著他直搖頭。


        突然,一輛黑色汽車從前頭的拐角處衝了出來,風馳電掣地朝這邊駛來。


        那可憐人正忙著掀動快門,嘈雜的環境也不可能讓他留意到馬達的轟鳴聲。


        「快閃開!」


        古靈夕一個箭步衝上去,拽住對方的衣領朝後頭用力一扯。

  疾馳而過的車輪揚起的嗆人灰塵中,兩個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哢嚓幾聲響,男人手堛漪蛨鷛ご言X去,打了幾個滾兒後,分裂成兩塊。


        「老天,我的相機!」


        男人不顧滿身髒污,爬起來跑到前頭,心痛地把摔壞的相機捧起來。


        古靈夕坐起來,掀起衣袖一看,胳膊肘蹭破了一塊皮,傷口隱隱沁著血絲。


        忍痛站起身,古靈夕惱怒地沖那男人喊:「你這人怎麼搞的?命重要還是相機重要?」


「這個相機很貴的,是報社的呀。」男人根本不理會身旁那個氣沖沖的姑娘,一個勁

兒地說,「這下怎麼才好?摔成這樣。真是倒楣。」


        「你……」古靈夕跳到他面前,戳著他手堛漪蛨驉A「相機壞了可以買個新的,命沒

了上哪兒買去?!」


        「你愛上哪兒買上哪兒買。」男人似乎根本沒用心聽她的話,側過身護住相機,不讓

古靈夕的手指再戳上來,繼續沮喪地說,「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古靈夕想一腳把他踹回馬路中央,這種呆子活該讓汽車撞上天。


        「出什麼事了?」


        鐘晨煊適時出現在氣得滿面通紅的古靈夕身旁。
「他呀!」古靈夕看著還在擺弄破相機的男人,忿然道,「為了拍照不要命了,有車

過來也不閃開。我救他一命,不跟我說半個謝字,就知道搗騰那個摔壞的破相機!這什麼

人嘛!」


        聽完她的控訴,鐘晨煊走到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問:「你是記者?」


        男人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鐘晨煊看看他手頭毀損嚴重的相機,笑:「你再怎麼看它也不會恢復原狀了。這樣,

你拿回去修理,如果修不好你就去買個新的吧。不論你修還是買,到時候把帳單給我,我

照價付錢給你。」


        「喂!」古靈夕驚訝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救了這傢伙的命呢!他不僅不感激,我

們還要賠錢給他?老鐘,你有幾個糟錢沒處花啊??」

  鐘晨煊充耳不聞,只問那看著他發愣的男人:「有紙筆麼?」


        「啊……有……」男人結結巴巴地應著,從褲兜堭ルX個小本遞給鐘晨煊。


        拿過來,取下別在上頭的鋼筆,鐘晨煊唰唰在本子上寫下一排字,遞還給他:「你拿

這張字條到華興街的浩隆貿易公司找老丁,把字條和帳單一併給他,他會處理。」


        男人接過來,狐疑而謹慎地看著鐘晨煊:「請問先生貴姓?」


        「鐘晨煊。」鐘晨煊爽快報上姓名,指了指古靈夕道,「雖然我未婚妻是為救人,但

是弄壞你的相機是事實。所以理當由我們賠償你。」


        男人和古靈夕同時愣住。

      「鐘晨煊」這名字應該是他詫異的根源,而古靈夕則是為了那句自然出口的「未婚妻

」。


        「您是鐘晨煊鐘先生?浩隆貿易的老闆,省城商會自成立以來最年輕的會長?!」男

人的臉上光彩四溢,驚喜連連,「聽我們報社堛澈e輩說,前些時候他們曾想採訪您,但

是被拒絕。又聽說鐘先生從不接受任何一家報社採訪。嘖嘖,今天居然被我見到先生真容

,實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商會會長?!


        這老牛啥時候又多了這麼一個聽起來大得不得了的頭銜?!


        古靈夕半張著口瞪著面不改色的鐘晨煊,猜度著他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果然是幹記者這行的,消息到靈通。」鐘晨煊笑笑,問,「你是哪家報社的?」


        男人趕緊從懷堭ルX一張名片,恭敬地遞到他手堙G「我是朝華日報的,剛入行不久

。哦,對了,敝姓胡,古月胡,名庭優,庭園的庭,優秀的優。」


        「朝華日報,胡記者……」鐘晨煊看看手頭名片,揣進懷堙A拍拍這胡庭優的肩膀,

「行了,我記下了。改日有時間一道喝茶。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言畢,他拉著古靈夕朝人煙漸稀的校門走去。

      「噯……」


        胡庭優捏著小本的手停在半空,想招呼他們又不太敢喊出口的模樣。


        「你是商會會長?」古靈夕忍不住跟他求證。


        「嗯。」鐘晨煊點頭,「一個不中用的閒職。」


        「亂講!」古靈夕皺眉道,「我們老家也有商會呢,我陪我爹去過商會慶典,那堛

會長可是神氣得很!聽說只有德高望重的商賈才能當這個職位呢。」


        「我難道還不夠德高望重嗎?」鐘晨煊壞笑著反問,又說,「前會長是我爹。他因病

退隱後,商會堥爾s老傢伙就推舉我去了。呵呵,那些人精,歲數越大越不願擔責任。出

了事便全部推給我,自己樂得清閒。」

  「那,你這算是能者多勞?!」古靈夕不得不佩服這個「身兼數職」的男人。


        「我們現在要辦的正事,不是討論什麼會長不會長。」鐘晨煊打斷她,一腳邁進了學

校。


        雖然出了命案,但是校園媕Y依然回蕩著琅琅書聲,現下正是上課時間。


        「還好還好,學生們還在正常上課。」古靈夕鬆口氣,她生怕輔誠因為這件事而受影

響。


        「如果這件事不儘快處理好,這樣的太平日子不會持續多久。」鐘晨煊潑她一頭冷水

,視線投向校門旁的小房間,問,「老齊呢?」


        本該守在校門旁的老齊,這會兒也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校門旁的房間堛霾L一人。

「大概被員警嚇跑了?」古靈夕回想著剛才的「熱鬧」。


        正說著,從房間後的空地媟n搖晃晃地拐出一個人,一手扶著牆,另一手捏著帕子,

捂著嘴,陣陣作嘔的樣子。


        「老齊?!」鐘晨煊認出來人,走前一步問,「老齊,你沒什麼吧?」


        好像大病一場的老齊苦著臉,滿臉冷汗地搖頭,一句話說不出來。


        「看你好像很難受啊……」古靈夕好心地建議,「要不要喝杯熱水啊?」


        此話一出,老齊像被人踩了尾巴,騰一下跳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又跑回房子後頭。


        一陣哇哇的嘔吐聲隱約傳出。


        二人對看一眼,立即快步跑到房子後頭。

    老齊蹲在牆邊,對著陰溝大吐特吐。


        「老齊,你病得不輕啊。」鐘晨煊拍著老齊的背,「我幫你叫大夫。」


        「不……不用……」老齊深吸了一口氣,拿手帕擦擦嘴,「我沒病。」


        「沒病你怎麼吐成這樣?」古靈夕幫忙把老齊扶了起來。


        「這……」老齊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回房間去,我倒杯水……」


        一聽到古靈夕說「水」,老齊甩開他們的手,又蹲到陰溝前一通猛吐。


        「拜託兩位……別提那個……那個水字……」

半晌才緩過來的老齊,拱手相求。


        鐘晨煊把他拉起來,神色嚴肅:「我問你,誰死在學校堣F?」


        老齊撫著難受的胃部,臉色一陣白一陣黃,心驚膽顫地說:「負責寢舍衛生的……小

趙……被發現死在開水房堙K…」


        「啊?!」古靈夕詫異之極,忙不迭地問,「你是說趙大嬸?!」


        老齊點頭。

對這個人,古靈夕是有印象的。之前住寢舍時,偶爾會遇到總拿著抹布或者簸箕掃把

的她。雖然大家都管她叫趙大嬸,可她並不見老,不到四十的年紀,頭髮總是梳得齊齊整

整,在腦後挽成一個光滑的髻,很和氣的一個女人。


        這才多少日子,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就死了呢?!


        「誰發現的屍體?」鐘晨煊問。


        「宋老師。」老齊肯定地回答,「聽說今兒一大早,宋老師到開水房打熱水,發現鍋

爐堛漱竷b天淌不出來,好像被什麼塞住了似的,找了個校工把鍋爐一打開……乖乖可了

不得,小趙就泡在那鍋爐媕Y,頭髮把出水口給塞住了,不知道死了多長時間。宋老師當

場就嚇暈了過去,然後別的老師趕緊報了警察局,唉。」


        「死在鍋爐堙K…」古靈夕訝異地捂住了嘴,旋即又問,「你說我十七表姐,不是,

是宋老師暈了?」

    「嗯,已經送到醫院去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唉,小姑娘家的,突然遇到這

種命案,嚇暈過去也正常。」老齊搖頭歎氣,「可惜小趙那麼好一個人,就這麼死於非命

。作孽呀,哪個殺千刀的這麼狠心呢!」


        「難怪你吐得這麼厲害。」鐘晨煊恍然大悟,「你一直是在開水房打水喝的,對吧。




        老齊臉色一變,又跑到陰溝旁乾嘔起來。


        「老鐘,你何苦又刺激他呢。」古靈夕此刻當然也明白老齊嘔吐的原因,很不舒服地

拍拍心口,不無擔心地說,「不知道表姐現在怎麼樣了。」


        「如果只是嚇暈,那不必擔心。」鐘晨煊並不擔心宋世琪,只低聲說,「但是有個問題我倒很好奇。」


        「是水的問題麼?!」古靈夕問。


        鐘晨煊一笑。


        「求求你們了……再別提水了……」老齊幾近虛脫地站起來,害怕地抱怨著,「也真

是活見鬼,泡著屍體……怎麼就沒有味道呢……害我們喝了那麼久……」


        「好好,我們不提了。你先休息一下。」


        鐘晨煊拉著古靈夕快步離開了此地。


        往寢舍走的路上,他問:「剛才你說水的問題,你這木魚腦袋想到了什麼?」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0-31 11:16 PM
「少詆毀我行不行。」古靈夕一挑眉,認真地說,「如果我沒推斷錯,那天我幫表姐

去開水房堨普}水的時候,趙大嬸已經死在鍋爐媕Y了。但是我就奇怪,那個水的味道那

麼臭,顏色那麼混濁,為什麼他們這些人還喝得下去?難道他們都不長眼的麼?」


        「原因只有一個。」鐘晨煊豎起一根手指,「他們根本聞不到那個味道,也看不到那

一爐被污染的水的真實顏色。」


        「不可能吧?!我當時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個水又髒又臭。」古靈夕不相信。


        「在校門口時,你我都聞到從屍體身上傳出的特殊惡臭。」鐘晨煊提醒著她,「可是

你看我們周圍的人,有哪個像是聞到這個味道的樣子?!」


        古靈夕細細一回想,雙眼一瞪:「對啊,他們好像都聞不到一樣。」

    「在醫院的時候我說過,有些味道,只有身有靈力的人才能聞到。」鐘晨煊的眉頭漸

漸鎖緊,「不過,聞不到屍味,沒道理他們連屍水的顏色也看不到啊。一個個還傻不拉幾

地抱著水猛喝,怪哉怪哉。」


        「你都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古靈夕根本不指望自己馬上想出答案,問,「你

爹給我們的頭髮,難道是趙大嬸的?」


        「極大可能。」


        不多時,他們在寢舍前停住了腳步。


        看著守在門口的兩個全副武裝的員警,古靈夕低聲問:「有人守門呢,恐怕現在不好

進去吧。」


        鐘晨煊走上前,還沒靠近,兩支手槍已經橫在他面前。

        「命案現場,閒雜人等一律不准入內。」


        員警粗暴地呵斥。


        唰!


        兩遝大鈔變戲法一樣出現在兩個員警面前。


        「我是學校的老師,只想進寢舍去拿點自己的東西。只要五分鐘,長官可否通融?」


        兩支發亮的目光貪婪地對接在一起,短暫的「商量」後,高個員警四下看看,然後一

把抓過鈔票,說:「就五分鐘,快去快回!」


        「多謝。」鐘晨煊滿意地笑笑,回頭對古靈夕說,「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說完,他快速跑進了已空無一人的寢舍,直奔開水房而去。


        「小心點!」


        古靈夕雙手攏住嘴巴衝他喊。


        兩個員警挨在一起,手指忙不迭地沾著唾沫,飛快地數著手堛熄r票。


        古靈夕鄙夷他們的醜態,站在離他們遠遠的樹下,焦急地望著寢舍的出口。


        沒過一會兒,鐘晨煊神態自若地出了寢舍。


        走到古靈夕身旁,他摸出兜堣@塊懷錶看看,笑:「剛好五分鐘,我是守信之人。」


        「發現什麼線索了麼?」古靈夕無法從他的表情媕簹噩狙蛂C

  「一切看似正常。」他舉步朝校門走去,說,「不過,還是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疑點。




        「不要賣關子了。這事解決不好,輔誠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姨父的心血很可能毀

於一旦!」古靈夕幾步跨到他面前,急地攥起了拳頭。


        鐘晨煊的目光越過她,看著越來越近的校門,說:「著急是最沒用的行為。既然這件

事把我爹都牽扯進去,我自然會盡心解決,你大可放心。」


        「好吧好吧,我不急不急。」古靈夕竭力裝出已經平靜下來的樣子,問,「那你到底

發現什麼疑點了?」


        「我看了那個鍋爐,發現它的蓋子內側有一個被撬壞的插銷。」他回答。


        「插銷?」古靈夕不解,「你說蓋子媕Y有個插銷?誰會把插銷做在蓋子媕Y,不是該在外頭嗎?」


        鐘晨煊撓了撓鼻尖,說:「我想,當初鑄造它的工人本來是要用這堣l來當面子的,

所以把插銷做了上去,但是後來又覺得不好,還是拿它當了堣l,所以這鍋爐蓋子內外都

有插銷。」


        「這麼說來,媕Y的插銷根本就是個擺設,因為根本不可能用到。」古靈夕想了想,

問,「既然這樣,怎麼會被撬壞掉?」


        「因為有人從媕Y把鍋爐給鎖上了,而後頭你表姐叫人來開鍋爐,如果不硬撬,肯定

是開不了的。所以,插銷會壞。」鐘晨煊有條不紊地猜測並分析,「在鍋爐堛漸X水口,

我還發現了一縷殘留的頭髮,查驗之後,我確定這縷頭髮和我爹交給你的,屬於同一人所有。」
「這……這不對啊!」古靈夕越想越覺得事情有古怪,「難道趙大嬸是自盡?!不然

誰能從媕Y把插銷給插上再脫身?」


        「你這個笨腦袋呀。」鐘晨煊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額頭,「凡是需要我出馬解決的事

,你還可以用常理來衡量嗎?告訴你,趙大嬸絕對不可能是自殺,沒有人會選擇跳進開水

鍋爐堥茧異竷糽R,那種密閉的絕望與痛苦,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如果是謀殺,那兇手不知道跟趙大嬸有多大的仇怨,居然會下這樣殘忍的手段。」

古靈夕一想到一個活人在滾燙的開水鍋爐堭瓣膋滷●滿A全身皮膚便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

瘩。


        鐘晨煊搖搖頭:「殺人者與被殺者,不一定只存在有仇無仇的關聯。能幹下這樁命案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這個兇手,跟震碎你家雙儀寶鏡的人,會是同一人嗎?」古靈夕突然想起了還躺在

醫院堛瘧薨防^。


        「只有等我爹清醒之後才能問個清楚了。」鐘晨煊歎口氣,「只是他沒那麼快醒過來

。」


        「要不我們現在先回醫院,等你爹醒了,問清楚之後我們再做打算?」古靈夕知道他

此刻也是一頭霧水,反正人命案子已經擺在那堙A於是提了個折衷的建議。


        不過,她的建議馬上就被否決掉。


        「我要先去另一個地方看看。」鐘晨煊走出校門,停下,對古靈夕說,「你還是先去

醫院探望一下你表姐吧。」


        聽出他話埵竟J下自己的意思,古靈夕馬上問:「你呢?你要去哪裡?」
「警察局的殮房。」鐘晨煊若無其事地回答,又徑直走到汽車前,拉開車門,「進去

吧,先送你去醫院。」


        古靈夕不肯上車,不高興地望著他:「你什麼時候去?我要跟著你!」


        「你這丫頭,那堣S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就那麼想近距離看一具被開水煮過的屍體?

」鐘晨煊不答應,「你還是乖乖留在醫院陪你表姐。」


        鐘晨煊的話聽來雖然恐怖,但是絲毫沒有嚇唬到古靈夕。


        「我不介意!這事既然出在輔誠中學,我就有責任跟你一起去查清楚!誰讓學校是我姨父開的!」她振振有詞,「表姐我肯定會去看,但是看完之後,我要跟你一起去殮房!」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尤其是最末一句,惹得剛好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投給他們異樣的眼光。


        「先進去!」


        鐘晨煊摁下她的頭,強行把這口無遮攔的丫頭塞進車堙C


        「我可是要在今天深夜才去。」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而且還是偷偷潛入。你確

定你不害怕,你確定你不會成為我的包袱?那堨i不是好玩的地方。」


        古靈夕不屑地哼了一聲,回敬道:「意識界那麼兇險的地方我都敢去,小小襝房還能

難得了我?鐘晨煊,你既然在你爹面前誇下什麼下月成婚的海口,今後就休想扔下我!說話不是放屁,要負責任的!」

        話一出口,她卻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唰地紅了臉。


        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今後休想扔下我」這句話,簡直是自取滅亡啊!
果不其然,鐘晨煊立即抓住了她的「小辮子」,拿出慣有的壞笑神情問:「這麼說,

你是徹底賴上我了?那,如果我在我爹面前說了要娶你,但是我又不娶你的話……」


        「你……」古靈夕又羞又氣,狠狠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大聲喊,「鬼才要你娶我!誰

稀罕嫁你!我……我剛才只是順口胡說而已,你少拿這個做文章!就算你想娶,我也不會

嫁!老牛!!」


        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為什麼一聽到他說不會娶自己,心奡N像針扎了一下般不舒服?!


        又想起初識他時,他曾那麼認真地說「放心,我是不會娶你的。」,這個男人,心

究竟存著怎樣的念頭?!口口聲聲不娶,卻又應了這門親事,就算後來知道他只是為了父

親才這麼做,可在跟他相處的朝夕之中,她卻能清楚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切與保護,有了

那種時不時令她的心怦然一動的經歷之後,試問如何還能讓她回到最初,把這個男人視為
一個根本不願意接觸的討厭傢伙?!


        既然不喜歡自己,既然從沒有打算娶自己,既然一切都只是演戲……


        鐘晨煊,你又何苦做出那些曖昧之舉?!真的只是把自己當成孩童一樣逗耍麼?!還

是只拿自己當個工具,可以幫他進意識界,可以幫他矇騙他爹?!


        過分,真的很過分。


        不娶就不娶吧,你娶別人好了,誰在乎?!


        然,一想到他將來可能會背著另一個女人去看大夫,跟另一個女人搶包子,在廚房

和另一個女人一起做飯,古靈夕的心臟就像翳上了一層暗淡的霧,阻止了跳動。


        不覺間,豆大的眼淚,從她臉上滴滴落下。

  刹車聲響起,車子停在了路旁。


        「怎麼哭了?」鐘晨煊有一絲不知所措,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不用你管」她也不擦眼淚,發洩一般地繼續哭,鼻子塞住了,淌著難看的鼻涕,也

不擦。


        鐘晨煊掏出手帕,遞到她面前:「孩子氣的小丫頭。」


        「不要!」古靈夕賭氣地擋開。

鐘晨煊臉一沉,一手勾住她的脖子,硬把她扳到自己懷堙A拿起手帕擦去她的眼淚鼻

涕。


        古靈夕翻著眼珠傻瞪著他,竟然動也不敢動。


        「如果你再流一滴眼淚,我絕對不會考慮帶你一道去。」


        他看著髒乎乎的手帕,皺眉將其扔出窗外。


        而無意間掃過後視鏡的目光,卻讓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古靈夕吸著鼻子,雖然生氣委屈還未散去,可聽他鬆了口,還是趕緊憋住了眼淚,癟

著嘴問:「我不哭就是了。那你同意帶著我了?」


        「嗯。離深夜還早,還是先去醫院看看你表姐。」說話時,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後視

鏡上,「坐穩,我要開車了。」

    重重一踩油門,汽車頓時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巨大的慣性讓古靈夕緊緊貼在座位上,她被這從未體驗過的速度嚇了一大跳。


        「喂,你開這麼快幹嘛?前面有好多人哪!」她驚呼。


        他們的汽車在人流如織的繁華大道上飛速穿梭,有驚無險地避開數輛別的車子還有那

些不時橫穿馬路的大膽行人,最後拐進了一條古靈夕並不熟悉的小路。


        車速終於減緩下來,古靈夕也從劇烈的左搖右擺中解放出來。


        「老天,你開這麼快,不怕把車輪子開飛麼?」她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沒好氣地說




        「呵呵。有人在跟蹤我們。」鐘晨煊微笑。


        「誰?!」古靈夕一驚,馬上回頭看去。

  「還看什麼,早被我甩掉了。」鐘晨煊用手把她的頭扳過來,笑道,「如果沒看錯,

是剛才那個姓胡的記者。呵呵,年輕人,到底腳力好,居然能騎著腳踏車一路跟過來。」


        「那個朝華日報的胡庭優?!」古靈夕對這個人到是印象深刻,連名字都記得清楚,

「他為什麼要跟蹤我們?」


        鐘晨煊聳聳肩:「不知道。興許是為了找機會挖新聞吧,記者的本色。」


        「已經甩掉了麼?」古靈夕再次回頭確認,對她來說,「跟蹤」這個詞很少用在好人

身上,總跟那些鬼鬼祟祟的小人扯著關係,再加上對那個胡庭優並無好感,她理所當然將

這個莫名其妙的記者跟壞人畫上了約等號。


        「傻瓜,你以為他的腳踏車是風火輪麼?!」鐘晨煊調侃道,「起初我開得慢,他還

能勉強跟上。這會兒莫說腳踏車,就算汽車也難追到我。」

「那就好,嘿嘿,居然追汽車,累死他!」古靈夕樂得拍掌,旋即她又收起笑容,問

他,「為什麼一定要晚上去警察局?還要潛入?正大光明去看看不可以麼?」


        「當然不可以。」鐘晨煊一打方向盤,車子出了小路朝右拐去,「警局的殮房除了辦

案人員和死者家屬外,其餘人沒有警局上層的特批,是不可以接觸屍體的。雖然這堛瘧Y

局長跟我有些交情,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插手這件案子。」


        「你可以讓他知道你是商會會長,省城大戶,但是不能讓他知道你的另一重身份,專

門對付邪靈的……天師?!」古靈夕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叫我神棍改叫天師了?」鐘晨煊想起當日她在學校水池邊一個一個神棍叫得那麼

起勁,揶揄道,「看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直線上升呢。」


        「升個屁!我是看你家自稱是鍾馗後人,我是尊崇鍾馗他老人家,才勉強稱你天師,少臭美了!」


        其實,他的形象已經直線上升許久了,但是在他面前,古靈夕打死也不會承認。


        「呵呵,想我一個局外人,突然跟他們說我要看看趙大嬸的屍體,這不是太唐突了麼

。避免節外生枝的最好方法,就是夜探。」他高深莫測地一笑。


        去到醫院,兩人很快便找到宋世琪的病房。


        巡房醫生告訴他們,宋世琪只是受到了驚嚇,已經注射了鎮定藥物,要再過些時間才

能清醒,現在暫時不要打擾病人休息,最好明天再來探望。


        古靈夕徹底放下了心。


        二人隨後又去了鐘岳霆所在的特護病房,老爺子依然在昏迷中。

「我來省城也沒多少日子,卻遇到這麼多事,比我在老家十來年遇到的事都多,是不

是我流年不利啊?」從醫院出來,古靈夕頹喪地坐在花台邊歎氣。


        「有可能啊。還有可能是你和我八字犯沖,不然這麼會遇到你這麼個麻煩精。」鐘晨

煊不客氣地回答。


        「呸!」古靈夕忿忿不平,跳起來站在高三截的梯級上跟他對視,「當初媒人上你家

提親,難道你沒發現我的八字『沖』了你?!你還屁顛屁顛地應了親事,不就是演場戲而

已麼,你大可以找那些不沖你的女子跟你演啊,你自己要惹上我,現在還說我是麻煩精,

你自作自受!」
鐘晨煊著實受不了她連珠炮一樣的反擊,衝她擺擺手:「好好,我是自作自受,不過

你今晚硬跟著我去殮房,要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可也是你自作自受!我找地方吃午飯去

,如果餓了就跟我來,不餓的話可以繼續坐在這媟P歎你的流年!」


        說罷,他快步下了樓梯,朝對面不遠處的一家酒樓走去。


        古靈夕趕緊拍拍屁股上的灰土跟了上去。


        氣死事小,餓死事大,早晨那根油條早已消化乾淨,想到晚上可能又要經歷一場非同

一般的「事件」,她的緊張度與胃部的擴張度同時猛漲。


        把肚子餵飽,才是成功的先決條件。


        看著那家裝潢氣派的大酒樓,古靈夕舔舔嘴巴,心頭油然而生一股勢將鐘晨煊吃破產的豪邁。

  一頓飯,從正午吃到夕陽西下。


        熱情的店小二斷著店堛漲U個招牌美食,興奮地穿梭於他們二人所在的二樓雅間。


        「普通男人一定是養不起你的。」


        鐘晨煊啜著白瓷茶杯堛漱W好龍井,眼睛盯著面前摞得高高的空盤子。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飯是人生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她抱著雞腿猛

啃。


        「人是鐵……飯是鋼……」


        他放低茶杯,喃喃地重複。


        「晨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乖乖的,要好好吃飯!」

        許久許久以前,似乎也有人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蒙了塵的回憶,把鐘晨煊的思緒帶到了過去……


        「喂!你就吃飽了嗎?發什麼愣啊?」


        古靈夕看他端著茶杯入神,忙用自己油亮亮的五指在他眼前晃動。


        「沒什麼。」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你繼續,我先回家去取些東西,晚點過來接你。」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1-1 09:30 PM
古靈夕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說:「不許騙我自己一個人去警察局!」  
「我是守信之人。」鐘晨O拉下她的手,然後皺眉看著袖子上五個黃黃的油印子,「下次把手擦乾淨再來拽我!尤其是在我穿白色衣裳的時候!」
「臭美!」古靈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當古靈夕的肚子已經撐到吃不下任何東西的時候,酒樓的掌櫃專程上來提醒她,打烊的時間快到了。  

同一時間,一身黑衣的鐘晨O出現在窗下的路上。  

「你果然守時守信。」走在寂靜人寥的街上,古靈夕白他一眼,「下次你要先走,麻煩先把賬付了!你沒看那掌櫃的眼神,活像我是個吃霸王食的主!」  
鐘晨O大笑,說:「早知道我再晚些來,倒要看看你這貪吃鬼怎麼應付他們。是溜之大吉還是以勞抵債?」  
他的背上立刻中了一記拳頭。  
「好了,不閒扯了,待會兒你跟我進了殮房後,一切照我的指示,小心行事。」鐘晨  走到汽車旁,上車前又補充道,「還有,不管遇到什麼狀況,都不可以洩露你的生辰八字!」  

「平白無故的,我說八字幹嘛……」古靈夕嘀咕著,但還是下了保證,「嗯,我知道了。」  

        汽車在黑夜堣ㄞe不徐地行駛,鐘晨O掐算著時間,待到車子抵達離警察局不遠處的樓宇下時,他看了看懷錶上的時間,笑:「差一刻到午夜十二點,正好。」  

        下了車,絲絲冷風從領口袖口齊齊灌入,雖然現在鄰近深秋,古靈夕卻有了冬天的感覺。  

        警察局所在的樓宇不算高,面積卻不小,規矩而嚴謹的四方樓,黑色的外牆模糊在夜色於路燈交織在一起的昏暗光線下,冷冷地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三兩個行人攏著袖口,一溜小跑地過去,紛紛嘀咕這冷得不正常的天氣。  

        經過警察局門口,兩個看守的員警湊在一起斜倚在臺階上的圍欄處,抽著煙,懶散地交談,不時對著手掌呵兩口氣。  

        鐘晨O帶著古靈夕順著外牆一直繞到警察局大樓的背後。  

        跟它前門所在的環境相比,這後門所對的景象,完全是另一番模樣。一條凹凸不平的潦草小路,把警察局和一大片破爛不堪的棚戶區一分為二,透過那些搖搖欲墜的爛房子望去,依稀可見一片雜草搖曳的荒蕪空地。  

        「後門跟前門差別好大,這麼荒涼。」古靈夕收回遠眺的目光,又望著立在面前足有四、五米高的深黑鐵門,以及圍繞在圍牆頂端那叢佈滿尖刺的鐵絲網,問,「那些鐵絲不會通了電吧?搞得這麼森嚴。」  

        「省城的警察局,不比鄉下小鎮,這些都是必須的措施。」  

        說罷,鐘晨O朝她伸出手去:「過來吧。」  

        「又飛?!」古靈夕想到在霍家大宅外的那一幕,猶猶豫豫地靠過去。  

        「如果你願意,我不反對你當耗子挖地洞。」鐘晨O撓撓鼻子,認真地提醒,「不過,據說這堛漱g質很硬,你可以慢慢挖到天亮。」  

        「別老拿耗子來形容我!」古靈夕抗議。  

        鐘晨O呵呵一笑,攬住她的腰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這些所謂的「必須措施」,無聲無息地落在警察局內堅硬的水泥地上。  

        古靈夕還沒站穩,鐘晨O已經拖著她閃到身邊的花台後。  
        與此同時,兩個巡夜的員警閒聊著從前頭走過。  

        探出半個腦袋,古靈夕打量著近在咫尺的樓房,大多數視窗已經漆黑一片,只有一兩間還亮著燈光。  

        「你知道殮房的具體位置麼?!」古靈夕實在沒有把握在偷偷摸摸的情況下從這麼大一幢樓塈銗X目的地的位置。  
        「不知道,我從沒到過除局長辦公室之外的地方。」鐘晨O誠實地回答。  

        「你……」古靈夕指著他,又指著對面那處碩大的建築,壓低聲音質問,「你不會是要我們一間一間去找吧?老鐘,我們現在是在做賊啊!」  
        「別激動。」鐘晨O拿手指點了點她的肩頭,又指向他們的左前方,「那邊。」
        古靈夕別過頭朝他指的方向一看,一處被紅磚圍成四方形的場所,不顯眼地立在大樓的左翼,兩所建築之間沒有修築任何通道做聯接,如同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孤獨又沮喪地呆立在夜色中。一棵粗壯的參天大樹從媕Y寂寞地探出身子,碩大的樹冠上掛滿欲落的黃葉。  

        一扇緊閉的朱紅鐵門正對他們所在的方向,因為門楣上掛著個光亮度還過得去的燈泡,所以勉強能看到門側的牆上,掛著個不大不小的牌子,上頭白底黑字寫著兩個字。  

        古靈夕半瞇起眼睛,努力辨認著牌子上的內容。  

        「小小年紀,眼神這麼差。」鐘晨O敲了敲她的頭,說,「寫的是『殮房』。走吧。」  

        「哦……」古靈夕捂著腦袋跟他躡手躡腳地小跑過去,心頭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力,隔那麼遠居然都能看清那麼小的字。也因為這臨時而發的小狀況,古靈夕越發覺得這老牛跟常人不一樣了,那些對別人很困難的問題,到了他這堙A往往變得特別容易。再由此想到他的多重身份,暗藏異術的天師,學校的代課老師,堂堂的商會會長,他竟可以在這些毫無關聯的身份下隨意遊走卻遊刃有餘,難道所謂的「天才」,就是指他這種人?!  
看著散在地上的幾個煙頭,還有擺在一旁的方凳,鐘晨O又四下觀察一番,笑道:「這天氣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小忙,守夜的人不知道上哪裡找暖和去了。」  
        「殮房而已,有啥值得看守的?!」古靈夕撇撇嘴。  
        「這是必行的規矩。」鐘晨O抬起鎖住大門的鐵鎖,「聰明且盡職的員警都該明白,死者也能說話。所以,殮房是很重要的地方。不過這堛滬警,似乎不明白這道理。」  
        「你別告訴我除了我知道的那些身份外,你還兼職做員警。」古靈夕被他的「專業」給唬住了,猜想他是不是連這一行也做過。  

        「呵呵,你以為我是萬金油麼?!」鐘晨O笑著搖頭,「不過,這幫員警該感謝我才是。如果沒有我,他們要處理的命案會比現在多出許多。」  

        古靈夕相信他不是吹牛。

        「這個給我。」  
        鐘晨O順手從她頭髮上取下一枚鑲著小碎花的髮卡,把它探進那把大鎖的鎖眼堙A小心地左右旋轉。  
        不消兩三句話的時間,一聲輕微的哢嚓,大鎖應聲而開。  
        鐘晨O將鐵門推開一道剛剛夠他們進入的縫隙。  

        古靈夕正要進去,卻被他一把拉住:「記住,跟我的距離,永遠不要大於兩尺。不論遇到什麼,都不要害怕。」  

        「嗯,知道。」古靈夕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

        有他在身邊,沒有什麼是值得害怕的。  

        她比任何時候都確定這一點。  

        被紅磚圍起來的,是一間不大的平房,有門沒窗戶,那棵大樹就長在它的正前方。

        鐘晨O關上鐵門,打量著這堙A笑:「雖然守夜的人是個不負責的傢伙,不過修這殮房的人,還算盡職。」  

        「啥意思啊?」古靈夕不懂。

        「警察局堛瑰啀苤A『住』的都是什麼人?」鐘晨O反問,舉步朝那平房走去。  

        古靈夕不假思索地回答:「都是死於非命的人唄。」  

        「死於非命,不得安寧。這堙A是冤怨之念極重的地方。」鐘晨O捧起扣住房門的鐵鎖,照例拿古靈夕的髮卡當起了鑰匙,「紅磚圍成四方,中央再種上一棵大樹,樹下三尺埋上一張封靈符咒,這便成了個最簡易的封印,一個『困』字,基本能管住這堛滿y客人  』。」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1-1 09:32 PM
「困?!」古靈夕略一思索,旋即驚訝地點頭,』對啊,四方加一棵樹,就是困字,這個還能當封印啊?!真是高人,這都能想到。」  
        「呵呵,這是常識,從古代便有的。比如那些義莊,會有專門的術師設置封印,以確保這些枉死之人不會『影響』到旁人。」正說著,他手下又是哢一聲響,鐵鎖在他面前又成了無用之物。  
        把髮卡插回古靈夕頭上,他輕輕推開這扇鏽跡斑斑的鐵門,一道泛著青的暗白光線從媕Y漫出,裹著刺骨的寒氣。  
        「不過,封印頂多保證出不去,卻不能保證進不來。」鐘晨O回頭看著古靈夕,「這婸楔ㄦ|如你看到的那麼平靜,凡事小心!」  

  「明白。」古靈夕哆嗦了一下,那股寒氣似乎穿透了皮肉。  

        鐘晨O側身走了進去。  

        跟外頭看到的差不多,這房間內部也是四四方方,在頂端牆面的交界處,挨個掛著一串簡陋的燈泡,裸露在外的電線散亂地纏繞著,垂吊在灰白的牆上。

        房間堨u有三個顏色,灰白黑。

        正對面的灰牆上,立著一大排雪白的鐵皮櫃,呈正方形小格排列,前頭,一字排開十來張黑色的鐵架床,大部分都是空著的,只有三張上頭躺著用白被單覆蓋的屍體。  

        「這媕Y……好……好冷。」古靈夕用力交替撫摩著自己的胳膊,上下牙開始不停打架,「味道也難聞……那……那些櫃子婺邞漪O?」

        「溫度夠低,才能保證這堛滿y客人』短時間內不會腐敗變質。鐵櫃婺邞滿A自然跟鐵床上躺的是一樣的。有些命案堛澈芶擗ㄞ鈳Q及時認領,就只能暫時存放在媕Y。這櫃子下頭,有一套用來製造冷氣的裝置,所以你才覺得這麼冷。」鐘晨O走到鐵皮櫃前,回頭問,「要拉開一個給你瞅瞅麼?」  

        古靈夕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個我就不參觀了。你趕緊辦你的正事吧!」  

        「難得呀,你居然沒有了好奇心。」鐘晨O笑著走到那三張躺了「人」的鐵床前,徑直揭開了蓋在最靠前的那一張上的被單。  

        「啊呀!」湊上前的古靈夕猛地捂住了嘴,隨後拼命壓低聲音,指著被單下那具女屍道,「是趙大嬸!!雖說趙大嬸是死在開水鍋爐堙A可她的遺容並不像想像中那麼恐怖,除了頭髮散亂面無血色,臉龐略顯浮腫之外,她跟在生時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老鐘……這……這明顯不合理吧?」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古靈夕絕對不會認為這會是一具從開水鍋爐堻Q撈出來的屍體。  

        鐘晨O端詳著屍體,喃喃道:「的確不合理……居然還這麼完好……」

        「會不會是十七表姐他們弄錯了?!或者……鍋爐堛漱穭ㄟ鷟S?」古靈夕冒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幼稚的解釋。  

        「趙大嬸的死亡時間,最遲也是在你卡在老鼠洞堥漱恁C莫說那堿O開水鍋爐,哪怕只是普通的涼水,一具屍體經過這些天的浸泡,也不可能還保持這種狀態。」鐘晨O斷然否定,旋即又湊近了些,細細查看起死者來。  

        幫不上忙的古靈夕直起身子,皺著眉在鐵床前踱起步子,邊走邊自言自語:「趙大嬸莫名其妙死在學校的鍋爐堙A幾天之後你爹用雙儀寶鏡的時候,被人襲擊的同時,居然拿到一縷趙大嬸的頭髮,我們能聞到從趙大嬸身上發出的,別人聞不到的怪味。然後來到這堙A卻發現趙大嬸的死狀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頭暈,這些事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這邊,鐘晨O仔細的目光忽然停在了趙大嬸的左眼上。  

  在她左眼瞼的正中,有一個黑痣樣的小圓點,晃眼一過,這小小黑點的上,隱約罩著一層淡淡的烏氣。再細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了?發現什麼線索了麼?」見他的目光定了格,古靈夕立即明白他有發現。

鐘晨O搖頭,沒說話,伸出手,打算翻開趙大嬸的眼皮。  

        就在此時,身後那排鐵皮櫃堿藒M傳出一陣的響動,而一直穩定的燈泡也隨之忽閃了幾下。  

        古靈夕一個激靈,騰一下跳到鐘晨O身後,萬般警惕地看著鐵皮櫃,結巴著說:「壞了……是……是不是詐屍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鐘晨O直起身子,緩步朝鐵皮櫃走去。

    古靈夕忙拉住他:「別急著過去啊,要小心小心!」  

        鐘晨O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俯n還在繼續。  

        站在離鐵皮櫃一尺的地方,鐘晨O豎起耳朵,仔細辨認著聲音的來向。

        古靈夕捂住嘴巴,膏藥一樣緊跟在他身後。  
「救命……救命……」
  又一陣聲後,微弱而顫抖的聲音從鐵皮櫃媔ルX。  

        因為古靈夕已經知道這媕Y裝的是什麼,所以當她聽到有這樣一個聲音從媕Y傳出來時,密密的雞皮疙瘩頓時佈滿全身。  

        鐘晨O在第三行櫃子前停住,蹲下身,將耳朵貼在最下頭那個櫃子上。  

        「救……救命……」

        耳朵埵A次真實且清楚地充滿了求救聲。

        鐘晨O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櫃子上那冰涼的把手。  

        「喂!」古靈夕見他有馬上拉開櫃子的意思,忙摁住他的手,「要不要先做點防範措施?萬一跳出來一個不該跳的東西,咱們……」  

        「不會有事。」鐘晨O挪開她的手,篤定地說。  

        古靈夕手指上觸摸到的冰涼還未褪去,鐘晨O已經轉動了把手,朝後用力一拉。  

        鐵皮之間的快速摩擦,發出一陣不好聽的嚓嚓聲,一個呈長方形的鐵格子被鐘晨O拖了出來。  

        還沒看清鐵格子堛滿u內容」,古靈夕便見到一隻蒼白堻z著烏紫的人手,赫然扣住了格子邊緣。  

        「真的詐屍了!!!」古靈夕一把抓住鐘晨O的胳膊,急急地說,「快點快點,拿符紙鎮住它呀!」  


        話沒說完,一個人頭又從鐵格子堳_了出來,虛弱的眼神,無力地投向他們二人。

        「你?!」  

  在看清這「人頭」的面貌後,鐘晨O訝異地瞪大了眼。  

        古靈夕從鐘晨O背後探出頭,呆呆盯著這個不速之客,數秒鐘後,她的聲音拔高了數個調:「胡……胡庭優?!」  

        「啊……是是……是你們啊?!」

        凍得臉色發白的胡庭優不停哆嗦著,慶幸又驚喜地看著面前的救命恩人。  

        古靈夕立刻把手指伸到胡庭優鼻子下,確認他的確是有氣的活人之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質問:「你怎麼會在這堙H快說!」  

        「把他拉出來再問。」鐘晨O要她放開手,又拉住胡庭優的胳膊,把他從櫃子媕Y拖了出來。  

        「媕Y……還有……有我的照……照相機!」胡庭優癱坐在地上,指了指櫃子媕Y。  

        古靈夕伸手進去摸了摸,從鐵格子媕Y摸出一架完好無缺的照相機。  

        「小心啊……這台再……再不能摔壞了!」胡庭優慌張地提醒。  

        鐘晨O接過相機,看了看,對胡庭優說道:「記者朋友,我想你現在該給我們一個解釋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1-1 09:34 PM
「解釋……」胡庭優為難地抓著頭,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也只是為了找到第一手資料,才犯險溜進來的。」  

        「警察局是你家開的麼,哪有那麼容易被你溜進來!」古靈夕斷定這稀婼k塗的小記者是不可能有飛簷走壁的好功夫的。  

        「我一個中學同學在這媟礄t,我藉口來找他,然後偷溜到這邊,拿了些錢給看守,他便放我進來了。有錢好辦事,這道理誰都知道。」胡庭優解釋著,心有餘悸,「本來只  是想拍幾張死者照片就走的,誰知道剛一拍完,天曉得什麼東西在我頭上重擊一下,我就暈過去了,醒了才發現自己躺在黑漆漆的冰涼鐵櫃堙C還以為這次沒命了呢,幸好遇到你們。」  

        「為了抓新聞,連命都不要了。」鐘晨O搖頭,把相機還給他,「起初在我們車後跟蹤的也是你吧?!」  

        聽他提到這一茬,胡庭優尷尬又害怕地笑笑,把相機抱在懷堙A又小心地把掛繩套在脖子上:「呃……這,是,我白天是尾隨過你們的車。不過鐘先生您千萬別誤會,我沒有惡意的,我真的很想給你做個專訪,如果能成功,作為一個報社的新人,那該是怎樣的成績啊!」  

        古靈夕不屑地打斷他:「你要做出成績,就應該尋一個正當途徑,搞跟蹤,行賄,偷拍死者遺容,你瞧瞧你都幹的是些什麼破事!今天凍死你憋死你都是活該!」  

        「你懂什麼,你不是記者,你根本不明白我們的職業精神!」胡庭優生氣了,掙扎著站起來跟古靈夕理論。  

        「狗屁職業精神!知道你這麼亂拍死者是對他們的不尊重麼!」  

        「只是拍照,你憑什麼說我不尊重?!」  

        「你懂什麼叫尊重?那我救了你一命你連句謝謝都沒有,連基本的教養都沒有還談尊重?!」  

        「你摔壞我的相機我還沒跟你算呢!」  

        「相機重要還是命重要?!」  

        「相機!」  

        「……」  

    兩個人也不管這是什麼場合,叉腰互呵,唇槍舌戰。  
「你們繼續,不過聲音最好小點。」  


        鐘晨O聳聳肩,沒事人一樣跳離戰圈,回到趙大嬸的屍體前,凝神看著她左眼上那個黑點。  

        剛剛若有若無的黑霧,似乎又在那上頭露了行蹤,淡淡的,不用上一點靈力是很難察覺它的存在的。  

        一抹疑惑從他心頭擦過,思索一番,他伸出手,小心掀起了趙大嬸的左眼皮。  

        「這……」  
驚異之色泛起在鐘晨O的眼底。  

        趙大嬸的眼皮下,不是眼球,而是一個黑暗充斥的洞,雖然小,卻幽深不見底,隱隱還可見到忽白忽灰的氣流在媕Y快速旋轉。  

        突然,他觸到那黑點的手指,h那間有被針刺入的痛麻感。

        他眉頭一皺,迅速抽回手指。而趙大嬸的左眼,並沒有因為失去手指的撐力而閉上,反而睜得比之前更大。與此同時,一股黑氣從媕Y噴湧而出,直上天花板,然後呈波浪狀朝四周迅速擴散。  

        鐘晨O心頭暗叫了聲不好。  

        而那頭忙著鬥嘴的兩人,還沒看清楚這邊發生了什麼,便赫然發現天花板上下起了密密的「黑雨」——把整個天花板掩蓋得一絲不剩後,這些黑氣瞬間沙化,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和密度朝下墜落。  

        「發生什麼事了?」  

        胡庭優問出這句話時,他腰部以下的身體已經埋在了厚厚一堆黑沙之中。

        事實上,整個房間都被埋了起來。

        古靈夕的眼前全部是晃動不止的黑色,可是明明見到有沙落下,拿手遮擋,卻又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轉眼間,整個房間都被黑色填充地嚴嚴實實。  

        鐘晨O,還有近在眼前的胡庭優,都在這一場短暫的異變中失去了蹤跡。是他們消失了,還是自己被黑沙遮住了眼?!古靈夕心如鼓擊。

        如果真是沙子落下埋住自己,應該動不了也喘不過氣才對,可是為什麼自己還能行動自如,也沒有半點憋氣的感覺?!  

        古靈夕摸索著,有些慌張地朝前邁出一步。

        「老鐘!!胡庭優!!你們聽到我說話麼?」她在黑暗堣p心挪動,呼喊著他們的名字。  

        沒有任何回應。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怎麼回事?!為什麼全黑了?!誰搞鬼!!天花板漏了嗎?」因為不可抑制的慌亂,她口不擇言地亂喊一通。  

        咻!  

        兩個白白亮亮的東西不知打哪堳_出來,從身側一左一右飛了出去。

        古靈夕定睛一看,是兩盞白色的燈籠,在半空中慢慢緩了速度,停在前方一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兩圈雪白的光交織相映,給了黑暗唯一一絲光源。

        毫無疑問,燈籠所在的地方,自然成了古靈夕本能想去的地方。  

        越走近,眼中越亮,腳下的漆黑一片,也在距離的逐漸縮短中變成了一條鋪滿青石的小路,凸起的光滑圓石清楚刺激著她的腳掌。  

        一條青石路,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面前。  

    燈籠停下的地方,好像有一道門。古靈夕加快步伐。  

        果然,兩盞燈籠分別停在了一道「大門」的兩端,說是門,其實就是用三根一模一樣啊的粗大黑色木柱搭建而成的「門」字形玩意兒。雖然簡單,可以那巍然矗立的氣勢,瞬間便能壓下你所有輕視的念頭。  

        人影?!  
古靈夕晃晃腦袋,又揉揉眼睛。  

        沒錯,真的是人影,還不止一個,起碼有十來二十個,整齊地排成一列,緩慢地朝那「門」堬劓妗菕C  

        古靈夕跑上前,終於看清了「門」前的一切。

        男女老少,打扮各異,垂手低頭,神情呆滯地挪動著步子。而隊伍最前端,也就是「門」下左側的地方,擺著一張老舊的漆木方桌,桌上擺著一本攤開的線裝冊子,旁邊一個茶壺一個杯子,桌後坐著個白衣人,執筆在冊子上寫著什麼,然後舉起茶壺,朝杯堶豸F三下,遞給他面前的一個老者。  

老者聽話地接過來,沒有半點疑問,仰頭骨碌碌地喝了下去。

        白衣人看看遞回的茶杯,朝他揮揮手,隨即便見老者顫巍巍走進了「門」堙A身影在黑暗中漸漸虛離,很快消失。  

        然後便是個年輕男子,在然後是個中年女子,每個人都跟那老者一樣境遇。

        隊伍越來越短,站在最末的古靈夕不知如何應對,竟不知不覺跟著那群人走到了白衣人面前。  

        「姓名。」白衣人頭也不抬,翻開冊子上新的一頁,筆尖停在頂端。  

        「我?!」古靈夕指著自己的鼻子,順嘴答道,「古靈夕。」  

        筆尖輕動,白紙上轉眼寫下了她的名字。  

        「生辰八字。」筆尖又停在了她的名字後。  

  生辰八字?!古靈夕心下一驚,鐘晨O的警告直入耳際。  

「你問我八字幹嘛!」她警覺地反問,「你是什麼人?」  
白衣人的毛筆微微一動。從剛才到現在,沒有人向他發問。  

        「生辰八字!」對方又問一次。  

        「憑什麼告訴你!」古靈夕火了。  

        「生辰八字!」白衣人再問,很有耐心,並且緩緩抬起了頭。  

        古靈夕倒抽一口涼氣:「老……老鐘?!」  

        鐘晨O的臉孔,被長長垂下的黑色頭髮遮住兩頰,由此而生的陰影令他顯得比平日清瘦許多。  

        「你怎麼在這兒?還穿得這麼怪堜ヴ薵滿H!」她彎腰撐在桌子上大聲質問。

        「生辰八字。」鐘晨O問了第四次,末了不忘加上一句溫柔的,「靈夕。」  

        古靈夕像被釘子扎到一樣,嗖地直起身子,萬般疑惑地盯著面前的人。  

        靈夕?!那老牛幾時這麼親昵地稱呼過自己?!  

        驀地想起在鐘家大宅,那傢伙拿「魅」那個棋子變出個自己來嚇唬她,前車之鑒,莫非這怪堜ヴ薵瘧螫O……也是個冒牌貨?!  

        「你要我八字幹嘛?!」她搖頭,「不說清楚理由,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淺淺的笑容僵在鐘晨O的臉上。  

        「渴了麼?!」他往茶杯堥鴗禲A依然三下,淺褐色的液體剛剛過杯子的三分之二。  

        古靈夕正要說不,卻不料被對方一把抓住了右手。  

        「你應該很渴的,對吧。」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1-1 09:36 PM
「啊!」  

當杯沿已經挨到古靈夕嘴唇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大叫。  

        胡庭優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突兀地竄了出來,看那姿勢,八成是被人一腳踹了出來,借著一股狠狠的腳力,猛撞在了古靈夕背上。  

        她失了重心,猛朝地上撲倒下去。茶杯脫了手掉在地上,沒碎,茶水灑出來,在地上冒起一股青煙,帶著怪怪的苦味。  

        古靈夕揉著手肘從地上爬起來,回頭見是那個跟她水火不容的胡庭優,竟忘了發脾氣,倒像見了故人一樣高興。而那灼得她難受得想死的口渴感,也在此時完全消失。  

  見多了個不速之客,鐘晨O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  

        這時古靈夕才看到,這「鐘晨O」的腿,根本不叫腿,只是一團軟軟的雲霧,蛇尾一樣在空中晃動。  

        「啊!!怪物啊!!」胡庭優驚恐地怪叫,一把挽住了古靈夕的胳膊。

        「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冒充老鐘!這堿O哪裡!」古靈夕雖也害怕,但在比自己更害怕的胡庭優面前,她強作鎮靜。  

        「生辰八字!說出來,你們就能離開這堙C」「鐘晨O」嘻嘻笑著,望著那道詭異的「門」,「那是你們該去的地方,無數好東西等著你們去享受。」  

「鬼才會去!你個不要臉的怪物,你以為你能裝成老鐘的樣子?!你看看你那張死人臉,那麼醜,照鏡子也不怕嚇死自己!」對方身上的不懷好意,古靈夕察覺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破口大纂A「想要本姑娘的八字,做你的春秋大夢!!」  

        她一句「照鏡子」,那個「照」字似乎又刺激到了胡庭優的「職業精神」,他抓起掛  在胸前的相機,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鐘晨O」一陣亂拍,閃光燈哢嚓哢嚓閃個不停。

「鐘晨O」一聲驚叫,猛側過臉去,並用手遮住了眼睛。  

        同時,兩條長長的白綾從他背後飛出,在黑暗中拉出兩條刀鋒一樣銳利的白線,悍然撲到胡庭優面前,一根猛地纏住了他的脖子,另一根捲走了他手中的相機。  

        「我的……相機……」  

果然是死性不改,被勒得變了臉色的胡庭優絲毫不介意脖子上的玩意兒,反而指著被捲走的相機,費力地大叫。  

古靈夕當然是不會幫他追回相機的,她衝到他面前,一把揪起那白綾,用力撕下去。  


她家開布莊,從小到大她裁衣刺繡是不行,可是撕開布料的功夫卻是一等一的好,每次跟古仁天鬧彆扭,她就拿布匹開刀,越撕越痛快。  

        然而這次,這塊薄薄的白綾卻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手指都快斷掉,白綾連個縫都沒有。  

胡庭優難受地連舌頭都伸了出來,離吊死鬼不遠的樣子。  
古靈夕暗罵聲可惡,當即放棄了拿白綾當攻擊對象的念頭,回身一躍,朝那冒牌鐘晨  O撲去。  

        哪怕在對付這些非人類上頭自己只是三腳貓功夫,哪怕剛剛還恨不得胡庭優這個討厭的傢伙早點消失,古靈夕還是橫了一條心要從敵人手堭洃U這個討厭的人,畢竟是個大活人,不能眼睜睜看他死在這麼個怪物手堙C  

        可是,還沒等她接近,古靈夕突然發現自己被一股力量牢牢固定在了半空中。

低頭一看,冒牌鐘晨O的「尾巴」,正緊纏著自己的腰肢。  

        「不報八字,還打翻茶水,不知好歹!」「鐘晨O」怒目相向,說著,又移到桌前,拎起茶壺,手臂乎一下拉長數倍,伸到古靈夕面前,「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呸!」古靈夕啐他一口,運起體內混亂不堪的靈力,一指戳在他的手背上,大呵,「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想來想去,她好像就會這一招而已。照前幾次的實驗來看,應該能起點作用才對。

        然而,也許是靈力不夠,也許是下手的地方不對,總之這回她的必殺技失了用處。送出去的力量如入海泥牛,沒有給敵人造成半分傷害。  

        纏在腰上的「尾巴」越來越緊,而那只握茶壺的手也湊到了她嘴邊。  

        古靈夕別過臉,用手緊緊捂上了嘴。  

        見她如此,「鐘晨O」的另一隻手伸了過來,轉眼又幻化成兩隻,分別抓住她的手腕,硬要拉開她的手。  

  這怪物擺明了要灌她喝茶,那個倒在地上會冒煙的東西,喝下去一定會腸穿肚爛!  

        她跟對方硬拼著蠻力,就是不讓他得逞。  

        不過對方的力氣,顯然要大過她許多。  

        那頭,胡庭優的臉已生出了茄子顏色。  

        一道紅光,從斜上方穿入,槍彈一般快,端端擊在「鐘晨O」的胸口上。  

        慘叫爆出,白綾,長手,都在這刻消失,茶壺落下,碎了一地。  

  古靈夕從半空跌下來,胡庭優摸著脖子大口喘著粗氣。  

        「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  

        一聲斷喝下,金紅燦然的烈火連成一線,從黑暗中殺出,轟然燒上「鐘晨O」的身體。  

火焰發端,是那手指修長的手掌。  

      氣定神閒的鐘晨O從上方輕盈躍下,火光映亮翻飛的黑衣。  

        「孽障,膽敢私取人命!」  

        他冷眼睨看在火焰中痛苦翻滾的「鐘晨O」,手指一動,火焰又分出一支,連那桌子一併點燃,書冊,毛筆,瞬間成灰。  

        層層白色粉末從「鐘晨O」漸漸扭曲並縮小的身體堶葩郎茈X,在火光映襯下的黑暗堙A尤為顯眼。  

        他的手,只剩下了醜陋的骨節,卻固執地在地上抓著,將身體轉向那道「門」的方向。  

        「不會放過……我們不會放過你……」  

        恨恨的話,也是遺言,從「鐘晨O」口中擠出,帶著怪異的笑,他已殘缺不全的臉孔在火中化成了一團焦炭,然後變白,然後成粉,被氣流吹得一點不剩。  

        古靈夕鬆了一口大氣,跌跌撞撞跑到鐘晨O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些語無倫次:「你……你怎麼現在才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那個混蛋居然變成你的樣子來騙我!還有,剛剛我看到好多人進了這道門!」  

        鐘晨O拍拍她的頭,反手一指,一直掛在那堛漸梲O籠頓時著了火。  

        「你再仔細看看,上頭寫了字的。」  

        「有字?!」古靈夕跑上前,借著火光細細看去。  

        頂端黑色木柱的正中,果然刻著三個大字——  

        枉死城。  

        寒意從古靈夕腳下竄起。  

        那頭,驚魂未定的胡庭優連滾帶爬跑到冒牌鐘晨O葬身的地方,從還在零星燃燒的火焰旁,拾起已經分了家的照相機,看看,差點哭出來。  

        「如果剛才你報出了生辰八字,你就註定當上這枉死城的新鬼。」鐘晨O轉過身,望向在火光中忽隱忽現的枉死城大門,「倒是沒料到,我的擔心竟成了真。」  

        「我們都是活物啊,怎麼會平白無故跑到枉死城?!」古靈夕朝手掌上用力呵了一口

氣,證明確實是熱乎乎的之後,問,「你老早告誡我不要透露八字,莫非你早知道我們會掉到這鬼地方?」  

        「回去再說。」  

        鐘晨O話剛出口,幾人突覺腳下一陣搖晃,隆隆的聲音震盪耳膜和心臟——  

        枉死城大門,緩緩沉入地下,黑色晨霧升騰而起,從薄到厚,愈發濃烈,大有吞噬一切之勢。  

        「這空間要消失了。」鐘晨O眉頭一皺,忙掏出張紅色符紙,念念有詞間,一道紅邊藍芯的火狀光影在他指間出現,將這跳躍不止的光影朝前一拋,他大呵一聲,「開路!」  

        光影應聲而出,一分為二,皆如飛箭馳過,在黑暗堻y出一條頂上火焰狂舞,底下光波纏動的「通道」。  

        「過來!」鐘晨O一把揪住胡庭優的後衣領,提小雞一樣把他拽到「通道」前,另一手緊緊牽住古靈夕,「都閉上眼。」  

        城門只留下不到三分之一在外頭,腳下的晃動也越來越厲害,隨時都有徹底淪陷的危險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1-1 09:39 PM
古靈夕趕緊閉上眼,胡庭優也不敢再多言語,抱著支離破碎的相機,哆嗦著閉緊眼。  

        並沒有邁出腳步,而身體卻開始朝前移動,速度漸漸快到驚人,熱浪,冷氣,兩種極端的氣流交替撲來,壓迫力之大,五官幾乎都要被它們壓成平面,整個人就在前一秒炙熱後一秒冰凍的煎熬中堅持著。  

        他們……回得去麼?!  

        古靈夕咬緊牙關,渾身的難受令她懷疑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近乎半昏迷的狀態下,也許是錯覺,也許是真實,她感到一直抓著她的那只大手用力  

緊握了自己幾次,不是擔心她的手會滑落出去,而是在傳遞一種無聲的鼓勵與安慰。  

        所處的境地越是糟糕,時間就過得越慢。  

        在古靈夕覺得自己已經經過一百年那麼長之後,身體終於從一種高壓力的狀態中一下子解放了出來。那種徹骨的輕鬆,令她認為自己完全可以像鳥兒一樣直飛高空。  

        「好了,都睜開眼吧。」  

        鐘晨O如釋重負。  

        古靈夕小心翼翼睜開一隻眼,有些心虛地偷窺。  

        白色的牆壁,冰涼的鐵皮櫃,黑色的鐵床……  

        她馬上張開另一隻眼,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揉著眼睛再仔細打量,隨即興奮地喊:「回來了,我們安全回來了!」  

        「終於……沒事了吧……」臉色慘白的胡庭優兩腳發軟,抱著比他的性命還重要的破相機,喘著氣靠牆坐下來。  

        「如果我們再不離開警察局,可能會有事。」鐘晨O的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面色似乎不太好看。  

        古靈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停放趙大嬸屍體的鐵床上,只剩下一灘鐵屑一樣的粉末。  

        「這……趙大嬸呢?!」古靈夕跑過去,在鐵床周圍上下檢查個遍,確定之前還好好擺在這堛澈芶憿A已經沒了蹤影。  

        「走吧,被人發現了,我還真不好解釋。搞不好還被人栽一個毀屍滅跡的罪名。」鐘晨O朝殮房門口走去。  

        胡庭優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骨碌爬起來,腳底抹了油般朝門口小跑而去。  

        出了殮房,鐘晨O確認外頭暫時沒有別人後,示意身後兩人趕緊出去,他則小心掩好那扇朱紅鐵門。  
值得慶幸的是天還沒亮,如墨的黑暗是他們此時最好的掩護。  

        一路無驚無險地溜到警察局後門,鐘晨O無奈地來回「飛」了兩次,把古靈夕和胡庭優分別帶到門外。  

        「如果不是怕驚動到別人,我會讓你一個人慢慢爬出來。」鐘晨O瞥了胡庭優一眼,他實在很不喜歡摟著一個笨重大男人的感覺,「行了,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你快走吧。」  

        「哦……好好,我這就走,就走!」胡庭優緊張地吞吞口水,拔腿就走。  

        「站住!」  

        鐘晨O突然又叫住了他。
「還有什麼……什麼事麼?」他一聲喊,胡庭優自然不敢再多邁半步,回過頭,結巴著問。  

        走到他身邊,鐘晨O拍拍他的肩膀,笑:「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專業精神的記者,但是,在對今天你所見到的事情上,我要你以不專業的精神來對待。否則,我不敢保證你是否還有機會到枉死城娷鄐@轉。明白我的意思?!」  

        胡庭優當即點頭如搗蒜,連連說:「明白明白!今天發生的一切,我不會跟除了我們三個之外的任何人透露,一個字都不說!鐘先生大可放心!」  

        「胡記者是個聰明人呢。」鐘晨O收回手,笑道,「快走吧。記得把你買新相機的帳單送到我跟你說的地方,呵呵。」  

        「嗯嗯,謝謝鐘先生,謝謝!」胡庭優千恩萬謝,正要邁腿離開,又折回來說,「鐘先生,雖然我的相機壞掉了,但是媕Y的膠片還是完好無損的,剛才在……在那個地方的時候,我拍了些照片,到時候你要不要看一看?!」  

        鐘晨O還沒答話,古靈夕到是來了興趣,說:「要看要看!我敢說,世上還沒有誰見過枉死城的照片呢,還有那個差點要我們命的冒牌老鐘,我記得當時你連拍了他好多張照片吧?!」  

        「你倒是好了瘡疤忘了疼啊。」鐘晨O彈了彈古靈夕的腦門,「剛剛不知道是誰怕得要死呢,這會兒又歡呼雀躍地吵著要看照片。」  

        「我好奇嘛。」古靈夕不好意思地揉著腦門,「這照片很珍貴的,說不定還很有經濟價值呢!」  

  她的重點全放在最後一句話上,不愧商人女兒的本色。  

        「異想天開!」鐘晨O搖頭,對胡庭優說,「也好,你把照片沖好後,就送到槐樹街那家叫不歸居的酒鋪吧,那堛漲捘颾Q跟我很相熟,她會轉交給我。不過你要記得,照片一定要保密!」  

        「好好,我知道!」胡庭優忙從兜堭ルX個小本,邊寫邊喃喃,「槐樹街……不歸居……」  

        寫完,收好東西,他怯怯看著鐘晨O:「鐘先生……我可以走了麼?!」  

        「慢走,一路小心。」  

        鐘晨O笑著朝他搖搖手。  

        「記者先生,記得挑人多的路走,不然很容易碰到不該碰到的東西呢!」古靈夕朝胡庭優扮鬼臉。  

        「不勞姑娘你掛心!」  

        胡庭優衝她哼了聲,轉身便走,剛跨出兩步,腳下便踩上一塊滑石,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古靈夕一陣幸災樂禍的奸笑。  

        「別傻笑了。」身後的鐘晨O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聲調跟剛才有些不同,「送我到不歸居……」  

        「你……」古靈夕詫異地扭過頭,卻見到一張冷汗密佈蒼白無血色的虛弱臉孔。

        鐘晨O努力保持著清醒,不讓自己完全倒下去,搭在古靈夕肩上的手,成了此刻最重要的支撐點。  

  「老鐘你怎麼了?!」古靈夕忙扶住他,焦急地問,「怎麼突然成這樣了?!」  

        「走……」  

        他發紫的嘴唇微微一動。  
「好好,我們馬上去不歸居!」  

        古靈夕把他的手繞過來搭在肩上,另一手緊緊扶住他的腰,吃力地朝前走去。  

        越朝前走,鐘晨O的步履越踉蹌,他殘存的體力正在一點點潰散。

        古靈夕也不輕鬆,加諸在她身上的力量越來越重,以鐘晨O的體格,要她來承受實在是很困難。  

        「喂喂,老鐘,你別暈啊,別嚇我啊,跟我說話啊!」已累得渾身大汗的她,突覺鐘晨O的腦袋越來越往下垂,心頭頓時抽緊,大聲喊道,「聽到沒有,把頭抬起來,跟我說話!」  

鐘晨O沒有反應,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在古靈夕耳邊迴響。  

        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剛剛不是還好好的麼?!之前是發覺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可是,他這樣神仙一樣強悍的人,誰能想到這會兒竟成了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到底出什麼事了?  

        古靈夕心急如焚,咬牙用盡氣力,帶著鐘晨O走到大街上。鐘晨O的車就在前頭,可是連方向盤都沒摸過的她只能望車興歎。  

        這娷髐歸居還有很遠的路程,靠腳力走過去肯定是不可能,正著急,前頭街口突然  傳來一陣車鈴聲。  

古靈夕一看,頓時喜出望外,這黃包車來得太是時候了!  

        她衝那車夫揮手大喊:「車夫車夫,這堻o堙I」  

        黃包車嘎然停在他們面前,戴著碩大斗笠的車夫放下車,問:「兩位要坐車麼?」  

        「要要,當然要!」古靈夕即刻扶著已是半昏迷的鐘晨O坐到車上,馬上對車夫說,「去槐樹街那家不歸居,要快!車錢我付你三倍!」  

        車夫沒答話,調轉車頭,飛快地奔跑起來。  

        「老鐘!」古靈夕用力拍著他的臉,「醒醒,別睡啊!」  

        靠在她懷堛瘧螫O只發出夢囈一樣的嗯唔聲,身體隨著車子的移動,無力地顛簸著。  

        「你怎麼會……會搞成這樣嘛!」古靈夕握住他冰涼的手,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你別閉上眼睛啊,跟我說話,說話啊!」  

        他會不會死?!  

        可怕的念頭突然撞擊著她驚惶的心,她早已習慣那個總是意氣風發四平八穩的鐘晨,可現在,他甚至連站立都要靠她來支撐。這般重大的突變,要她如何接受?!  

        一種失去主心骨的恐慌在瞬間包圍了古靈夕。  

        「你倒是再快點啊!!!」  

        她抹著眼淚,衝車夫大吼一聲。  

      混亂而激動的情緒,目前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洩。  

        車夫跑得更快了,腳似乎都離了地,飛起來一樣。  

        「撐住啊,很快就到了!」她吸著鼻子,抽噎著,把他抱得緊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教條統統見鬼去吧。  
她不能鬆手,她生怕一鬆手,他就會像陣煙一樣消失。  

        多麼奇怪的念頭……  

        車夫的腳步快得超乎想像,區區一輛黃包車,竟生出小汽車的速度感,不,甚

至比那還要快。  

心慌意亂的古靈夕探出頭往外看,估摸著不歸居應該就快到了。  

然而,她馬上察覺到事情不對頭,本該是在越來越繁華的街道上穿行,為什麼兩旁的樓宇變成了密不見堛瑣薵L  

    這肯定不是去不歸居的路!  

      「喂!車夫,你走錯路了!」古靈夕用力敲著車棚子,氣惱地大喊,「我們要去槐樹街,你跑到哪裡去了!趕緊停車!」  

        車夫充耳不聞,依然一個勁朝前飛跑。  

        「你聾了麼?!」  

        古靈夕火冒三丈,鐘晨O是斷斷耽誤不得的,在這麼緊要的關頭,還遇到個莫名其妙的楞頭車夫,簡直是要命!  

        車夫完全不理會她。  

        古靈夕把鐘晨O靠到一旁,自己一手抓住車幫,不顧摔下去的危險,站起身,伸出另一隻手,狠狠敲在車夫的斗笠上,吼道:「我要你停車,否則別怪我不……」  

        「客氣」兩字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那頂碩大的斗笠,被她敲翻開來,飛落到地上,即刻滾落得無影無蹤。

        斗笠下的車夫,從脖子以上,齊齊斷開,烏紅的血肉在脖上的斷口處清晰可見。  

        古靈夕目瞪口呆地坐回原處。  

        從剛才到現在,居然一直是個無頭人在拉著他們前進,並且現在還在繼續。  

        沒有頭的人,拉黃包車,還飛奔?!  

        又一樁不能接受的事實重重打擊到古靈夕,她一個激靈,顫慄的寒意直沖天靈蓋。  

        要是他在,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時不知所措的古靈夕抱住鐘晨O死命地搖,大喊:「老鐘你醒醒,醒醒啊!一個沒腦袋的傢伙拉著我們跑啊!」  

        鐘晨O雙目緊閉,除了呼吸,全無反應。  

        「嘿嘿……客人不要著急……很快就到了……」  

        黑暗媔ヮ茪韖膨`語速慢半拍的聲音,忽而低沉忽而尖利,聽得人毛骨悚然。  

        「給我停車!!!」  

        古靈夕脫下一隻鞋狠狠砸到那無頭人的脖子上,無計可施的她已打定了主意,如果這傢伙再不停車,她就抱著鐘晨O一塊跳車!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捲著土塊樹葉,鋪天蓋地朝車媦釣荂C  

古靈夕忙側過身護住鐘晨,任風沙土塊砸到自己身上。  

        數分鐘後,黃包車吱噶一聲響,沒有任何徵兆地停了下來。  

        古靈夕和鐘晨O雙雙被慣性甩了出來,裹了滿身的黃土,狼狽不堪。  

        用力眨著進了沙子的眼,古靈夕抱住比死人多口氣的鐘晨O,生怕他有什麼閃失,明知道他現在不可能回答,卻還是一個勁兒地問:「沒事吧沒事吧?!」  

        確定他只是被髒了衣服,沒有發現任何可見傷口後,她才稍稍放心了些。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7-11-1 09:42 PM
頭頂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半彎冷月,微弱的銀光將周圍照了個大概。  

        古靈夕緊張地望四周亂瞧,那該死的無頭車夫已不見了蹤影,空留黃包車在原地,再望遠些,她才發現他們此時正身處一片被樹林包圍的黃土空地,而地面上,隆起好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土包,數張殘舊的紙錢散落其中。  

        莫非這堿O……墳地?!  

        不像啊,如果是墳地,媕Y應該有墓碑之類的,這堳o一個都沒有,只有潦草的黃土包。  

        三個字不情不願地從古靈夕眼前閃過——  

        亂葬崗。  

這媟|是傳說中,專門埋葬死於非命又找不到家眷的人的亂葬崗麼?!  

        古靈夕慌慌地猜測著。  

        但是,她此刻最擔心的並不是這堿O否是亂葬崗,也不是無頭車夫拉他們來這堛漸堛滿A她最擔心的還是懷堥滬茬疇諢A想個馬上離開這堛漱隤k才是當務之急。  

        沒有車,沒有人,連只鳥都沒有,只有她和他,如果要離開,除了當苦力背他,還有別的方法麼?!  

        不管了,背就背,累死當睡著!古靈夕一橫心,蹲下來把鐘晨O的雙手架過來,運起一股蠻力,硬把這傢伙給馱了起來。  

        眼前只有一條路,朝前延伸一小段後,往左邊拐去,古靈夕馱著這個「大包袱」,一  步一顫巍地朝前走,不過十來步,黃豆般大的汗珠便順著她的臉頰落下來,咬牙堅持,她不斷給自己打氣,沒事沒事,只要走出這個荒野之地就好,大街上有人有車,只要到街上就好!  

        這麼想著,她已經走到了小路的拐彎處,停了停,擦擦汗珠,她憋住一口氣,馱著他走了過去。  

        只是拐了一個彎,眼睛媢閉O又進了沙子,不過用力眨幾下眼的工夫,古靈夕便發覺事有蹊蹺——  

        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原處。  

        連片的黃土包,散落的紙錢,還有……那架空空的黃包車。

        古靈夕以為自己累花了眼,把鐘晨O放下,使勁揉了眼睛再看。  

        見鬼,真的又轉回來了。  

        從剛剛經歷的一切來分析,自己絕不可能是簡單的迷路而已。  

        想起在家時,曾聽李媽講過她當年在鄉下時,深夜走田間路,怎麼走都繞回原處的往事。上點歲數的人都管這個叫……鬼打牆。  

        沒料到,今天到讓自己遇上這樁「奇事」。  

        古靈夕逼自己冷靜,坐下來,扶起鐘晨O靠著自己,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動靜。  

        莫名其妙到枉死城外兜一圈,大難剛解,又被個無頭車夫給拖到亂葬崗,還鬼打牆出不去,今天遭遇的一切,在古靈夕心中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暗處,有人在算計他們!否則,怎可能倒楣到如此湊巧?!  

        哪個跟他們有如此深仇大恨?!招招都想取他們性命一般。  

        「我不管你是誰,想動我們,門兒都沒有!」古靈夕咬牙切齒鎖定空中某個方向,宣戰似地,「只要我古靈夕有一口氣,斷容不得你這見不得人的鼠輩得逞!有膽子就滾出來跟姑奶奶對面單挑!」  

        突然,一陣陰風從頂上刮過,層疊樹梢隨風亂舞,嘩嘩亂響,無數焦黃的落葉極速墜落,搧在人臉上,耳光一樣疼。  

        古靈夕趕緊護住鐘晨O,拼命把自己的臉埋低。  

        而身後那片墳包,每一個上頭都起了一陣旋風,昏黃的沙土被一層層揭下來,在上空繞成霧一樣的玩意兒,連綿相接下,形成一番極詭異的景色。  

        似乎自己的話,惹怒了某個人?!  

        耳畔,忽地竄來一陣不同尋常的氣流,利器劃來時獨有的冰冷殺氣。  

        緊張信號當即高懸於古靈夕的每根神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般靈敏的感覺,似乎是一種本能,她抱著鐘晨O就地躺倒。  

        一道忽隱忽現的白氣,推著一片樹葉,從他們的頭頂擦飛過去,嗖一下切進在他們身後的一塊粗糙大石堙A僅僅留著黑黑的葉柄在外頭。  

        幾道裂縫從樹葉的切入處迅速爬開來,咯咯的響聲在黑夜堣壎~驚心。  

        古靈夕似乎看到石頭的內部在一種異光的擠壓與擴張下,膨脹,變形。  

        來不及爬起來,她慌忙用身子擋在鐘晨O前頭。  

        果不其然,一聲巨響,那大石就在他們眼前生生炸開了去,無數碎石塊飛濺而出,其中不少狠狠砸到古靈夕的頭上背上,痛得她差點叫出來。  

        砸吧砸吧,自己身強力壯,沒什麼大不了,只要不要傷到身下那個跟死人一樣的傢伙就好。  

  古靈夕咬牙堅持著,不肯拋下鐘晨O獨自躲閃到一旁。  

        嘿嘿……  

    當碎石全部落了地後,一聲熟悉的陰笑從身後傳來。  

        古靈夕忍住那一身火辣辣的疼,轉過臉,頓見那一道白氣立在大石的殘骸上,身旁滿地的落葉古怪地朝同一個中心點彙聚而去,翻滾旋轉,如一只手在不停揉搓按壓,硬將一堆散亂的樹葉搓成了一個顏色雜陳的圓球,骨碌碌滾到了空中,停留在那白氣的頂端。  

        「誰?!只敢賤笑不敢見人麼!」古靈夕衝白氣那邊怒吼。  

        白氣開始拉扯變形,脖子,肩膀,身體,手腳,一個人的形狀漸漸顯露出來,而那一團樹葉,恰恰充當了頭的部分。  

        是那無頭車夫!  

        古靈夕目瞪口呆地看著多出一個樹葉頭的車夫,看著一隻醜陋的獨眼從它的「頭」上張開,綠色的眼珠糊著唾液一樣的黏液,轉來轉去。  

        「就知道是你在使壞!」古靈夕壓下心頭恐慌,憤憤然指著對方,「說,你是什麼東西!」  

        車夫不說話,只笑,嘿嘿的笑聲震動他的身體,帶著「頭顱」滑稽地晃動。

        「連個像樣的頭都沒有,還好意思笑!」從莫名處竄出一股勇猛之氣,古靈夕撐起倦極痛極的身體,跳起來,語氣堨R滿故意的蔑視,「姑奶奶忙得很,沒工夫陪你這怪物在這兒賞夜景!給我老實交待,拖我們來這媟F嘛,少浪費時間!!」  
對方的笑聲嘎然而止。  

        怨毒而憤怒的目光,投向表面高傲鎮靜內心慌亂如麻的古靈夕。  

        「有頭……我有頭……」車夫攥緊了拳頭,遲鈍的舌頭結巴著,「頭」上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疙瘩,好像在那下面藏著一堆力大無窮的活物,一個個要爭先恐後地破「土」而出。  

        他生氣的模樣,駭人之意又多幾重。  

        古靈夕已不在乎激怒對方會帶來什麼後果,她到希望對方越生氣越好,通常一個人極度憤怒的時候,也是他弱點最暴露的時候。  

        那個明顯變異的「頭」,也許是突破口?!她打算再試探,看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你有個屁的頭啊,那明明是樹葉裹出來的團子!」她誇張地嘲笑著,笑到腰都直不起來的樣子,「居然用樹葉當腦袋,哈哈,空空如也的腦袋,難怪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真是笨得要命!」  

        只聽一陣水開時的咕嘟聲響了起來,車夫頭上那些跳動不止的疙瘩盡數破裂開來,噴
出灰綠色的黏液。而一個白生生的圓東西,在滴落的黏液堙A從每一個疙瘩的破損處鑽了出來。  

        眼睛?!  

        看得直犯噁心的古靈夕終於肯定,那些新鑽出來的,在他頭上晃悠不止的玩意兒,全部是裸露的眼球,白色的軟肉上,是不斷縮小又擴張的暗綠瞳孔。  

        九隻,加上額頭上那只獨眼,車夫身上,居然生出了九隻眼睛。  

        古靈夕終於見識到了比霍青雲意識界堛漱j魚更恐怖怪異的物種。  

        「你們的頭……才不是頭……嘿嘿……」九隻眼睛齊刷刷瞪著古靈夕和地上的鐘晨,車夫怪笑著,眼球隨之顫動,「得罪城主的人……只能當食物……」  

        前頭的話都可以忽略不計,可這最後一句「食物」,著實讓人背脊一寒。  

        車夫話音剛落,嘶嘶聲頓時不絕於耳——從他每一隻眼睛堻ㄜ艇X一股暗綠之氣,毒蛇般在空中蜿蜒,分解,最後分別扎入每一個墳包之中。  

        還沒看清怎麼回事,腳下就傳來從微到強的震感,土地下,似有很多東西想衝破泥土的束縛,轟然鑽出。  


        砰砰聲隨之響起,幾十個墳包不約而同地被一股地底內力給沖翻開來,飛起的黃土若噴泉堛漱繻W般高高躍起,卻又在空中轉了個彎,朝同一個方向聚集在一起。  

        夜空下,離地十尺的高度,外有黃土糾結旋繞,內有冷光四散迸濺,這看似混亂不堪的場面,卻在古靈夕還來不及眨眼的瞬間,化成了另一番景象——  

        飛舞的黃土,構成了道牌坊一樣的門廊,細碎的沙土還在每根「門柱」上頭慢慢流動,然後往下滴落,在落地前消失無形。  

        「門」後,是幽然不可見底的黑霧,團團湧動,卻不越過門口半步。  

        尚未來得及追究這古怪大門的來歷,古靈夕先被底下墳包堛滌岍R震住了。  

        每一個已被沖成大洞的黃土包堙A先先後後冒出衣衫襤褸且肢體不全的「人」,長頭  

髮的,短頭髮的,骨頭上連著一層皮的,骨頭上什麼都沒有的,一個個奮力從土包堛忖F出來。  

        雖然樣子「各有千秋」,但是這些傢伙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脖子纖細得不正常,好像被一根繩子緊緊紮住,而上頭那張嘴,卻像餓極的豺狼虎豹一樣大張著,大到快要讓頜骨脫臼的感覺。  

        車夫腳下一動,飛到半空中,悠然地抱著雙臂,又笑起來:「嘿嘿……敞開肚子吃吧……這是城主送你們的……晚餐。」  

        大事不妙,那些細脖子大嘴們鎖定的目標,毫無疑問是自己和那頭要死不活的老牛!  

這會兒正不亦樂乎地朝他們聚攏過來,喉嚨媯o出因為饑餓而產生的貪婪的嗷嗷聲。  

        足足幾十個!!  

        古靈夕冷汗如雨,看看抵抗力全無的鐘晨O,心下一橫,唰一下朝那群餓鬼衝了過去。  

        不管了,能打到幾個就幾個,就算打不完,至少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不至於讓他們那麼快就對鐘晨O下手。  

        拳頭飛腿,落在走在最前頭的餓鬼們身上。有一個的脖子斷開了,腦袋滾到一旁,有一個的腦袋被踢爛了半邊,裹著腐肉的眼珠吊在外頭甩來甩去。古靈夕用盡渾身解數,阻止著他們的靠近。  

        可是,毫無痛覺的敵人並不畏懼於她的攻擊,她越打得來勁,他們湧上來就越積極。

        漸漸,古靈夕已經被完全包圍在戰圈的中心,只要稍一鬆懈倒地,她立刻就會被這群看似毫無智慧的蠻橫敵人給啃到屍骨全無。  

        伸到她面前的手或者說是骨架,越來越多,她躲閃,還擊,氣力在這種壓倒性的對峙中慢慢耗盡,然而,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個。穿過擋住視線的手臂和醜惡的人臉,她看到好幾個餓鬼正樂顛顛地朝地上的鐘晨O走去。  

        自顧不暇的她,怎麼可能脫身去救他?!現下連分神念個咒語都不可能,古靈夕知道,只要自己停下反攻一秒,馬上會被撕成碎片。  

        自己沒有以一敵十的本事,她已盡了全力。以往總在危急時刻救自己於水火的鐲子,也死了般全無反應,還有脖子上掛的,鐘岳霆送的傳家護身符,也只是個擺設而已。  

        難道今夜,自己要如此窩囊地成為一群餓鬼口中的大餐?!還有鐘晨O,難道他也要落的跟自己一樣下場?  

        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老鐘!你這老牛趕緊醒過來啊!!」  

        古靈夕大吼,如果他還不醒來,他會比自己更快成為可口的食物。因為她看到,走在最前頭的一個,已經蹲下來,把還掛著零星碎肉的手骨伸向了鐘晨O。  

        頭頂上,車夫的笑聲更痛快了,似乎在觀看一出最精彩有趣的戲。
嚓!  

        體力透支的古靈夕躲閃不及,手臂上被抓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珠汩汩而出。  

        腳下也不對勁,已經跳到麻木的雙腿,被數隻白骨手掌緊緊抓住,而更有個著急的,已經將張開的大口對準古靈夕的大腿,一口咬下來。  

    這一口,足足能咬下一斤肉,古靈夕頗絕望地計算。  

        她把臉一轉,緊緊閉上了眼。  

        可是,她等來的並不是徹骨之痛,而是一股突然出現在她身體四周的奇特氣流,冰涼而強悍,把任何東西都能隔離在外的力量。  

        然後,就是巨響,再然後,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古靈夕猛睜開眼。  

        剛剛還圍在面前密不透風的餓鬼們,連同想對鐘晨O下手的那些,不知被誰遠遠甩開了去,七零八落地摔在他們爬出來的土包上,斷頭斷手斷腳散了一地。  

        「嘖嘖,小丫頭膽子不小,竟敢跟餓鬼眾對戰。」  

        男人的嘖嘖稱讚,響在古靈夕背後。

[ Last edited by 冰心宿雨 on 2007-11-1 at 09:43 PM ]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09 PM
作者:裟欏雙樹

    「誰?!」


    古靈夕下意識跳開了去,火速回頭。


    赤紅長衫,火一樣耀眼,映照一張唇飛淺笑的俊臉,長長黑髮紮成一束,懶懶垂在頸


後。


    「你是誰?!」


    她看得傻了。


    「路過的。」他笑,隨即把她拉到身後,「不過不介意幫幫你們。」


    古靈夕還沒開口,餘光已撇到那些快碎成零件的餓鬼們,又挨個站了起來,歪歪扭扭


朝他們走來。


    男人上前一步,右手掌自然地朝下攤開,一道光華從掌心流過,他的手堻漸郊掍穸X


一柄銀白如雪的長劍。


    他信步朝前,全無應戰的緊張,到有月下漫步的悠閒。


    「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


    他只說了這一句。


    長臂輕舒,手中利劍橫起掃過,一波氣浪呈半月狀殺出。


    在場所有不知死活的餓鬼,被這簡單到無形的攻擊攔腰斬斷,在身體倒地之前,統統


化成一縷灰色霧氣,無比聽話地回到了已經被鏟平的黃土包堙A而原本蓋在土包上,此刻


被掀得到處都是的泥土,也活過來似的,乖乖縮回遠處,自行累積,瞬間便恢復了最初的


模樣。


    這個人……好厲害……


    只是簡單幾個動作,這群兇惡的傢伙就化成了薄氣。古靈夕不敢相信上天居然對自己


這麼好,竟找了這麼強悍的「路人」來打抱不平。


    半空中再聽不到幸災樂禍的笑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飄落而下的殘破樹葉。


    那九眼怪物,居然在空中哆嗦成了一團。


    「九目怪,好久不見了。」男人抬眼一笑,劍尖指向半空。


    「這這……你……你……」被男人叫做九目怪的他,結巴得比之前更厲害,一邊哆嗦


,一邊將身子朝那停留在空中的黃土門前挪。


    「他想逃!」


    眼尖的古靈夕大叫。


    男人繼續微笑,身子卻輕巧躍起,劍刃直撲九目怪。


    「主人救我!」


    九目怪似乎對男人相當畏懼,鬼哭狼嚎地朝黃土門逃竄而去。


    手起劍落,九目怪跟下頭那群餓鬼落個一樣下場,上下分家不說,眼睛消失了,「頭


」也散了,還原成無數爛葉片,亂糟糟落下。


    兩聲巨響,兩截九目怪砸落到地上,化成一股膿水,轉眼浸入土中。


    男人連看都不屑於看這傢伙一眼,如履平地般停留在空中,與那黃土大門正面相峙。


    「枉死城主,看到你手下遭難,都不出來替他出頭麼?」


    他對著門內,笑容不減。


    「不中用的東西,留來何用。」悶如滾雷的聲音,穿過門後那團團烏黑之氣,震得人


心媯o抖,「呵呵,倒要多謝你替我清理這垃圾,冥王。」


    「舉手之勞。」男人擺擺手,半眯起了眼,「我對於清理任何不該存在於世上的東西


,很有興趣。」


    什麼?!冥王?!門後的人叫這紅衣男人冥王?!


    冥王是幹什麼的?!聽起來倒是個很威風的稱呼。


    緊張之餘,古靈夕的問號成群結隊。


    「呵呵,清理……」那門後之人笑了起來,震得片片黃沙簌簌落下,「可惜,有些東


西卻是你動不得的。」


    「城主在說你自己麼?」紅衣男人一挑眉,揶揄道,「你這東西的確是我一直想清理


掉的。」


    笑聲漸漸隱去,嘲諷的挑釁取而代之:「都以為冥王是無所不能的尊貴之人,呵呵,


如今我就在你面前,試問冥王可有能耐將我『清理』?」


    古靈夕實在聽不明白頭頂上的唇槍舌戰,揉著吹進眼堛漕F子,她跑回鐘晨的身邊


,小心擦去他面上的塵土,尋機帶他離開此地。


    「只要我想,那是早晚的事。」面對赤裸裸的挑釁,紅衣男人絲毫不怒,笑吟吟地收


起手中的長劍,道,「且看是你跑得快,還是我捉得快。」


    「好!且看你我誰是誰手下敗將!我要的人,看你能保得了多久!哈哈哈。」


    拋下一串大笑,那黃土門開始左右搖晃,沙土如融蠟朝下滴落,在地上匯成一條滾滾


流動的河,所過之處,砂石泥土瞬間化為黑水,白煙騰騰。


    紅衣男人眉頭微皺,一個翻身從空中躍下,一手攬住古靈夕的腰,一手拖住鐘晨的


手腕,輕鬆地將他們帶到墳地之外。


    剛一落地,身後便是隆隆巨響,天塌地陷的震盪。


    古靈夕回頭,驚見那原本凹凸不平的墳地被浩浩蕩蕩的黑水填成了鏡子般的平面,折


射著妖異的光,白得晃眼的煙霧從水中飛出,沖上半天又突地灑落下來,將整片地包裹其


中,一個小而刺眼的黑點在土地的中心點出現,由小漸大。


    「閉上眼!」


    紅衣男子一把轉過古靈夕的頭,將她護在自己懷堙C


    眼前似有強到要刺瞎人雙眼的光影晃動,寒冷如冰峰的氣流穿透整個身體,又如無數


雙貪婪的手,撕扯著每一寸皮肉,疼得心臟都在此時停止了跳動……


    忽然,聽不清楚的,夢囈一樣的聲音,或者是咒語,在耳畔緩緩蕩漾開來。


    不是自己的,也不是鐘晨的,是那個紅衣男人,那個被稱之為冥王的男人的聲音。


    所有疼痛與不適,都在這陣虛無縹緲的淺吟聲下慢慢消失,身體被完全籠罩在一個絕


對安全的隔離層下,天塌下來也傷不到自己的感覺。


    又過去一陣子,耳邊有人說:「沒事了。」


    古靈夕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鐘晨是否安好。探過他的鼻息,確認他還有微


弱的呼吸後,她終於放下心,再回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一大片黃土墳地已然變成一大塊黑色焦土,墳包雜草土石,全部失了蹤跡,地面平整


地像被熨斗熨過。月光灑下,黑白更顯分明。


    「這老東西……」紅衣男人搖頭,目光投到鐘晨身上,問,「你們去過枉死城?」


    緩過神來的古靈夕忙點頭,說:「是,就在不久前。他帶著我們從那鬼地方回來之後


,就成了這個樣子。」


    毫無理由,古靈夕覺得這個從天而降的「冥王」,會是鐘晨的救星。


    「你救救他!」她抓住他的手臂搖動,「他……也許撐不了多久了!」


    紅衣男人看著從她脖子下掉露出來的護身符,笑著拍拍她的手:「放心,他不會有事


。」


    「不會有事?他都只剩下這半口氣了!」古靈夕急了,「你是不想救還是救不了?給


個明白話!我好另外找人幫忙!」


    「心浮氣躁的小丫頭。我說他沒事,他一定平安。」男人也不生氣,把鐘晨扶起來


,對著毫無意識的他喃喃道,「帶著人從枉死城硬闖回人間,你這小子也夠玩命了。呵呵


,老鬼家的人,果然都是一個模子媟o出來的。」


    「真的麼?他真的沒事」古靈夕還是半信半疑,拉起鐘晨的手,卻發現還是冰冷一


片,急脾氣又上來了,「你看你看,他的手還跟死人一樣涼!如果他真的沒事,為什麼現


在還沒醒過來?」


    「他只是消耗太多元氣。只要找個地方,讓我灌他幾杯烈酒,包他即刻醒轉。」紅衣


男人把鐘晨拉過來放到自己背上,站起來,「走吧。找個地方把他安頓下來再說。」


    只要喝幾杯酒就能救醒他?!


    古靈夕雖然不太相信,但還是說:「去槐樹街,那埵陵a酒鋪叫不歸居。他在昏迷前


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送他去那堙C」


    「哦?!」紅衣男人微瞇起眼睛,一絲疑色一閃而過,既而微笑道,「好,就去不歸


居。」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0 PM
「那快走吧,那娷鰴o媮棓僈楨O!得先到大路上攔一輛車才行!」古靈夕拔腿就要


走。


    紅衣男人拉住她,示意她不要走。


    對著腳下的土地,他吹出一聲悠揚的口哨。


    不消片刻,地底傳來由弱到強的震感,伴著大群奔馬馳過才有的聲音。


    咻!


    四道藍光從土媬E迸而出,在空中結成一個碩大的橢圓球體,旋轉著落在他們面前,


又如盛開花朵,轉眼分為四瓣,朝四方打開來——


    一隻龍頭獅身,背展雙翼的動物,裹著一身搶眼的藍光,不耐煩地晃著大腦袋,長滿


黑色鱗片的利爪撓癢癢般抓著脖子上的一圈赤紅鬃毛。


    「這是什麼怪東西!」古靈夕唰一下跳到他身後,汗毛直豎。


    「比任何車輛都方便的運輸工具。」紅衣男人笑著走上前,拍拍這怪物的頭,「懶東


西,終日東遊西蕩,召你做點事就如此不耐煩。」


    怪物嗷嗷叫了兩聲,似是不滿他叫自己懶東西。


    「上來!」他先背著鐘晨坐上了怪物的脊背,然後朝古靈夕伸出手。


    「這傢伙到底……到底是什麼東西?!」她戰戰兢兢坐上去,身下觸到的,是一大片


冰涼的鱗甲。


    「喜歡在陰陽界遊蕩的小動物,偶爾會充當我的座騎。」紅衣男人拍拍怪物的脖子,


「去槐樹街的不歸居!」


    怪物仰頭悶吼一聲,猛一跺後爪。


    古靈夕只覺身體朝下一沉,無數土塊在四周呈直線狀朝上飛起,眼前頓時一黑。


    「啊!」


    飛速的下墜感讓她尖叫出聲,雙手緊緊抱住前頭的鐘晨。


    「不用害怕,我們只是抄近路而已。」穩若泰山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紅衣男人手指輕動,一團火焰在指尖生成,飄飛到頭頂,映亮半壁空間。


    「這堿O……」古靈夕發現自己在黑黃相間的通道塈硈t前行,身下的怪物,不斷用


爪子刨開阻路的石塊泥土,一塊快障礙物從身邊飛過,卻一個也近不了他們的身,全部被


隔離在安全範圍之外。


    「地底。」紅衣男人回頭一笑,「說了是抄近路。」


    古靈夕被口水嗆得直咳嗽,半晌才平復下來,捂著心口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冥王。」他爽快地回答,「剛剛你不是聽到了麼。」


    「冥王是什麼東西?」古靈夕脫口而出。


    「冥界的王,掌司人界生死。簡而言之,人間所有不喘氣的東西,都歸冥王這個東西


管。」他呵呵直笑。


    「掌司人界生死?所有不喘氣的?」古靈夕捂住了嘴,試探著問,「莫非……你是傳


說中陰曹地府的閻羅王?」


    「十殿閻羅只是我的屬下。」他耐心地糾正她,隨後又正色提醒,「你我今天能在此


結識,也是難得的緣分,不過小丫頭,現在我們說的話,希望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你比閻王還要厲害?」古靈夕詫異地反問,又聯想到剛才他對付那群餓鬼的陣勢,


越想越覺得這男人來頭不小,忙拍胸脯保證,「放心放心,我絕對不跟任何人提起我們之


間的談話!但是,有兩個小條件。」


    他朗聲大笑:「你這丫頭真有趣,竟敢與冥王討價還價。說吧,什麼條件?」


    「一,如果你真能掌司生死,那你保證,一定要救回我這個朋友!」她豎起一根手指


,接著又豎起第二根,「二,打從我去到枉死城開始,發生的一切搞得我暈頭轉向。我要


你給我一個誠實的解釋!這到底是怎麼會事,什麼九目怪,枉死城主,怎麼會跟我們扯上


關係?」


    他略一思索,答道:「你們怎麼去到枉死城的我並不清楚,這個怕要等到這傢伙醒來


之後才能知道答案。不過我猜想,你們在枉死城的時候,一定得罪了媕Y的某個成員。否


則,那老傢伙不會派出九目怪,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們在人界的位置,然後引你們到這


,打開餓鬼獄大門要你們的命。」


    「不錯,我們在枉死城門口的時候,一個專給人倒茶的傢伙變成鐘晨的樣子,硬要


問我生辰八字,我不說,他就想勒死我。還好真正的鐘晨及時趕到,燒死了那個傢伙!


」古靈夕回憶著那場惡戰,一字不差地講給他聽。


    「難怪。」他笑笑,「你可知道,城門口那問八字倒茶的白衣人,正是枉死城主的獨


子。你們殺了他兒子,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管他兒子還是老子,他們幹的齷齪事本來就死有餘辜!」古靈夕的憤怒遠大於驚訝


,又問,「枉死城究竟是什麼地方?老鐘還沒跟我說清楚就暈過去了!你不是冥王麼,肯


定知道媕Y的來龍去脈!」


    「死於非命者,如果沒有冥差引路,是無法?正常途徑進冥界入輪迴的。這樣的死靈


,要麼終日遊蕩人界做個遊魂,要麼就被『別人』引上歧路。」說到這兒,他眼露慍色。


    古靈夕想了想,接嘴道:「是不是被引到枉死城?」


    他點頭:「枉死城是一個漂移不定的空間,多年來一直游離在冥界人界之間,很難找


到他們的具體位置。我不知道枉死城是如何形成的,只知道在從前,枉死城截入的大都是


惡貫滿盈的匪類奸人,儘管他們有私扣死靈的罪過,但是犯的終究不算其罪當誅的大錯。


我終日事務繁多,只是吩咐下屬追查,自己沒有多加過問。可是從數百年前開始,枉死城


越來越放肆,不但對那些無辜遊魂下手,更常常搶在冥差之前將本該入冥界的死靈截獲至


城中。如此一來我再不能坐視不管,如果任他們胡鬧下去,進入枉死城的冤魂越來越多,


怨力會越來越重,人界冥界都會因此而失去應有的制衡,大亂大禍將成必然。所以這麼久


以來我一直在尋找枉死城的老巢,要讓那從不露面的城主為他的荒唐行為得到應有的懲罰


!」


    古靈夕總算明白了個大概,想了想,問:「你今天出現在墳地那兒,是你早察覺到枉


死城主會在那堨X現?!那你為什麼只是跟他打嘴仗而不是拿劍劈了他?」


    「枉死城的特質,註定了它的位置很難被感應到。」他搖頭,「有人找到我在人界的


住處,留了一封信給我,要我在剛才的那個時間趕到那堙A必有收穫。我剛到,便見到你


們被餓鬼眾襲擊。至於那空中的黃土門,只是另一重空間的影像反映在這埵茪w,那老東


西依然躲在不知名的暗處,我聽得到他,卻碰不得他。」


    「誰會這麼好心,送信給你讓你來救我們呢?!」古靈夕對那個送信人產生了強大的


興趣,「這個人既然能告訴你時間地點,那說明他早知道枉死城主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如


果能找到這個人,相信一定能挖出那老東西的老窩!」


    「呵呵,我對這個無名氏也很有興趣。」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若真有可以追蹤


到枉死城下落的人存在,希望此人,是友非敵才好。」


    古靈夕一撇嘴,道:「你大小也是個王啊,難不成還怕一個無名氏?」


    「小丫頭,很多事你不明白的。」他拍拍她的頭,火光閃耀下的臉孔竟有一絲滄桑,


「如果可以,我寧可選擇做個跟你一樣的平凡人。有一種孤獨,是你這樣的小傢伙永遠都


不會理解的。」


    「說得好高深……」古靈夕有些不習慣他此刻的語氣,像個飽經風霜的老頭子。


    他笑,不說話,放在她頭上的手卻沒有拿開。


    「喂,你幹嘛?」古靈夕翻起眼珠,看著頭頂上那只大手。


    他張開半瞇的雙眼,收回手掌,凝視著古靈夕的目光堙A透著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怎麼了?」古靈夕察覺到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小丫頭。」他的臉上恢復了最初的自然,「我竟然看不透你。


呵呵,這麼多年,你是我碰到的第二個看不透的人。」


    「看不透?!」古靈夕想了想,馬上緊緊捂住自己的前胸,質問,「你想看透什麼?


!」


    「過去,將來,是善,是惡。」他笑,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這丫頭想歪到哪裡去了


!」


    「哦……」古靈夕尷尬地放下手,問,「你能看透一個人的過去將來?」


    「只要我想。」他點頭,「可是,我卻看不透你。」


    「那又怎樣?如果什麼都被你知道,我的人生豈不是一點樂趣都沒有了。」古靈夕不


屑一顧,「你說我是第二個你看不透的人,那第一個呢?」


    「許多年前我曾在渭河之畔收過一個徒弟,通身靈氣,絕世聰慧。我曾試過看她的過


去,看不到,就像剛才看你一樣。」他娓娓而道,講述著蒙滿塵埃的舊事,「直到很久之


後我才知道看不透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上古神器所化,一塊女媧留下的長生璧。」


    「啊?!」古靈夕身子一搖,差點從怪物背上滑下去,「你的意思,不會是我也是什


麼神器變的吧?老天,我可是有爹有娘有奶媽的啊!!!」


    他上下打量著急於辯解的她,大笑:「你橫看豎看也不及我徒弟十分之一,又聒噪又


莽撞,我當然相信你不是上古神器。」


    這算是變著法子損人吧?!


    古靈夕臉一沉,極其不悅地反擊:「我有血有肉,當然不及那些從石頭娷菪X來的玩


意兒,你好歹是個冥王,說話不能留點口德麼?哼!」


    他又是一陣大笑,笑過,看著鐘晨,問她:「你跟這小子關係很是親密吧?」


    「誰說的?!」古靈夕臉一紅,即刻否認。


    他指著她胸前的護身符:「那你為什麼戴著他家祖傳的東西?」


    「這是他老爹硬要送我的!」剛剛高分貝說完這句話,她馬上轉了話鋒,「你怎麼知


道這是他家的東西?你認識他?」


    「我跟他家祖上是故交了。」他盯著昏迷中的鐘晨,開玩笑般的輕鬆,「這老鬼的


後人倒是一個比一個標緻,除了脾氣,其餘半點都不繼承他的。」


    祖上?!故交?!老鬼?!


    他說的,莫非是鍾馗?!


    古靈夕狐疑地瞪著他,考量著他話堛漸i信度。


    「我說的,你只管相信,不必懷疑。」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等會兒見了


外人,你只管說我是你表哥就行。記住,不得透露我身份半點!」


    「哦。」古靈夕吐吐舌頭,天降個冥王當表哥,自己的面子未免太大了。


    他滿意地笑笑,說:「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從頭到尾卻都沒有露出半分畏懼之意。看


不透你,也許,你的確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害怕?!她為什麼要害怕?!


    一個救了自己和鐘晨性命的和藹男人,最起碼現在是和藹的,哪點值得她害怕?!


就算他有個大到嚇死人的名稱,那又如何,她只看到他和善的笑臉,聽到他耐心的言辭。


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


    嗷!


    前行不止的怪物低吼一聲,停了下來。


    「到了。」他抬頭看看,「不歸居,就在我們頭頂上。」


    「別忙著上去!」古靈夕拉住他,仰起頭,「這上頭不比那亂葬崗,是條熱鬧的街道


,這大傢伙要是這麼破土而出,不衝垮幾座房子也要嚇死幾個路人!」


    他笑而不語,只管朝那怪物頭上拍了一拍。


    四道藍光從怪物體內遊出,散開,把上頭兩人溫柔包裹於其中。古靈夕只覺身體被一


股力量輕飄飄地托了起來,頭頂上阻礙去路的堅硬土石在這團光華面前成了稀薄的空氣,


她和鐘晨,還有她的「表哥」,三人輕而易舉穿過了厚實的土層,青煙一般飛出了地面 。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2 PM
站在不歸居的大堂堙A訝異地打量著四周熟悉的佈置,渾身一個土渣子都沒沾到的古


靈夕把鐘晨安置在椅子上,然後傻傻用腳跺了跺連個縫都看不到地面,問站在身邊的「


表哥」:「這堿O不歸居媕Y啊,我們怎麼出來的?!你的那個坐騎呢?!」


    「出來便出來了,有什麼可問的。鎏野自由慣了,不會跟著我。」他輕描淡寫地答她


,隨即提高聲音喊道,「掌櫃的在嗎?!有客!」


    不消片刻,二樓上出現了個妖嬈又慵懶的身影。


    「哪個醉鬼敢亂闖我不歸居!這大清早的……」嬌聲抱怨堭a著陣陣呵欠聲。


    古靈夕見了救星般朝樓上高喊:「漓湖姐你快下來救救這傢伙啊!」


    睡眼朦朧的漓湖朝樓下一望,那奄奄一息趴在桌上的鐘晨頓時驚走她所有睡意。


    風一樣跑下樓,她來不及問他們是怎麼進來的以及古靈夕身邊的男人是誰,只抬起鐘


晨的頭,緊張而仔細地觀察他的面容,又掀起他的袖子把起脈。


    「你們去了哪裡?他元氣差不多耗盡了。」漓湖臉上除了緊張心疼外,還有少見的嚴


肅。


    「我們去了枉死城,殺了枉死城主的兒子之後,他帶著我和那個笨記者一道闖了回來


。」古靈夕懊惱地回答,「回來不久他就暈了,暈之前囑咐我帶他回不歸居。漓湖姐,他


……他嚴重麼?能救回來麼?」


    聞言,漓湖秀眉一皺,狠瞪了鐘晨一眼,忿忿哼一聲:「年歲越大越是亂來!」


    「先別急著罵人啊!」古靈夕拽住她,「趕緊救人哪!」


    「既然到了我這兒,他自然是死不了。」漓湖指指樓上,「把這傢伙送到我房堙C」


    「你就是不歸居的主人?」打從進了不歸居開始,古靈夕的「表哥」便成了個袖手旁


觀的閒人,神情自若地看著漓湖忙前忙後。


    漓湖這才留意到身旁這陌生的高大人影,迎上他投向自己似笑非笑且半帶探究的目光


,報以他一個標準的待客式微笑:「閣下是哪位?似乎並非我不歸居的客人,面生得很。





    「我表哥!他,他是我表哥!」古靈夕忙搶過話頭。


    「你幾時有個表哥?」漓湖驚奇地看著急著為這陌生男人正名的她,「怎麼從來沒有


聽你說過。」


    「我一直住在外省,前幾日才到貴地處理生意上的事。沒想到清早出門不久便偶遇表


妹。」他編謊話編得面不改色,「多年不見,親戚也生疏了,呵呵,表妹幾乎認不出我了


。」


    漓湖上下打量他一眼,點點頭,說:「那就麻煩表哥你幫忙把這傢伙弄上去。」


    「不忙。」他擺手,視線轉向堆在牆側的一堆酒甕,「掌櫃的不妨先取三杯店中最烈


的酒來。」


    「酒?」漓湖不明他的意圖,嗔怪道,「我現在忙著救人,你還有閒心管我討酒喝?


本店今天不做生意!」


    他半點不惱,仍舊話中帶笑:「掌櫃的別動氣。我要酒不是自己喝,是給他喝。」


    聽到一說酒,古靈夕恍惚記起剛才他跟自己說過,只要灌鐘晨幾杯烈酒便能讓他醒


轉過來。


    他是冥王,應該不會信口開河吧?!


    「漓湖姐,你聽他的,快快拿最烈的酒過來啊!」古靈夕推了推遲遲不挪步的漓湖,


著急地說,「要不你告訴我,最烈的酒在哪裡,我去拿。」


    漓湖看這對「表兄妹」一個穩若山一個急如猴,搭配得到還恰到好處,猶豫半晌,還


是轉身去了裡間,很快捧了個酒壺出來放到桌上,道:「霸王刀,不歸居最烈的酒。」說


罷又戳了戳古靈夕的頭,「若是這樣的丫頭,只要一小杯,必然醉個三天三夜。」


    拿起酒壺,他揭開蓋子,嗅了嗅衝出的濃烈酒香,笑:「好酒!」


    取過一個杯子,他不慌不忙倒滿一杯,然後伸出食指,在這無色的液體婸棠秅F三下


,再依此類推,倒好了三杯酒。


    「把他扶起來,掰開嘴。」他端起一杯酒,吩咐身邊這兩個女人。


    面色煞白的鐘晨被漓湖扶住,古靈夕則捧起了他的臉,手指小心分開他的嘴唇。


    一杯,兩杯,三杯,她們眼見著他滴酒不落地把「霸王刀」倒進了鐘晨嘴堙C


    看鐘晨喉頭明顯的吞咽動作,古靈夕又放心了些,還好,他還曉得吞東西,證明情


況還不是太壞。


    放下空杯子,他又拿手掌覆在他額頭上,雙目半閉,安靜地看著臉上漸漸泛起紅暈的


鐘晨。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滑過,古靈夕和漓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鐘晨,生怕漏掉他身上


任何一個變化。


    紅潮越來越重,好像有人在皮下不停潑著赤紅的顏料,到最後,鐘晨的臉堪比關公





    「啊呀,那個酒也太烈了吧……」古靈夕慌張地看著鐘晨,連聲道,「這可怎麼辦


這可怎麼辦,臉紅得跟蝦子一樣!不會出事吧?」


    「別鬧!」漓湖皺眉打斷口不擇言的她,仔細感覺著握在她手中的鐘晨的手,隨即


眉頭一展,「好了好了,他的手開始暖了!」


    「真的?」古靈夕一把搶過鐘晨另一隻手。


    的確,起初冷如冰霜的手,現下已經漸有了再熟悉不過的溫度。


    驚喜之餘,她又不避諱地摸了摸他的臉,也是同樣的熱度。


    是酒太烈造成的假像,還是他真的好起來了?古靈夕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表哥」。


    他輕舒口氣,收回手,笑笑:「行了。差不多該醒了。」


    話音剛落,鐘晨臉上那片刺眼的紅潮緩緩褪了下去,他的臉,終於恢復到往日最正


常的顏色。


    「呵……」


    鐘晨的眼睛依然緊閉,卻有一口悠長的氣息從他口堸e出。


    在場的除了冥王表哥一派鎮定外,其餘兩人無不是緊張到連腳趾頭都抓緊了。


    摒住呼吸,又等待了一會兒,鐘晨的睫毛終於輕輕顫動幾下,緊閉已久的眼皮終於


慢慢掀開。


    古靈夕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覺,想跳想叫還想唱,萬般驚喜兜轉出來,卻


變成一句短短的:「老鐘,我總算放心了!」


    鐘晨眨眨眼睛,重見天日的目光在圍在自己身邊的三個人身上掃視。


    「好累……」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


    沒有任何傷口,沒有重病初愈的萎頓,甚至連一點後怕的眼神都沒有。大難不死的鐘


晨,只像是從一場深重的長夢媬籊荂C


    不知該說是他心理素質超乎常人,還是該說他天生便是個怪胎。


    漓湖鬆了口氣,粉拳砸在他肩上,嗔怪道:「你這殺千刀的,可嚇死我們了!看你以


後還敢不敢那麼鹵莽!」


    「醒過來就好!」古靈夕拉開漓湖,賠著歉意的笑臉,「要不是為了帶我們出來,他


也不會這樣。」


    「你們兩個都不讓人省心!」


    「這不是一場意外嘛,誰知道去趟警察局會惹來這麼兇險的事。」


    「你們這兩個小鬼,聽好了,以後再去什麼古怪地方,必須先跟我通報一聲!沒有我


批准絕對不許去!」


    「你又不是我媽!」


    「@!#%@#……」


    作為這場爭執的焦點,鐘晨反倒像個沒事人,看熱鬧一樣任兩個女人在他面前吹鬍


子瞪眼,目光落在旁邊那個微笑不語的紅衣男人身上。


    「你是哪位?」他不介意那兩個多嘴女人在吵什麼,但是介意身邊站著這麼一個紅衣


如火,神情卻溫潤若水的陌生男人。


    「她的表哥。」他坐下來,笑瞇瞇地指了指還在跟漓湖打口水仗的古靈夕,「多年不


見,今天偶遇。」


    鐘晨看看他,又看看那個在任何場合都喜歡逞口舌之快的丫頭,沒有問諸如我怎麼


沒聽過她有表哥之類的問題,只是揚起嘴角,搖頭淺笑:「完全不像有血緣的親人。請問


高姓大名?」


    「哈哈,畢竟只是表親。」大笑中,他朝鐘晨伸出手,「在下姓連,單名一個胤。





    啥?!那頭都開始自我介紹了?!


    古靈夕聽「表哥」自報家門,忙打住了跟漓湖的口頭戰爭,湊過來站到這兩個男人中


間,對鐘晨說:「老鐘,這回你可得好好謝謝我這位……呃……連表哥,他灌了你三杯


酒,愣是把你給救醒了!不止救了你,在亂葬崗的時候他還救了我的命呢!」


    「亂葬崗?!」鐘晨眼堸{過片刻的茫然,「我們去過?省城哪裡來的亂葬崗?!





    「呵呵,不是什麼亂葬崗,只是郊外一片樹林罷了。」自稱連胤的冥王替激動的古靈


夕解釋著。


    「哦?!樹林……」鐘晨斜目沉思片刻,道,「似乎我錯過了很多事。」


    「可不是麼!你倒是暈了,剩我一個人對付來報仇的枉死城主!原來被你燒死的那個


城門口倒茶的,是枉死城主的兒子!他派了個九目怪物引我們去了樹林,還招來一大堆餓


鬼想啃了我們呢!要不是……」


    咳咳!


    連胤適時的咳嗽,打斷了古靈夕迫不及待地講述。


    鐘晨盯著突然住嘴的古靈夕,說:「繼續啊。我要知道我昏迷時候發生的一切。」


    「呃……那個……這個……」古靈夕一邊搪塞,一邊暗自慶幸多虧「表哥」提醒及時


,再任她口無遮攔下去,他冥王的身份肯定是遮不住了。


    見古靈夕支吾半天,連胤自然而然地替她繼續了下去:「要不是我偶經那片樹林,替


你們趕走那群餓鬼,恐怕你們現在已成兩隻新鬼。」


    「哦?!」鐘晨半點不為自己曾身處的險境驚訝,只淡淡問,「連兄的確是『偶經


』那片樹林麼?」


    連胤饒有興致地反問:「難道我還會特意經過?」


    「呵呵。」鐘晨輕笑,「那只有連兄自己才清楚了。想不到這丫頭竟有一位深知伏


鬼之術的表哥,難得難得。」


    「深知不敢當。在下只是對玄門之術頗有興趣,常常自行鑽研罷了。」連胤謙遜擺手


,話鋒一轉,看向古靈夕,「不過這丫頭的膽量令我都佩服,居然敢單槍匹馬鬥餓鬼眾。


你沒有成它們的口中物,全賴這丫頭替你拖延了時間呢。說來,這次你最該謝的人,是她


。」


    鐘晨一挑眉,看著一臉神氣的古靈夕,面無表情:「我救過她不止一次,算扯平了


。」


    「你……」正打算以高姿態接受他謝意的古靈夕氣得經脈倒轉。


    連胤又是陣朗聲大笑。


    被當了透明人許久的漓湖到底忍不住了,高聲表示自己的不滿:「你們三個傢伙先給


我暫停一下!這是我的地方,好歹讓我這主人明白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吧?」


    鐘晨聳聳肩,起身對她露齒一笑:「讓那丫頭跟你說吧,你也知道我暈過去了。我


先去睡會兒。還有,幫我準備點吃的!」


    「等等!」連胤也站起來,叫住了打算上樓的鐘晨,「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去到枉死


城的。說完再睡如何。」


    平淡無奇,甚至是非常禮貌的一個請求,從他口中講出卻成了不可不照做的命令。


    幾束晨光從窗口灑下,背光而立的他雖被淺淺陰影遮了面孔,五官卻更見棱角,黑色


長髮被幾絲穿窗而入的涼風拂起,上頭的光澤跳舞般閃耀,一身紅衣也更顯奪目。


    鐘晨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這個在淡淡光彩中微笑而立的男人,突覺他身上那片安靜


沉著卻又暗含張揚的紅色之下,藏的是個高貴而霸氣的軀體,他簡單言辭間似乎總透著股


若有如無的壓力,讓一切生命為之臣服的氣勢。


    他微微一怔,而瞬間的震動很快被壓下,他索性轉過身,直視對方的眼睛,嘴角掛著


不羈的輕笑。


    兩道有著同等威懾力的目光在空中對接,一紅一黑,這兩個年紀接近身形也相若的男


人用自己獨有的敏銳與感覺,重新審視著對方。


    此刻,沒有人有勇氣站在這兩個男人中間,由他們帶出的滿含壓力的空氣在無形中交


鋒,足以摧毀任何插足者的承受能力。


    空氣中,突然有了劍拔弩張的意思。


    漓湖和古靈夕呆看著這兩個男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不過是一個小小要求


而已,她們甚至不能理解這兩個人是怎麼會因為這個而卯上勁的。


    換作平時,古靈夕一定會衝上去大大咧咧地推他們一把,然後嗔怪他們有毛病大眼瞪


小眼之類。可是,今天她不敢,莫名的畏懼阻止了她所有莽撞念頭。鐘晨和她的「表哥


」,表面一派風平浪靜,但是一旦有第三者接近,必定被暗藏下頭的洶湧暗流捲到地獄最


深處。


    「你不是古靈夕的表哥。」鐘晨先開了口,眉眼之間流過專屬於他的慧黠,「連胤


,你究竟是什麼人?莫不是連這個名字都是編的吧。」


    壞了,就知道瞞不過他,這傢伙根本就是個聰明到狡猾的人,要讓他相信這個憑空出


現的表哥,真是太天真了。古靈夕悄悄吐了吐舌頭,雙手不自然揪住自己的衣擺。


    「我這名字到是不摻半點假的。認識我的人不少,知道我名字的人卻不多。」連胤露


出欽贊的神色,笑道,「相見便是緣分。你若信我,莫問來路。」


    趁這間隙間稍稍的緩和,古靈夕鼓足勇氣跑到鐘晨身邊連聲說道:「老鐘,你不信


他也要信我吧?連胤真的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他是壞人,何必又……」


    鐘晨把食指輕摁在她的嘴唇上,又輕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邪邪笑道:「做丈夫的


哪能不信自己的妻子,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古靈夕啪一下打下他的手,心慌意亂地給了他一拳:「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幹什麼


!」


    丟下一串大笑,鐘晨回頭朝樓上走,上樓前,他側過臉,也不看人,說:「有問題


的人,跟我上來吧。先說清楚,知道答案後你馬上離開,不要擾我好夢。」


    「呵呵,多謝了。」連胤似乎不知生氣為何物,滿臉笑容地跟了上去。


    「先湊活著拿點能吃的到我房間。」鐘晨看了漓湖一眼,又對古靈夕說,「別杵著


了,讓漓湖給你的手臂上點藥。」


    噯?!


    古靈夕一愣。


    被餓鬼眾弄出的傷口雖然流了血,可並不算多嚴重,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受了傷,他卻


留意到了。


    「蠢丫頭。」見她一臉癡相,他搖搖頭,跟連胤一前一後上了樓。


    嚼完漓湖送來的熱饅頭,又朝嘴媔諵U最後一口菜,鐘晨滿意地放下碗筷,擦了擦


嘴。


    「吃飽了?那說吧。」從頭到尾,連胤都充滿著耐心。


    鐘晨喝了口茶,咂咂嘴,簡單把追查趙大嬸死因的前前後後講給他聽。


    「你發現屍體的眼皮上有個黑點?」聽完,連胤略一沉思,問。


    「是。」鐘晨看著他,「我想,神秘如閣下你,應該聽說過亂陽咒吧。」


    連胤點頭,道:「此咒專藏於屍首之中,一旦有活人觸及咒點,咒念所及範圍內的所


有生人都會照施咒之人的意願被捲入不屬於人界的空間。而埋在那趙大嬸身上的亂陽咒,


將你們強行帶到了枉死城前。」


    「果然知識淵博。」鐘晨朝他伸出大拇指,「知道這種禁咒的人少之又少,會使用


的更是廖廖無幾。」


    「看來你是棋逢敵手了。」連胤笑道,「竟有人用亂陽咒對付你們,結怨很深啊。」


    「對付我?!」鐘晨搖頭,「那到未必。我總覺得事有蹊蹺,可一時半刻又想不出


是哪裡不妥。」


    連胤不語,扭頭看向掩上的房門,一揮手,說了聲:「想聽就進來,不必鬼鬼祟祟。」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3 PM
話音剛落,房門自動打開。


    哎呀!


    古靈夕大叫一聲跌進房來,背上還壓著個繫著圍裙的漓湖。


    見狀,鐘晨嗤笑一聲,衝著狼狽爬起的漓湖道:「幸好你在上頭,要是那比豬還沉


的丫頭壓在你身上,怕要斷你幾根骨頭呢!」


    漓湖露出天真無邪的傻笑:「不會吧……」


    古靈夕蹬蹬衝到他面前,黑了臉叉腰呵斥:「剛才不知道誰更像頭死豬!才一恢復人


樣就曉得說風涼話了,你什麼德性!」


    那邊有人故意清了清嗓子,打斷這場嘴仗。


    「你們總愛這麼吵吵鬧鬧麼?」連胤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就事論事罷了,哪個有閒工夫跟她磨牙。」鐘晨低頭輕輕吹開浮在水面的茶葉,


不屑地笑。


    古靈夕亦不示弱,一屁股坐下來斜睨對方一眼,道:「人跟牛是沒有辦法溝通的,誰


會浪費那個時間。」


    「哈哈,你們呀……」連胤看看她,又看看一本正經的鐘晨,搖頭笑道,「我在猜


想,若你們將來有幸攜手共老,生活會極之精彩。倘若再有後代,必定也非凡品。」


    咳咳咳咳。


    鐘晨被茶水嗆了一口,拍胸口猛咳。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古靈夕紅透了臉,忿忿瞪著連胤,「我跟他啥關係都沒有!





    連胤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意味深長地笑:「將來,誰又知道呢……」


    「喂,你們不要再說這些閒話了好吧?」漓湖實在看不下去,拍了拍桌子,問,「剛


才我聽到你們說亂陽咒。到底會是什麼人弄這麼厲害的東西要害晨和靈夕呢?你們個個


都是高人,怎麼著也得找個頭緒出來啊!」


    「我說過,這亂陽咒其實未必是衝著我們來的。」鐘晨放下茶杯,盯著碧綠的茶水


入神,「從趙大嬸的屍體被發現到運到警察局殮房,這個過程中,任何跟屍體有過接觸的


人都有可能觸到咒點。萬幸的是,觸到它的是我。」


    「差點丟了性命呢,還說萬幸?!」古靈夕不滿地嘟囔。


    「呵呵,丫頭,換成別人中了亂陽咒,你說他們還有機會活著回來麼?」連胤一語點


醒她,「無非又便宜那枉死城主了。」


    漓湖大概聽明了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問:「這麼說來,這個兇手的動機豈不是很奇


怪?!沒有固定的下手物件,誰碰到誰倒楣?!目的究竟是什麼?」


    「兇手的動機,我現在也暫時沒有頭緒。」鐘晨皺起眉頭,欲言又止,「我現在倒


是擔心……」


    「擔心被下了亂陽咒的屍體不止趙大嬸一個。對吧?!」古靈夕輕易猜到了他在擔心


什麼。


    「如果真是如此,那人界冥界,都有一場不小的麻煩了。」連胤的神色也嚴峻起來,


「但願我們的擔心不要應驗才好。」


    「要從哪裡查起呢?不能放任這兇手躲在暗處繼續害人哪!」古靈夕苦惱地揉著有些


脹痛的太陽穴,「你老爹蹊蹺受傷,趙大嬸死於非命,我們跟枉死城莫名其妙成了對頭,


這前後發生的事,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聯繫。如果真有人在背後搗鬼,他的目的還真是難


猜透。」


    「如果真是同一人所為……」漓湖思忖著,「那這些事情一定會有共同點,只是我們


現在還沒有發現罷了。」


    「漓湖,不歸居堛澈人多且雜,你多留意一下這些酒客的閒談。」鐘晨站起身,


伸個懶腰,話鋒突兀一轉,「我就先去睡了,又累又睏。晚飯之前不要叫醒我。」


    說罷,在眾人各有千秋的鄙視目光中,他麻利地甩掉鞋子跳上床,一臉幸福地鑽進被


窩,蒙頭大睡。


    「這傢伙的思維,跳躍性很大呢。」連胤佩服他前一秒還憂國憂民,後一秒馬上宣佈


要去夢周公。


    漓湖無奈地搖頭:「他好像一貫如此。只要他睏了,再重要的事情都不能影響他睡覺


。」


    「貪睡的老牛。」古靈夕鄙夷地看著對面床上,自己卻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


    連胤見她難掩的倦意,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休息去吧,折騰許久,不要死撐了。」


    「嗯……好吧……」古靈夕看看窗外透入的陽光,瞇起眼睛,又連打三個呵欠後問他


,「你呢?還有這一堆事情,都還沒有解決。」


    「不必擔心,凡事都有解決之道。快睡去吧,太陽這麼暖,正是入眠的好時候。」連


胤笑著起身,又說,「我還有別的事要辦。三日之後我會回來這婺穨A們碰頭。丫頭,你


閱歷尚淺,凡事要多聽別人建議,不要輕舉妄動。」


    古靈夕似懂非懂地點頭:「哦,知道了。」


    「那我就告辭了。」他轉身同漓湖打了個招呼,「老闆娘,今天沒時間一嘗你不歸居


的美酒,下次一定不會錯過!」


    「呵呵,好啊,下次我必定拿出不歸居的珍藏品款待,為你這個不肯透露自己的神秘


客人。」漓湖嬌笑著攏攏頭髮,看著房門道,「我送你出去。大門還鎖著呢。」


    「慢走啊,我就不送你了。」古靈夕衝連胤擺擺手,一路呵欠地出了房間,毫不客氣


地朝上次她睡過的房間走去。她還記得那堛漣犰釵h軟,被子枕頭有多舒服。


    打開鐵鎖,漓湖把大門挪開,一束陽光直射下來,她下意識地遮住了眼。


    「喲,老闆娘,今天咋這麼晚才開店呀!」街對面賣水果的販子見了,扯著嗓子問,


「我還擔心今天沒酒喝呢。」


    「不開店,我難道喝西北風麼?!」漓湖朗聲笑應,隨即回頭看向連胤,說,「雖然


不知道你是什麼來頭,不過你不是壞人。希望我的直覺沒有錯。」


    連胤不語,仰頭看向天際,暖暖的陽光給他的面孔鍍上一層淡金色,恍惚間,竟不像


是食這人間煙火的。


    「起初本該是你出手救人。」他收回目光,話題卻跳到十萬八千里外,「我倒好奇你


打算用什麼法子救回鐘晨。」


    「我自有我的法子。」漓湖一挑眉,歪頭看他,「不過,我不如你。」


    「哦?!」連胤看著眼前這儀態萬千的美人,嘖嘖道,「過獎過獎。我看老闆娘倒是


人間少見的奇女子。告辭。」


    剛轉身,他卻又回頭,眼角飛上狡黠的笑意,說:「他的傷,非人力可癒。呵呵,三


界六道,芳蹤難覓。」


    漓湖微微變了臉色,卻很快恢復常態,笑聲如風動銀鈴:「高人便是高人,說的話也


費煞思量。漓湖慧根不足,不太明白。」


    「哈哈,不要緊,當我胡言亂語吧。」


    留下這句話,連胤沐著一身陽光,很快消失在街角。


    直到他消失,漓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靠在門板上。


    在不歸居無所事事地過了兩天,午後,古靈夕百無聊賴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晃著手


堛爾_子發呆。


    鐘晨剛剛出門去醫院了,並且拒絕她同行,要她乖乖留在不歸居養傷,還特別囑咐


漓湖看緊她,不許跨出不歸居半步。


    古靈夕伸過手臂,看著已經結痂的傷口,憤憤不平,這也算傷麼,有什麼可養的,那


傢伙就是嫌自己聒噪,怕她又招禍事罷了,也不知道十七表姐怎麼樣了,他答應自己要替


她去探望的。


    這會兒的客人不多,漓湖清閒地坐在櫃檯後頭撥弄著算盤,目光不時瞟向發呆的古靈


夕,生怕這精怪的小丫頭趁她不注意偷溜出去,到時候鐘晨又要拿自己的疏忽來說事。


    突然,一陣又快又急的車鈴聲從門外傳來,然後便是一陣嘈雜和罵聲。


    「搞什麼呀,騎那麼快,鬼在攆你麼!」


    「把我的蘋果撿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急事!」


    一個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不歸居,店內之人紛紛側目。


    白襯衫加米色格子吊帶西褲,身側還挎了個黑色的大包,來者站在店中央,目光四下


搜索,似乎在找人。


    古靈夕一見,頓時跳了起來,幾步竄到來著身邊,用力拍拍對方肩膀,喊道:「胡庭


優,你跑來做什麼?」


    「是你啊。」胡庭優見是她,忙急急地問,「鐘先生呢?我找他有急事!」


    「他有事出去了。」古靈夕看著他背的包,包口處露出一截總是套在他相機上的掛繩


,「你不會是來告訴他,你買新相機的錢不夠吧?」


    胡庭優像看怪物一樣打量她:「你胡說什麼呀!我是來送那天的照片的!」


    對呀,那天出了警察局,他們好像是要這小子把照片送來看看的,鐘晨還特意留了


不故居的地址給他。


    古靈夕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說:「好好,趕快拿出來我先看看!」


    胡庭優看看周圍,搖頭:「不行,這堣H太多了。鐘先生說過照片必須要保密的!」


    「上樓到你房間去看吧。」漓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背後,指著上頭建議,又


問,「什麼照片這麼神秘?」


    古靈夕即刻對她附耳道:「那天我們去枉死城,這傢伙也跟著我們一道去了,他拍了


好多照片呢,我想從來沒有誰拍到過這類照片吧?」


    「上樓再說。」胡庭優緊握著他的包,連正眼也不看漓湖便急急忙忙上了樓,好像這


地方是他自己的一樣。


    「真不懂禮!」古靈夕不滿地叨叨,邊上樓邊向漓湖抱怨,「你不知道這小子有多離


譜,做個記者而已,卻幾次三番連命都不要,就只要他的寶貝相機!瘋子!」


    漓湖看著胡庭優的背影,輕笑道:「天下從來都不缺執著的人。」


    「那哪叫執著,根本就是腦子被驢踢過了!」古靈夕不屑。


    胡庭優隨便找了個房間,站在門口問漓湖:「是空房麼?」


    漓湖點頭。


    他即刻推門進去。


    「他以為這堿O他家啊!」古靈夕一臉不滿地跟了進去。


    屋堙A胡庭優把包小心放到桌上,看著一道進來的漓湖,警惕地問:「這位是……」


    古靈夕沒好氣地替漓湖答他:「你還好意思問呀,你現在站的地方就是這姐姐的地方


,哼,她是不歸居的老闆娘呢,你這傢伙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


    「能不能請她暫時出去一下呢?」胡庭優冒了一句更加找打的話,「這些照片是不能


給不相干的人看的。」


    「你……」古靈夕真的很想動手揍人,強壓下火氣,說,「漓湖姐不是外人,連你最


崇拜的鐘先生,也要尊她一聲姐姐。我們那天發生的所有事,她都知道。」


    胡庭優狐疑地看她:「真的?」


    「還煮的呢!」古靈夕拍桌子,「趕緊把照片拿出來!」


    猶豫一下,胡庭優打開了包,取出一個牛皮紙大信封,抽了一遝照片出來。


    古靈夕忙把照片抓過來,才看了兩張,便氣惱地喊:「這……這拍的是什麼東西啊?


白茫茫一團,什麼都沒有嘛!一張,兩張,怎麼每張都這樣。」


    漓湖湊過來一看,掩口直笑:「頭回見到這樣的照片,空無一物。記者先生,你是不


是洗照片的時候出什麼差錯了?」


    胡庭優沮喪地搖頭,說:「今早在暗房堙A我剛把照片沖好的時候,上頭的確是有東


西的,那道門,還有那個可怕的怪物,都是有的!可是沒過一會兒,這些東西就消失了,


成了現在這樣子。」


    古靈夕搧著照片,狠瞪著他:「有那麼玄乎麼?一定是你手藝太差,當時根本就什麼


都沒拍下來!」


    「才不是呢!我的技術是我們報社媕Y最好的!你不要隨便侮辱我!」胡庭優一副要


跟她拼命的樣子。


    「好了好了,別爭了!」漓湖趕忙滅火,又對古靈夕低聲道,「這不能怪他,你們去


的地方,也許並不是一個普通相機能隨意拍下的吧?!」


    古靈夕一想,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那堮琤輕N不是人待的地方,人間的東西又怎


麼能順利拍下那堛滷〞p?!


    胡庭優撫著胸口,稍稍緩過來後才說:「其實我今天來,不止是要給你們看這幾張照


片。」


    「嗯?!」古靈夕看看手堛熒茪龤A「不止這些?那還有什麼?」


    「在你們去殮房之前,我不是早到了一步麼。」胡庭優從她手堮釵^照片翻看著,「


那個時候我……我給那樁輔誠高中命案的受害者拍了一張照片,想拿回社堨畾t……」


    說著,他的手指停下了,從那疊照片的最末抽出一張來,擺到古靈夕面前:「可是,


這照片卻成了這個樣子……」


    「又變成空白了麼?」古靈夕接過照片。


    很快,她愣住了,揉揉眼睛,把照片拿近了些再看,神情越發驚異。


    「小子,你確定這張是你拍的趙大嬸??就是那個死者??」古靈夕抓住胡庭優的胳


膊,要他想清楚了再回答。


    「當然確定啊,我剛拍了這一張照片,就被人打暈了。」胡庭優摸著後腦勺,「現在


這後頭還鼓著一個包呢!當時你也在場,這照片的真假,你該再清楚不過。」


    「一張照片,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漓湖不明就堙A拿過她手堛熒茪龤A看一眼,說


,「咦,怎麼……有兩張臉在上頭?!」


    照片堛瑤鷁菄滿A的確是雙目緊閉的趙大嬸,可是,在她的臉上,卻又重疊了另一個


人的臉,半透明,膜一樣覆蓋在上頭,雖然沒有顏色也沒有夠清晰的線條,可是並不妨礙


外人看出,那是一個男人的面容。


    「這倒奇了,一個人怎麼能拍出兩張臉來?」漓湖驚奇不已。


    「我也不知道。」胡庭優茫然地搖頭,「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古靈夕一言不發,呆呆看著某處,似在回想什麼。


    許久,她猛一拍腿,大喊:「這張男人臉,我曾見過的!」


    「是誰?!哪裡見過?!」


    漓湖和胡庭優異口同聲。


    「教堂!」古靈夕肯定地說,「那次我同老鐘去找那堛漱偵礞偵艤匱w神父,出來的


時候遇到一個冒失鬼,差點撞到我們。我肯定,就是他,照片上那張男人臉,就是那個中


年男人!」


    古靈夕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像發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大秘密一樣。


    慈濟醫院堙A宋世琪病房。


    鐘晨站在宋世琪的病床邊,放下手奡ㄙ漱@袋水果,說:「看你沒事,大家就放心


了。」


    「其實我真的沒什麼……那天只是被嚇了一跳而已,勞你費心來探望。」宋世琪捏著


被角,不好意思地說。


    「畢竟同事一場,來看看是應該的。你表妹本來也要來,但是她受了點風寒,我怕她


傳染到你,所以只能改天再來看你了。宋老師不要介意。」鐘晨撒謊是永遠不眨眼的。


    「靈夕……靈夕她現在在哪裡?!這丫頭成天瘋跑不知道深淺,我怕……」一聽到這


表妹的名字,宋世琪又氣又急。


    鐘晨忙寬慰道:「宋老師放心,她現在好得很。因為我需要她幫我點小忙,所以暫


時把她安置在我一個好友那堙C你剛入院的時候她來看過你,不過那會兒你還在昏迷中。





    「這樣啊……」宋世琪雖然還有疑問,卻又不好再多問,只說,「那就拜託你多照顧


靈夕了,這丫頭很讓人頭疼。表姨父只有她一個女兒,她是絕對不能有什麼閃失的。」


    「嗯。我知道。」鐘晨笑笑,岔開了話題,「這個病房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人?我記


得上次來的時候,你旁邊的病床是有人的吧?!」


    宋世琪點頭,說:「是的,那張床上原來住的是個腿骨骨折的年輕女人。你記性還真


好呢。」


    「出院了麼?」他隨口問。


    「不是。」宋世琪搖頭,面有遺憾,「前天晚上突然去世了。可惜,好年輕的人哪。


她的丈夫都哭暈在了病房堙C」


    「骨折而已,突然病逝?」鐘晨看著那張空空的床。


    「嗯。聽那些護士說,是藥物引發過敏還是什麼來著。」宋世琪回憶著,旋即又壓低


了聲音,有些害怕地說,「今天我中午出去散步時,無意聽到兩個小護士偷偷說什麼4床


病人的屍體不見了,醫院殮房的大門被人撬開,媕Y有一隻男人的皮鞋,好像就是那女人


的丈夫的,大家都說是這癡心丈夫把妻子的屍體偷走了呢。真是又感人又嚇人。」


    鐘晨心下一動,不露聲色地說:「嗯,世上癡情人多,愛到極致,一個丈夫做出這


樣的事也不足為奇。」


    「我想也是呢。」宋世琪點頭,又十指相扣,祈禱道,「希望老天早點讓我出院,一


個人在這堳傿L聊啊。」


    「呵呵,一切都要聽醫生安排,身體重要。」鐘晨邊說邊起身走到4號病床前,若


有所思地打量著。


    驀地,在病床與床頭櫃子相間的縫隙堙A一個小小的閃著銀白光彩的玩意兒進入他如


炬目光中。


    走過去,他從縫隙地上摸出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


    鏈子在他手中輕輕搖擺,末端,一個精緻小巧的十字架,淌著潔白的光。


    「這個女人信教麼?」他收起鏈子,問宋世琪。


    宋世琪略一思索,道:「好像是的,我記得她有事沒事就愛看聖經。」


    「哦。」鐘晨微微點頭,說,「好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休息!改天我


帶古靈夕來看你!」


    說罷,他風一樣出了病房。


    緊趕慢趕回了不歸居,鐘晨一進門便與正往外衝的古靈夕撞個滿懷,被迫後退的她


又一腳踩在緊隨其後的胡庭優腳背上,這倒楣鬼怪叫一聲,身子朝後一仰,剛剛好磕到漓


湖的鼻子,惹來哎唷一聲尖叫。極其惹笑的連鎖反應,幸而店埵僥氻w經沒有客人,否則


必然笑到滿地找牙。


    鐘晨頭疼地盯著這三個傢伙,責問:「被鬼攆啊?腦袋被門夾過了?走路非要排成


一條直線?!」


    「你回來啦!」古靈夕不但不惱,反而樂開了花兒,忙抓住他的手大聲說,「老鐘,


我正要去找你呢!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嗯嗯,我們正急著出去找你呢!這照片實在太離奇了!」胡庭優忘了腳痛,呲牙溜


嘴地插話。


    柳眉倒立的漓湖走上前,捂著鼻子,忿忿瞪著前頭這兩個興奮的傢伙,斥責道:「我


明說了不宜聲張,這兩個冒失鬼,還是像中了獎票頭獎一樣興奮,我是拉都拉不住!哼,


撞歪了我的鼻子,我看你拿什麼來賠!」說罷還屈起手指朝胡庭優頭上用力磕下去。


    「好了好了。」鐘晨打斷他們直入主題,「你們發現什麼了?照片有什麼問題?」


    古靈夕獻寶一樣打兜堜漭X從胡庭優那兒硬搶來的照片,指著上頭的兩張人臉:「你


瞧這兒,趙大嬸臉上又多了一張臉!」


    鐘晨拿過照片細看,眾人都住了口,不歸居埵w靜得能聽到心跳聲。


    「教堂……」鐘晨的記性異乎尋常地好,準確地報出了這張男人臉的來歷,「第一


次見羅德神父那天,我們出來的時候曾撞到過這男人!」


    「沒錯沒錯!就是他!」古靈夕搶回照片,指著那男人臉回憶著,「你還記得當天我


們見到這人時,他有多緊張麼?!不要命地朝媕Y衝,還口口聲聲嚷嚷著要找那神父!」


    鐘晨不語,掏出那個從病床旁撿到的十字架。


    在鏈條末端來回晃動的銀色十字架,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洋和尚用的東西?!」漓湖的眼珠隨著十字架左右晃動,「你拿這個幹什麼?」


    「慈濟醫院堙A我想,八成是發生了跟警局殮房差不多的事。」鐘晨入神地盯著十


字架:「一個突然病故的人,屍體莫名失蹤,隨之失蹤的還有對屍體寸步不離的,死者的


丈夫。我在死者的病床旁邊,發現了這個。」他又看看古靈夕,「你表姐告訴我,死者是


信教的。而回來前,我向醫院的護士打聽過,證實在死者病故的前一天,一個外國神父曾


來探望過她。」


    「又是神父?!」古靈夕沒有想到,一個就快被自己遺忘的人,竟在不經意間,被提


到了一個不可忽略的重要位置。


    「既然扯到了神父,那就該去教堂參觀參觀才好。省城只有一座教堂而已。」


    淡若閒聊的建議從天而降,鐘晨的背後忽然閃出了連胤的笑臉。


    除了鐘晨,所有人都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一大跳。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古靈夕確定自己事先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也沒有看到任何


人從門口進來。


    漓湖俏臉微微變了變顏色,很快又恢復如常,衝連胤嬌笑一聲:「恐怕房頂上的貓兒


也不及閣下輕靈呢,天生是塊樑上君子的料。」


    「過獎過獎!」連胤欣然接受漓湖的「誇獎」,笑瞇瞇地走出來,「其實我我敲了門


的,但是你們沒一個人睬我,一個個都丟了魂一樣看著他手堛漯F西。」他用手指撓了撓


還捏在鐘晨手堛漱Q字架。


    「你是誰?」胡庭優傻看著面前的不速之客,又看看漓湖,「你們這酒店媕Y的人都


怪堜ヴ薵滿K…」


    連胤出其不意地在他下巴上輕拍一掌,合上了胡庭優張大的嘴,問其他人:「這個傻


小子是怎麼摻和進來的?」


    古靈夕沒好氣地說:「這傢伙從頭到尾就沒有脫離過這件事!遇到他真是倒楣到了家


!」


    「以後再來交待這個人。」鐘晨及時制止了古靈夕打算向連胤大倒苦水的念頭,拿


過照片和十字架塞給連胤,「兩起類似事件,都跟這堛漱@個神父有所牽扯。」


    連胤的目光定格在照片上許久,又凝神看了看光華如水的十字架,說:「告訴我詳情


。」


    「好。」面對他的坦然,鐘晨找不到猶豫的理由,隨即立刻制止了躍躍欲試的古靈


夕,要她閉上嘴巴,前後幾起事件,由他親自來轉述絕對比那丫頭有效率得多。


    「都過來坐下吧。先別急著亂跑。」連胤隨意選了身邊的位置坐下,他的建議比命令


更讓人無法違抗。「這堥S有不該存在的閒人吧?」坐定,他的目光投在胡庭優身上。


    「別把我排除在外啊!」胡庭優一下子變聰明了,馬上坐到連胤身邊死也不肯起來,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不是我拍了這張照片,恐怕你們也沒那麼容易找到線索吧!」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4 PM
作者:裟欏雙樹


    鐘晨坐下來,到沒有把他踢出店門的意思,只湊到他身邊輕聲說:「僅僅是知道,


那沒問題。但是,知道之後還要說出去,那就……」他把手掌橫到胡庭優脖子前,做了個


哢嚓的動作。


    胡庭優身子一抖,點頭不止:「我明白我明白,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把這前前後後知


道的事情透露出去半分!鐘先生大可放心!」


    「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古靈夕嘀咕著坐到胡庭優對面,癟嘴瞪著他。


    飲著漓湖沏來的上好茶水,幾個人在鐘晨有條不紊的講述中,從陽光萬里坐到夕陽


初現。


    雖然漓湖關了店門不做生意,仍然不時有老顧客砰砰敲門,害得她不斷在店堥咧茖


去忙於打發這些犯了酒癮的傢伙。


    連胤飲下最後一口茶,扭頭對剛剛打發走又一撥酒客的漓湖笑道:「還是開門做生意


吧,我們這就換個地方去。眼見你白白損失銀子,實在過意不去。」


    「你倒體貼呢。」漓湖斜眼睨他,問,「莫非你們這就要去教堂找那個洋和尚羅德?





    鐘晨看著連胤,笑道:「我跟他想法相同。除了教堂,我們沒有第二個去處。」


    「好啊,一起去!」


    古靈夕與胡庭優異口同聲,然後又為這個巧合不屑地互瞪一眼。


    「發生在你們身上的幾樁事情,我大概瞭解了。」連胤看看天色,略一沉思,輕笑道


,「看來,我不插手都不行哪。」


    「連兄有何高見?」比起具體的「高見」來,鐘晨對促使連胤如此自信沉穩的根源


更有興趣。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見得華麗燦爛,但自有一股只有高高在上的王者才有的


泰然與決斷。等到整個事件解決後,鐘晨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這姓連的男人,究


竟什麼來路。


    「先會會那神父吧。」連胤一掀衣袍站了起來,「你們先行一步。待我去核實些事情


後,再到教堂與你們會合。」


    「你要去哪裡?」古靈夕怕他不來,經過那亂葬崗一戰,她對他的實力佩服得五體投


地,心想只要有他在,再加上一切正常的鐘晨,天下能在他們二人面前作祟的妖魔鬼怪


還會有多少?答案恐怕是零吧?!


    連胤不答,只從鐘晨手堮章L照片和十字架,說:「這兩件東西我暫時借用。你們


先動身去教堂。記住,凡事小心,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丫頭你!」說罷,他教導頑皮孩


子般敲了敲古靈夕的頭,轉身出了店門。


    鐘晨吸口氣,回頭對漓湖說:「你還是留下來,別白白損失一天生意。」


    「呵呵,我還不愛跟著你們東奔西跑呢。」漓湖習慣性地攏了攏鬆散的髮髻,朱唇一


努,「敲敲外頭,多少人等著我開店呢。你不說我也不會放過這些白花花的銀子的。你們


去吧,小心就是了,別惹了一身傷回來麻煩我就成!」


    「好好!我們這就去!」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古靈夕迫不及待推著鐘晨朝外走去。胡


庭優更是充分發揮了狗皮膏藥的精神,緊跟著他們跑出了門。


    所有人都離開後,漓湖輕輕吁了口氣,也不急著開門做生意,只緩緩坐下,淡淡倦意


掃過眉頭,更有幾分憂色摻雜其中。


    半晌,她輕撫著胸口,喃喃自語:「心跳如此厲害,怪事……他們不要有事才好……





    有車代步,他們三人趕在太陽落山前到了教堂的正門。


    灰黑色的樓,背陽而立,落日餘暉模糊了它的輪廓,卻清晰了樓頂上那座巨大的十字


架。沒有光彩,沒有顏色,只有如深淵的黑色緊緊包裹著它,沉默地向來者昭示著只有它


自己才懂得的某種不可告人的意義,或者,秘密。


    幾人從只開了一半的鐵柵門堥奎i去,踩在用小方磚鋪得整整齊齊的小路朝教堂正門


走去。


    除了他們細碎的腳步,四周只有隱藏在沙沙樹聲堛犒s星蟲叫,以及歸巢的鳥兒偶爾


撲騰翅膀的聲音。教堂的位置其實並不偏僻,跟它一街之隔的地方就是省城媟未鷎x的城


隍廟所在,茶樓洋貨鋪小吃店比比皆是,尤其最近又快到一年一度的城隍誕廟會,不少工


匠終日忙於紮彩燈搭台架,常常忙碌到深夜才散去,所以哪怕隔很遠也能聽到陣陣嘈雜人


聲還有竹架碰撞的啪啪聲。


    可是,自打踏入教堂大門,所有人都有了種進入另一重世界的錯覺。


    靜謐,沉寂,肅穆到死氣沉沉,跟那熱鬧的外界脫了節一般。


    走得近了,古靈夕這才發覺爬滿外牆的暗綠,是一種她叫不出名字的蔓藤,不像爬山


虎,因為它的葉子,像人的手掌一樣分裂成五片細而尖銳的部分,張牙舞爪地緊扣住灰黑


泛潮的牆壁。


    上次來時還不覺得這教堂有什麼特別,可在此刻,一股隱隱的不安,於古靈夕心中越


發明顯。


    她快走幾步,拉住鐘晨的袖子小聲道:「老鐘,我怎麼覺得鄰近夜晚的教堂……那


麼寒得慌呢?」


    那頭,胡庭優已經打了好幾個冷顫,交叉著雙手用力撫著手臂,底氣不足地附和著:


「我……我也覺得有點冷……」


    「害怕就直說。」鐘晨毫不介意這對冤家說的「寒冷」,蹺起大拇指對著身後的來


路指了指,「大門在那邊,不送。」


    胡庭優忙直起冷得駝起來的背,精神百倍地說:「誰說我怕!我想是我穿得太少的緣


故!」


    「你說話態度就不能好點?我也只是說說罷了……」古靈夕不滿地嘀咕,卻將鐘晨


的袖子拽得更緊了些。


    進了教堂,迎面便是數十排整齊而空蕩的座椅,這會兒,沒有一個信徒來做禱告,耶


穌像前的神臺上,燃燒著兩排整齊的白蠟燭,燭光交相輝映,將雪白的耶穌像渲染得如置


夢幻。


    「一個人都沒有啊……」古靈夕說話時,清楚聽到了淺淺的回音。


    「比起咱們的寺廟,這洋和尚廟也太冷清了吧……」胡庭優邊說邊掏出了包堛漪蛨


,似乎又想展現一番他的職業精神。


    鐘晨摁住他的手,警告:「沒有我的允許,你任何照片都不許拍!」


    「哦……」胡庭優怏怏地把相機放了回去。


    「狗屁記者!哼,我就知道你跟我們來是別有目的的!」古靈夕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


以打擊胡庭優的機會,壓低聲音斥責,「你知不知道你那破相機的閃光燈可能會驚擾到敵


人的!如果真有敵人在這堙C」


    胡庭優本想反擊,可是一看到鐘晨嚴厲的目光,只得生生咽下這口氣,眼見著古靈


夕在對面衝他得意地吐舌頭。


    鐘晨左右看看,想了想,望向上次經過的那道側門所在的方向,說:「興許又在花


園吧。」


    從座椅間的狹窄通道快步穿過去,三人走到那幅高高垂下的絲絨幕簾前。


    鐘晨上前,伸手揪住幕簾,朝旁邊一掀。


    一張蒼白而無血色的人臉與簾後的陰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人臉上那傷痕滿布並且瞎


掉的左眼和那沒有神采,陰翳滿眸的右眼,漠然地盯著面前這群不速之客。


    古靈夕倒抽一口冷氣,胡庭優則緊緊捂住嘴巴,緊張得差點暈過去。


    與他們對視數秒後,簾後之人緩緩走出,光線照出了那一身灰色的對襟衫褲,還有那


嬌嬌小小的身影。


    任何時候,始終還是鐘晨能鎮得住場面,對於剛才那足以把膽小者嚇得魂飛魄散的


一幕,他連眼都沒眨一下。


    「不好意思,我們沒嚇到你吧?」他認出了這個灰衣女子,上次來教堂時,正是她告


訴他們羅德的去處。


    老天,誰把誰嚇到了啊?!古靈夕心堥堛A鐘晨到了極點,這男人真是不分場合地


展示風度啊!


    女子怯怯地搖頭,一觸到胡庭優停留在她臉上的駭異目光時,忙垂下頭,有些慌亂地


撥著故意留長的瀏海,想遮住自己的左眼。


    「我們是來找羅德神父的,他在麼?」鐘晨又問。


    女子嚅囁著嘴唇,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神父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走了?去哪裡了?什麼時候走的?」古靈夕的聲音和她比起來,不亞雷公。


    「聽說是去一個教友那兒了。嗯……下午出去的。」女子看她一眼,又把臉垂了下去


,侷促地揉著自己的衣角。


    「早不走晚不走,我們一來他就不見了!」古靈夕惱得很,理所當然地把「做賊心虛


」的帽子扣到了羅德身上。


    胡庭優沮喪地嘀咕:「主角都不見了……這不白跑一趟麼。」


    眾人正面面相覷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鐘老師!!靈夕!!你們怎麼


來了?」


    被指名道姓的二人同時回頭,卻見那手捧一疊畫紙的霍青雲,喜笑顏開地站在他們後


頭。


    在這種緊張氣氛下突見一春風滿面的熟人,對於放鬆精神是極有效的。


    除了胡庭優還沉浸在對灰衣女人的懼怕中不敢亂動外,鐘晨和古靈夕不約而同朝霍


青雲迎上去。


    「我們來找羅德神父。」鐘晨微笑著拍拍他肩膀,「怎樣,在這兒住得還習慣麼?





    古靈夕上下打量著霍青雲,口無遮攔地插嘴:「肯定習慣嘛,你看他的臉,紅潤得跟


蘋果似的。比起當初那張死人臉不知道好了多少!」


    被她一說,霍青雲的臉漲得更紅,不好意思地笑:「謝謝鐘老師關心,我過得很好,


在這兒,大家都對我很好呢!」


    說罷,他又偷偷側目看看古靈夕,羞澀地抿抿嘴唇,欲言又止,忙轉移話題,走到那


灰衣女子身邊說:「這是櫻華姐,一直是她在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嗯,我們早見過了。」鐘晨朝櫻華投去感謝的眼神。


    櫻華?!


    古靈夕偷瞅了對方一眼,多好的名字,只可惜……她又為這可憐的女人惋惜一次。


    「你們這時候來找神父……」霍青雲為難地看了看空空的大門,「他早出去了,也沒


說今天回不回來。照理說在午夜前他是一定會回來的。」


    胡庭優按捺不住,跳過來掏出身上的懷錶說:「午夜前?現在還不到八點呢!我們還


要等四個鐘頭麼?」


    看這小子的模樣,早沒有了來前好奇滿滿歡欣鼓舞的氣勢,一副想儘快離開這堳o又


捨不得放棄有可能遇到奇聞怪事的機會的模樣。


    「沒人挽留你!」古靈夕給他讓出一條路,指指大門,巴不得這傢伙立即消失。


    胡庭優白她一眼:「我就說說而已!我有的是時間等!不勞姑娘你惦記!」


    霍青雲嗅到了二人之間淡淡的火藥味,看著眼前這容貌英俊的年輕人,一絲旁人不易


察覺的不悅從眼中擦過,問:「請問這位先生是……」


    「胡庭優!在報社工作!」胡庭優也不管霍青雲樂意不樂意,抓住他的手熱情地搖了


搖。


    「哦。你好。」霍青雲擠出禮貌的微笑,轉而對鐘晨說,「鐘老師,要不你們先到


樓上去坐坐?大廳堮憫N的。」


    「你知道神父去哪裡了嗎?」鐘晨問他。


    霍青雲又想了想,搖頭:「聽他說是去個教友家堣F,好像那教友剛剛得了個兒子,


大概是去替新生兒洗禮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樣……好,我們等他。」鐘晨決定守株待兔。


    「好啊好啊,跟我來,我領你們上二樓,那堛澈房很舒服的。」霍青雲見他答應了


,高興極了。


    聞言,胡庭優發話了:「小兄弟,這堿O教堂不是客棧吧,怎麼還有客房?」


    霍青雲對他的言論頗為不滿,還是耐心答道:「常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來教堂,於是


神父把二樓的所有房間都騰出來作為客房,希望能給這些可憐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庇護,很


多時候他還會掏錢資助這些流浪者呢。那些無錢莫入的旅店怎麼能跟這堣鞢I」


    一個有這樣心腸的人,無論如何也跟「幕後黑手」之類的詞聯繫不上。古靈夕知道霍


青雲這死心眼是不會撒謊的,可是這麼一來,對於羅德這個人,她就更加猜不透也更好奇


了。


    也許此刻,鐘晨與她有著同樣的疑惑。


    「這邊走。」霍青雲朝神台的另一側走去,掀開跟對面相同的,同樣垂下的絲絨布簾


,露出一扇比通往花園的大門更寬一些的對開木門。


    這堛漱j門都這麼隱蔽,如果沒有專門帶路,旁人一時間是很難找到通往別處的通道


的。「你們這堛漱j門都這麼掩人耳目啊?!」胡庭優跟她想到了一塊兒,看來這廝也是


個想到啥說啥的直腸子。


    「有時候會有些頑皮孩子到教堂堙A把大門藏起來也是不希望他們亂闖罷了。」霍青


雲如是回答,推開了大門,並掀下大門內側的開關。


    數盞白熾燈在閃爍中逐一亮起,映亮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等一下!」古靈夕突然拉住往堥囿瘧螫,說,「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吃完再過來!我好餓!」


    真是一語點醒餓中人,其餘二人這才意識到,今天連晚飯都沒吃就跑出來。


    櫻華不聲不響走過來,說:「離教堂最近的小吃店也需要走上好一會兒,而且天也晚


了,不介意的話,我做些糕點給你們。」


    霍青雲即刻大投贊成票:「對對,櫻華姐做糕點的手藝是一等一的好!你們一定要試


試!」


    「嗯……那有勞了!」鐘晨看看外頭黑沉沉的夜色和不時灌入的冷風,點頭同意。


    古靈夕也沒意見,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外頭喝冷風。只有胡庭優不合時宜地撇撇嘴


,嘀咕:「我不太喜歡甜食……」


    「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挑?!」古靈夕煩死了這個面若潘安腦如癡兒的傢伙。


    胡庭優裝作沒聽見。


    一行人在霍青雲的帶引下朝樓上走。


    木製的樓梯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古靈夕邊上樓邊欣賞整齊掛在牆壁兩側的畫。


    這些精美的西洋畫,應該都是羅德的手筆吧,她暗自忖度著。不過,畫技雖然無可挑


剔,可是在掛在這兒的數十幅畫上,畫的都是同一個內容——


    花,白若霜雪的花。叫不出名字,一朵朵姿態各異,親密地靠在一起,搖曳風中。


    雖然缺乏藝術細胞,可是古靈夕仍然能從畫中光線的變化輕易看出,這些畫畫的是同


一種花朵在不同時間下的姿態,從早晨,到黑夜。


    她暗自數了數,左右兩邊加起來,剛剛好二十四幅畫。


    心頭莫名染上一層詭異的疑惑。


    上了樓,霍青雲將他們引到走廊最媕Y一間佈置得簡單而舒適的房間堙C


    茶几椅子櫃子,這媕Y的傢俱都是西式的,尤其那大大軟軟的白色沙發,足能供四個


人躺下休息。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6 PM
淡淡的香味瀰漫在空氣堙A似曾相識。


    霍青雲手忙腳亂幫他們倒上茶,然後抱起自己的畫紙說:「鐘老師,你們先坐著,我


回房去把東西放下。嗯……神父給我安排的作業還沒完成,我畫完再過來陪你們!」


    「作業?!」鐘晨想了想,笑道,「差點忘了你是未來的大畫家,呵呵,快去忙吧


,否則等神父老師回來你不好交待。」


    「我也差點忘了你是畫癡……」古靈夕沖他揮手,「快去畫畫吧!什麼都可以耽誤,


這個不行!」


    霍青雲不好意思地撓頭,傻笑著退出房去。


    「看來他已經從當初的陰影堥咱X來了。」待他消失在門後,古靈夕對鐘晨說。


    「是啊。送他來教堂是非常明智的。」鐘晨的心堥S來由地輕鬆了,環顧四周,放


鬆地把頭靠在鬆軟的靠背上,伸了個懶腰,「這麼幽靜又舒適的環境,最適合睡覺了。」


    「您可別睡啊!」胡庭優趕緊湊過來,生怕他睡著了沒人保護自己,「這媕藿珙O不


錯,可是,我總覺得心媯o毛啊!」


    「膽小鬼,怕有妖怪來啃你啊?!」古靈夕不客氣地奚落他,還故意冷笑,「這堿O


教堂,跟咱們的寺廟差不多的意思,你見過啥妖魔鬼怪敢隨意出入這些地方啊?躲都來不


及呢!是吧,老鐘?!」


    陰險如她,明明跟胡庭優抱有相同的感覺,卻打死也不願表現出來,只希望鐘晨能


順著她的意思,說些能讓自己安心的話。


    「那倒未必。總還是有些藝高膽大的,連神佛都不放在眼堙C」鐘晨嘴角揚起壞笑


,存心不遂她的意。


    「真的啊???」胡庭優的語調高了八度不止,心慌意亂地搓著手,說,「那我們是


不是還是先回家去,明天白天再來吧?!」


    「我累了,不想動。你們要走就得趕緊了,這堛瑤T非同尋常,時間越晚,恐怕越難


離開。」鐘晨似乎成心嚇唬這兩個人,自己舒服地瞇著眼睛,卻半真半假地告誡著他們





    古靈夕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說:「老鐘,剛才你留意到樓梯兩側的畫沒有?」


    「嗯。很奇怪的手筆。」鐘晨睜開眼,「那些花,我們上次在花園堿搢儦L吧?!





    古靈夕確定地點頭,那滿地青草堛漱j片白色花朵,現在想起依然記憶猶新。


    「羅德很偏愛這些花嘛……」鐘晨也回憶著那片若雪一樣的白。


    正說著,房門被人輕扣了兩聲。


    櫻華端著一大盤糕點站在門口。


    還沒走近,誘人的香味已然飄入屋內。


    「神父教過我做些西洋小點心,不嫌棄的話,湊活充饑吧。」櫻華把熱氣騰騰的糕點


放到茶几上。


    「看起來就很好吃啊!」饑腸轆轆的古靈夕魔爪伸出,抓起一塊就朝嘴媔諢A馬上立


起大拇指,熱淚盈眶,「好吃!!真好吃!!」


    胡庭優不屑地撇她一眼,假充斯文地掰了一小塊放到嘴堙A臉上立即出現了跟古靈夕


相同的表情。


    「你怎麼一手抓兩個!!!」鐘晨湊過來,極度不滿地衝古靈夕大喊,趕緊搶了兩


個糕點在手堙A入口前還不忘很紳士地向櫻華道謝。


    「過獎了……不客氣……」櫻華有些無措地抱著託盤,羞澀的眼神不敢投在任何一個


誇獎她的人身上,只是趁所有人忙於跟糕點拼命時,偷偷瞅了鐘晨兩眼。


    「你們慢慢吃,我先出去了。」櫻華轉過身,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側過頭,欲言


又止了許久才輕輕說道,「嗯……午夜之後,不要離開教堂。如果要走,就在午夜之前。





    幾個大快朵頤的人抬起頭,古靈夕塞得慢慢的嘴,一邊噴著糕點渣一邊問:「你說啥


?」


    櫻華沒作聲,出了房間。


    「年輕輕輕就耳背啊?!」古靈夕的腦袋又被鐘晨當了木魚。


    「你再敲我翻臉的!」古靈夕抱頭怒視對方,「我當然聽到她說午夜後不能離開教堂


!我意思是為什麼不能!」


    鐘晨拍掉手上沾的糕點渣,信步走到窗前,刷一下掀開月白色的窗簾,目光定格在


樓下花園中,那片跟黑夜恰成鮮明對比的白色花朵上。


    「羅德畫的,就是它們……」古靈夕站到他身旁,伸頭看著下面,又疑惑地嘀咕,「


秋天,正是花朵開始衰敗的時候,這花又不是菊花之類的,為啥看起來還是朵朵綻放春風


得意的樣子?」


    胡庭優搓著手,抖抖縮縮在背後冒了一句:「也許這不是屬於人間的花。」


    兩人同時回頭看他。


    「別那樣看著我好不?」胡庭優似乎頗不習慣被這一男一女拷問般的直視,心虛地結


巴著,「我……我也是聽鄉下外婆說的,在冥界的忘川之畔,長著一種純白色的花朵,四


季不萎,沿著花開的方向,死去的魂靈會去到……」


    「去到輪迴之地?!」鐘晨見他半天結巴不出下文,替他說了出來,旋即又道,「


可是據我所知,冥界只有一種花,曼殊沙華,俗稱彼岸花,顏色赤紅,專事接引死去的魂


靈。白色的冥界花,到是沒聽說過。」


    胡庭優漲紅了臉,辯解道:「我也是聽我外婆說的嘛!她老人家說那花就叫渡難花。


忘川左邊開的是鮮紅的彼岸花,而右邊,全是純白的渡難花!聽說凡是按照渡難的花開方


向朝前走的靈魂,很快就會去到……無盡地獄。這跟彼岸花剛好相反呢!不過也不知道是


真是假,我又沒去過冥界。」說到這兒,胡庭優忙朝地上呸呸兩下,扇著嘴說,「我說了


些什麼啊!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渡難花?!」鐘晨饒有興致地搓著下巴,「你外婆到是知識淵博啊!」


    「可不是嘛,在村堙A人家都拿她當活神仙呢!」胡庭優小小得意了一把,又說,「


還記得她說啊,渡難花的肥料,就是那些被它迷住的,不選彼岸花而選了它的死魂!怪嚇


人的!」


    古靈夕聽他們越說越玄乎,又看了看那在夜色下微笑的白色花朵,背脊上爬過些許寒


意,旋即捶了胡庭優一拳,質問:「你明顯胡說八道嘛,冥界的花,可以在人間存活麼?


!能在大太陽下曬著麼?!」


    胡庭優聳聳肩,一句「這都是聽我外婆說的嘛!」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如果真是冥界花,那我要好奇的可不是花朵本身,而是把它們成功種植出來的人。


」鐘晨俯瞰著窗外的花園,喃喃,「羅德……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先別說花的問題了吧?!」古靈夕把櫻華說的話提到了最顯眼的位置,「櫻華說的


話,你們預備怎麼處理?是走還是留?」


    「留!」


    「走!」


    鐘晨瞪了跟他搶話的胡庭優一眼,又強調一次:「我說過我懶,外頭又黑又冷,留


在這兒才是上策。」


    「那我也留!」古靈夕毫不猶豫站到他那邊。


    胡庭優看著他們二人「請君自便」的眼神,吞吞口水,一咬牙:「為了第一手新聞,


豁出去了!我留下來陪你們!」


    「第一手新聞?!」鐘晨呵呵一笑,「告訴你,挖新聞可以。但是不許拍照,不許


透露事件人物身份和真實發生地,其餘自便!」


    「這……」胡庭優被哏得說不出話,不許這個不許那個,那寫出來的還叫新聞嗎?!


那不成瞎編的幻想小說了麼!「吧!」一番思想鬥爭下來,他還是垂頭喪氣地答應了,誰


讓跟他下命令的是鐘晨這種強人呢?!


    空空的糕點盤子被撂在了一旁,喝著已經沒了熱氣的茶,三個人神態各異地靠在沙發


上,鐘晨蹺著腿,悠閒而享受,古靈夕的圓眼滴溜亂轉,觀注著屋內每一個角落,胡庭


優則緊緊抱著一個靠墊,一副隨時要跟衝進來的怪東西拼命的緊張樣。


    不可否認,櫻華的一句話,給他們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礙。


    沒有誰再說話,只有擺在櫃子上的西式座鐘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時鐘一直走過十點半,霍青雲和櫻華都沒有再來過他們的房間,期間古靈夕曾說要去


找霍青雲,看他的畫技有沒有提高,卻被鐘晨以專心畫畫的人不希望被人打擾的理由給


拉住了。


    三個人就這麼百無聊賴地等過了好幾個鐘頭。


    瞌睡蟲漸漸爬上了每個人的眼皮,第一個歪頭睡去的,自然是酷愛與周公對話的鐘晨


,舒服地窩在沙發堙A睡得呼呼有聲。古靈夕左搖右晃了一陣子,終於選了個最愜意的


姿勢——蜷在沙發上,頭枕著鐘晨的大腿入了夢鄉,撇下胡庭優獨自縮在旁邊的單人沙


發上,抱著靠墊垂頭而眠,沒多久便見一縷口水順著他的嘴唇落了下來。


    三人睡夢中的呼吸聲交錯而起,或急或緩,合著座鐘的滴答聲回蕩在偌大的房間堙C


    鐺!!!!鐺!!!!鐺!!!!


    三人睡得正熟,卻沒料到響亮的鐘聲赫然響起,敲得幾個夢中之人心驚膽顫。


    鐘晨睜開眼,全無初醒的睏意,好像從未睡去一般。


    古靈夕從他腿上彈起來,撫著心口,猛轉著頭:「咋啦咋啦?啥響了?」


    「那……那……」胡庭優揉著眼睛擦著口水,靠墊也滑落到了地上,指著那座鐘結巴


著。「看……快看……十二點了!!」


    話音剛落,頭頂上的吊燈熄滅了。屋內頓時被漆黑淹沒。


    陰冷潮濕的氣流從所有能透進風的縫隙媃p入,一直安靜垂下的窗簾開始胡亂扭擺,


插在花瓶堛漯嶆楫K搖葉動,連累那纖細的玻璃花瓶身陷隨時從櫃子上摔落的危險。


    這氣流,不像風,像一隻綿軟卻有力的大手,冷冰冰撫摸著屋內任何一件物品,包括


那三個在場的人。


    視窗處,傳來啪啪的撞擊聲,借著外頭微弱的光,原來是沒有鎖好的窗戶在來回撞擊


著用花紋鐵條封住的窗框。似乎那才是這氣流的主要來向。


    古靈夕二話不說跑過去,頂著這顧不斷灌入的異常力量,一手伸出去握住把手,正要


往回拉,卻冷不丁聽到一陣清晰的唰唰聲,像樹葉在搖動,又像掃把掃過粗糙的地面。


    她低頭一瞅,一大片泛著青光的暗綠沿著外牆迅速從四面八方湧來,再看,竟是那片


如手掌般匍匐於牆上,連個名字也叫不出只覺得茂盛到囂張的植物。此刻它們正以一種瘋


狂的勢頭生長著,整座教堂都是它們的獵物。


    在它們觸到自己的手掌前一秒,古靈夕敏捷地砰一下關上窗戶,而從窗外透入的唯一


一絲夜光幾乎在同一瞬間消失——那些植物,把整個窗戶遮得嚴嚴實實。


    飛舞的窗簾終於歸回原位,垂立不動,房間也因此更為漆黑。


    胡庭優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慌張地重複著:「怎麼辦怎麼辦?!是不是那


些東西又追來了?!」


    黑暗堙A適時燃起一小簇火苗,鐘晨自若地輕吹著手堛漱鶚憿A慶幸地自語:「還


好剩了一支。」


    走到呆若木雞的古靈夕面前,他拍拍她的肩膀:「喂,嚇傻啦?!」


    古靈夕抽口氣,緩過神,指著窗戶跳腳大喊:「你看外頭!那些人手一樣的爬山虎把


整個教堂都包起來了!!快看啊,一定有古怪!我頭次看到它們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那


東西一定是邪花邪草!!」


    「替我照著!」鐘晨把縮在一旁的胡庭優抓過來,將火折塞到他手堙A「別連這點


小事都做不好!」


    胡庭優膽戰心驚地接過這唯一的光源,視死如歸地點頭。


    把古靈夕拉到自己身後,鐘晨上前一步,雙手捏住窗簾的邊緣,乎一下分開。


    火光映照下,那密密趴在玻璃外的暗綠葉子,層層疊疊,每一片都在風堭x悉嗦嗦抖


動不止,像極了將死之人求救時希望與絕望並存的手掌。


    鐘晨的臉和上半身反射在玻璃上,冷靜從容,與那片張牙舞爪的植物正成對比。


    正當其餘兩人以為窗外只是這手掌葉作祟時,那層厚厚的葉子,突然被一雙煞白的手


掌用力扒開了來,一張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人臉猛地湊了上來,砰一下硬撞在玻璃上,那


僅存的一點皮肉被玻璃擠得更為扭曲,皺巴巴地貼在窗上,沒有牙齒的嘴唇一張一翕,流


下一串涎水。沒有眼珠的眼窩,黑如深淵,卻有一束「目光」準確投入房間內,投在每一


個人身上。


    眾人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只聽又是砰一聲響,另一處的手掌葉被硬扒開來,又一張殘


缺不全的人臉貼了上來,如此重複,一會兒功夫,面前這窗戶便被數十張緊挨在一起的扭


曲人臉給蓋滿了。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目光」,外頭的每一張人臉,無不透露出想突破


這扇玻璃的強烈欲望。


    胡庭優的腳開始膝蓋撞膝蓋,被嚇得不行,古靈夕則捂著嘴死死拽住鐘晨的衣擺,


從背後伸出頭打量這恐怖的一幕。


    鐘晨眉也不皺,仿若看一場最乏味的戲,冷冷盯著窗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而很快,那些被扒開的手掌葉不知又從哪裡頑強地冒了出來,用自己纖細但強韌的蔓


藤把那些人臉一圈圈纏上,硬朝下拉。


    人臉掙扎,用無牙的嘴咬住蔓藤想掙脫,黑色的汁液從口中流出,所有觸到這汁液的


手掌葉迅速由綠變黃,最後黑成一片灰燼。然而,灰燼還未散盡,又有新的手掌葉洶湧生


出,前赴後繼將這些傷害同伴的敵人纏繞得密不透氣,再用力拉扯下去。


    形勢突然有了詭異的扭轉,本來是人與植物的對峙,卻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場鬼臉與葉


子的惡鬥。


    誰敵誰友?!


    鐘晨不動,其他人自然不敢造次,只眼看著那些人臉被蔓藤包裹成一個個大大的球


體,蠶蛹般蠕動,然後球體越來越小,消化了般不見蹤影。


    窗戶上,又恢復了方才手掌葉一統天下的局面,這些鬥勝的葉子,驕傲地抖動著,向


所有人宣告它們的強大。


    鐘晨走上前,伸出手掌,輕覆在玻璃上。


    片刻,收回手,他笑笑:「這也算個封印麼?!」


    「封……封印?!」胡庭優的牙齒上下打磕。


    比猛獸有過之而不及的藤葉,怎麼又跟封印扯上了關係,古靈夕百思不解地看著窗外


,等著鐘晨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鐘晨從胡庭優手堮酗U火折,小心地吹了吹,望向房間四周,道:「從另一個角度


來說,整個教堂,應該是被這些葉子保護著的。剛才我們看到的鬼臉,是徘徊於世上的冤


靈,我能清楚感覺到自它們身上傳來的濃重鬼氣。」


    一聽有鬼,胡庭優乾脆身子一軟,啪一下坐到了地上。


    「沒出息!」古靈夕白他一眼,做出無所謂的勇敢模樣,強作鎮定地問,「如果是冤


靈,為什麼它們全都一副不要命朝屋婼蘆獐瓞芊H!難道它們的目的就是所有活在教堂


的人,想吃掉它們?!櫻華說過零點之後不要踏出教堂,莫非她一早知道,只要過了這個


時間,教堂外便會聚集這些會傷害人類的傢伙麼?」


    胡庭優像個可憐蟲一樣緊抱著自己的手臂,巴巴地看著他們倆,結巴著:「剛剛……


我覺得……那些東西投在我們身上的目光雖然恐……恐怖,但是……它們的目標好像並不


是我們啊……好像是在找著什麼東西一樣……」話未說完,兩道箭一樣的目光由上而下射


向他,胡庭優一個寒顫,立刻補充道,「我……我只是說出我自己的感覺……說錯了別怪


我!更別因為生我氣不管我啊!!」


    受夠了這個比大姑娘還膽小的傢伙,鐘晨抓住他的衣襟逼他站起來,擲地有聲地說


:「這個時候,你最好能像個男人一點!再動不動就腿軟,我就把你直接扔到外頭去!」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7 PM
古靈夕一掌拍到胡庭優的腰上,端起女中豪傑的架子,大聲說:「腰直起來!告訴你


,等會兒你要是又癱瘓了,可沒有人背你出去!」


    「我……我……」胡庭優委屈不已,終於講出了心婺隉A「我真的害怕嘛……早知道


就不留下來了……」


    鐘晨呼了口氣,鬆開他,看著快要燃盡的火折若有所思:「不過,你所說的感覺,


我也有。」


    「鐘先生也害怕?!」胡庭優找到了盟友一樣激動。


    「我是說對於那些冤靈的『目光』,我與你有同樣的感覺。」鐘晨潑了那傻小子一


頭冷水,旋即扭頭看著窗外,說,「它們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或者說,它們是被某種足


夠吸引的東西引過來的。」


    古靈夕仔細回想著剛才所見的情景,越想越贊同鐘晨的看法:「雖然它們沒有眼珠


,但是依然有目光從我們身上劃過,可是我的確沒有從中感覺出,我們就是它們所尋找的


獵物,我們只是它們搜索的過程,絕不是終點。儘管剛才的情況確實很嚇人。照櫻華警告


我們的口氣來看,過了零點便不能出教堂的規矩肯定不是今天才有的,相同的情況,應該


每天都在發生。若真是這樣,那些冤靈又是從哪裡來的呢,它們究竟要從教堂塈鋮鴗偵


?!」


    胡庭優頭一次拿略帶敬佩的眼神打量古靈夕,在他眼堙A這個聒噪的丫頭似乎突然有


了做偵探的潛質。


    「那就要問問告訴我們這個『規矩』的人了。」鐘晨舉步朝門口走去,又漫不經心


地說,「從給我們送了糕點之後,櫻華就再沒有出現過。真是怠慢客人啊,呵呵。」


    古靈夕幾步竄過去,在鐘晨開門前擋在他面前,不確定地問:「我們……出去?!





    「你不該是個膽小的人哪。」鐘晨以為她怕了,輕笑,「或者你可以選擇跟那個傢


伙一道,留在房間媯尼琣^來。外頭雖然危機四伏,可這房間,我會儘量讓它安全,如何


?」


    他的建議即刻被另兩個人雙雙否決。


    跟在他身邊,才是最大的安全,這道理連傻子都懂。


    三個人排成一線走出了房間,胡庭優落在隊伍的最後,不時緊張地回頭看看,生怕被


不速之客跟上一樣。


    剛一鑽出房門,眾人便覺眼前豁然一亮。走廊上的燈盞,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外界影


響,依然散發著穩定的光芒,一如他們來時所見,跟那漆黑一片的房間相比,恍若兩重世


界。


    「外頭……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胡庭優嘀咕著,不過一牆之隔,走廊上


的寧靜安和無論如何也無法同剛才房內所見的一切聯繫起來。


    看著走廊兩旁大門緊閉的各個房間,古靈夕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忙拉住鐘晨道:「


霍青雲!那個小畫癡不會出事吧?!要不要先去找他?」


    鐘晨想了想,看看兩旁的房間,說:「一人一間,找。」


    霍青雲也跟櫻華一樣,從離開他們的房間後就沒有再出現過,這個多災多難的小子,


連鐘晨這般的人物也很難做到不為他擔心。甚至在某一那間,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中


而過——送霍青雲來這堙A對嗎?!


    所有的房間都沒有上鎖,三個人尋遍房內各處都沒有發現霍青雲的影子,只在倒數第


二間房堙A除了床鋪傢俱之外,還看到一個支起的畫夾,以及許多張散落在地的畫紙,蘸


滿顏料的畫筆歪歪斜斜地倒在雪白的紙上,一切都是如此淩亂,似乎那作畫的人被某個突


發情況打斷,連收拾一番的時間都沒有便拋下一切匆匆離開。


    毫無疑問,這媕雩茯O霍青雲的房間,可是,人呢?!


    古靈夕搖著頭,萬般懷疑地從地上拾起一支畫筆,道:「以霍青雲對繪畫的癡迷,他


斷斷不會這麼隨便地把作畫的工具一扔了事。這小子……」


    鐘晨思忖片刻,轉身出門,低語:「但願無事。」


    一行人地踩在樓梯上往樓下走,鐘晨打算在最快的時間塈鋮嚄撋堙C


    當他們又一次從掛在樓梯兩側的油畫中穿過時,古靈夕一直前望的目光突然轉了個彎


,從那二十四幅內容相同的畫上一掃而過。為什麼會突然被它們吸引了目光,古靈夕自己


一時也說不清,只覺得方才經過時,餘光中似是見到有個詭異的白影從那些畫上一閃而過


,等到調正角度細看時,卻又沒有半分異常,畫中的白花依舊傱R,在不同的時間展現著


淋漓的美麗。


    「你在看什麼?」踏過最後一截樓梯,鐘晨問她,她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不過他


的眼睛。


    古靈夕皺眉,想點頭卻又搖頭,回答:「不知道,我剛才就是突然想看看那些畫,就


好像有個東西在畫堸吨@樣,可是根本又沒有任何東西。」


    鐘晨掃了身後沉寂於燈光中的油畫一眼,沒有說話。而胡庭優根本連頭也不敢轉,


只嘟嘟囔囔地念叨著阿彌陀佛上帝保佑。


    掀開絲絨布簾,一股寒氣撲面襲來。溫度在教堂空無一人的大廳媗蓎o尤為低冷,每


張硬木板凳都在燈光映照下反射著冰一樣的光,只有神臺上尚未燃盡的燭光,溫柔圍繞著


聖潔的耶穌像,與瀰漫的寒氣形成鮮明對比,成為教堂堸艉@令人溫暖的角落。


    吱呀一聲,回音在每個角落堿y動,緊閉的教堂大門自動打開了,一束刺目的光從門


外端端射入,灑了一地耀眼的金色。


    陽光?!


    每個人的心堻ㄓㄛ蠾茼P地跳出了這個詞,而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程度不一的錯愕


,由鐘晨到古靈夕到胡庭優,一個勝過一個。


    現在是午夜,怎麼可能有陽光?!


    三人走前幾步,在座椅中間的走道上隨著鐘晨停下了腳步,位置正好處於耶穌像與


大門的中間點上。一半是暖意,一半是寒凍,他們無一不覺得自己是站在暖春與嚴冬的交


界線上。


    「老鐘,是不是我們睡過頭了?已經天亮了?」古靈夕愣愣瞅著大門處的陽光,說了


個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釋。


    胡庭優的牙齒得得直響,舌頭打結:「怎麼……怎麼可能……現在肯定是午夜!剛才


在房間堣ㄛO看得清清楚楚麼,窗外頭一片漆黑啊!!」


    鐘晨看看左邊面容安和的耶穌像,又看看右邊詭異的陽光,說:「我想我要出去曬


曬太陽。」


    「曬太陽??」


    古靈夕和胡庭優仿佛被人潑了一瓢冰水,從頭冷到腳。


    看著面色不佳的他們,鐘晨指了指神台那方:「憑我的直覺,那堿O安全的。你們


兩個不必跟著我出去,到那堨……」


    「不去!!我要跟著你!」古靈夕當即打斷他。


    而胡庭優則猶豫地看著神台,想去又不敢去的樣子,嚅囁著:「真的安全麼……」


    「你還是留下吧,說不定洋菩薩看你可憐,願意保佑你也不一定。」情況再是危急,


也不會影響鐘晨調侃他人的興趣,他抓了胡庭優的衣領將其帶到神台與耶穌像之間的空


隙堙A又掏出張紅色符紙,默念幾聲後將符紙撕成碎片,圍著胡庭優在地上灑成一個圓圈


,最後厲喝了聲:「斷!」


    只見一個紅光璀璨的光圈從碎符紙中由隱而現,緩緩轉動,將胡庭優穩穩圍在其中。


    「這這……這是什麼東西?」胡庭優驚惶地垂頭看著腳下這場奇異的變化,手足無措





    「呵呵,我今天就效仿那西遊記堛漁]悟空,畫個圈保護你這膽小的唐僧吧。記住,


在我們回來之前,不管看到什麼或者誰叫你,都不可以出這個紅圈!」鐘晨揶揄並警告


道,又抬頭看著身後肅穆安和的耶穌,笑道:「中西合璧,保護你這小子應該不成問題。


」說罷,他看向古靈夕,「走吧。」


    也許,從某個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身邊有一塊愛聒噪的膏藥了,若真要單獨撇下她


,他會擔心吧。在走向大門的途中,鐘晨不動聲色地斜睨了緊跟在身邊的古靈夕一眼,


看身邊這張其實稱得上美麗的臉龐上,刻著只在他身邊時才會出現的倔強與信賴。


    胡庭優傻傻地站在紅圈中,侷促地舔舔有些發乾的嘴唇,看著他們的背影,想說話,


卻又說不出的模樣。


    剛剛走到教堂大門前,還沒邁腿出去,古靈夕頓覺如墜冰窖,在進入這滿地「陽光」


的籠罩之後,不僅沒有感到半分熱度,徹骨寒意反而比之前更勝幾籌。


    「好冷!」她的嘴唇開始發紫。


    「沒事的。」鐘晨很自然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牽著她跨出門去。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寬大並溫暖,雖然只是個小動作,雖然只有手與手的接觸,可古


靈夕卻覺得整個人都暖和了許多。


    也許一切都只是心理作用,可是,古靈夕愛煞了這種感覺。只有他,僅僅從一個小動


作堳K能傳遞給她巨大的力量,讓她一次比一次堅信,只要跟著這個男人,不論前路遇到


多大的危險多艱巨的困難,都不足為懼,有他在,都會沒事的。


    走出教堂,二人踏在通往鐵柵門的小路上,古靈夕仰頭看天,萬里無雲,湛藍如洗,


漫天陽光刺得她不得不閉上眼。


    揉著發花的眼,她看著四周,狐疑萬分:「我眼睛沒問題吧?我看到的一切,的確是


白天啊!」


    鐘晨微笑:「是啊,我看到的也是白天,天氣還不錯呢。」


    「這時候你還開玩笑?!」比起他「曬太陽」的悠閒,古靈夕急得頭上冒煙,用力扯


了扯他的袖子,「你我都清楚,至多在半個鐘頭之前,外頭還是漆黑一片,房間堛瘧薨


明顯示,現在是午夜!」


    想到剛才在房間堜狳ㄙ漱@幕,古靈夕一個激靈,立即回頭看向教堂的牆壁,看那片


讓人頭皮發麻的手掌葉是否還在。然而,此刻哪裡還有那些張牙舞爪似妖似鬼的葉子,那


些爬山虎一樣的植物,一如他們初見時一般,規規矩矩地爬在外牆上,在風媟L微抖動,


半點異常都沒有。


    「隨遇而安。別做太多無謂擔心。」鐘晨把她的頭扭回來,敲了敲她的前額,「集


中精神,自亂陣腳乃兵家大忌。」


    身邊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教堂,小路,兩側的樹木花草,甚至鳥鳴,跟來時沒有半


分差異。然,一切又都是不正常的,正值白晝,日當中天,灑下的卻是一地冰涼,越是陽


光萬丈,也是寒透心骨。


    古靈夕清楚地看到自己呼出的氣,變成了白霧。


    推開鐵柵門,二人站在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街市的繁華,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印象中,這條緊鄰教堂的小路上,似乎並沒有這麼


多的店鋪,也沒有這麼多沿街叫賣的小販。


    「老鐘,我……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遇事便拉鐘晨的袖子,已經成了古靈夕的習


慣,她看著從他們身邊經過的行人,還有對面那些開門招攬生意的店鋪,說,「我記得來


的時候,對面是一堵圍牆吧……一夜之間怎麼冒出了這麼多店鋪?」


    鐘晨笑笑,說:「興許人家動手快,一夜時間便破牆開店嘛。」嘴媮鰬O輕鬆的玩


笑,他的眼神卻如搜尋獵物的鷹一般銳利,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一切。


    「西瓜!又大又甜的西瓜呀!快來買啊!」


    頭戴氈帽身裹棉襖的小販,縮頭縮腦地蹲在堆滿綠綠西瓜的小攤前,拖長了音調招攬


買主,面無表情。


    這個西瓜攤,引起了他們二人的注意。


    從一出教堂門開始,他們見到的所有經過的人,都身著厚厚的冬衣,配上那冰涼的陽


光,這外頭的季節,分明是個嚴冬中的豔陽天。且不追究他們是怎麼從秋天突地進了冬天


,若此刻真是冬天,又哪裡來的西瓜賣?!


    兩人對視一眼,朝那西瓜攤走去。還沒走到,那西瓜攤旁的一家小店媔ルX了蒼老的


聲音。


    「嘖嘖,太太,您瞅這旗袍,做工多好,您試試?!不合適我再幫您改改。」


    「花色的確不錯,很襯我臉色呢,呵呵,我很中意。」


    女人平板的聲音,帶著乾澀的笑。


    古靈夕好奇地朝那小店看去,發現那是家普通的裁縫店,一個老裁縫,脖子上掛著量


身的軟尺,手捧一件衣裳,正給面前那紅衣女人細看。


    然,當古靈夕的視線聚焦在老裁縫手堛漲蝏n上時,她被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將鐘晨


的手握得更緊了。


    覺察到她的異樣,鐘晨側目看往同一方向,眉頭微微一皺。


    老裁縫手堛漲蝏n,是一件碎花旗袍,可是,是紙做的,輕飄飄地在風堮抰熊菕A嘩


嘩作響。


    女人拿過紙旗袍,往自己身上比試著,隨即抬起頭,看著門外的他們,咧開嘴,像是


笑,卻又比笑更難看,問:「好看吧?!」


    古靈夕的汗毛噌地立了起來,與女人對視的目光粘住了般無法挪開,張開嘴,卻又講


不出半個字。


    「顏色不錯。」鐘晨把古靈夕往自己身邊拉近了些,若無其事地朝對方微笑,「你


皮膚這麼白,這個色正合適。」


    老裁縫轉過頭,混濁的眼睛努力睜大了些,打量著這兩個偶然經過的「路人」,乾笑


著:「這位老闆眼光不錯,我這堨i是百年老字型大小,您要不要訂做一身新衣裳,保您


滿意啊!還有您身邊那位小姐,不如一道做一套新旗袍吧?」


    鐘晨哈哈大笑,道:「你這店主倒很會招攬生意呢。不如等四、五十年之後,我再


來找你做這身衣裳如何?!」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19 PM
第六章(6)

作者:裟欏雙樹


    「隨時歡迎,嘿嘿。」老裁縫倒也毫不介意,轉回頭去繼續招呼那女人。


    古靈夕抬頭望望這古怪裁縫店的店招,卻發現這家店根本沒有名字,招牌上只糊著一


層空無一字的白紙。


    「我們走。」鐘晨拉著她轉身。


    孰料,二人剛一回頭,剛剛還在店婺桮蛜X袍的女人竟不知從哪裡生出這樣驚人的速


度,僅僅一個轉身的時間,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正對面不到半尺的地方,手堮熊菬


件紙衣裳,咧著嘴,煞白的臉上掛著濃重的疑惑,翻著白眼問:「這衣裳……真的好看麼


?」


    古靈夕被她這幾乎臉挨臉的距離狠狠嚇了一跳,一下彈到了鐘晨背後,卻又遏止


不住心頭的一股無名火,大喝道:「你有毛病呀?剛剛不是說了好看好看麼!!幹嘛還追


著不放!」


    沒有詫異沒有微笑,鐘晨冷冷看著這女人。


    「我想……不如你幫我試試這衣裳?讓我看看穿在人身上是什麼效果吧!」女人盯著


古靈夕,瘦可見骨的左手朝她的肩膀伸去。


    見狀,鐘晨一側身,將古靈夕朝後一拽,自己順勢一掌擊向那女人的手掌,厲聲道


:「妖孽,放你一馬還敢糾纏不休!」


    哢嚓一聲脆響,女人的手掌被鐘晨的掌力削去了三截手指,指骨斷處,鮮血噴濺而


出。


    啊!女人尖叫,痛苦萬分地倒在地上,捏住斷手,委屈而無力地望著這個傷她的男人


,有氣無力地質問:「我……我只是問問罷了……你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傷我?!」


    血?!為什麼會有血?!


    鐘晨愣了愣。自他十五歲繼承鐘家衣缽辟邪除惡至今,降伏大小惡鬼無數,卻從沒


有哪一隻鬼在受傷後會流出紅色的鮮血。紅色鮮血,那是專屬於世上活人活物的標記,生


命的象徵,是任何一種靈體都不可能有力量承載的。如果這女人是鬼,那麼是絕對不可能


從傷口處噴出鮮血的。


    連古靈夕都覺察出了一點異樣,呆看著坐在地上呻吟的女人,以及從她緊捂住的傷口


堣斷滲出的鮮血,她突然覺得也許這個人根本不是鬼,只是個身懷異術卻又行為怪癖的


人類。只因為在她的記憶堙A她所見過的那些鬼魂,雖然有不少是以傷痕累累的狀態出現


,可是,任他們的傷口再深再恐怖,也是見不到半滴在流動的鮮血的。


    「老鐘……鬼也會流血麼?」她拽拽鐘晨的袖子,踮起腳在他耳畔小聲問。


    「不會。」鐘晨的眉間微微糾結,「人才會。」


    「啊呀!」古靈夕捂住了嘴,把他拉到一旁,壓低聲音急急問道,「難道我們傷錯物


件了?這可怎麼辦,那人的手指都被你削斷了!」


    鐘晨鎮定地瞪她一眼:「你見過哪個活人可以在瞬間從裁縫店內移動到我們身後的


,嗯?」


    說罷,他微閉雙目,屏息凝神,略一吸氣,像在空氣媔敹賮菑偵礡C很快,他睜開眼


,眉頭卻由此皺得更緊了。


    「怎麼了?」古靈夕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些不對勁。


    鐘晨望向癱坐在地的女人,緩緩道:「難道……我真的弄錯了?」


    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古靈夕的心頓時沒了底,追問道:「什麼錯了?你別嚇我啊!」


    「她的身上,沒有鬼氣。」鐘晨望著她焦急的臉,神情嚴肅地讓人害怕,「我的直


覺竟然錯了。我想,我重傷了一個人類。」


    此話不啻一個炸雷,古靈夕立即扭頭看著那痛苦萬狀的女人,還有地上那幾截怵目的


斷指,無言片刻後,大夢初醒般捶了鐘晨一拳:「那還愣著幹啥,還不送人去瞧大夫!


我的老天……」


    一邊叫著老天,古靈夕一邊跑到女人身邊,再顧不得追究為何一個活人非要穿紙衣裳


的原因,蹲下來扶住哀吟連連的女人,急匆匆地說:「你你你先別怕啊,忍著點,我們馬


上送你去治傷。這,這根本就是個誤會,誤會而已!」


    鐘晨走過來,想了想,一把將女人橫抱了起來,看著她因為失血過多而越見慘白的


臉,說:「若真是我失誤,我會還你一隻手。」


    女人緊抿著嘴唇,似懂非懂地看著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呻吟聲漸漸弱了下去,似乎


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抱著傷者,鐘晨看了看前頭的岔路,對古靈夕說:「如果這堥拑M還是教堂外那條


路,穿過那條街,就有一家不錯的醫館,先把人送到那堛鴩B處理一下,再做打算。」


    古靈夕自然是不會有半點意見,趕忙跟著他朝前趕去。只是心頭的疑問依然不能放下


,這條路雖然看起來有很多異常,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的確還是教堂外那條往南北延伸的


小路。可是,若確實是那條小路,為什麼她沿途都沒有看到鐘晨的車?她記得他是把汽


車停在教堂斜對面的一棵大樹下的,可到了現在,別說車,連路邊那棵樹都不見了。


    她的腦子不禁陣陣犯暈,這些疑點連她都能覺察到,沒道理鐘晨自己不知道,可是


看他的表現……咳,還是先把關於這條路的疑問暫時放放,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把人送去


醫治。只要一想到鐘晨不問青紅皂白生生斷了人家三根手指,古靈夕腦奡N不自覺地浮


現出他沮喪地站在監獄鐵窗後的淒涼景象……傷惡鬼那是替天行道,傷人就……


    正胡思亂想著,耳畔突然傳來那女人虛弱的聲音:「請……請先送我回家。」


    鐘晨停下即將轉彎的腳步,看著懷堛漱H,問:「你家在哪裡?」


    「那兒,從那兒穿過去,有一道紅木門,我家就在媕Y。」女人費力地抬起手,潦草


地指了指岔路的另一方。


    二人舉目望去,女人所指的,是一條狹窄小巷,陽光下,卻籠罩著一層反常的霧氣,


緩緩彌漫在灰牆黑地中中,盡頭,一點鮮紅的顏色若隱若現。


    淡淡的疑色從鐘晨眼堸{過,而他很快點頭,爽快地應道:「好,我們這就送你回


家。」


    說罷,他又回頭看了看來時路上,那些蹲在兩側的攤販以及不時經過的行人。從他出


手重傷這女人開始,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現出對這樁發生於光天化日下的流血事


件的關心,他們好像瞎了一般,仍然自顧自地照應自己的生意,趕自己的路。


    略一遲疑,鐘晨還是換了方向,邁步朝小巷走去。


    越靠近紅門,霧氣越濃重,溫度也越低,古靈夕突然放慢了速度,心媯L端生出一股


阻力阻擋她前進的欲望。


    「老鐘,我們一定要進去麼?」她穿過隔在他們之間的灰白霧氣,看鐘晨模糊的側


臉。


    「嗯。」他轉過頭,坦然道,「我在,你不必擔心。」


    懷堛漱k人無力地靠在鐘晨的胸口上,呻吟聲越來越弱,燙過的捲髮淩亂地搭下來


,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隻半睜半閉的眼睛,無精打采。


    那紅門離他們越來越近,正當此時,頭頂上突然傳來尖利的嘯叫,一個碩大的黑影從


天而降,疾風般穿透層層霧氣,直撲鐘晨而來。幾片墨黑發亮的羽毛隨著黑影帶來的強


勢氣流紛揚飄飛,羽毛所過之處,霧氣就如受驚的蝸牛般快速縮回了殼堙A四周的景色頓


時變得清晰起來。


    古靈夕只覺一隻還帶著哄哄熱氣的翅膀從自己腦門上掃過,還有一雙不屬於人類的眼


睛,在空氣中劃出一條精光四射的線。


    一隻體型巨大的黑鷹,撲扇著翅膀停留在鐘晨身前,犀利的眼神鎖定了他懷堛漱k


人,在他們還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的瞬間,黑鷹做出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它猛


地伸出佈滿細鱗的爪子,以迅雷之勢朝女人面門抓去,精確而俐落地摳出了她的眼珠,一


聲怒鳴後展翅直上,往巷口處飛去。


    女人一手捂住鮮血四溢的眼眶,一手揪住鐘晨的衣領,痛苦萬分地哀嚎,雙腳還神


經質地踢動著。


    有誰能想到在省城喧囂的天空下,會出現這在郊外都難得一見的猛禽?!而且還那麼


明確地把目標鎖定在鐘晨懷中的女人身上,著實讓人震驚又費解。不僅是古靈夕,這次


連鐘晨都吃了一驚。


    抬頭望向黑鷹飛走的方向,他們發現這大傢伙並沒有飛高飛遠的意思,只在巷口外的


空地上方小範圍盤旋,口堨p著的戰利品還滴滴地往下落著血珠,兇悍的頭顱不時朝巷口


內偏轉,冷利的眸子偶爾朝呆站在巷內的人投出一梭光,卻瞧不出惡意,倒像是在召喚他


們過去一般。


    「看著她!」鐘晨退回到巷口外,用力拉下女人的手,讓她挨著牆根坐下,又吩咐


古靈夕照看好這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倒楣女人,自己則徑直朝那個在空中「挑釁」的兇


手走去。


    噗!


    黑鷹張口吐出那紅白相間的眼球,俯瞰著站在自己身下的鐘晨,既像在看一個同類


,又像在看一個獵物,眼神堻瘥罈P複雜共存。


    對付過人,對付過鬼,但是從來沒有對付過一隻鷹。鐘晨仰頭看著這個身姿矯健的


飛禽,笑著高聲問道:「喂,長毛的夥計,這算什麼?你跟這女人有仇麼?」他的直覺說


,這個大傢伙應當是通人性並且聽得懂人話的。


    黑鷹繼續盤旋著,對他的話毫無反應,在盤旋過兩個圈後,它突地改了飛行方向,調


頭朝古靈夕所在的地方俯衝下去,大翅一揮,把那女人從古靈夕身邊像打蒼蠅一樣打開了


去,隨即伸爪扣住了古靈夕的衣領,抓小雞一樣把她輕易提到了離地數尺的地方,不顧古


靈夕的驚叫掙扎,快速飛轉回來,把古靈夕輕輕放到正打算以武力相對的鐘晨身邊。


    落了地的古靈夕噌一下跳起來,不知所措地望著空中這只行為怪異的飛禽,半晌,她


拽住鐘晨的胳膊說:「老鐘……這半路殺出來的玩意兒,好像對我們沒有惡意,反倒是


對那個女人……我怎麼覺著,這老鷹好像不想我們送她回家啊……」


    話音剛落,牆角那邊傳來悚人的驚叫。二人回頭一看,嫋嫋青煙從女人捂住眼睛的手


指間湧出,還有她的斷指傷口上,同樣冒出煙來,並發出一股濃而刺鼻的焦臭味。


    一陣翅膀急速搧動的聲音在他們頂上響起,抬頭一看,那黑鷹卻在此時騰空而起,衝


入雲端不見了蹤跡。正疑惑間,又聽一陣清脆的車鈴從那小巷中傳來,定睛一看,一個灰


衣人騎了一輛腳踏車緩緩而來。


    如果沒記錯,那條小巷的末端,只有那扇紅色的門,並無它路。這騎車人到來得蹊蹺





    車輪擦著地面,輕快地唰唰聲,車上的人戴著鴨舌帽,陰影剛好遮住了眼,口媮棜


著悠閒的小曲兒。


    鐘晨把古靈夕拉到了身後,掏出一張紅符捏在指間,低語道:「好重的鬼氣……」


    鬼?!那個騎車人是鬼?!古靈夕疑惑了,看起來頗正常的人怎麼會是鬼?就如那看


起來就像鬼的女人,又怎麼會是人?!她的腦子混亂了。可是,鐘晨這樣的人物,「錯


誤」兩字應該是同他絕緣的,儘管剛才他已經錯過一次了,她卻不信,他還能錯第二次?


    然,就在那騎車人快要騎出巷口之時,一陣強風撲過,吹落了他的鴨舌帽,垂直而下


的陽光將他的面容暴露得一覽無餘。鼻部以下是正常人的模樣,有皮有肉,而以上,從眼


睛到額頭,卻是沒遮沒攔的森森白骨,一個怪異地足以讓人鼓掌的半骷髏。


    如果說這個東西可以被叫做人類,古靈夕會毫不猶豫地撞死在南牆上。


    因為丟了帽子,半骷髏捏了車,下了車,艱難地在地上尋找著帽子的蹤跡,儘管那


帽子就在離他的腳不遠的地方,他卻像個瞎子一樣在腳邊亂找一氣,弓著腰,一直摸索到


女人栽倒的地方。


    鐘晨放輕腳步,無聲地靠近著半骷髏,古靈夕捂住嘴,屏住呼吸跟在他身後。


    半骷髏停在奄奄一息的女人面前,面上的兩個黑洞直勾勾地瞪著她,像是發現了什麼


好東西,猛地伸出皮包骨的手掌來,朝女人的心口探去。


    竟還是只色鬼!


    古靈夕心頭暗罵。


    鐘晨眉頭微皺,手臂一揮,指間的符紙化作一團烈焰,正要將這足以讓眼前惡鬼好


看的武器送出時,卻冷不丁被一隻大手用力抓住了手腕。


    「使不得!」


    比幽靈更加神出鬼沒的連胤在千鈞一髮之際出現,阻止了鐘晨除鬼的行為。


    神經本就高度繃緊的古靈夕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傢伙嚇丟了一半的魂,結巴著:「你


你你,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這是做什麼?沒看到那邊的有惡靈作怪麼?」鐘晨不關心這傢伙從哪裡冒出來


,他只奇怪他阻止自己的動機。


    連胤笑著搖搖頭:「那不是鬼,是人!你這一出手,便是一條人命。」


    「人?!」短暫的疑惑從鐘晨眼堸{過,卻很快又被堅定不移的自信淹沒,「不可


能,對方身上的鬼氣再明顯不過,我怎麼會弄錯!」


    「那你再看看。」連胤也不同他爭論,朝半骷髏那邊努努嘴。


    那半骷髏的手,竟如穿過空氣般透過女人的身體,從她身下掏出了一個亮閃閃的小東


西,頗欣喜地朝上呵了一口氣,然後在身上揩拭著。


    「你想說明什麼?普通人類跟鬼魂本來就是無法直接接觸到的。這一幕難道還不夠說


明這一男一女的真實身份?!」鐘晨認定事實勝於雄辯,除非連胤是瞎子,否則他怎麼


會以為一個面相若此切滿身鬼氣的東西是人類。


    連胤不惱不急,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小傢伙,是人就會犯錯的。不過,這次不怪你


。」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0 PM
「啥?!小傢伙?」古靈夕不確定鐘晨在聽完這個稱呼後,會不會直接把手堛熔


紙扔到連胤頭上。


    鐘晨眼眸媮蘅籉酗鶗出沒。


    連胤不再理會他們,屈起手指放在唇間,吹出一聲清脆的口哨。


    頓時,腳下一片強烈的震動,不遠處的地上,赫然裂開了一道口子,十來束亮眼的藍


光從媕Y筆直射出,一隻龍頭獅身背有雙翼的大傢伙慢吞吞地浮了出來,漫不經心地站到


了地面上,翹起腿撓著癢癢。


    是它?!古靈夕當然記得連胤這只曾帶著她大鑽地洞的彪悍座騎。


    鐘晨面不改色地看著這只不期而至的異類,任何人都無法從他掩飾得完美的表情


洞悉他心頭的真正想法。


    「鎏野,交給你了,不許偷懶!」連胤朝它大聲喝道。


    被稱之為鎏野的大獸,搖搖腦袋,前爪朝下一摁,仰頭大吼一聲,幾道金光從它口中


迸出,將整條街道都染成了赤金色。這一聲吼,有足以顛覆整座城市的威力。古靈夕還來


不及捂上耳朵,便見四周的景物,房舍道路,小攤店鋪,還有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包括那


奄奄一息的女人還有那在店鋪中忙碌的老裁縫,都像一張紙一般被捲曲了起來,然後飛速


地倒退,縮小,最後統統落入了鎏野的大嘴之中。


    一個響亮的飽嗝後,也不待其主人吩咐,鎏野滿足地跳回了裂縫中,藍光閃過,裂縫


自行合攏,地面上連個印跡都找不到。


    藍天白雲陽光,悉數在此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黑不見底的夜晚,還有教堂外


,那條空無一人的僻靜小路。


    從黑夜一躍而入白天,又從白天一躍入黑夜,古靈夕被時間的瞬間劇變給徹底弄糊塗


了,她看著四周熟悉又帶點陌生的景色,不確定地問:「這堙K…是教堂外頭?」


    鐘晨手中的符紙已經成了灰燼,在夜風中散得到處都是。


    他們三人對面,一個一身灰衣的男子,手堮熊菑@個黃燦燦的金手鐲,不知所措地看


著他們,語無倫次地說:「你們是……這……這是我看到的啊,是我……是我老婆白天掉


在這堛瘍N子!你們別……別……」


    話沒說完,這廝慌慌張張地跳上身邊的腳踏車,風一樣朝反方向逃去。


    「他就是你們剛剛看到的骷髏鬼呢。」連胤走過去,笑著從角落堿B起一頂沾滿了泥


的鴨舌帽,扔到鐘晨懷堙A「你再確定確定,這上頭是人氣還是鬼氣。」


    鐘晨怔了半秒,緊緊捏住手堛煽U子,問:「難道……包括我在內,都在不知不覺


中中了幻術?」剛出此言,又立刻被他否認,「不可能,如果真是幻境,我又怎麼可能察


覺不出?」


    連胤笑道:「你們經歷的,的確不是幻境。是世間少見的,顛倒結界。」


    「顛倒結界?!」鐘晨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詞。


    古靈夕更是無言以對,以她這方面的「知識面」,連發個問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對於剛才所見,你們是不是都有過這個感覺,就是覺得所見到的一切有古怪,但是


那種真實感又不容抹煞。」連胤問道。


    「不錯。」鐘晨承認。


    「雖然是結界,但也是真實的空間存在,跟虛無的幻境還是有質的區別。所以要覺察


出來,很難。」連胤看看漆黑的夜空,說,「顛倒結界堙A所有一切都是以矛盾並且相反


的狀態出現在你們眼前。好像你們明明是在夜堙A但是看到的卻是白天,明明陽光萬里,


感受到的卻是冰冷入骨。更明顯的,便是人鬼之分了,在這個結界堨X現的所有鬼魂都不


會有鬼氣,反而會具備所有人類的特質,反之,真正的人類反而會以鬼怪的面目出現,黑


白顛倒,混亂不堪,這就是這個顛倒結界的特色。所以,也難怪你會出錯呢。」


    夜風捲起路邊的落葉,嘩嘩作響,不小心一片落在古靈夕頭上,也驚得她倒吸一口涼


氣,歷經如此「超凡脫俗」的事件,心臟還可以保持完好,倒也值得她驕傲一番了。捂著


心口,她直問連胤:「這個什麼顛倒結界,是天然存在還是人為造成的?還有啊,照你所


說的,我們看到的那些『人』都是鬼魂,這地方有怎麼有那麼多鬼?開大會麼?!」


    「開大會?!」連胤忍住笑,摸摸古靈夕的腦袋,「據我所知,二十年前,這媥D過


一場大火,一整條街的居民死傷無數。也許,你看到的是他們。至於顛倒結界的形成,說


來話長,回教堂再細說吧。其實,有些地方我目前也沒有想通。」


    「連你都想不通……那還有誰能想通。」古靈夕撅著嘴,心直口快地說,卻沒有留意


到身邊沉著臉,悶不作聲的鐘晨。


    正打算朝教堂媕Y走的連胤,目光落在古靈夕頭頂上,順手從她的髮間拈出了一片薄


薄的黑羽毛,問:「這是什麼?!」


    「呀?!咋落到我頭上了?!」古靈夕下意識地朝頭上亂摸一氣,「剛才在結界媕Y


,一隻女鬼要引我們走進一扇小巷盡頭的紅門,我們正要進去,一隻大黑鷹從天而降,啄


去了女鬼的一隻眼睛,把我們從小巷堣牏F出來呢。」


    「黑鷹?」連胤略一思忖,笑道,「有趣有趣,這小小一座教堂,倒是藏龍臥虎,地


上跑的天上飛的,都來了,哈哈。」


    話音剛落,他指間的羽毛忽然褪了顏色,由黑變灰,又由灰到白,最後成了完全的透


明,與空氣融為一體。


    古靈夕驚訝於羽毛的突然消失,連胤和鐘晨則對視一眼,都沒有對這個小小的怪異


現象發表評論。


    「呵呵,幸而有這黑鷹為你們引路。」連胤吁了口氣,「顛倒結界不僅是個結界,隱


匿在媕Y扭曲力量,束縛著結界範圍內的鬼魂,使得他們無法入冥界輪迴。除非……」


    「除非什麼?」古靈夕額頭隱隱有冷汗出現。


    連胤輕鬆笑道:「活人進門,死人出門。顛倒結界雖然少見,但是依然存在於世上的


某些地方,而且偶爾也會有人誤闖進來,好比剛才那個被你們當成鬼怪的貪財傢伙。但是


,雖然是闖進了結界,但是只要沒有走進那道結界門,就是個單純的過客,不會有性命之


虞。可是一旦被結界堛滌香謅瑗i門,進門之人就會替代那鬼魂在顛倒結界的位置,而對


方則可以脫離此地,順利投胎去。」


    古靈夕抹抹汗,心有餘悸地問:「難道進了那門,我們就變成了鬼?就永遠回不到現


在這個世界了麼?」


    「基本上,可能性為零。除非神跡出現。」生死大事,說在連胤嘴埵p閒話家常。


    「阿彌陀佛!感謝鷹大哥啊!!」古靈夕合掌一陣亂拜,隨即又佩服萬分地擂了連胤


一拳,「還是你這個冥……呃……傢伙厲害呀!讓你的大狗嘴巴一張,就把這麼詭異的結


界還有鬼魂啥的全都吞進肚子了!不可思議!這次又多虧你及時出現,否則我們……」


    「進去吧,媕Y還有個傻瓜在等著我們。」一直沉默的鐘晨突然打斷古靈夕,繞過


他們倆,大步流星往教堂走去。


    他似乎不太高興。


    古靈夕盯著鐘晨高窈的背影,揣測著使他不快的原因。驕傲如他,向來以超越常人


的本事和萬無一失的判斷力處理這些非常事件,跟著他這麼久,從未見他失手,而這個顛


倒結界,害他差點誤傷無辜不說,更差點害他們做了那些鬼魂的替死鬼,如此嚴重的後果


,恐怕是向來胸有成竹的他無法接受的吧?當一個人完美成習慣以後,一點點過失,不論


是主觀還是客觀造成,都是個不小的打擊。何況,從來都是他出手救人,今天卻輪到別人


來救他,而且救他的人,本事應該不在他之下,如此一來,豈非更有挫敗感?!


    想到這兒,古靈夕開始後悔剛才的口無遮攔,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剛才自己崇拜連


胤而忽略了他的無心之舉,會不會……


    吐吐舌頭,古靈夕一溜小跑朝鐘晨追去,生怕他一個想不通就幹出上吊跳樓的事來





    連胤看著前頭那一男一女,搖頭苦笑。


    爬在牆上的葉子,輕輕晃動著,如一層黑浪在牆上起伏,每一葉片上,都像長了眼睛


,安靜地窺視。


    進到教堂大廳,沒走幾步,便聽到從耶穌神像前傳來陣陣呼嚕聲。上前細看,那老老


實實蹲在圈堛滬J庭優已經睡得東倒西歪。


    古靈夕上前扳住他的肩膀一陣猛搖:「喂喂!醒醒!服了你了,蹲著都能睡著!」


    驚醒過來的胡庭優見面前突然多出三個人,先是一驚,看清楚來者是熟人後,噌一下


跳起來,著急地問:「怎麼樣怎麼樣?發現什麼沒有?!現在是什麼狀況?!有新聞價值


麼?」


    「呵呵,沒什麼,只是發現這教堂外頭被顛倒結界包圍了。」三人媕Y,連胤態度最


好,也不介意胡庭優聽不聽得懂,如實說道。


    鐘晨望著聖潔如初的耶穌像,感受著圍繞在身邊的層層無形暖意,皺著眉頭思索許


久,道:「結界的形成,大都因為兩個性質完全相悖的空間或者氣場在某種因緣下相連時


,在結合處形成的一種擁有奇異力量的扭曲空間。這教堂內外……」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感覺到的。」連胤看著面前神態安祥的耶穌神像,微笑,


「雖然這堿O教堂,但,跟我們的廟宇一樣,都是邪靈不可近的神聖之地,可是教堂外,


卻被重重怨厲之氣包圍,這教堂轉眼便成了海中孤島,內正而外邪,兩種相悖的氣場碰撞


在一起,難怪會生出顛倒結界。不過……」


    「不過這種情況絕對不是偶然,而是人為。」鐘晨一語點破,「教堂內有正氣,那


是自然。可是匯集在外頭的怨厲之氣還有起初出現在房間窗外的鬼魂,絕對不可能是天然


而成,照我看,是教堂內有人,或者有件特別的東西,故意將它們引來這堙C」


    「魚餌麼?」比起古靈夕和胡庭優的茫然,連胤很容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劍眉一挑


,「我倒是很有興趣把這個魚餌,或者是放魚餌的人挖出來。說說在我來之前,你們遇到


了什麼。」


    每到需要案件重演的時候,便是古靈夕一展口舌之能的絕好機會。從那個行蹤不定的


櫻華到偶遇的霍青雲,又到後花園疑似冥界產物的渡難花和牆上那二十四幅油畫,再到窗


外吞噬鬼魂的彪悍樹葉,她巨細無遺地向連胤報告完畢。


    「渡難花?」連胤聽完,對這個玩意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是呀!很漂亮的白色的花!」古靈夕生怕他不信,拉著連胤就近跑到掛著那些畫的


樓梯上,指著上頭說,「看吧,就是這些花,後花園媞▲曈ㄛO!」


    連胤的目光在畫上停駐少許時間,微微點頭,道:「嘖嘖,居然真的渡難花……」


    「啊?!」古靈夕先回頭看看,確認鐘晨他們沒有跟過來後,壓低聲音問,「這花


,真是你們那兒的??」


    連胤回過頭,燈光投下的陰影,剛剛好遮住他的眼眸,看不到眼神,只聽到他比之前


略為低沉的聲音:「曾經是。」


    「你究竟是什麼人?」鐘晨突如其來的質問,聲音不大,卻嚇丟了古靈夕一半魂魄


。誰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倆身後的,也不清楚他究竟聽去了兩人多少對話





    連胤走下樓梯,與他對視,笑:「無業遊民呀。」古靈夕則做賊心虛不敢說話,乖乖


杵在一邊看連胤如何應對。


    「渡難花是『你們那兒』的?」鐘晨把重點放到了『你們』上頭。


    「我與你,並非敵人。你只要知道這一點便足夠。」連胤拍拍他的肩,不打算回答他


的問題,只說,「渡難花的確是冥界之物,百年一開,花期四十九日。但冥界視此花為禁


忌,因為它不僅會誤導魂靈入無盡地獄,還會以靠近它的靈魂為養料,所以冥界派了專人


在花開之期看守,一旦此花盛開,立刻剷除,以保護過路靈魂不受災禍。但在數百年前的


某一天,冥界所有的渡難花一夜之間悉數消失。我想,有人潛入冥界,盜走了它們。」


    「既然此花有害無益,為什麼不斬草除根?寧可派專人看守也不斷其根本?」鐘晨


挑眉發問,對於連胤,他有敬佩,卻更有懷疑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尤其是古靈夕


那丫頭與他過從甚密的時候。


    連胤無奈地搖搖頭:「不是不斷,而是難斷。渡難花,天生無根,卻能借助本身的詭


異力量,浮萍般盛開在忘川之畔。這次剷除,百年後它依然開放,循環往復。」


    「天下怎麼可能有無根的植物!」古靈夕想不通,猜測著,「難道它的根鬚都藏在你


們看不到的地方?既然剷除不掉,那麼同樣也不容易被移走啊,哪個人那麼有本事,把渡


難花都給偷了?可是,偷走這花又有什麼用呢?」


    「我去後花園看看,我想,那媕雩虓|見到久違的東西。」連胤不作答,側身朝前走


,古靈夕趕忙給他指路。


    剛出來,他們便遇到緊緊裹著衣服的胡庭優,又茫然又期待地看著他們的胡庭優。


    「你都聽到了?」鐘晨問。


    「嗯嗯!」胡庭優老實地點頭,「只是我不是很明白。」


    「不管你聽到什麼,最好當成什麼都沒聽到。」鐘晨冷冷道。


    胡庭優不敢再多說。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2 PM
一行人剛剛走到通往後花園的門前時,身後突然傳來噠噠的皮鞋聲。


    回過頭,一身黑袍的羅德,抱著一本聖經,笑容可掬地停在他們面前,以純正的中國


話問道:「你們好。不好意思,我回來晚了。櫻華說,幾位有事找我?」說話間,晶亮的


十字架在他胸前微微晃動,折射著銀色的光,冷而銳利。而他身後那個乖順而立,灰色又


弱小的人影,正是被認定失蹤已久的櫻華。


    胡庭優唰一下躲到了隊伍的最後頭,見了鬼一樣瞅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藍眼睛神父。


    「要見到您還真是不容易呢。」鐘晨半是調侃地朝他迎了過去,毫無忌憚地伸出了


友好的手。


    羅德一笑,眸子堛甄臟漭彩水般漾動,握住鐘晨的手道:「因為你們並沒有事先


通知。今天我應邀去一位教友家中拜訪,抱歉讓你們久等了。」輕言細語間,他溫和的目


光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孔,最後停在沉默不語的連胤身上,道,「今天又多了新朋友


呢,鐘先生,你們是一道的吧。」


    鐘晨側睨了連胤一眼:「那個傢伙,算是吧。」


    「呵呵,有事請直說吧,你們來找我一定不是只為了寒暄吧。」羅德收回手,目光卻


隔了許久才從連胤身上挪開,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之色在他眼底轉瞬即逝。


    「我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古靈夕一個箭步竄出來,劈堸埶敓漼漱悁b教堂撞到他


們的那個中年男人的模樣描述了一番,邊說邊不住地瞄著安靜站在一旁的櫻華,心頭奇怪


著這消失已久的女人怎麼跟從地堳_出來一樣,說出現便出現了。


    聽罷,羅德面露難色,說:「你所說的男人,我好像有些印象。可是你們也知道,平


日堥荓訄顗漯B友也有不少,我的記性又不盡人意,所以,真是記不得那位朋友姓甚名誰


了。怎麼了,你們找他做什麼呢?」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需要他幫我們一個小忙而已。」連胤站出來,不溫不火的眼神


下暗藏著銳利如刀的洞察力,以他自己的方式,不動聲色地剖析著面前這個外國男人。


    「你們來,就只是為這件事嗎?」羅德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們留個方便的聯絡


方式,如果下次我再見到這位朋友,問清楚之後便通知你們,如何?」


    「有勞了。」鐘晨截過話頭,回頭看看通往後花園的門,「不知道神父種在後花園


堛滿K…」


    「已經很晚了,想來櫻華應該已經為各位安排臥房了吧?」羅德直接忽略了鐘晨後


頭的問題,扭頭看向櫻華,擺足了熱情主人的派頭,絲毫不追究為什麼大半夜的這群不速


之客還在教堂內遊蕩的原因。


    櫻華點頭,目光卻不與之對視。


    「霍青雲呢?到處都找不到他!」古靈夕的眼媥足O不依不饒的懷疑,在櫻華與羅德


之間來回。從剛才到現在,他們連霍青雲的一根頭髮都沒有看到。


    羅德轉身看向樓梯那方,奇怪地說:「這麼晚了,青雲當然在房間媞恅掠琚C」


    「樓上房間堙K…一個人都沒有!」胡庭優探頭探腦出來,壯起膽子說了一句。


    「不可能!」羅德根本不信他的話,舉步朝樓梯走去,「大家都回房休息吧,更深露


重,大廳堣荍N,當心著涼。」


    鐘晨似乎很贊成他的話,也不跟自己的同伴們多話,直接跟著羅德一道上了樓。


    站在霍青雲的房間前,羅德示意鐘晨不要出聲,自己則小心地轉動著門把手,把房


門推開了一條縫。在房間婼梫t的臺燈光線中,霍青雲正抓著被子睡得正香,甚至能聽到


他輕微的鼾聲。


    掩上門,羅德朝身後那一撥人輕聲說:「看到了吧,我說他在睡覺呢。都這麼晚了。





    「奇怪……」古靈夕和胡庭優同時嘀咕著,剛才這小子明明不在房間堙A如果他是從


外頭回來的,沒道理他們一個人都沒看到他,就算她和鐘晨陷入顛倒結界,可是大廳


還有個胡庭優,想來要麼是胡庭優睡迷糊了,要麼就是霍青雲根本就是從他們看不到的路


回到臥室。


    從羅德此刻的神色看來,他們幾個到成了跑到教堂疑神疑鬼的古怪傢伙。


    「不早了,大家都睡了吧。有什麼事,明早再說。」羅德的臉上浮現出倦意,「


SORRY,今天我實在是有些累了。」


    道過晚安,羅德徑直走回自己房間,禮貌性地輕輕關上了門。走廊上,空留下他腳步


的餘音,孤獨地迴蕩。


    櫻華站在眾人身後,默默地看著羅德的背影,僅剩下的那只眼睛堙A閃爍著無法解釋


的糾結。


    「大家,休息吧。」她淡淡地說,然後轉身打算離開。


    鐘晨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雖然力道控制得剛剛好,可是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卻


讓見者無法不心驚。櫻華看了他一眼,馬上將頭扭到一旁,說不出是害怕還是害羞,那情


形,似乎避開他是她天生的本能。


    「剛才你去哪裡了?我們找遍了教堂也沒有看到你。」他的語氣並不嚴厲,卻自有千


斤的份量。


    櫻華的嘴唇嚅囁著:「我……我……我剛剛到城隍廟那邊去了。」


    「大半夜你去城隍廟幹什麼?」古靈夕想破頭也想不出一個女子半夜到廟堨h做什麼


,上香祈福也不必選在這個詭異時間吧。


    「沒什麼……我……我就是想去看看那堛滷m燈紮得怎麼樣了……」櫻華的聲音越來


越小,「我想看到城隍誕那天,滿街燈火的漂亮樣子……又怕看不到……」


    面對這個說話緩慢又沒有邏輯的姑娘,胡庭優忍不住插嘴道:「城隍誕還沒到時間啊


,你現在去看,最多只能看到滿街的竹架子。」


    櫻華的嘴唇微微上翹,淡笑若菊:「能看著竹架子想像一下,也是好的。」說罷,她


朝鐘晨望了一眼,道,「我很睏了,可以去睡了麼?」


    鐘晨鬆開了手。


    櫻華舒了口氣,垂頭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砰一下關上了門。


    「一屋子怪人!」古靈夕撓著頭。明明這埵迨w經是暗流洶湧,可是為什麼每個人都


還可以做到若無其事,好像來這堨u是閒話家常一般呢?!她扭頭看向鐘晨,問,「老


鐘,你現在到底想幹啥?剛才那顛倒結界的事,你不預備向羅德要個說法麼?」


    鐘晨面無表情,不回答。


    「丫頭,有的窗戶紙是不能隨便捅破的。有時候,一動不如一靜。」連胤的聲音從霍


青雲房門口傳來。他們幾個只顧著盤問櫻華,誰也沒有注意到剛才一直蹲在房門前不知在


幹啥的連胤,直到這會兒,他才站起身朝他們幾個招招手,「你們過來,看這個。」


    幾人走過去,在連胤手指的方向下,乾淨的地板上躺著一縷比頭髮絲粗不了多少的白


色黏液狀物體,從霍青雲的房間內延伸而出,蜿蜿蜒蜒地向前爬行,順藤摸瓜尋過去,才


發現這痕跡從地板上一直延伸到了天花板,最後消失在走廊盡頭的牆壁上。


    「這個是什麼?」古靈夕伸出一根手指想沾上一點,卻被鐘晨阻止了。


    「不知道底細的東西,不要隨便亂碰!」鐘晨沉著臉把她的手甩回原位,看了連胤


一眼,道,「你的眼力的確非一般的好。如果我沒猜錯,這道痕跡,應該不是人力所能造


成的。」


  「哈哈,我現在也不清楚這痕跡是怎麼來的。不過我能肯定的是,這教堂堛漱H,都


是極有趣的。」連胤臉上故意露出了孩子般的開心與好奇,這種時候還能閒散如此,且不


知道這「教堂堛漱H」是不是也包括他自己。


    「我能說兩句麼?」胡庭優小心翼翼地舉著手,道,「如果可以,我是不是可以先回


房休息了?折騰了這麼半天,我真的很累。」


    古靈夕鄙視地睨著他,這廝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半分力,還好意思說累?不過,在鐘


晨給他畫下的圈堙A蹲著也能睡著,他也算是個奇人了。


    「隨便啊。」連胤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膽小如鼠的傢伙,又看看其餘兩人,一拍腦袋


道,「正好,差點忘記了我還有點事要跟你們說。你們的房間在哪裡?」


    胡庭優趕緊領著他回到了剛才他們幾人打盹的大房間。


    關好門,連胤坐到正中間的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後,才從懷堭ルX那張從鐘晨手


拿走的照片,放到茶几上,說:「先說好,不要問我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消息。我自有我


的管道。不信我的人,現在可以離開。有麼?」


    「我當然絕對地信任你啊!!」古靈夕當仁不讓地成為他的第一個忠實支持者,且不


論他那冥王的身份,哪怕就是個普通人,他也是鐘晨和她的救命恩人呢。對自己好的人


,沒有不相信他們的理由。


    「說吧。」鐘晨坐下來,「我現在並沒有興趣追究你的消息來源。」


  
    胡庭優更是變戲法一樣掏出了小本兒,打算記錄下連胤說的每一個「消息」。


    「呵呵,這樣就最好了。省卻很多麻煩。」連胤笑過,神情漸漸嚴肅,「照片上這個


男人,本是該命喪於水中,可是他現在依然活得好好的。而這個趙大嬸,還有多年壽命可


享,死於非命著實蹊蹺。而這兩個人,他們的生辰八字完全相同。趙大嬸遇害的那一天,


本該是那男人歸西之時。」


    此話一出,聽眾們鴉雀無聲。


    「你這麼說,想證明什麼?」鐘晨直視著他,心堣w經大概明白了幾分。


    連胤看著茶几上的詭異照片,笑:「很簡單。有人對調了他們兩個人的命。趙大嬸只


是做了那陌生男人的替死鬼而已。所以在這張照片上,我們看到了兩張臉。雖然躺著的是


趙大嬸,可是加諸在她身上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命運。真是有趣!」


    古靈夕聽得傻了,胡庭優的筆快把本子戳出了洞。


    「還有這樣的事??換命??」古靈夕覺得換手換腳都還可以接受,換命,這到是開


天闢地頭一回聽說。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3 PM
第六章(完)

作者:裟欏雙樹


  「世間萬物都不是固定絕對的,當然可以換。」連胤不再有笑容,凝重地讓人窒息,


「不過,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呢。」


    如果連無所不能的堂堂冥王都鎖眉說一件事很難辦很不好的話,那是否意味著一場天


塌地陷的大災難?!一把大錘在古靈夕心尖上狠狠敲了一下。


  「太離奇太離奇了!!!完全可以上頭條!!」胡庭優緊緊捏著本子,一腦袋就想到


他的報紙,對於連胤話媮蘌礙瘧Y重性絲毫沒有觸覺。


  「你認為你們主編會允許這麼荒誕的事上頭條麼?」鐘晨忍住了想把胡庭優踹出去


的衝動,又轉頭對連胤冷冷道,「羅德有這麼大的本事麼?」


  連胤深邃的目光穿過霧氣朦朧的窗戶,搖搖頭:「要完成這件事,我想僅僅憑一個單


一的力量是不夠的。換命之法,到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自上古的玩意兒。」說到這兒,他自


嘲地笑笑,撓了撓頭,「可惜,我學藝不精,對於這個玩意兒也只是略知一二,不曾深究


過。」


  在場所有人的眼堻ㄘ峖h或少對連胤流露出「請你不要賣關子」的憤恨之情。


  連胤不回頭,起身緩步踱到窗前,吟詩般念出四句話來:「極陰極陽對成雙,人魔二


分遊其下,一魑輕指割天運,偷換烈日成冰霜。」


   是不是大人物越到緊張的時候越愛用吟詩作對風月高雅來顯示自己的高深莫測無所忌


憚???古靈夕對著他的背影如是想著,當然,如果背對著她的那個男人不是冥王,她必


然會以拳腳來發洩她對於這首「詩」的無限感慨。


  連胤回過頭,微笑著看神情各異的他們,早已洞穿他們心中所想:「這可不是唐詩啊


,呵呵。這四句話,所描述的就是上古邪陣——割命易運。」


  「割命易運?」鐘晨坐直了身子,腦子堿藒M閃過鐘岳霆昏迷前掙扎著跟他說的那


幾個斷斷續續的字,「這是個陣法?」


  連胤點頭,又道:「只可惜我也只是聽聞過而已。」說罷又輕笑,「不知道從現在開


始深究,算不算晚。」


  「不晚不晚!」胡庭優跳起來只差鼓掌歡歌了,「說吧說吧,我們要從哪裡開始深究


?」


  古靈夕把他推搡到一旁,問連胤:「那四句話的意思,我完全聽不明白。只是……」


她指了指鐘晨,「他老爹臨昏過去的時候曾斷斷續續說過什麼『割運屍』三個字,你現


在又來個割命易運陣,你們說的會不會是同一件事?」


   連胤看看她,又看看鐘晨,聳聳肩:「也許是吧。他們鐘家對這些事有所耳聞,也


不是什麼稀奇事。」


  看他不驚不詫地評價著自己的家族,鐘晨挑眉一笑:「呵呵,看來連兄不止通曉神


鬼玄事,對我們鐘家也很很是瞭解呢,莫非是我家失散的遠房親戚?」


   「既稱我為兄,那自然也是半個親戚了。」連胤順水推舟,輕鬆避開了鐘晨半明半


暗的試探。


    這兩個男人之間,一直繞著一場看不到硝煙的戰爭。


    古靈夕不是傻子,可是她始終不明白鐘晨對連胤的敵意究竟來源於何處。再怎麼說


,連胤救過他性命是不爭的事實。鐘晨這般的人物,該是恩怨分明的。可是他……


    「如果能解開這四句話堛漸機,我想一切便能真相大白。」連胤側身,瀟灑地打了


個響指,「在這之前,我們以靜制動。」緊接著他又狡黠一笑,「我們有的是時間在教堂


堸筍。呵呵,我喜歡這樣的敵人。」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一切都是個局,暗藏的餌,等著釣上那久等的魚。」鐘晨


重新靠回鬆軟的靠背上,瞇起了眼睛,好像在自言自語。


  連胤坐到他對面,悠閒地翹起腿,道:「世間到處都是局。不到最後,誰也不知哪個


是魚,哪個是那釣魚的人。天亮之後,我要好好賞賞花。你們既然跟那個孩子相熟,不妨


多跟他聊聊。至於那個櫻華,也要多多關心一下。」


  「在佈置任務麼?」鐘晨睜開眼,卻不看他。從來都沒有人敢給他「佈置」任務。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就算是吧。」連胤給了他一顆軟釘子,然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躺下,打著呵欠,「睏死了,天大的事也等睡醒了再說。」


    「好好,都休息都休息。」古靈夕恍惚間從鐘晨周圍聞到了一點點火藥的味道,忙


拉了拉他的衣袖,使眼色要他不要跟連胤「一般見識」。


    鐘晨嘴角冷冷一翹,重新閉上眼,不再說一個字。


  古靈夕鬆了一口氣,每每看到這兩個男人交鋒時,她就提心吊膽。一個天雷,一個地


火,一個是來去神秘威儀凝重的冥王,一個是不可一世異術過人的世家子,真要起了衝突


,那不比山崩地裂更危險?!他們兩人之間的這種似敵非敵的關係,實在讓人費煞思量!


    蜷縮在沙發角上,疲極的古靈夕卻了無睡意。從送霍青雲到這教堂開始,發生的種種


離奇事件,到最後竟然都歸結到一點上,那個一直被他們當成天使一般看待的,那個從一


開始就被他們忽略在事件之外的——神父羅德。


  前前後後發生的每一樁事,看似都與他無關,可是如今看來,一切似乎都沒有離開過


他的影子。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藏了怎樣的秘密?


  古靈夕想著想著,眼皮重了起來。


  也許,很快就會有答案了吧。


  她在即將閉上眼的最後一,目光籠罩在對面那兩個沉沉入睡的男人身上。


  有他們在,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吧。她一直有這個信心。


  身旁響起了陣陣沒心沒肺的鼾聲,胡庭優貓一樣縮成了一團,睡得賊香。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4 PM
第七章(1)

作者:裟欏雙樹


  蜷縮在沙發角上,疲極的古靈夕卻了無睡意。從送霍青雲到這教堂開始,發生的種種


離奇事件,到最後竟然都歸結到一點上,那個一直被他們當成天使一般看待的,那個從一


開始就被他們忽略在事件之外的——神父羅德。


  前前後後發生的每一樁事,看似都與他無關,可是如今看來,一切似乎都沒有離開過


他的影子。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藏了怎樣的秘密?


  古靈夕想著想著,眼皮重了起來。


  也許,很快就會有答案了吧。


  她在即將閉上眼的最後一剎,目光籠罩在對面那兩個沉沉入睡的男人身上。


  有他們在,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吧。她一直有這個信心。


  身旁響起了陣陣沒心沒肺的鼾聲,胡庭優貓一樣縮成了一團,睡得賊香。


  七、舊怨


  燦爛的秋陽,輕易洗去了昨夜充斥於整個教堂的死氣與疑竇,鮮活的晨光似乎把人的


心都照得透亮了。櫻華早早為尚窩在房間內打呵欠的大小懶鬼們送來了可口的點心,起初


的羞怯躲閃之情已經退去不少,臉上多多少少有了些活泛正常的神色。


  沒有人再提起昨夜的事,房裡的氣氛再正常不過,那幾個大快朵頤的傢伙彷彿真是到


教堂裡來參觀遊玩一般輕鬆悠閒。


  「你們慢慢吃。樓下的盥洗室裡我已經準備好熱水給你們洗臉。」櫻華像個耐心的媽


媽在叮囑一幫只顧吃東西的淘氣孩子,僅剩的那隻眼裡泛著淡淡的溫柔,雖然只是一剎那


。她轉身離開的當口,手臂卻冷不丁被古靈夕拽住了。


  「櫻華姐,後天就是城隍誕了,你不是說你很想去看麼?」她笑嘻嘻地看著一臉愕然


的櫻華,熱情萬丈地噴著糕點沫,「不如我們一起去吧,我也剛來省城,也很想去見識見


識這熱鬧場面呢。」


  鬼丫頭!鐘晨宣心頭暗自一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地結果話茬道:「是啊,不如一道去


玩玩吧,人多更熱鬧不是。」


  「這……我……我……」櫻華眼中的光彩一閃而逝,繼而為難地揉著衣角,欲言又止





  「就是就是,一起去嘛!每年的城隍誕都是非常熱鬧的,好多好吃好看的,還有雜耍


啊魔術啊,別掃興嘛,大家一起一起啦!」胡庭優也極力勸說著似有拒絕之意的櫻華。


  「我……我這個樣子……」猶豫半晌,櫻華終於吞吞吐吐地說,「還是不要去了。我


怕嚇到別人……」


  「原來你介意這個?」古靈夕恍然大悟,說到底也是個年輕姑娘,面容毀成這樣,在


教堂這小小地方裡還好說,一旦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也難怪她會有這個心結。想了想


,她獻策道,「沒關係的,反正我們晚上才去,那裡人又多又雜,而且都忙著吃喝玩樂呢


,誰會留心到身邊一個陌生人的模樣呢。別擔心,其實你的頭髮已經把那個遮得差不多了


。去吧去吧!」


  連胤優雅地拍拍手上的點心渣,沒事人般接了一句:「今年不去,又得等一年了。人


這輩子有幾個一年可以等呢。」


  「你說啥?」古靈夕沒聽清,繼續拽她的袖子遊說,「去吧,你看大家都這麼熱情地


邀請你,不去實在太不給我們面子了。你看你又給我們做吃的又給我們燒熱水,照顧的這


麼好,也讓我們有個報答你的機會嘛!」


  櫻華看著這個一臉誠懇的丫頭,思忖片刻,終於遲疑著點了點頭。


  古靈夕心裡露出勝利的笑容,可一看著眼前這個失去了美貌的女子,她心裡又有一絲


沒來由的愧疚,說的冠冕堂皇是幫櫻華圓她的願望,實則只是為了從她身上找到一些他們


想要的線索,怎麼說也是一種利用。不管櫻華的面容和行為如何怪異,古靈夕從頭到尾對


她都沒有敵意,反而是憐憫,在漸漸加重。不知道他們是否有同樣的想法,古靈夕看看身


邊那三個神色各異的男人。


  幾聲禮貌的敲門聲響起後,穿戴整齊的羅德微笑著站在門口,跟他們幾個客人打過招


呼後,看定櫻華道:「櫻華,大廳裡的花似乎不太精神,是不是應該搬到外頭去曬曬太陽


?」


  「啊,好,我這就去看看。」櫻華像聽了聖旨一般,馬上快步出了門,不敢再多留半


秒。


  羅德略略側了側身子,笑著對他們幾個說:「幾位如果還想留在我這兒參觀的話,請


自便,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少陪了。」


  「神父你去忙你的吧,我們幾個自己到處溜躂溜躂就行了。唉,都是鄉巴佬,平時很


少有機會到這洋地方來。打擾你了。」連胤站起來半開著玩笑,旋即話鋒一轉,看似隨意


地問了一句,「對了,教堂裡有什麼地方是不方便我們這些外人去的麼?」


  「當然沒有,任何人都可以去這裡的任何地方。大家都是上帝的孩子,沒有什麼外人


不外人的分別。」羅德泰然答道,藍色眼眸平靜無波,找不出一絲異常,在胸前劃了個十


字後,他舉步離開。


  確定羅德走遠了,古靈夕才吁了口氣,悶悶道:「這個羅德,每次看他的眼睛都讓我


覺得頭暈。怎麼就有人的眸子藍得像深海一樣,深邃地像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一樣。」


  「說的那麼玄乎。」胡庭優不屑地瞥她一眼,「興許是你見人家長的好看,自己發花


痴還不自覺。」


  古靈夕大怒:「呸!我身邊除了你之外的兩個男人,哪個比他差了?我會花痴一個洋


和尚?!你……」


  「好了好了,你對我們的讚美我們已經瞭解了。現在你們倆該去看看霍青雲起床沒有


!」連胤笑眯眯地站到那兩個冤家中間,又看看鐘晨宣,問,「要不要隨我一道去賞花?





  鐘晨宣一挑眉:「好,我奉陪。」


  走在去霍青雲房間的路上,古靈夕還唸唸不忘地嘀咕,兩個大男人約著去賞花,怎麼


聽怎麼彆扭,如果不是知道內情,她定然說這兩人有斷袖之癖。


  胡庭優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道:「人家寧可約個男人去賞花也不約你,嘖嘖,你的


魅力啊,可見一斑。」


  「他們是去辦正事!你這豬腦袋不會以為他們真去賞花吧!」古靈夕憤然回擊。


  「辦正事也可以帶著你啊。如果你夠可愛又夠聰明的話。」胡庭優的嘴不比街頭的三


姑六婆差。


  戰火正要熊熊燃起時,霍青雲的房門開了,霍青雲伸著懶腰走了出來。


  「你們這是……」他怔怔地看著面色赤紅一臉怒氣的古靈夕,不明就裡。


  一見到霍青雲,古靈夕的怒氣立即被拋到一旁,忙抓住他問:「你昨天晚上沒事吧?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5 PM
「昨天晚上?」霍青雲稀里糊塗地看著她,「昨天晚上沒什麼事啊。我把畫畫完之後


,覺得很累,然後就睡著了,也沒顧著跟你們說聲晚安,抱歉啊。」


  「你一直在房間裡睡覺?」古靈夕不依不饒地瞪著他逼問,目光又聚焦在他比起昨晚


初見時蒼白許多的臉上,「你真的一直在房間裡睡覺?一整夜都是?」


  「你沒事吧?」霍青雲被她的神態嚇著了,小心翼翼地回答,「我真的一整晚都在房


間裡睡覺啊,除了這個我還能幹什麼?!」


  「見鬼了!」古靈夕放開他暗罵,昨夜他們去他房間裡的時候,明明只有一地的凌亂


雜物,哪裡見這小子半點蹤跡。現在看來,要麼是他撒謊,要麼,便是出了別的岔子。


  胡庭優打量著霍青雲,插嘴問:「我說小朋友,怎麼你的臉色那麼難看啊,昨天晚上


見你都是紅光滿面的呀。沒睡好麼?」


  「哦,這個啊。」霍青雲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臉,像被蒙了兩張半透明白紙一樣的嘴


唇慢慢吐出話來,「大概是沒睡好吧……也許是我還不適應新的家,反正住到這裡之後,


有時候我早晨一起來,就是這個樣子,像大病一場一樣。神父說我是貧血,還讓櫻華姐給


我準備了不少補品。不過沒關係,只要過了中午就好了,又會紅光滿面了。呵呵,大概真


的是貧血吧。」


  「我也有家族遺傳性貧血症啊,可是都沒你反應這麼強烈。」胡庭優同情地看著霍青


雲,「看來你真要好好補補才行!」


  「您也要小心進補才是啊!小心哪天失血過多而死啊!」古靈夕好心地朝胡庭優眨巴


著眼,然後又看向霍青雲,再確認一次,「你確定你沒什麼事?」


  「真的沒事,只是有點點頭暈有點累而已。唉,看來以後不能畫畫到太晚,還是該早


些睡覺才是。」說罷,霍青雲感激地看著她,「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我也關心你啊,怎麼不謝我!」胡庭優不滿的嘀咕,不過沒有誰理睬他的抱怨。


  「啊,對了,你等等,我有東西給你。」霍青雲一拍腦袋,轉身跑回房間。再出來的


時候,手裡多了一張捲成筒的畫紙。他把畫紙放到古靈夕手裡,臉上竟有了些紅暈,說,


「你救過我的性命,一直也沒機會跟你道謝。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送你這個,


希望,希望你喜歡。我我,我去洗臉了。」


  說罷,霍青雲一溜煙跑下了樓去,腳步卻透著兔子一樣的輕快。


  什麼東西啊,古靈夕咕噥著打開畫紙,眼神即刻被釘在了上頭。胡庭優湊上來一看,


愣了愣,然後清清嗓子冒了一句:「呃……美化你了……真的美化你了!」


  畫紙上,是一幅筆觸精緻的鉛筆素描肖像,畫裡的古靈夕微側著臉,美目盼兮,巧笑


倩兮,靈動之氣躍然紙上,而作為背景的秀麗的山石,剛柔兼備的線條更襯出她這主角與


眾不同的美麗。


  霍青雲用一支畫筆,牢牢抓住了連當事人自己都從未意識到的魅力。


  「原來……」古靈夕憋著嘴,激動得快要落下淚,「原來我這麼漂亮!!!」


  胡庭優打了個寒顫,趕緊幫著她把畫紙捲好,說:「我建議你把正事做完再來自戀!


難道你不覺得霍青雲有些不對頭麼?昨天我們到他房間裡的時候,他明明不在,怎麼今天


言之鑿鑿地說他一直在房裡呢?」


  「是啊。」古靈夕忙從剛才的驚喜中跳出來,說,「還有他房間門前的那道黏液痕跡


。難道這小子撒謊?可是,我的直覺認為,他不會騙我。算了,先去找那兩個賞花的。」


  下樓的時候,胡庭優瞟了她手裡的畫紙一眼,眼珠一轉,小聲說:「拋開別的不說啊


,單就這幅畫,以及霍青雲送畫給你的動機來看,這小子八成對你有意思啊!!」


  「你如果吐不出象牙可以選擇沉默!人家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所以送我禮物。哪裡像


你這不長良心的混蛋,不圖報答,還恩將仇報!」古靈夕朝他亮起拳頭,「你是不是真覺


得我打不過你這牙籤身板?!」


  「好好,當我沒說。」胡庭優聳聳肩膀,雙手朝兩旁一擺,「怕了你這母夜叉了!看


將來哪個敢娶你!」


  砰!


  忍無可忍的古靈夕賞了他腹部一記重拳。


  「哎呀!」胡庭優的身子朝旁一斜,左手忙撐住牆壁保持平衡,可隨之而來的是另一


聲更慘的嚎叫。他的手剛好落到掛在牆上的那二十四幅畫裡的其中之一上,一股白煙瞬時


從他掌下冒出,滋滋有聲。


  「我的娘我的媽我的外婆啊!痛死了!」胡庭優慌忙縮回手,狠狠甩著大聲喊痛。


  古靈夕心下一驚,忙上前一看,胡庭優留在畫上的掌印清晰可見,那顏色像是一層薄


薄的冰,被凍在畫裡一般。再一細看,那掌印卻又慢慢消失了。


  她不由分說地拉過胡庭優的左手,這才發現這廝的手掌不僅冷得像冰,連顏色也從正


常變成了烏紫色,還有幾道淡淡的紅氣葉脈一樣在下頭延展,又消失。


  「痛痛痛!」胡庭優跳著腳。


  心下生疑的她,看著那些一切正常的畫,伸出了自己的食指,猶豫片刻,還是慢慢朝


那傷了胡庭優的畫上觸去。


  「呀!」只是輕輕地挨到一點罷了,古靈夕卻像觸了電一樣轟然把手縮了回來。


  再看她的食指頂端,竟然也遭了跟胡庭優手掌同樣的下場,烏紫得不像樣子,而且,


冷,冷得像被嵌入了冰塊裡,那種在麻木裡擴張的劇痛,著實難熬。


  「這些畫……」古靈夕退後一步,拉著胡庭優就走,「快去找他們!」


  在兩個風風火火的背影後,一雙眼睛停留在暗處,靜靜看著。


  教堂最頂層的書房裡,漆成深褐色的落地書架沐浴著從窗外灑進的陽光,一塵不染的


光澤緩緩漾動著。


  羅德逆光而坐,桃木躺椅呀呀搖動著,一身黑衣將他在陰暗下隱藏得更深。一點細碎


卻顯眼的亮光在他舉在指間的一個小方盒裡閃動——一枚白金指環,躺在柔軟的絨布中,



面上鑲嵌著一方比最上品的鑽石更通透閃耀的六角形,一片花瓣樣的物體沉在裡頭,透著


一抹春天專有的淡淡粉紅。


  他緩緩轉動著盒子,目光一直未曾離開裡頭那漂亮的小玩意兒。


  「他們還在?」他問那個像木頭般立在面前的嬌小身影。


  櫻華點頭,小聲道:「嗯。兩個人在後花園,另外兩個正在去花園的路上。」


  「呵呵。喜歡,就都留下吧。」羅德略略抬起頭,一束陽光剛剛掠過他的眼睛,藍的


像深海的眸子,沒有感情,又像藏滿了感情,那種極端的感覺足以淹沒所有被他目光所及


的靈魂。


  「一定要這麼做嗎……」櫻華聲細如蟻,低得她自己都聽不到。


  「這個問題,沒有問的必要。」羅德啪一聲合上了盒子,嘴角浮出滿意的微笑,「他


終於來了。我要的,定會找他拿回來。」


  櫻華沒有再說話,慢慢退後,單薄的身子漸漸隱沒在光線觸不到的黑暗裡,徒留一聲


若有如無的嘆息。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6 PM
第七章(2)

作者:裟欏雙樹


    「花很漂亮,可細細一看,透著死氣。」


  「它原本就不屬於人界。」


  「你看它的眼神,像見了老朋友。」


  「呵呵,老朋友……也可以這麼說。到是沒想到在這堥ㄗ鴠式C」


  「『你們那兒』的好東西還真不少啊。」


  「過獎過獎。」


  連胤與鐘晨比肩站在那片搖曳的純白花朵前,像閒聊,又像欣賞,兩個無可挑剔的


美好背影被陽光暈染上薄而透明的七彩光華,晨風拂動兩人的衣袂,墨黑正紅兩個顏色交


匯飛舞,於飄逸中自有種難以言述的威儀凝重。拋開所有令人不快的因素,單看這一幅畫


面,恍然間確有驚見天人之感,當然,如果沒有後頭那兩個一路狂奔而來的冒失傢伙,這


種在動人與威嚴之間平衡恰好的感覺會一直保持下去。


  「老鐘!!!我受傷了!!」古靈夕跑得太快,咚一下撞在鐘晨背上。


  「我也是!!還更重!」胡庭優舉著發紫的手掌,朝連胤哭喪著臉。


  鐘晨看著古靈夕快舉到自己鼻子下的食指,又看看胡庭優的手掌,皺眉道:「你們


又到哪裡折騰去了?不是讓你們去看霍青雲的麼。」


  胡庭優趕緊解釋道:「我們沒有亂折騰!剛才去看了霍青雲,這小子口口聲聲說昨天


他一整夜都在房媞恅情A哪裡都沒去過。然後我們就來找你們,誰知道下樓時我一不小心


碰到了掛在牆上的那幅畫,手掌一下子就冒煙了,然後變成這樣。可疼死我了!」


  「我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而已,手指也受傷了!」古靈夕憤慨不已,激動地比劃著,「


那些畫看起來很普通,可是不碰不知道,一碰才曉得簡直跟燒紅的烙鐵……不對,像凍了


一千年的寒冰……呃,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了。反正就是古怪透頂!」


  「我瞅瞅。」連胤輕托著古靈夕的手指細細查看,沉思半晌才道,「看起來是凍傷。





  鐘晨放下胡庭優的手掌,點點頭:「不錯。好像還是比較嚴重的那類。」


  在金秋十月的天氣,兩個人一本正經地說著凍傷,換成別人,怎麼看都是頭腦不正常


。但是,話從他們兩個嘴堨X來,那便由不得人不信了。


  「現在的天氣,會凍傷麼?」胡庭優傻傻地問。


  「根本不是天氣的問題。」鐘晨回頭看了一眼矗立於溫暖光華下的教堂。


  連胤朝古靈夕的手指吹了吹氣,哄孩子一樣說:「乖,吹吹就不疼了。等下再讓鐘老


弟幫你徹底治療一下。」


  「順便也幫我治療治療吧!!現在還在痛呢!!」胡庭優趕緊湊過來。


  鐘晨並不急著幫他們治傷,反到對致使他們凍傷的原因更感興趣,說:「區區一幅


畫,卻能把人傷成這樣,呵呵,倒也算珍品了。我去看看。」


  剛轉身,卻被連胤搶在了前頭,他衝鐘晨擺擺手:「驗畫這種事,我比你在行。」


  鐘晨一挑眉,不置可否。


  「還是先幫我治傷吧!」胡庭優才不管他們誰去驗畫,齜牙咧嘴地請求著。


  連胤一笑,拍拍鐘晨的肩頭:「以極炎之氣,散極凍之傷。你們鐘家的九焰地火,


至純至烈,只要功夫到家,任何陰寒質的玩意兒都會在這道火焰下灰飛煙滅。知道該怎麼


做了吧?」


  「不勞閣下操心。」鐘晨拂開他的手,拉起胡庭優可憐的爪子放在自己右手掌上,


再以左手覆蓋其上,而後閉目凝氣,嘴唇輕動,默念著只有他才懂的咒語。


  轉眼間,一團比晨霧凝重又比火焰稀薄的金藍之氣在鐘晨的手掌四周跳躍升起,他


和胡庭優的臉被映在一層忽藍忽金的顏色中,雖古怪,可看上去絲毫不會讓人有一絲心慌


恐怖之意,反而有種莫名的暖意在漸漸擴散。


   胡庭優死瞪著握在一起的手,嘴巴張得老大,一個字都說不出。


  「火焰」燒了約半分鐘,漸漸熄去。


  鬆開手,鐘晨睜開眼,輕描淡寫一句:「好了。」


  再看胡庭優的手掌,那層駭異的烏紫消褪得纖絲不剩,此時的皮膚,透著再正常不過


的顏色,剛才的傷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呀!不疼了!一點都不疼了!」胡庭優欣喜萬分地甩著手掌,千恩萬謝並崇拜無比


地看著鐘晨。


  古靈夕想了想,猜測著:「上次在霍宅,我就見你玩火玩得特別厲害!難道剛才你也


是用火幫那個白癡治好傷的?可是,他的手怎麼沒有變成熟豬蹄呢?」


  「半成火力罷了,不夠烤熟的。」鐘晨邊說邊把古靈夕的手拉過來,如法炮製地將


她的食指恢復如常。


  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胡庭優看著滿園的白花,開始發揮記者本色:「你們已經確認這是


渡難花麼?發現什麼別的線索沒有?啊,還有那些!」他的手指朝那些爬滿外牆的蔓藤一


指,「那些東西,我昨夜親眼見到它們把那些鬼魂都給抓來吃掉了!」


  「是啊,你們倆在這兒半天,不會真的只是賞花吧?」古靈夕活動著痊癒的手指,看


著一臉懶人相的鐘晨。


  「有些東西,白天與黑夜是兩回事。」連胤閒閒掃了一眼面前的花朵,微笑漸漸散去


,「有些東西,是以另一種方式活著的。」


  「陽光可以遮掩許多事情。」鐘晨接過話頭,連說話方式也像連胤看齊,存心不讓


人聽懂。


  「聽不懂!」古靈夕和胡庭優同時擺頭。


  鐘晨的目光落在那些看似毫無異常的「爬山虎」上,自言自語道:「說渡難花在冥


界時,是以過往的靈魂作為養料。如今這花到了人界,長勢依然如此茂盛,只怕這『養料


』是吃了不少啊!」


  「你意思是,我們昨夜看到的情景,那些葉子吃掉鬼魂,其實沒有其他目的,只是為


了給這個來自異界的花提供養料?!」古靈夕的腦子突然轉過了彎。


  「如無意外,當是如此。這些藤蔓,並不是如我們所見的這樣,好像跟渡難花是兩個


毫不相干的品種。沒猜錯的話,它們的根部,應該是跟渡難花相連的。」連胤用腳輕輕戳


了戳地面,接著手指輕輕一動,竟以快得無法看清的本事輕易取來一片那藤蔓上的葉子,


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道,「呵呵,死靈之氣尚有殘存,可惜啊,入不了輪迴不說,還白


白成了別家口下的美餐。我真是越來越佩服這種花之人!」


  「用死靈當養分……這些花……」胡庭優看著這些稱得上美麗的花兒,起了滿身雞皮


疙瘩,下意識地朝後退開一步,仿佛多接近它們一些,自己的魂魄就會被當成養料吸走一


般。


  古靈夕把在這媢J到的所有怪事前前後後仔仔細細串連起來一想,說:「莫不是這個


種花的人,把某件有吸引鬼魂到這堥茠漯F西,藏在教堂堙A然後那些死靈為了得到這個


玩意兒,都跑來了教堂,可是還沒進得來,便被早等候在此的渡難花吃下了肚。說穿了,


不過就是魚餌跟獵物的關係。」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明白了。」胡庭優恍然大悟地拍著腦袋,摻和進來道,「這


堮琤輕N是個陷阱!!為了養好這個不屬於人界的邪花,竟然把人的魂魄給騙過來吃掉!


這養花的人非一般狠啊!」


  「花,不就是羅德養的麼!」古靈夕覺得從嘴埵R出這個名字,有點困難,即便事實


已經擺在眼前,她還是不敢完全相信,那個肯無私救助弱者的神父,會跟這邪惡到底的渡


難花扯上關係。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8 PM
連胤搖搖頭:「丫頭,話別說太早。其實我們誰都沒有確實證據,證明羅德是種花人


,也許他只是代為照料,也許他只是被真凶利用,這些都還是未知之數。我不喜歡冤枉好


人。但是,若他真的脫不了干係……」說到這兒,連胤的眼埵釵B霜乍現,「他會為他的


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古靈夕環視著整片乍看之下稱得上「生機勃勃」的花園,寒意由腳心像上竄開,這麼


漂亮的地方,誰會想到竟然隱藏了如此悚人而血腥的秘密。也許鐘晨說的沒錯,白晝,


陽光,好看的外表,真的能隱藏很多東西。當你面對這些,很多時候不是你沒有能力去揭


開真相,而是你根本不會有那個意識去揭開,因為你的心,早被迷惑。想到這兒,古靈夕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些。


  天空的陽光被幾片流過的雲彩遮住了,花園媞朮扑t了下來。連胤轉身朝教堂媕Y走


去,拋下一句:「我去驗畫。」


  其餘三人自然不會放他一個人獨行,步伐一致地跟了上去。


  路上,古靈夕和胡庭優好像忘記了之前的水火不容,竟破天荒地私聊起來。


  「如果真是羅德幹的,你說我們在他的地盤,他會不會直接殺人滅口啊?」


  「胡說八道什麼!如果他要對我們下手,恐怕早打起來了!你有點腦子好不?再說,


就算他真要下狠手,也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也是。呃,你說那渡難花會不會吃活人啊……我覺得這麼罕見的植物,應該給它們


拍照留念!」


  「你省省吧,這個時候還想拍照?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聽他們的!不過我想活人應該不


是它喜歡的,不是說了它是靠死靈為養分的麼。但是我就不明白,搞這麼多事,騙這麼多


鬼魂過來當養分,你說這養花的人目的究竟是什麼?總不可能僅僅是為好看吧?」


  「是啊,把花從冥界偷出來種在這堙A又要費那麼大勁來養花,這麼浩大的工程,究


竟為了什麼呢?」


  鐘晨聽了身後的竊竊私語,放慢步子對那兩個冤家道:「勸你們省些口水養神。憑


你們兩個的智慧,是解不開任何謎底的!」


  「那不見得。其實我覺得我挺聰明的!」胡庭優不樂意地反駁了一句。古靈夕似是早


習慣了他這種說話方式,倒也不怒,只是哼了一聲,顯出「早晚要你知道我厲害」的架勢





    連胤一直沒有回頭,默默朝前走,將一抹心事重重的神色藏在了匆匆的腳步之下。


  燈光下,那二十四幅內容相近的畫,像二十四隻敏銳又沉默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站


在它們面前的四個外來者。


  胡庭優心有餘悸地指著其中一幅道:「就是它,剛才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手就成


了那樣!不知道是不是每幅畫都這樣!」


  鐘晨剛一伸出手掌就被古靈夕給死死拽住了:「別碰!真的好痛的!」


  「在已有前車之鑒的情況下還去幹同樣的事,只有你這傻瓜會做。」鐘晨看看她又


看看胡庭優,譏誚一笑,「放心,我不會步你後塵!」


  撇開被氣得鼻子冒煙的古靈夕,他伸出手,手掌穩穩停留在離畫面不到半寸的地方。


  片刻,他收回手,側過臉對連胤道:「有一層封印。」


  連胤只伸出一根手指,從畫前輕輕掃過,隨後點頭:「沒錯,是封印。」


   「你們確定是被這畫傷到的?」鐘晨把頭轉到另一個方向,看著一臉詫異的古靈夕


問道。


  「那還有假!!!」古靈夕不明白他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難不成她還有心思騙他?





  「這些畫是被一層封印保護著的。」連胤示意古靈夕不要激動,自己則徐徐道出原委


,「普通人是沒辦法跟這些畫有像你們描述的那種接觸,頂多只能停留在畫上半寸的地方


。這封印就像一層牢固的玻璃罩,把畫跟外人隔離開來。」


  「不可能啊!剛剛我明明就是碰到它了!!」胡庭優也以為他們在懷疑自己,手忙腳


亂地案件重演著,「剛才就是這樣,下樓時這母夜叉打了我一拳,我一下子失了平衡,就


這樣歪倒過去,手剛剛就撐在這幅畫上頭,然後就冒煙了!再然後她自己也把手指湊了上


去,也受傷了!我跟閻王老爺起誓,我沒有撒謊!」


  「真的是這樣!當時我真沒覺得有什麼東西隔離了我的手指,就這樣就摸上去了!」


古靈夕也要起誓了。


  連胤跟鐘晨互看一眼,對於這兩個有口無心的冒失鬼,他們的話的確沒有懷疑的必


要。


  「呵呵,那也許是你們運氣好,封印恰好在那個時候失去了作用。」連胤給了一個特


別牽強的答案,「不過,這封印實在太礙手礙腳,還是不要最好。」


  話音剛落,連胤臉色一沉,左手捏訣朝畫的正中心摁下,口中低聲念道:「赤風,隱


雷,無界,無形,散!」


  一圈漣漪狀的赤紅氣流從他的手指下旋繞而出,漩渦般越擴越大,隱隱有一圈龍紋狀


斑斕光帶在其中遊動,隨即竟從漩渦中飛躍而出,從二十四幅畫上逐一遊過,最後又忽一


下飛回了原位,在連胤的指下漸漸歸於無形。在這短暫而炫目的幾十秒時間堙A整條樓梯


都被籠在一種閃爍而奇異光芒下,令人瞠目。


  很快,光芒緩緩褪去,輕微一陣嘶嘶聲後,無數片如玻璃碎片的玩意兒從所有的畫上


蹦離而出,雪片般灑向空中,帶著點亮亮的光。


  胡庭優抱著頭想躲,可他很快發現,這些「玻璃渣子」在一挨到他的身體後,便成了


遇到高溫的水珠,無一倖免地消失了。


  連胤放下手,看了胡庭優一眼道:「別擔心,這些封印碎片是傷不到人的。」剛說完


,他的臉色陡然一變,但是那後又恢復了原狀。


  「好冷!!」古靈夕突然抱住了胳膊,口鼻中呼出的熱氣,被染上了濃濃的白色。


  所有人都在這一那,感覺到了天寒地凍。


  無形的寒流,失去控制般從每一幅畫堜b湧而出,那種極致囂張的低溫,足以在一分


鐘之內將在場的所有物體凍成冰塊!


  胡庭優的四肢僵硬如柴棒,臉色青白,連呼吸都開始變得緩慢了。褐色的木製樓梯,


竟泛起了淡白色的光,一層薄冰已然鋪滿其上。


  鐘晨見勢不妙,一手拉住古靈夕,另一手拉住胡庭優,瞬間將自身靈力提升到極高


,讓一道看不見的火焰,從自己體內流到那兩個快要凍死過去的可憐蟲身上。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29 PM
第七章(3)

作者:裟欏雙樹



   
  「堅持一下!」連胤鎮定地朝鐘晨O喊了一聲,自己則縱身朝前一躍,輕飄飄落在樓

梯頂端,眉眼肅穆地俯瞰著白氣瀰漫的走廊,焦點匯集在那二十四幅於寒氣中若隱若現的

畫上,神態頗似威嚴的帝王在冷冷逼視身負罪責的臣下,俊逸的臉龐上,每一道線條都成

了凜冽的利刃。


  見到連胤這般模樣,鐘晨O不由怔了一怔,但旋即又轉過頭,集中精神保護著手堛

兩個倒楣鬼。


  「幽冥十方,唯王成令。二十四極,速歸我位。」


  只見連胤一邊閉目低念,一邊將捏訣的左手輕挨在唇上,喉頭略略一動,一團綠如翠

玉的丸狀光華從他口中飄飛而出,旋動著停在他指間。隨後,他張開眼,以此手指為筆,

在正對面的空氣中瀟灑揮毫,一氣呵成寫下個似纂字又似符號的玩意兒,每一筆都透著攝

透人心的碧綠玄光,放射在空中集結成了一個立體的半透明六角形。


  吸了口氣,連胤雙掌相合,開始反覆念出一段聽不懂的模糊咒語。


  這時,鐘晨O發現周遭的白氣像被無形的力量轟一下排開了去,那種由氣體帶來的強

烈震盪,若不是他定力夠強加上又拖著兩個包袱,恐怕能把他也掀到半空去。那一瞬間,

身體又像被人在大熱天強行摁到冰潭堙A全身血管都為此猛烈收縮了一番。


  突地,眼前一道綠光迸裂開來,那停留在空中的六角形猛然射出了不多不少二十四道

光線,將那二十四幅畫籠罩其中。很快,一個個圓而光潤的銀白色彈丸被這些綠光釣魚一

般從每一幅畫堙u釣」了出來,然後一一被收到了六角形之內,空氣中只殘留下數道銀絲

樣的痕跡,再慢慢消失。


  冰天凍地的寒冷之意在h那間悄然褪去,白氣,綠光,統統不見,樓梯上的薄冰轉眼

化成了水,滋滋幾聲響後,竟蒸發成了幾道清氣,無影無蹤。


  鐘晨O抬頭一看,那六角形不知何時縮成了個拇指頭大小的光點,穩穩落回了連胤攤

開的手掌中。


  「好……冷……」


  古靈夕哆嗦了一下,長長呵出口氣。胡庭優的上下牙打著顫,臉色慢慢紅潤起來。兩

個人在同一時間張開了眼。從嚴冬回到暖春,這感覺著實太好了。


  鬆開他們的手,鐘晨O撇下這兩個包袱,徑直走到連胤身邊,看看那些似乎沒有任何

變換的畫,問:「你從媕Y拿走了什麼?」


  「喂!」緩過神的古靈夕一個箭步追上去,抓住連胤的袖子急問,「剛才出什麼事了

?我覺得好像有股寒氣把我凍僵了,什麼意識都沒有了。到底怎麼了?」


  胡庭優跟過來,懵懵然地摸著後腦勺,說:「是啊。那種感覺好像整個人都死過去了

一樣。不過我覺得恍惚中我看到好多綠色的白色的光啊……是我幻覺了麼?怎麼剛才一下

子變得那麼冷?」


  面對一群問題兒童,連胤笑笑,重新把手掌攤開,一粒綠得可愛的小圓珠子漂浮在他

手心上方,不時變幻出綠白兩色光芒,好看得很。


  「這是什麼?會飄起來的彈珠?」古靈夕忍不住想拿手去撥弄這個可愛的小玩意兒,

卻被連胤阻止了。


  「這綠珠子堙A封著冥界丟失了兩百年的靈物——二十四冰舍子。」連胤凝重地看著

手堛滲]子,「據說這冰舍子是萬年前盤踞於西阢山上的寒潭冰蟒的內丹所化,當年,這

冰蟒造了太多殺孽,冥界的王為了維繫人鬼兩界的制衡,出手殺了這畜生,為減弱這內丹

的極寒之氣,將其化作二十四粒冰舍子,封藏於冥界之中。沒有他的命令,誰都不許碰這

些東西一根指頭。」


  「難道是怕這個冰舍子會毒死人?」胡庭優插嘴道,「那還留著幹嘛?當時毀掉就行

了呀!」


  「無知!」鐘晨O把胡庭優湊上來的腦袋推開,冷冷道,「這些萬年前的活物,雖脫

不了妖孽的本性,可其內丹卻是經過千錘百煉,吸盡天地精華的寶物,往往有意想不到的

神奇功用。」


   「嘖嘖,沒想到鐘老弟對妖物也頗為瞭解!」連胤不禁朝他豎了豎大拇指,又正色道

,「這冰舍子怕是世間最寒最凍的東西了,而且沾滿了冰蟒的靈氣,那些死靈本質陰寒,

只要服下它,兩寒相撞,反而會生出至陽之力,這麼一來,他們不需要輪迴便能重返人界

,且無形之體也會隨之變回血肉之軀,屆時,他們不僅不是飄蕩於陰陽兩界的遊魂,還能

成為身負異能的活人,壽延千年。一旦有了這樣的『活人』,人界多半會遭逢禍劫,而冥

界要從其身上拿回冰舍子,真是難上加難。這就是冰舍子最大的作用。」


  「哦!我明白了!!冰舍子就相當於鬼魂的起死回生兼長生不老藥!!」古靈夕一拍

腦袋,轉而又問,「可是,為什麼吃了它的人會給人界帶來禍劫呢?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以前有誰吃過這玩意兒?還有,兩百年前它丟了?誰有本事從冥王手堸蔽F西?」


  連胤把手掌一合,再鬆開時,珠子已經不見蹤跡,他習慣性地摸摸古靈夕的頭,解釋

道:「冰蟒是妖畜,它的內丹就算是日精月華所成,也總帶了些邪性。一旦服用者的定力

不夠,很容易便會走上邪路。差不多近千年前的時候吧,負責看守冰舍子的冥將大意,冰

舍子被盜,一個心懷執念的死靈服下此物後逃匿到人界興風作浪。還好,此人最終死於他

的宿敵之手,而冰舍子也重歸冥界。可是,兩百年前,冰舍子又再度失蹤,這次,連負責

看守它的閻羅也命喪於這盜賊之手,魂飛魄散。而這盜賊竟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真是

比鬼魅還鬼魅。呵呵。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兒把它們給找回來。我也算明白了為何這麼

多年來一直查不到它們下落的原因。」


  「因為它們沒有被任何一個死靈服下,而且還被人為地封印起來,幾乎是處在一個蟄

伏的狀態,所以你覺察不到它們。」鐘晨O一語道破玄機,「而教堂這堣妝狴H會有那麼

多鬼魂聚集,就是因為有人把冰舍子藏在這堙A我想,冰舍子可以讓亡魂還陽這個事,應

該不是冥界的秘密吧?!」


  「老鐘……連這個你都知道??」古靈夕對他佩服地五體投地,一個大活人,分析起

冥界的事竟頭頭是道。


  「你果然天生吃這碗飯的!」連胤朗聲而笑,像遇了知己一般,又說,「將鬼魂引來

這堛滿y餌』,正是這冰舍子,呵呵,世上有太多亡魂想重返人間。而且,正因為有了冰

舍子,才能生成極陰之地,才能跟教堂的正陽之氣相對,而你們遇到的顛倒結界,也就是

因此而生的。這幕後之人,只需將冰舍子之氣釋放少許,便能讓周遭亡魂不顧一切聚攏而

來,利用他們的重生之念,讓渡難花有源源不斷的養料。嘖嘖,真是一物多用啊!」


  「啊?!這麼說著,事情好像就清楚了!」胡庭優不甘心地又湊了過來,語無倫次地

說,「可是我還是想不明白啊,你說這個兇手幹了這麼多大事,莫名其妙地把別人的命給

換了,又偷了冰舍子這麼個神物,明明它最大的作用是還陽,可是他不用來還陽,只是拿

來作餌。引來那麼多鬼魂只不過是為了供養從冥界偷回來的邪花。而且,最重要的是……

」胡庭優頓了頓,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道,「你們難道不覺得,從我們開始

調查這些怪事開始,就太順利了麼?從頭到尾,甚至包括拿回冰舍子,都沒有任何人出來

阻止我們。怪異得很哪……」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33 PM
  「不說還不覺得……」古靈夕嘟囔著,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胡庭優說,「這傢

伙說的好像有些道理。從我們進來折騰到現在,動靜也不算小,居然一直沒有遇到任何阻

撓。而且如果這個冰舍子是兇手大費周章偷來的東西,沒理由讓我們這麼輕易就拿回去啊

。」


  「也許,兇手只是在等待。」鐘晨O看她一眼,目光投向黑黑的樓梯盡頭,「等一個

最好的時機。」


  胡庭優的臉由紅轉白了。


  「你又嚇到他們了。」連胤同情地看著胡庭優,邊下樓邊說,「行了,我看這教堂暫

時沒有留下的必要了。你們都回去吧。」


  鐘晨O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後頭,問:「那連兄你打算去哪裡呢?」


  「對啊,現在雖然知道了一些事,可關鍵問題還是沒解決啊。你要去哪裡?不跟我們

一起查下去了麼?」古靈夕生怕連胤一聲不吭走人,事情正在緊要關頭,少了他這員大將

是斷斷不行的。


  「你可千萬別丟下我……我們啊!!」胡庭優大概是幾個人中最捨不得他的,因為只

有他會對自己和顏悅色,一點不像那個公夜叉和那個母夜叉。


  說話間,幾人走到了大廳,連胤哭笑不得地停下步子,看著他們幾個道:「你們這是

幹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只不過我離家時間有些長了,想借這一兩天回去看看。至於那

兇手的真面目,興許還是得從櫻華身上找突破口。後天城隍誕,你們見機行事。我會在那

天晚上來找你們的。」說罷,又特別叮囑道,「在跟我會合之前,你們最好不要再來教堂

了。」話到這堙A他的眼光最後落在古靈夕臉上,頓生出憐愛又擔憂的神情。


  「我知道該怎麼做。連兄不必為我們擔心。」鐘晨O突地把古靈夕拽到自己身邊,似

笑非笑地對連胤說,「至於閣下這個傻乎乎的表妹,在下會妥善代為照顧,你放心回家吧

。省城是我的地方,不論鬼神還是俗人,多少都要賣我幾分薄面。」


  古靈夕的手被他抓得緊緊,甚至有點生疼,可是她看著這男人的側臉,竟沒有掙脫他

的意思。反而有種別樣的感覺在心底滋生,若能被他這麼拽一輩子,就算被他罵是傻丫頭

,也無所謂吧……


  連胤笑看著這對男女在不經意間做出的反應,垂眼輕笑一聲,繼而對鐘晨O道:「好

,就勞煩鐘老弟了。我先走一步,城隍誕晚上再見。」正要邁步離開,他又轉回頭,面上

不再有玩笑之情,說,「記住,天外有天。凡事不可輕舉妄動。」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胡庭優跳出來拍胸脯,然後戀戀不捨地喊,「我們等你回

來啊!」


  看著連胤匆匆而逝的背影,鐘晨O略略鬆開古靈夕的手,沒有放開,拉著她舉步朝教

堂大門而去。


  「你這個表哥,來頭不小呢。」走著走著,他突然側目盯了古靈夕一眼,眼神如炬,

亮得要穿透她的心似的。


  古靈夕像被針戳了一下,趕緊心虛地把目光移開,支支吾吾道:「呃……這個……是

啊是啊,他以前在我們老家的時候就很本事呢!隔壁老王家的貓丟了,都是他幫忙找回來

的呢!還有劉大娘家的鍋壞了,也是他給修好的!」還沒說完,她已經想自己打自己的嘴

了,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啊……


  連胡庭優都極其不屑地瞪著她,每道目光都透著「連撒個謊都不會」的鄙視。


  「哦……」鐘晨O點點頭,「真的好有本事啊!對冥界瞭若指掌,身手不凡,加上那

舉手投足間的氣勢……這個傢伙……」


  「其實身份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他是友非敵,他救過我們的命,對不對?」古靈夕

趕緊搶過話頭,再讓這比狐狸還精明的男人再推測下去,連胤的真實身份呼之欲出。


  鐘晨O不置可否地笑笑:「是救過我們的命。不過,不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便可以

做我的朋友。」他伸手戳了戳古靈夕的腦門,「只有你這般頭腦簡單的傻丫頭才會動不動

就把人看成生死之交,甚至冒認親戚!」


  「我……」古靈夕的手心開始冒冷汗,根本不敢看鐘晨O的眼睛,也知道自己若開口

,只會越描越黑,只得嘟囔著低下頭。心想,反正只要不是自己親口說穿連胤的身份,那

就不算違背對冥王大人的承諾了。


  「沒想到啊真沒想到!」胡庭優悶悶跟在他們後頭,撓頭感慨,「短短幾天而已,居

然認識了你們這撥奇人異士。要是我有錢的話,就專門為你們開一本刊物,就叫奇聞錄吧

,專門記錄你們的事蹟,一定暢銷得很哪……」


  咚!


  正興致勃勃暢想將來的胡庭優捂著腦門,在鐘晨O和古靈夕足以致人死地的目光下乖

乖閉上了嘴。


  「我們就這麼走了麼?不用跟主人打個招呼?還有霍青雲,剛才一直沒看到他,是不

是該跟他說一聲?」在出大門前一刻,古靈夕問鐘晨O。


  鐘晨O搖頭:「不必了。相信他們不會介意。很多事,心知肚明就足夠。」


  「哦……」古靈夕也不堅持,又自顧自地說,「後頭城隍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


  一點點莫名的不安從她心媕蕨L。


  「後天,你們一定要帶上我啊!!」胡庭優跟屁蟲一樣繞到他們前頭,千叮萬囑地說




  「你還是回家休息吧。」


  「帶著你就是個包袱!」


  「喂!你們不能這樣啊!!!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啊!要不是我弄傷了手,你們怎麼知

道那埵釵B舍子!喂喂!!你們別走那麼快啊,等等我!!」


   教堂最頂層的窗前,午後的陽光掃過乾淨的玻璃,羅德靜靜站在後頭,白皙纖長的手

指撩開厚厚的窗簾,湛藍的眼眸注視著下頭那幾個離開的背影。


  「再見……呵呵,我們很快會再見,冥王。」


  窗簾緩緩放下,背後的人漸漸隱去。


  風吹來,花園堿麗的白花有節奏地擺動,花葉相碰,唰唰有聲。細聽之下,卻又像

是有人在風聲中低吟,或者淺笑,或者哭泣……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36 PM
第七章(4)

作者:裟欏雙樹




  回到不歸居,已是午後。漓湖放下手堛瑤蓇砥A看著走進來的三個傢伙,笑問:「一

天一夜,三個都黑著眼圈,如此辛苦可有收穫?」


  「少胡說八道,我幾時有過黑眼圈!」鐘晨O白她一眼,手上卻摸過櫃檯上的小鏡子

照了照,雖然眼圈沒黑,精神欠佳倒是顯而易見。不過比起古靈夕和胡庭優這兩個可以扮

熊貓的傢伙比,他依然是玉樹臨風的。


  「你還別說,我們這次的收穫可大了!」古靈夕故意把那個「大」字的尾音拖得老長

,連餓得咕咕直叫的肚子都忽略了,把漓湖從櫃檯堳出來,兩個人躲到陰暗角落媢蕨

咕咕,說到激動處,古靈夕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鐘晨O看著那兩個女人的背影,搖頭:「三個女人一台戲不適合她們,光古靈夕一個

人就能演整台戲。」說罷他轉身就朝廚房堥哄C


  「呃……那個,我們遇到的事可以隨便跟別人說麼?」胡庭優跟上去,看看那兩個還

在熱烈嘀咕著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問。


  鐘晨O頭也不回地說:「漓湖不是『別人』。你才是。」


  「別這麼排擠我好不好?好歹我們也一起出生入死過啊!」胡庭優沮喪地垂下頭,卻

很快又發揮出年糕精神,抓住鐘晨O的手臂,兩眼放光地懇求,「不管怎麼說,後天,後

天你們一定不要扔下我啊!!跟著你們實在太刺激了,見到的東西可能是我這一輩子都見

不到的!!我不想白白丟失增長見識的大好機會啊!」


  甩開他的爪子,鐘晨O打斷這個喋喋不休的傢伙:「城隍誕又不是我家開的,你愛去

不去,我還能把你拴在不歸居麼?還有,我肚子餓的時候不要煩我。」


  一層閃閃的希望之光頓時在胡庭優眼堳G起,他興奮地說:「這麼說,你同意了?你

真的同意了,你……」


  一個白白的大饅頭乎一下塞到他嘴堙A鐘晨O啃了一口手堛漯嶁驉A一字一句地警告

:「乖乖啃饅頭,再聒噪我就把你扔出去!」


  「唔唔!」胡庭優再不敢多說,邊點頭邊大口吃著饅頭。心堳o憤憤不平,古靈夕那

丫頭不知道比自己聒噪多少倍,卻從不見鐘晨O說要把她扔出去,可恨啊,果真是男女有

別,世風日下!


  夜堙A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漓湖邊收拾邊問在另一邊幫忙掃地的古靈夕:「丫頭,

你表姐沒什麼大礙吧?」


    「嗯,醫生說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古靈夕點頭,又停下掃把忿然道,「我決定在她

出院前都不去看她了!每次都把我當成她的學生,一見到我就是大堆說教,然後又要我快

點回家去,別在省城瞎晃悠。」一想到下午時候去醫院探望多日不見的宋世琪的情景,古

靈夕就頭痛,說這個十七表姐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可精神比哪個正常人都好,拉著她絮

絮叨叨地教訓了一個多鐘頭,早知就不起這好心去看她了。


  「她也是擔心你嘛。你自己想想,一個小姑娘孤身在省城這麼複雜的地方漂泊,哪個

親人能放心?!」說到這兒,漓湖像想起了什麼,問,「丫頭,這麼些日子了,我也從沒

認真問過你,你到省城來,你爹娘知道麼?該不會真像你說的,為了躲開那些『青年才俊

』的追捧,所以你偷跑出來?」


  「這個……」古靈夕支吾著,想了又想,決定向漓湖坦白,「我是從老家偷跑出來的

。誰讓我爹不經我同意就把我亂許給別人!不逃婚不是我的作風!」


  「哈哈,我老早就說了嘛,你還不承認。」漓湖明眸一轉,笑出了聲,「你爹把你許

給了晨O,對不對?」


  古靈夕噌地紅了臉,尷尬地點點頭。


  漓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頭,嬌笑道:「這也算一樁天大的巧事兒啊!你千里迢迢逃

婚,逃來逃去卻還是一頭栽到了逃婚對象手堙A天意天意!所謂天作之合,正是你們倆啊

!」


  「漓湖姐!」漓湖一席話,讓古靈夕從臉紅到了脖子,又羞又急地辯解道,「這……

這只是個普通的巧合罷了!我跟那老牛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我們倆一見面就會起風

波,哪裡是天作之合,根本是八字不合!」


  漓湖伸出纖纖玉手朝天上一指,頑皮之態堿G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老天爺定下的

事,不是那麼容易改的。丫頭,你說了不算的。」


  「我的好姐姐,你看在我幫你免費打掃的份上,別折騰我了好不?我肯定跟那老牛八

字不合!」古靈夕拱手討饒,被她這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一鬧,她本來就為羅德的事而七

上八下的心更加亂七八糟了。


  「八字不合?」漓湖偏不吃她這套,把她拉到桌前坐下,不依不饒地說,「好吧,既

然你老說八字八字的,那就讓姐姐我幫你看看,看你跟晨瑄是不是真的八字相沖。」


  「你會看八字?」古靈夕將信將疑地看著漓湖,「我以為你只會……」


  「只會釀酒做包子兼養你們這兩隻豬?」漓湖沒好氣地接過話頭,又去取了紙筆過來

,擺到古靈夕面前,「把你的八字寫給我。」


  古靈夕撇撇嘴,乖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寫了下來。


  拿過來看了看,漓湖微閉上眼,左手熟練地掐算起來,那模樣可比街口廟門那些鐵口

直斷的「半仙」們專業多了。古靈夕看著她煞有介事的神態,直想笑。


  半晌,漓湖的眉頭突然皺了皺,指間的掐算嘎然而止,停頓片刻,見她又重新掐算起

來,彷彿對之前算的結果有所質疑。


  睜開眼時,漓湖問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確定這是你的八字?」


  「當然啊!難道我連自己啥時候出生的都會弄錯麼?」古靈夕肯定地回答,又轉念一

想,「不過,萬一我爹給弄錯了,就沒辦法了。八字也是他老人家告訴我的嘛。」


  漓湖吁了口氣,額頭上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自言自語道:「應該是弄錯了。」


  「怎麼了?難道這八字有不妥?」古靈夕看她神色不對,小心追問道,「我跟那老牛

……真的不合啊??」


  「合!怎麼不合!」漓湖瞬間恢復常態,笑道,「東風吹得烏雲散,花月佳期近在前

。」


   「啊啊?假期?」古靈夕大叫一聲,恐懼地看著漓湖,「大姐,你不是信口開河吧?




  「到時候自見分曉。」漓湖自信地攏了攏頭髮,媚眼一斜,「我只等著喝那口喜酒便

是。」


  「你肯定在瞎說!」古靈夕突覺得從頭到腳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瘩,而「恐慌」之餘

,卻又有一絲甜甜的釋然和期盼……壞了,一定是被漓湖這個妖豔女給下了迷魂咒了,天

哪……


  正當此時,店門處傳來撲通一聲響,一個醉醺醺的長衫男人跌進店來,高喊著:「酒

!我要酒!繼續喝!什麼……什麼名角……不稀罕不稀罕!」


  許是見慣了這種醉漢鬧事的場面,漓湖歎口氣:「這麼晚了,還給我找麻煩!」叫上

古靈夕一起走過去,兩人合力把這醉得一塌糊塗的青衫男子扶到椅子上坐下,漓湖又對古

靈夕說:「看著他,我去兌點醒酒的玩意兒。」


  雖然很討厭跟個陌生的醉鬼呆在一起,不過也不好把他就這麼扔到深夜的街上,古靈

夕只得耐著性子站在他身旁看著他,防止這廝借酒撒瘋弄壞店堛漯F西。


  「酒……我要酒……」趴在桌上的醉漢嘟囔著,又冷不丁猛坐起身,醉眼迷濛中一把

抓住了古靈夕的手,痛哭流涕道,「夢蘇……不要走……我們一起……不做霸王……只要

虞姬……」


  「喂!醉鬼!放手!」古靈夕拼命把手往回拽,誰知這醉漢力氣頗大,這一下不僅沒

甩開他,反被他猛一把拖進了酒氣刺鼻的懷堙A長而有力的手臂鐵圈般將她緊緊箍住。


  「夢蘇……夢蘇……呵呵……我們不分開……」醉漢叫著別人的名字,噴著酒氣的嘴

竟向古靈夕臉上湊過來。


  「混蛋!找死!」古靈夕頓時慌了神,正拼命掙脫出一隻手打算一拳打歪他下巴時,

鉗制著她的手臂突然鬆開了,她趕緊抽身出來,扭頭一看,謝天謝地,外出歸來的鐘晨O

在最恰當的時候擰開了那醉漢的手,並反扣在他背上,用力朝下一壓,幾下便讓他乖乖貼

回了桌子上,動彈不得。


  「咋動起手來了?」漓湖端著小碗從廚房堥咱X來,人還沒走近便大聲問起來。


    鐘晨O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責怪道:「深更半夜的,你就這麼隨便收留個醉鬼,還讓

這傻丫頭一個人看著他,你有病啊?!」


    「我看他瘦瘦削削的,不是那種耍酒瘋的人哪……」漓湖也不惱,把碗放下,又問古

靈夕,「怎麼了?這一會兒時間,他沒把你怎麼著吧?」


  「他能把我怎麼樣?笑話,要不是老鐘先我一步制服了他,他的下巴早就被我打飛了

!也不看姑奶奶我是誰!」古靈夕把剛才的狼狽樣全部省略,還裝模作樣地充起好人,對

鐘晨O說,「你別怪漓湖姐了,已經那麼晚了,把他扔出去怪可憐的。等他酒醒後再打發

走就是了。」


  「嘁!」鐘晨O鬆開壓住那醉漢的手,不屑地扔出一句,「剛才不知道是誰的臉嚇成

白板了。」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1-30 02:37 PM
  「好了好了,以後我會小心,不隨便收留醉漢。」漓湖趕忙撲滅他們兩人之間可能燃

起的戰火,囑咐道,「把他扶起來,我這個獨門醒酒湯一下去,保管他湯到酒醒!」


  鐘晨O不耐煩地扣住這傢伙的肩膀把他拖起來,又仰起他的頭,一手捏住還在胡言亂

語的他的嘴,說:「快點灌!」


  「咦?!這不是姚林翡麼?」漓湖看著這張完全暴露於光線下年輕而清秀的臉孔,有

點點意外。看著她把整碗醒酒湯給他灌下去後,古靈夕狐疑地端詳著這個醉漢,問:「你

認識這傢伙?」


  「豈止我認識,全省城認識他的人可多了!」漓湖的眼堸n發出一點激動的光芒,「

這個姚林翡是城堻怞釵W的天星劇團的老闆,不但把劇團經營得有聲有色,自己本身也是

個名角兒啊,那扮相,那唱腔,一等一的好!每到有他挑梁主演的戲碼上演,要想買到票

啊,得提前一整天去排隊呢!當初我也是排了好久的隊,才搞到一張票呢!」


  「原來,這醉鬼是你的偶像……」古靈夕看她說得眉飛色舞,再看看這個不省人事的

傢伙,一撇嘴道,「那你今天真是賺了!一分錢不花,偶像專場表演,貴妃醉酒……」


  「你這丫頭,別說風涼話哈!凡夫俗子,哪個沒煩沒愁,買醉之人,背後多少都有點

值得同情的原因。」漓湖說著說著,又開始對偶像的風光往事大加讚美,「你初來省城不

知道,他最風光的時候啊,大街小巷鋪天蓋地都是他的畫報,捧他的場的觀眾,那是人山

人海哪,為了搶一張戲票,還差點弄出人命呢!」


  鐘晨O實在聽不下去,把靠在自己懷堛瑣K鬼往漓湖身上一推,說:「也不看看自己

多大年紀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發花癡!你的偶像你來照顧,我不管,我要睡覺了。」


  「我也要睡覺去了!」古靈夕也受不了她滿臉開桃花的口水樣,趕緊跟著鐘晨O一道

閃人。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漓湖叉腰一吼,「信不信我以後不許你們兩個踏進我不歸居

半步?信不信我以後不准你們喝一滴我不歸居的酒,吃一個我不歸居的包子!」


  鐘晨O和古靈夕同時收住了腳步。


  「給我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在酒和包子這兩個致命誘惑下,兩人乖乖走回到漓湖面前。


  「你們真以為我發花癡啊?」漓湖賞了他們一人一記白眼,又扯過張白紙,唰唰寫下

一行字塞到鐘晨O手堙A「天星劇團的地址。你們倆趕緊把人給我送回去!」


  「現在?」鐘晨O一皺眉。


  「要不要請你了宵夜再去呢?」漓湖虎著臉反問,說,「這麼個大活人那麼晚還不回

去,他們劇團肯定派人到處找他了。趕緊去,別讓人家擔心,一整個劇團都還指著他吃飯

呢!可不能出什麼事啊!」


    「嘁,說得好聽。還不就是想我們做免費保鏢!」古靈夕嘀咕著。


  「還有啊,等你們到了劇團,記得幫我討幾張下次演出的貴賓券啊!」漓湖把姚林翡

交到鐘晨O手堙A說,「就拜託你了!」天曉得她拜託的是幾張免費的貴賓券還是這個爛

醉如泥的姚林翡。


  把呼呼入睡的姚林翡扔到車後座上,一肚子不滿的鐘晨O發動了汽車,古靈夕回頭看

看在後座上酣睡的傢伙,說:「他不會吐吧?」


  「要是他敢吐在我車上,」鐘晨O一打方向盤,車子轉進一條小路,「我就拆了他們

劇團!」


  古靈夕吐吐舌頭,說:「要是你拆了他們劇團,漓湖一定會拆了我們。」


  沒多久,鼾聲在後座上響起,姚林翡臉上的兩團酒紅漸漸褪去,看來漓湖的醒酒湯正

在發揮作用。


  車子七拐八彎之後,古靈夕看著窗外的街道,越看越覺得不對頭,問:「老鐘,他們

劇團在哪兒啊?我怎麼覺著這條路是往教堂那堛滿H」


  「劇團在三多里那邊,本來是有兩條路可以過去,可剛才你也看到陸家巷那邊在修路

,車子過不去,所以只有一個選擇,從教堂那邊繞過去。」鐘晨O加大了油門,車子飛一

樣劃破了夜色。


  當那座熟悉的建築在前方若隱若現時,古靈夕只覺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直豎,想到昨夜

的遭遇,她突然問鐘晨O:「你別忘了教堂外頭有顛倒結界!就這麼過去沒問題麼?」


  鐘晨O淡定說道:「你忘了你表哥已經把冰舍子取走了麼?沒有這個餌,就不會再有

為它而來的鬼魂,沒有極陰氣場的存在,又何來顛倒結界。」


  「對啊……把這給忘了。」鐘旭一拍腦袋,總算放了心。


  當車子從教堂前方經過時,她剛剛放下的心,卻被後座上傳來的異動給吊了起來。


  那姚林翡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一手撐著前座,一手捂住嘴,喉嚨間咕咕作響。


  「哎呀不得了啦老鐘他要吐啦!」古靈夕大叫出聲。


  汽車嘎然停住,鐘晨O火速跳下去,拉開後車門一把將姚林翡拖了出來。


  剛一落地,便聽哇的一聲,地上瞬間多出一堆令人作嘔的穢物。


  古靈夕捂著鼻子跳得老遠,鐘晨O則咬牙切齒地罵著漓湖那個死女人,平白無故給他

找這麼一樁麻煩事。


  吐完,姚林翡捂著心口,眼堛瑣K意仍然飄來蕩去,看著面前盯著他的一男一女,他

晃晃悠悠地走過去,說:「你……你們……是誰派來的?……想監視我??……做夢!」


  看他還是一副醉鬼樣,古靈夕強烈懷疑起漓湖的獨家醒酒湯的品質。


  「先等等,確定他吐完了再把他扔上車!」鐘晨O無奈又嫌惡地打開姚林翡伸到自己

面前的手指,「平生最厭惡爛醉之人!」


  古靈夕看著這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傢伙,卻說:「也許他遇到很不開心的事吧。我

爹說,越是煩惱的人,喝酒越醉得厲害。酒入愁腸愁更愁嘛。」


  她話剛說完,卻見那姚林翡的眼神一下子直了,手指著身後不遠處的教堂,高聲說:

「夢蘇!夢蘇是你嗎?別走!你別走!」


  古靈夕搖搖頭,對鐘晨O說:「他一直在念叨這個名字,似乎還把我當成了這個人。




  「也許是他的相好。」鐘晨O隨口說。


  而姚林翡念著念著,竟撒開腿朝那邊飛奔而去,難得他一個酒醉的人竟然能不摔倒,

還能跑出如此速度,邊跑邊撕心裂肺地喊:「夢蘇!等我!你別走!」


  誰也沒想到這傢伙會突然來這麼一手,兩人趕緊追了上去。


  砰一聲響,教堂虛掩的鐵柵門被一身酒勁的姚林翡給撞開,一頭栽了進去,在地上滾

了幾圈,傻笑著爬起來,朝媕Y繼續跑。鐘晨O追進來,一把拖住了他,怒斥道:「你這

醉鬼!給我滾回去!」


  古靈夕也上來幫忙,抓住這個麻煩精的胳膊朝外頭拽。


  「夢蘇!我的夢蘇!放開我!夢蘇在堶接尼琚I」姚林翡大喊大叫,掙扎之間,居然

照著古靈夕的手一口咬下去。


  「我的媽啊!」古靈夕痛得眼淚直流,趕緊鬆開了手。


  在鐘晨O為古靈夕分神的h那,姚林翡猛地掙開他,不要命地朝教堂媔]去。


  「沒事吧?」鐘晨O抓起古靈夕的手,一圈清晰的牙印烙在上頭。


  「沒事!那個禍胎!趕緊把他抓回來!」古靈夕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她這輩子還沒

被誰咬過呢!


  跑進空蕩蕩的大廳,不見人,只看到遮住通往後花園那道門的絲絨簾子晃動不止。


  「混賬,那醉鬼一定跑去後花園了!」


  兩人確定了姚林翡的去向,火速攆了過去。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7-12-4 11:20 AM
搞鬼一家人《與魅共舞》 第七章(5)

作者:裟欏雙樹

追到後花園,灰霧與暗黑交織浮動於略顯緊張的空氣中,似有一片開於寒冰之上的花,把浸透了寒意的芬芳輕灑滿園。


姚林翡就站在縱橫在渡難花間的小道中央,不跑也不鬧了,呆呆地左顧右盼,喃喃道:「你在哪兒……別玩捉迷藏了……夢蘇……」念著念著,他竟哽咽著朝地上蹲下去,無助地抱著頭,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看來這廝的確是「到了傷心處」,古靈夕喘著氣站在姚林翡身後不遠處,聽著他淒涼徹骨的啜泣聲,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抓他回去!」鐘晨O走過去把姚林翡架起來,他不想在這個夜風凍人的地方浪費時間,更不想讓無關的人在教堂埵h停留一分鐘,這堛漲M險,像暗藏於深水中的毒蛇,誰都不知道風平浪靜的下一秒,是否是那致命的一擊。


此時的姚林翡似乎早已耗盡了力氣,呆滯的眼堣揭酗C分醉意,任由鐘晨O抓著他的胳膊跌撞著往回走。


「漓湖找的好差事!!」古靈夕也忍不住抱怨起那個花癡女人來,看著身邊這個比行屍走肉多口氣的傢伙,怒道,「真是沒出息,就為了幾個包子,我竟然攤上了這麼個大麻煩!」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她到現在才明白。


「原來你的弱點就是包子,真不知你上輩子是什麼玩意兒……」鐘晨O揚眉一笑,苦中作樂地拿她尋開心。可是,他的笑意在瞬間凝住,古靈夕也在同時忘記了要出言還擊,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身後,響起了緩緩的歌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雲朵般飄搖不定,是一個女人,在慢悠悠地哼唱著從未聽過的曲調,那調子,有些憂鬱,又有些期盼。


猛回過頭,那純白一片,在夜色堣壎~惹眼的渡難花叢堙A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影,朱紅的衣衫裹住曲線玲瓏的身軀,宛若灑在雪地堛漱@團胭脂,長垂腰際的黑髮鬆鬆地編成辮子,慵懶地搭在背脊上,辮稍隨著身體的動作頑皮的跳動著,白皙的手上握了一把小巧的水壺,小指翹起若幽蘭,一股清澈的水流從壺中淌出,溫柔地灑在花瓣上。


怎麼突然冒出個半夜澆花的女人?!看著這出乎意料的一幕,古靈夕的心突地沉了一下。這後花園只有一條來路,這女人卻在轉眼間出現在他們身後……


鐘晨O定定地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聽著耳畔那陣像被拉長的蠶絲般柔細綿軟卻又藏了無限韌性的哼唱,思考著是該視而不見還是一探究竟。


夾在他們兩人中間的姚林翡本是無力地垂著頭,可當這哼唱聲不斷地刺激他的耳膜時,他緩緩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那片雪白中的紅影,呵呵傻笑起來:「是你……換了衣裳我就……就不認識你了麼?!」


說著醉話,他又來了力氣,想掙脫鐘晨O的鉗制朝那女人奔去。


鐘晨O的耐心終於被這個醉鬼磨得精光,拉扯間,他二話不說,一掌劈在姚林翡的後頸上,看著這軟軟倒下去的麻煩精,他和古靈夕同時鬆了口氣,要是早硬起心腸給他這麼一下,哪裡會搞得如此狼狽。


把姚林翡「料理」妥當後,兩人抬頭再朝那邊一看,哪裡還有那紅衣女人的影子,只有那片白得異常的渡難花在風中搖動。


「人呢?」古靈夕揉了揉眼再看,人確實是不見了,連哼唱聲也停止了。


滴答,滴答。


她話音未落,一陣清楚的水滴聲從他們兩人的右側傳來,而那一度消失的歌聲也回來了,像留聲機媦蔗顒滬絳痋A音量由小而大。


轉頭,右側不到五步的花叢中,那個紅色的身影正安然地蹲在媕Y,依然背對著他們,手堛漱臛傾斜著,細細的水流濺落在花葉上,滴答作響。


古靈夕一個激靈,本能地朝後跳開一步,閃到了鐘晨O背後。


「夜深人靜,這時候澆花是不是不合時宜?」鐘晨O走前一步,上下打量著這個婀娜的背影,語帶談笑。


哼唱仍未停歇,對方依然專心致志地澆灌著花朵,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等待片刻,鐘晨O索性走到紅衣女人背後,故意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笑笑:「不回應別人,這可不大禮貌呢。」


在他的手掌觸到對方的h那,水壺堛漱繻y驟然停止了流動,哼唱聲也嘎然而止。


紅衣女人徐徐起了身,水壺懶洋洋地勾在她的手指上,沒幾下便從手中掉落在地。轉過頭,一個陰柔的聲音像從另一個世界飄來,帶著不真實的回音,幽然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打擾我?」


這也算是個人麼??


古靈夕看著這女人的真容,當場愣在原地,連鐘晨O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身體四肢,都很正常,那身段甚至比一般女人曼妙十倍,可是她的頭,根本不能稱之為頭,只是個用泥土揉出來的團,沒有五官不說,連層像樣的人皮都沒有。這般美麗的身軀上,卻長著這麼一個怪異的「頭」,在搭配著實震撼人心。


「為什麼打擾我?」紅衣女人的聲音比剛才陰沉,語速也更慢了些。完全分辨不出她的聲音是從「頭」上的哪個部分傳出,只知道在她「說話」時,不斷有泥土從她的「臉」上簌簌而落。說罷,她的手遲緩地抬起,落在鐘晨O肩上,纖長的手指上,形狀頗為好看的指甲晶光明麗。


「並非有心擾你雅興!」鐘晨O眼中有厲光閃過,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搭在肩上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卻不料幾分力氣之下,突覺手下一滑,那只細皮嫩肉的玉手竟從他手下輕易地脫開了去,留下一張仿若手套的完整人皮捏在掌中,竟是一招破皮抽骨的脫殼之計。


少了那層皮的包裹,一股腐臭之氣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腦從那只暴露在外的蒼白指骨間竄出,熏得古靈夕差點背過氣去。鐘晨O屏住呼吸,扔掉手堛漱H皮退開一步,眨眼間,一張符紙已出現在他背在身後的左手上。


「為什麼……打擾我?」紅衣女人不依不饒地朝他們逼近,手臂直伸,白骨顫巍巍地往前抓動著,目標直指鐘晨O的臉孔。


鐘晨O冷冷盯著這個怪物,說了聲:「教堂豈是你這妖孽能呆的地方!」言畢,他一閃身,手臂靈巧地繞過對方的白骨爪,對準那泥團腦袋的正中間一點,但見一張紅符端端貼了上去。不待她有機會多走出一步,他手出劍指,對準那紅符厲斥一聲:「破!」只聽P一聲巨響,那女人的泥巴腦袋被炸開了花,又像亂刀砍開的西瓜一樣,一塊塊掉落在地上。而這沒有了頭顱的身體,也在此時定在了原地,像尊沒有完成的雕塑。


古靈夕捂著狂跳的心走上前一看,碎開的泥塊濺得到處都是,一旁的渡難花也被染上了難看的黑點,無數根斷開的細藤條纏繞著橫陳在一邊,依稀辨得出它們的根部應該是插在那泥團媕Y的。想起剛才見到的那一頭烏髮,古靈夕拈起其中一根藤條,驚訝地看著鐘晨O:「這個就是她的頭髮?!」


鐘晨O拿過她手堛漯捧N兒扔在地上,看著那具無頭身軀,說:「不要亂碰!她的邪氣非一般的重。」


瞪著眼前這具跟木頭人無二的軀體,古靈夕狐疑著爆發出一連串問題:「平白無故多出這麼個女人,她到底是什麼?人?鬼?還是妖魔?她想對我們不利?為什麼她會出現在教堂的後花園?」


「有邪氣卻非鬼魂,有實體卻非人類。總之,她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在真相尚不明了的時候,鐘晨O乾脆地捂住了她聒噪的嘴,掃視著這個詭氣瀰漫的後花園,還有那片迎風搖曳的冥界之花,冷笑,「小小一座教堂,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羅德,我早晚要跟你討教明白。」


拉下鐘晨O的手,古靈夕指著這具「木頭人」問:「要拿這個怎麼辦?別告訴我你打算把她背回去研究!」


「她和姚林翡,你選一個來背。」鐘晨O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旋即神色一變,呵了聲,「小心!」古靈夕還沒回過神,便被他猛一下拉開,那只白骨蒼蒼的手竟擦著她的前額劃了過去,隨風而過的濃烈腐臭味,熏得她幾乎嘔出來。


「頭……我的頭……」淒厲的哭聲從地上那堆散開的泥塊堸n發而出,那具無頭身軀似著了魔般,瘋狂地朝鐘晨O他們撲來,而它沿途踩過的泥土竟像燒著了般冒出白煙。


鐘晨O拖著古靈夕敏捷地避到一旁,趁這撲了空的怪物未及時回頭之機,又衝到昏迷的姚林翡身邊,火速將他拽到了通往後花園出口的臺階上,對古靈夕說:「看好他,如果他醒過來,馬上打暈他!」


緊急時刻,古靈夕不敢說個不字。


轉頭看向那邊的花叢間,找不到鐘晨O他們的怪物此刻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媕Y轉來轉去,斷開的脖子媯o出縷縷灰霧,在空氣堨|下飄散,像無數個搜尋食物的舌頭,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其中一縷,正飛快地朝他們這邊遊來。


「本來還想帶回去研究,看來是留不得了。」鐘晨O冷哼一聲,從臺階上跳下,縱身躍起,落到離那無頭怪不到兩步的地方,雙手捏訣,一張黑符夾在指間,正要斥念咒語時,身後卻冷不丁傳來個鎮定而洪亮的聲音:「這麼晚了,你們還在花園媟F什麼?!」


古靈夕一聲驚呼,從臺階上彈了起來。這聲音就來自她背後。


鐘晨O下意識地轉回頭,就是這短短h那,一陣染著腥味的怪風從他身前一掃而過,待他再回頭時,那只無頭怪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花園最媞搌瑰藂仇B,似有道黑影一閃而過。垂眼一看,那怪物剛才所站的地方,除了一地雜亂的泥土外,還有幾絲銀白色的黏液。


「我並不歡迎搗亂的客人。」羅德提著一盞馬燈,從臺階後的暗處走出,燈光映亮了他沒有表情的臉,那雙藍眸媮繻虪i見一抹慍色。他看看呆望著自己的古靈夕,又看看腳下像頭死豬一樣的姚林翡,不悅地說,「沒有其他事的話,請你們儘快離開。」


鐘晨O收回符紙,走到羅德面前,看著這個不復往常冷靜的神父,發現他除了臉色很不好看之外,額頭上還滲著汗珠,仿佛剛剛幹了什麼費力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鐘晨O微笑著向他道歉,指了指姚林翡道,「我這朋友酒後鬧事,沒頭沒腦闖進你的花園,如果造成了什麼損失,我會賠償。」


羅德落在他臉上的眼神,霎時變得如刀一樣淩厲,但是僅僅半秒時間,又恢復到之前的冷淡,說:「鐘先生,謝謝你的好意,我這堥癡S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需要你賠償。」他停頓片刻,沉沉道,「只是有些東西,一旦壞了,是誰都賠不起的。」


「呵呵,沒錯。比如人命。」鐘晨O直視他的藍眸,別有意味地笑笑,旋即扶起姚林翡朝出口走去,經過羅德身邊時,不忘拋下一句,「打擾了,有時間一定再來找神父聊聊。」


羅德什麼都沒說,只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頭霧水又驚魂未定的古靈夕趕緊跟上去,上臺階時,她只顧著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羅德,沒留神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前撲了過去。


「小心!」羅德及時邁出一步,有力的臂膀在緊要關頭攬住了古靈夕的身子。心慌之下,她只覺一股電流從羅德手中傳出,刺透了自己的身體,心臟都情不自禁地猛然緊縮一下。望著那雙海一樣深藍的眼睛,古靈夕眨眨眼,慌慌張張地說了聲「謝謝」,然後一溜煙跑了出去。


羅德看著她匆匆而逃的背影,面孔上罩起一層陰霾,他滅了手堛瑪O,任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漸漸隱去。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29 02:00 PM
作者:裟欏雙樹


  從天星劇社堨X來,古靈夕晃悠著手埵h出來的一疊戲票,哭笑不得地跟鐘晨說:


「就為了這幾張破戲票,漓湖差點害死我們!」


  鐘晨揉著耳朵,剛才把姚林翡送到他那些為他的失蹤急得團團轉的同事面前時,這


些中氣十足的演員們千恩萬謝的感激詞震得他耳膜發顫,伸了個懶腰,他拉開車門,說:


「回去睡覺。以後再跟那個死女人算賬。」


  古靈夕坐進車堙A回想起在教堂媥D遇到的恐怖一幕,不甘心地問:「怎麼會突然冒


出個沒頭的紅衣女怪物?先是顛倒結界,又是上古邪陣,渡難花冰舍子,小小一座教堂居


然藏了這麼多稀罕東西……這個羅德,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鐘晨打著呵欠,努力睜大睏倦的眼睛,「不過,真相應該很快浮


出。有人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是嗎?」古靈夕撅起嘴,玩弄著自己的手指,有些沮喪地說,「我只覺得事情到了


現在,一切還是亂麻一團。我們明明做了很多事,卻像什麼都沒做過一樣,好像一直在迷


霧媕Y繞啊繞的,根本沒找到出口。」


  「對你這種食欲遠高於智慧的人,我可以理解你這種感受。」鐘晨冷不丁冒了句噎


死古靈夕的話,轉而又凝重了起來,說,「雖然現在我還不清楚來龍去脈,但是,打從我


們插手到趙大嬸的命案開始,就已經成為了一個陰謀的一部分。羅德是否是製造陰謀的元


兇,我現在無法定論,但可以肯定,他是關鍵。」


  「說了等於沒說!我還知道他有問題咧!」古靈夕撇撇嘴,發洩似地對著車窗外大叫


了兩聲。


  「你嚎什麼嚎?!」鐘晨最鄙視任何擾人清夢的行為。


  古靈夕轉過臉,嘿嘿一笑:「心堣S亂又鬱悶,吼兩聲就舒服了!」說罷,她真像是


忘記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一樣,沒心沒肺地托著腮,充滿期待地看著窗外的夜景,「緊張了


這麼些日子,後天城隍誕一定要好好玩玩!省城堛獐q會一定比老家熱鬧好多!」


  鐘晨無語地望著身邊這個思維「跳脫」的丫頭,前一秒還在為羅德的事操心,下一


秒馬上暢想到吃喝玩樂上去。真不知該罵她頭腦簡單,還是該贊她心胸豁達。他瞟了一眼


她倒映在窗玻璃上的俊俏臉孔,心頭不由自主笑了笑,像寒夜堥S來由吹過一絲暖風,柔


軟的安慰。其實,如果有這麼個傻丫頭一直在身邊,也不是什麼壞事吧,起碼,沒什麼機


會去寂寞。


  天上飄落起了零星小雨,獨行於孤寂夜色中的汽車包圍在陡降的溫度堙A可車內,卻


淺浮著只有特別的人才能感覺到的暖意……


  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月映西樓時,鐘晨才揉著惺忪的眼睛從不歸居的上房堨X來


,教堂堛熙s番折騰,著實耗去了他不少精力,又一想到回來時漓湖拿到那些戲票時興高


采烈的模樣,便恨不得將她扔到教堂的後花園,跟那無頭女人去「分享」喜悅。這一覺睡


得雖然舒坦,可是肚腹不饒人,咕咕亂叫下,再美的夢也被吵醒了。他打著呵欠,希望廚


房堛滬鼓咧S有被古靈夕洗劫一空。


  腳步剛越過最後一級樓梯,一陣誇張的咀嚼聲便從大堂那邊傳來,在這種萬籟俱寂的


夜堙A這樣的聲音很容易讓人誤會不歸居正遭遇百年不遇的鼠患。


  見他下來,古靈夕費力地咽下口堛漸]子,舉著油光光的手指指著盤子媔剩的一個


包子,慷慨地說:「來得正好!還剩一個!」她的對面,胡庭優那傢伙正吧唧吧唧嚼個不


停,左手捏著包子,右手抓著雞腿,兩個餓死鬼風範的傢伙發出的動靜,猶勝鼠患。


  「你什麼時候來的?」鐘晨瞪著大快朵頤的胡庭優,看看窗外,離天亮還早得很,


這傢伙居然深更半夜跑來不歸居吃霸王餐?!


  胡庭優口齒不清地說:「明天城隍誕……說好一起去……我怕我遲到。」


  「呃……那真是辛苦你了!」鐘晨覺得他真是「精神可嘉」,就因為怕他們到時候


甩了他,居然半夜就蹲在了不歸居。抓起那個倖存的包子,鐘晨看著他們倆調侃,「我


想你們倆上輩子肯定關係不錯,餓死鬼甲跟餓死鬼乙,連吃相都這麼默契。」


  「你能知道前世我是什麼人麼?」大概吃昏了頭,胡庭優竟把他的挖苦話作了真,極


有興趣地說,「不過我聽我奶奶說過,人還是不要知道自己的前世比較好。」


  「啊?!為什麼呀?」古靈夕一直覺得「前世」是個很有意思的玩意兒,像許仙之類


的人,如果不是前世做了好事,又怎麼會遇到白蛇這麼癡情的妻子呢。


  「她老人家說,所謂前世,其實跟昨天前天沒有區別,都是過去的時光,不能改變的


事,忘卻最好,否則只會徒生心魔。」胡庭優似模似樣地說著,「人,不需要知道自己從


哪來,但一定要清楚往哪裡去。」


  「你奶奶說話很有意思。」鐘晨笑了笑,「如果你有她老人家的一半睿智,你會比


很多人都優秀。」


  「有點深奧……」古靈夕感歎同時也在疑惑,「聽你說的這些,你奶奶是個很厲害的


人啊,不但說話深奧,連渡難花這種玩意兒她都知道。她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我一直很崇拜她老人家的!小時候,她跟我講過很多有趣的故事。不過她也沒幹過


什麼特別的事吧……」胡庭優為難地咬著筷子,努力搜索著回憶,「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


離開半邊村了,在那之前,我奶奶就是個普通的村婦,每天就幹些曬草藥納鞋底的事,沒


什麼特別的。」


  「半邊村?」鐘晨放下吃掉一半的包子,嘴角一翹,「有趣的名字。」


  「嗯。聽說我們這個村子的歷史相當悠久,老人們知道許多傳奇故事,傳說古時候,


我們村媮晱X現過天神和靈獸呢!因為他們的庇護,半邊村才能平平安安延續到現在!」


胡庭優越說得口沫橫飛,仿佛自己身上都沾了仙氣般。


  「吹牛!」古靈夕舔著嘴巴,根本都不給他面子。


  「倒有點世外桃源的感覺。」鐘晨打量了胡庭優幾眼,笑道,「如果你們村子真那


麼有傳奇色彩,出幾個你奶奶那樣的能人,也是不奇怪的。」


  話音剛落,廚房的門簾被掀開,漓湖托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走出來出來,見鐘晨


也坐在桌前,放下雞湯便很抱歉地跟他說:「包子花卷饅頭全沒有了,連麵粉都一撮不


剩。」她鳳眼往古靈夕二人一覷,「這兩個傢伙太能吃了!大半夜把我吵起來給他們做吃


的,簡直是兩個魔星!」


  「還算有些良心,給我留了一個!」鐘晨說「留」字的時候,非常之勉強,如果他


再來晚一步,連包子皮都見不到了。


  「呵呵。」漓湖嬌笑一聲,繼而一拍手,像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忙拉住鐘晨道,


「我又釀了一種新酒,反正你也沒吃的了,便宜你,讓你嘗個鮮!」說罷,不由分說拖著


鐘晨進了廚房。


  看著空空的灶台,鐘晨望著漓湖,說:「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我知道你從不把品嘗


新酒的美差給我。」


  「明天你要領著他們一道去城隍誕?」漓湖直截了當地反問。


  「就算我不領,他們自己也會去。」鐘晨笑笑,眼際卻劃過一絲嚴肅,「他們不止


是去玩,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們去做。」


  「他們可以做什麼?幫你吃飯?」漓湖想笑。


  「去城隍誕的不止我們,還有個客人。」鐘晨眼埵野閃過,如暗夜堛漪P子,「


羅德身邊的女僕,櫻華。我想世上最瞭解羅德的人就是她了。」


  「你想從她身上套消息?」漓湖似乎並不看好他的辦法,「雖然沒見過,但是聽丫頭


說的,這個櫻華對羅德言聽計從,難道去一次城隍誕就能改變她的態度,讓她出賣主人麼


?」


  「極喜或者極悲時,往往是一個人心理防線最脆弱的時候。」鐘晨耐心地說,「我


一直覺得櫻華不是個壞人。她對城隍誕的嚮往,好像孩子對糖果的渴望一樣,雖然強烈,


但是相當乾淨純粹。我們已經說定明天要跟她同行,希望在圓了她願望的時候,也能知道


些我們想知道的事。」


  「這是場勝負不明的賭局。也許你們從她身上根本挖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漓湖斷


然說道,認真之態跟從前的慵懶嬉笑判若兩人。


  「你似乎很不願意我們去城隍誕?」鐘晨乾脆地問。


  「是!」漓湖坦然承認,「我不想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有事。」


  「理由。」鐘晨感興趣的是這個。


  「明天是十月初十。」


  「我知道,城隍誕每年都是這一天。有什麼特別麼?」鐘晨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如果我跟你說,明天夜堿O百年一遇的血月祭呢?」漓湖長出一口氣,劈堸埶梬


道,「血月當空,萬魔俱動。這一天,天空的月亮被血色淹沒,隱埋在世間的邪氣蠢蠢欲


動,封印在地底的妖孽會在這陰氣最重的一刻破土而出。屆時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而且城隍誕的底細你總該知道,說穿了就是鬼界的孤魂野鬼借這個所謂誕辰的光,出來人


界大吃大喝一回罷了。單是個城隍誕也就罷了,那些小鬼不會有什麼大危害,而且有你在


,它們也是斷不敢造次的。可是明天,城隍誕和血月祭恰好重疊在了一起……邪魔妖鬼等


了一百年才能等到的極陰之時……你說我能不擔心麼?」


  「你確定明天是血月祭?」鐘晨的眉頭皺了皺。


  「我還能有錯!」漓湖差點跳起來,敲著鐘晨的頭道,「你不去好好準備一下重新


封印那些想趁此機會脫離制縛的妖孽,卻想著去找個姑娘套情報,你沒睡醒是不是?!」


  鐘晨抓住她的粉拳,惱怒地辯解:「你也說過是百年一次,別說我,連我爹都沒有


遇到過血月祭,只不過是從舊典籍上看到過而已!而且書上關於這個日子的記載也非常少


。我又不是你,每天有那麼多閒工夫算這個算那個,我怎麼知道明天是血月祭,你真以為


我是神仙啊!」


  「那你現在知道啦!你還要帶他們去嗎?!」漓湖不依不饒地逼視他。


  鐘晨吸了口氣,道:「也許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明天恰逢血月祭的話…


…」


  「你!」漓湖恨不得拿手邊的水瓢砸在這個固執的男人頭上。


  看不見的火在兩人間燒得正旺時,門簾被人唰一下掀開了。


  古靈夕探個頭打量他們,奇怪地問:「你們兩個唧唧咕咕說什麼呢?!半天不出來!


還以為有人醉死了呢!」


  「吃飽了吧?」鐘晨不再理會漓湖,走到古靈夕面前拖著她走了出去,「吃飽了就


回去睡!」


  「喂喂!慢點,我還想喝雞湯!還有沒有雞湯……」


    古靈夕滲著口水的聲音越來越小。


  漓湖歎了口氣,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出了廚房逕直走到大堂,古靈夕被鐘晨帶走


了,胡庭優大概也回房睡了,四周空曠地安靜著。她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一扇來,仰頭望


著天上的一彎新月,經過昨夜一場小雨的洗刷,這月亮像是嵌在明淨的鏡子堣@般,淺淺


的黃,閃耀著細碎的光。明天,還能看到這樣的你麼?!


  漓湖保持著這個動作,許久許久。


  「你在看什麼?」


  以為已經去睡了的胡庭優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


  「天上只有月亮。」漓湖沒回頭,輕淺的笑聲從她口中飄出,「呵呵,你又在看什麼


。」


  「看你啊。」胡庭優很老實地回答,「不歸居堛熙o些人,個個都是不正常的高人。





  「你在罵人還是誇人啊?」漓湖轉過臉,精緻的臉蛋被月光罩了一層美妙的朦朧。


  「當然是誇你們啊。現在就拿你來說吧,做的飯菜那麼好吃,釀的酒那麼醇美,居然


一個人就把整個不歸居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有啊,據我觀察,連鐘先生和那個母夜叉都要


給你幾分面子,你還說你不是高人?!」胡庭優望著她的臉,有些入神,「跟你們在一起


……好像很早很早就認識你們似的……」


  漓湖把手覆在他的額頭上,一手叉腰道:「怪,沒發燒啊。難道喝多了?你也沒喝酒


啊?」


  「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偶爾抒發一下莫名的情懷也是很正常的。」胡庭優朝她嘿嘿


一笑,跟她擺擺手,「好了,我去睡了。為了明天,我要養足精神!」


   看著這傢伙興奮的背影,漓湖搖搖頭,沒有了笑容。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29 02:40 PM
作者:裟欏雙樹



看著這家伙興奮的背影,漓湖搖搖頭,沒有了笑容。
   翌日傍晚,鐘晨  領著一路聒噪的古靈夕和胡庭優來到教堂大門前。還沒進去,便看到櫻華站在鐵閘極門後的小道上,拿著掃帚清掃落葉。
  
   “櫻華﹗”古靈夕喊著她的名字,興沖沖地跑了過去,一心想著城隍誕的她,全然忘記昨夜差點在這裡丟了性命。
  
   停下掃帚,櫻華看著撲過來挽住自己胳膊的古靈夕,又看看跟在她身後的鐘晨  ,愣了剎那,怯怯地問︰“有事?”
  
   “你什麼記性呀?﹗”古靈夕瞪大了眼,“不是約定了嗎,今天我們一起去城隍誕玩啊﹗”
  
   “今天?﹗”櫻華眼裡有光彩閃過,卻瞬間如燈滅,她搖搖頭,“還是不去了。人太多,我這個樣子……”
  
   一條好看的絨線帽子變戲法般出現下古靈夕手裡,她洋洋得意地晃悠著︰“早知道你還介意這個,所以準備了好東西給你﹗”說著,她不由分說把帽子扣到櫻華頭上,又把帽檐刻意往左下方拉了拉,滿意地說,“看吧,帽檐剛剛能遮住你的左眼,看起來還滿時髦的﹗”
  
   “是挺好看的。”鐘晨  跟胡庭優難得的異口同聲。
  
   “你們……”面對眼前這幾熱情的家伙,櫻華不知所措。
  
   “走吧﹗一年一次啊,多難得﹗”古靈夕搶下她的掃帚扔到一邊,容不得她說不,硬把她拖出了教堂。

放下濃濃的窗帘,羅德的房間重歸於陰暗。他轉過身,笑笑,自言自語道︰“希望你們玩得開心﹗”
  
   走到對面那座碩大的書架前,羅德握住第二排上的一本書,朝外稍用力抽出。隆隆幾聲悶響,書架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一扇寫滿符文的小門。
  
   推開門,羅德碧藍的眸子裡飄過一片紅影,飄渺若染血的雲。
  
   昨夜在花園中襲擊鐘晨  一行的無頭紅衣女,此時端端立在門口,垂著手,靜如雕塑。而在她腳下,鋪滿了濃濃一層枯萎的植物。
  
   羅德手指輕動,一朵渡難花出現在手中,俯身把花放到紅衣女腳下後,他輕輕托起對方的手,那只被鐘晨  抽離了人皮,只剩空空白骨的手,滿含憐惜,甚至是虔誠地輕吻了下去。
  
   “我會拿回一切,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為了你……”他抬起頭,望向那具沒有知覺的身軀。
  
   他的身後傳來黏膩的唰唰聲,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劃過……
  
  
  
  
   天色越黯淡,加入到城隍誕遊玩大軍的人越多,一整條長街,人潮涌動,彩燈炫目,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兒擺滿兩旁的小攤,熱氣騰騰的香味從每一家招攬聲此起彼伏的食肆裡傳出,熱鬧之景令人嘆為觀止。
  
   古靈夕站在街口,那興奮的神情賽過一只掉進米缸的老鼠。天生貪熱鬧的她,以前在老家,只要有類似的廟會之類的活動,她場場不落,不玩到失魂落魄絕不罷休。而眼前這個城隍誕,比老家最大型的廟會還要熱鬧幾分,再被那些撲鼻的香味一勾引,無怪她早已按捺不住,拖著櫻華直沖到一個賣各色糖葫蘆的攤檔前。
  
   拿過兩大串亮晶晶紅彤彤的糖葫蘆,也不管櫻華愛吃不愛吃,古靈夕還是極慷慨地塞了一串到她手裡,說︰“請你吃﹗”然後她迫不及待塞了一個到自己嘴裡,鼓著腮幫子扭頭跟鐘晨  說︰“給錢﹗”
  
   胡庭優見機不可失,馬上跟進,也取了一串糖葫蘆,朝鐘晨    腆一笑︰“順便一道給了吧﹗”
  
   大庭廣眾之下,鐘晨  強撐風度給了錢,然後很郁悶地接受了一個事實,糖葫蘆只是個淒涼的開端,今晚自己注定要當一群餓死鬼的移動錢莊。
  
   順著人流朝前頭走,耳邊充斥著鑼鼓嗩吶二胡等等一切樂器的高亢奏鳴曲,賣胭脂水粉小玩意兒的,推銷狗皮膏藥家傳秘方的,玩雜耍唱戲的,一處比一處惹眼熱鬧。一路下來,古靈夕和胡庭優手裡不約而同地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和吃食,從面人兒到萬花筒放大鏡,從叮叮糖到蒸餃燒麥烤魚,應有盡有,只有櫻華什麼都沒有買,一直拿著那串糖葫蘆,不時小心地舔兩下,然後四望著周遭的流光溢彩,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你還說不來,瞧瞧,多好玩﹗”古靈夕咧著油光可鑒的嘴直笑,又盯著櫻華手裡的糖葫蘆,說,“不好吃嗎?都走了半條街了,你還沒吃完。”
  
   “不不,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櫻華趕緊擺手,生怕她誤會,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蘆。”
  
   “不是吧?”胡庭優把一大塊什錦涼糕塞到嘴裡,驚奇地看她,“你這麼大人了,第一次吃糖葫蘆?”



鐘晨  一笑,玩笑似地問︰“羅德沒請你吃過嗎?”
  
   五彩的燈光把櫻華露在外頭的右眼映得分外迷離,而她也像突墜入一個沒有方向的夢裡,迷惘地搖頭,喃喃︰“他說過帶我來看,可每次都忘記了……”說罷,她又像突然驚醒的人,忙住了口,答非所問地連說,“沒什麼沒什麼……很好吃,很好吃﹗”
  
   一陣喧嚷的鑼鼓聲傳來,適時掩蓋了一場莫名的尷尬。
  
   古靈夕拽著櫻華鑽進人群,看夠了台上耍得正歡的猴戲之後,自己也跟個猴子一樣,靈巧地從人堆裡鑽了出來,哧溜一下竄到一個轉糖畫的小攤前,盯著那些插在稻草垛子上的,用紅糖澆成的小動物和植物,尤其是正中央那條精致無比的飛龍,眼睛開始放光。
  
   “老鐘﹗給錢﹗”
  
   一晚上,鐘晨  反覆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耐著性子走過來,摸出錢放在頭家面前,鐘晨  不屑地笑笑︰“轉糖畫除了看運氣,還得看技巧。我估摸著你把我手裡的錢都花光,也轉不到這條龍。”
  
   “胡說﹗告訴你,我手氣好的很,我三歲就替我爹上麻將桌子,替他贏了一大把﹗”古靈夕朝他扮鬼臉,然後搓搓手,瞅準糖畫攤上那個畫滿各種動物的輪盤,把手指放在嵌在中心的竹製指標上,用力一轉。
  
   指標從飛快轉動到緩緩停下,古靈夕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暗暗喊︰“龍﹗龍﹗龍﹗”
  
   可惜,應了鐘晨  的烏鴉嘴,指標瀟灑地越過畫著龍標誌的地方,不偏不倚停在一只“桃子”前頭。
  
   “哈哈,桃子好啊,這是壽桃,姑娘一定長命百歲﹗”頭家喜笑顏開地舀起一勺糖汁,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倒出了一個寥寥幾筆的“桃子”,用竹簽串了,取下來交給癟著嘴的古靈夕手裡。
  
   “請你吃﹗”古靈夕把桃子塞到胡庭優手裡,不死心地說,“不行,我今天非要轉到那條龍﹗”
  
   說罷,她不由分說又動手轉起了指標。然後就看到她手裡陸續多出了“桃子”“小花”“小鳥”之類的最不值錢的糖畫,頭家則笑瞇瞇地給她算著,轉一手多少錢,轉兩手多少錢。
  
   在她轉出了第八個“桃子”的時候,鐘晨  實在看不下去了,拉住她說︰“小姐,等你轉到那條龍的時候,我也破產了。不如我來吧。”
  
   “你?﹗”古靈夕不相信地打量他,可是她實在太想要那條威風凜凜的金龍了,於是點點頭,“好,要是你幫我轉到那條龍,我……我請你吃桃子。”


“好大方呀﹗﹗那個,好像你手上所有東西,都是我掏錢買的。”鐘晨  白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指標上,“我只幫你這一次﹗為了我的錢包。”
  
   “嗯嗯,好好﹗”古靈夕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充盈於心房的開心不僅是他答應幫自己拿到那條龍,更大程度是因為,她喜歡他總是那麼暖的大手握著自己。雖然只是轉動一枚小小的指標,但那種被保護被支援的安心感,更讓她動容。
  
   兩只交疊在一起的手輕輕一動,一種同心協力的默契不期然自兩個人心底升起,儘管只是為了拿到一只糖汁做的金龍,但這感覺,不但古靈夕,甚至連鐘晨  也覺得,很好。
  
   指標晃悠著旋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頭。
  
   嘎吱一聲響,指標緩緩停下,箭頭端指著“龍”,分毫不差。
  
   “呀﹗中了中了﹗”古靈夕高興地拽住鐘晨  大叫起來,一張臉興奮地像熟透的蘋果。
  
   從頭家手裡接過這條“價值不菲”的糖金龍,鐘晨  頒獎一樣放到古靈夕手裡,調笑道︰“你還真容易滿足,一條小糖龍就把你高興得連姓啥都不知道了。”
  
   “我天生不貪心﹗”古靈夕興高采烈地舉著糖龍,吃水不忘挖井人地連連跟他道謝,末了不忘感慨,“老鐘,多虧有你啊﹗”
  
   “呵呵。”鐘晨  望著那張在半透明的糖龍後笑容燦爛的臉,淺笑之余,竟覺得自己也滿無聊的,居然會幫這個傻丫頭去轉糖畫,然後在看到她為一條糖龍那麼開心時,自己居然也莫名其妙地高興。真是見鬼。
  
   櫻華看著他們倆,一抹羨慕的微笑浮現唇邊,轉瞬即逝。
  
   胡庭優則忙於解決古靈夕交給他的八個桃子,滿嘴糖塊,嚼得很是帶勁。
  
   這時,一陣喧嘩從前方傳來,然後便聽到許多人大喊︰“城隍老爺出來啦﹗”
  
   嗩吶鑼鼓頓時響成一片,八個精壯漢子,抬著朱漆加身的木杆,上頭架著一座佈置講究的寬敞座椅,城隍老爺的塑像端坐椅上,上百個打扮成兵勇模樣的人,敲鑼打鼓在前頭開道,在人群的歡呼聲中,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城隍廟方向往這邊巡游過來。
  
   “搞這個有什麼特別意義嗎?”古靈夕擠在人群裡,一邊小心護著手裡的糖龍不被人群壓壞了,一邊問鐘晨  ,她實在不明白一個泥巴胚子,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待遇。
  
   “只是個風俗而已。城隍老爺是老百姓心裡專管妖魔鬼怪的,有他在,就會庇佑人間不被邪魔侵擾。所以每次到他誕辰,老百姓都要為他慶祝一番,希望能沾點城隍老爺的威風,讓邪魔外道遠離自己和家人。”鐘晨  扯著嗓子跟她解釋。

聞言,古靈夕聳聳肩,嘀咕︰“城隍就熱鬧成這樣,那冥王又算啥?怎么沒聽到過冥王誕?﹗”真是應了那句“滿壺水不響,半壺響叮當。”的老話,這些祈求城隍給他們帶來平安的老百姓,哪個又知道,在城隍之上,其實還有個堪比帝君的冥王,而且這個冥王還是她古靈夕的“表哥”,一想到這裡,她便覺得這世界真是無比奇妙。
  
   再看街道兩旁,城隍塑像經過的地方,都像約好了似地,整齊地擺出了各式銅盆,裡頭火焰高燒,許多人把一捆捆紮好的紙錢虔誠地往銅盆裡放,嘴裡嘟囔著祈求城隍老爺保佑之類的話。一陣陣冷風吹過,銅盆裡的紙灰飛出,卻並不是正常地四散而落,而是像遭了龍捲風一般,在銅盆上方有規律地打著旋兒。
  
   古靈夕定睛一看,那些銅盆周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些半透明的男女,在那裡嬉笑著,做出你爭我奪的動作。她揉揉眼再看,確實如此,男女老幼都有,每個人的身體都是越往腳下越透明。古靈夕訝異地拉住鐘晨  ,踮起腳在他耳邊說︰“我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我好像看到那些銅盆周遭有好多看不到腳的人﹗”
  
   “你看到了?”鐘晨  略是一驚,旋即又想起,她應該是看得到的,隨後無所謂地說,“就當你看不到吧。它們也是沾城隍的光,出來人間找點油水。一般不會造成危害。我會密切關注它們的。”
  
   “哦。”古靈夕吐吐舌頭,嘟囔道,“還真是個好日子,人鬼同樂,和諧天下呀。”
  
   鐘晨  聽在耳裡,笑了,這丫頭的一張嘴,絕對有把死人說活的潛質。
  
   笑過,他抬起頭,望著高掛空中的一彎明月,淡淡的柔黃溫和地籠罩著它,安詳靜謐。如果你永遠是這個顏色就好了。鐘晨  在心裡嘆了口氣。
  
   看看時間,離午夜還有不到兩個鐘頭。
  
   這時,一撥不知從那裡竄出來看熱鬧的年輕人,鬧騰著沖到人群裡,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古靈夕被這突然涌動起來的人潮裹著,身不由己地朝前方而去,而鐘晨  則被人潮隔斷在相反的方向。
  
   “喂喂﹗擠什麼擠﹗我要扁啦﹗”古靈夕大叫著扭動身軀想擺脫這些彪悍的人,可群眾的力量永遠是偉大的,她的掙扎不起任何作用,一直被沖到街的另一端,她才逮著個機會鑽到一家賣古玩的小店裡,避過人群站穩了腳,大口著喘氣。再看她的寶貝糖龍,到了這會兒,只剩下一根竹棍,上頭殘留著一點糖渣。
  
   “我的龍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一口都沒舍得吃啊﹗﹗﹗”
  
   “靈夕﹗”前方,有個柔弱的聲音在努力地喊著。
  
   古靈夕循聲望去,擁擠依然的人群裡,櫻華一手摁著帽子,一手焦急地朝她晃動,纖瘦的她,靠自己的力量似乎是沒辦法脫身的。
  
   見狀,古靈夕忙沖過去,瞅準機會抓住她的手,朝空隙處用力一拉,拖著她雙雙竄回到古玩店裡。

“好多人……我的腳都離地了……幸好有你。不然不知道會被人流沖到那裡去。”櫻華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
  
   “我差點被擠死﹗好不容易拿到的糖龍也犧牲了﹗”古靈夕哭喪著臉,伸頭看向四周,說,“老鐘和胡庭優呢?該不會都被沖散了吧?”
  
   櫻華皺著眉,說︰“這么多人,怕是走散了。”
  
   想了想,古靈夕看著街對面︰“估摸著他們還在那邊,得想個辦法過去。”
  
   看著人頭攢動混亂一片的大街,櫻華為難地說︰“怕是有點困難吧。”
  
   “沒事,可以找路繞過去。”古靈夕轉身問店裡的掌柜,有沒有別的路可以繞到街對面去。掌柜的朝前一指,說順著他店外這條小巷鑽過去,左轉,再沿著那條小巷走過去,便可以繞到城隍廟的後門,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能到街對面了。
  
   “走吧。”古靈夕拽著櫻華出了店門,踏進了店外那條相對來說人煙稀少的小巷。
  
   走著走著,櫻華突然說︰“你是擔心他有事吧?”
  
   “啊?﹗什麼?”古靈夕一愣。
  
   “你擔心鐘先生。”櫻華淡淡一笑,“剛才轉糖畫的時候,你的眼神很福祉。”
  
   “那啥……福祉?﹗有嗎?﹗”古靈夕傻笑著一張紅臉,到是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櫻華給看穿了。這個女人,心思跟她的身形一樣纖細呢。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時的櫻華,似乎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輕鬆,竟像個長輩一樣語重心長,“能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至大的福祉。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輕易放棄。只要彼此有愛,任何問題都可以解決。”
  
   巷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大家的心裡都只有那場熱鬧的城隍誕,誰會注意到兩個往反方向低語而行的女子。在熱鬧中倖存下來的安靜,大概擁有釋放人心的神奇力量。
  
   古靈夕沒有想到櫻華這樣的悶葫蘆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


(待續)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29 05:26 PM
作者:裟欏雙樹




    「你有過喜歡的人麼?」古靈夕跳到櫻華前頭,直視她的眼睛。


  一群孩子挑著燈籠,嬉笑著從前頭跑過,籠罩在彩色燈籠下的火光在幽暗裡拉出一道

道流光。櫻華的視線入神地追隨著這些轉眼即逝的美麗光彩,喃喃:「那一年,我也是提

著這樣的燈籠,站在流光溢彩的街口,看到了他。」一抹用淡然卻悠長的笑容浮現在她的

唇角。


  「誰?」古靈夕刨根問底,她沒有忘記鐘晨O交待的任務,櫻華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

是一個突破口。


  孩子們的嬉笑聲漸漸遠去,櫻華短暫的笑容也隨之淡去。


  「我問他,以後是不是每年都可以陪我來看燈。」長長的睫毛垂下,帶來一片揮之不

去的落寞,「他說,只要我在他身邊,他會的。」


  「他承諾了,可是卻沒做到?!你們分開了?」古靈夕終於明白為什麼櫻華對城隍誕

這麼念念不忘了,原來那滿街的花燈燭火,藏的是她一個未曾實現的願望。


  「呵呵,比分開更讓人難過。」櫻華苦笑,前行的腳步越來越慢。


  「啊?!不會是死了吧?」古靈夕脫口而出,旋即又呸呸兩聲,「對不起對不起,我

瞎猜的。」


  「若死了,也斷了牽念了。」櫻華望向天際的彎月,許久後才說了一句,「人在咫尺

,心在天涯。」


  「天涯?啥意思?」


  古靈夕話沒說完,便聽到腳下傳來嘩啦一聲響,緊跟著是一聲蒼老的「哎呀!」為了

與櫻華保持對面相向,古靈夕一直以倒退的方式前進,一心只顧著聽她講話,哪裡看到背

後的狀況。一個麻布粗衣的老者,蹲在地上心疼地拾起幾塊瓷器的碎片,他身旁,是一塊

用藍布鋪墊在地的簡陋小攤,四角上各插了一個小木棍,拴起細線,把擺放在布上的各種

做工還算精緻的瓷器圍了起來。而背後不長眼的古靈夕,一腳過去,剛好把放在最邊上的

一個半身人像踢成了碎片。


  「啊!對不起啊對不起,我沒看見!」古靈夕趕緊跟老者道歉,「這個人像多少錢,

我賠你!」


  「算了算了……也不值幾個錢。」老者衝她擺擺手,惋惜地看著手堛爾H片歎氣,「

可惜啊,今天還沒開張就蝕了本,晦氣呀。」


  這時,她們才注意到老者的地攤上除了這些瓷器之外,還擺著一摞細竹條做成的竹圈

,在月色下閃著光滑的青光。


  「您老在這賣瓷器?」古靈夕左看右看,實在覺得這條人煙稀少位置不佳的小巷絕對

不是擺攤的好場所。


  「小本生意,租不起店鋪。當街的地方又被別人占滿了。只好擺在堣F。」老者把碎

片小心翼翼地包進一塊破布堙A坐回到攤旁的小馬紮上,渾濁的老眼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們

,說,「我也不是賣瓷器的。那些竹圈是供人玩耍,用來套取攤子上的玩意兒,一個銅板

可以扔五個圈,套中多少拿走多少。兩位姑娘要不要試試手氣?」


  「哦!原來就是套圈遊戲啊!」古靈夕在老家也見過類似的小攤,不過那些攤子上不

光是瓷器,還有食品香煙絹花之類的別的小玩意兒,每次總引來不少人圍觀,那些捏著竹

圈的人更是聚精會神瞄準比較值錢的獎品,扔得不亦樂乎。想到自己剛剛踢壞了人家的東

西,加上又可憐這老者的處境,古靈夕跟櫻華說:「一起玩吧,我請客!」


  「我不會啊,你自己玩吧。」櫻華趕忙搖頭,又看著那在夜風中不時哆嗦兩下的老者

,走過去,掏出幾枚銅板放下,說,「算我玩過了,但是沒套中任何東西。」


  「姑娘!」老者叫住櫻華,掌紋縱橫的蒼老手掌拽住了她,幾枚銅錢原封不動放回她

手堙A「我不是乞丐,謝謝你的好意。」


  櫻華遲疑地縮回手,看向老者的目光埵h了層莫名的疑惑。


  「那我來十個圈!」古靈夕放下兩枚銅板,若不是想著還要去找鐘晨O他們,以她的

個性和扔圈的技術,一百個圈也不夠她玩。


  「好好。」老者取了十個竹圈交給她,感激地笑著,「謝謝姑娘惠顧。」


  照規矩站到攤子外指定的地方,古靈夕瞄了瞄準心,一鼓作氣把手堛漲阭擙蟑茈竣F

出去。


  結果到是出乎她意料的。十個圈,她竟然套中了兩個獎品,還是一對雕刻精緻的金童

玉女塑像。


  「居然中了?!」古靈夕高興得蹦了起來。


  「姑娘好手藝啊!」老者似乎毫不介意她用兩個小錢換走了超過同等價值的東西,爽

快地把那對金童玉女拿過來,又說,「看來姑娘好事將近了。我這對金童玉女,還從沒有

人拿到過呢!」


  古靈夕把這對漂亮的瓷娃娃接過來,紅雲飛上了臉,心堻葧滋地暢想,口頭卻否認

:「老伯你別拿我說笑了哈,我還小呢,好事還早呢。嘿嘿嘿嘿。」


  「哈哈,看你我有緣,我再送你個小玩意兒。」老者從襟口出摸出一個小布包,打開

來,取出兩張剪成鴛鴦形狀的紅紙交給她,說,「這東西是一位故友送我的,你這對娃娃

也是他做出來的,他說將來若有誰拿走這對娃娃,又是個心善之輩的話,就把紙鴛鴦也給

他,只要在這兩張紙上寫上他自己和他心上人的姓名和八字,再塞進娃娃堙A他們就可以

生生世世做一對神仙眷侶了。」


  「真的?」古靈夕看著手堿麙o發亮的紙鴛鴦,將信將疑。


  「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我這朋友是修道的。我到希望是真的,現在難得碰到像姑娘

你這麼善心的人,就算個祝福也好吧。」老者誠懇地說,然後又從身後的竹筐媞N出一隻

筆來,「寫上吧,我教你怎麼打開那個娃娃的底座。」


  「這……好吧!」老者那番「神仙眷侶」,著實對古靈夕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加上

老者盛意難卻,她接過筆,唰唰幾下在其中一張上寫下了該寫的東西,然後照老者的指點

,揭開了一個娃娃的底座,把紅紙鴛鴦放了進去,再封好。


  「還得寫上心上人的八字呢!」老者看她只寫了一張,提醒道。


  「我不知道他的八字啊!」古靈夕老實地回答,把筆遞回給他,「反正我已經知道怎

麼打開這個娃娃了,回去再補上。」


  「呵呵,一個也夠了。那就祝姑娘心想事成了!」老者看著像摟寶貝似地抱著兩個娃

娃的古靈夕,風霜成皺的老臉上綻開高興的笑,又提醒道,「還有,這娃娃要好生保存,

媕Y的八字更不要輕易給外人看到!」


  「嗯嗯。我知道了,謝謝老伯!天這麼晚了,您也早點收攤吧!」古靈夕道了謝,歡

天喜地地拉著櫻華離開了地攤,構思著等會兒見了鐘晨O,要怎麼跟他炫耀自己一箭雙雕

贏了一對這麼漂亮又神氣的金童玉女。


  「姑娘好走!」老者朝她們的背影揮揮手,抄起雙手坐回遠處,並沒有收攤的意思,

佝僂的身影,漸漸被夜色遮掩無形。


  天際的彎月越來越細,幾乎成了一條細細的弧線,虛弱而詭異。


  古靈夕瞅著懷堻o對眉開眼笑的金童玉女,自己也樂開了花,這個城隍誕的收穫實在

不小,好吃的好玩的好聽的,一樣不缺。而櫻華自然是沒有她那樣的好心情的,前行途中

,她不時回轉頭看向剛才的地攤,心頭的疑惑在一層層加重。


  「你看這個金童,那眼神,是不是跟……」古靈夕剛把金童娃娃舉到櫻華面前,卻突

然停下了腳步,看著右前方愣了愣。


  同時間,櫻華也微微張開了口,有些驚訝地看著前方。


  藍色的四方粗布鋪蓋在地,琳琅滿目的瓷質人像擺滿其上,摞得整整齊齊的竹圈在淺

淺月光下泛著青幽的光。


  一切都跟剛才的地攤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擺在攤旁的小馬紮上少了個坐在上頭

的老者。


  「套圈的攤主都喜歡把攤子擺在這條巷子婸礡H」古靈夕雖覺得事有古怪,卻暫時想

不出別的理由。


  「不太可能吧。」櫻華看著面前這沒有人照管的地攤,說,「就算是另一個攤販把攤

子設在這堙A也不至於連所有的擺設都一樣吧,連鋪在地上的布都是一個顏色。還有那個

,你看。」她指著藍布最前頭的一個侍女塑像說,「這個,跟剛才我們看到的完全一樣。




  古靈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


  如果這是同一個地攤,那是絕對沒有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們前面的。這條巷子除

了一頭一尾相通,沒有別的岔路。老者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收攤再繞到巷口的另一端趕

到她們前頭,再規整地把東西擺好。


  「別管了,我們快走吧。」櫻華拉住古靈夕,加快腳步朝巷口走去。


  然而,走了幾分鐘後,兩人又不約而同停了步子。儘管她們可以清楚看到那些從巷口

外經過的行人,甚至能聽到他們熱鬧的交談和笑聲,她們就是無法接近。明明在大踏步前

進,可巷口跟她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不變的距離。


  「我們好像遇到麻煩了。」櫻華咬了咬下唇。


  「再試試。」古靈夕拖著她,撒開腿朝巷口跑。跑了許久,巷口依然在前方。反倒是

在左前方相同的位置,驀地又出現一個完全相同的套圈地攤,空空的小馬紮依然在那堙A

像個看熱鬧的路人般打量著跑得氣喘吁吁的兩人。


  城隍誕,鬼出門。古靈夕突然想到剛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搶食物的「人」,不由得

說道:「我想我們遇到鬼打牆了!我們一直在原地轉來轉去!」


  她話音剛落,卻突覺得懷堣@燙,像被塞了一團炭火般灼熱。古靈夕垂眼一看,那對

本上了五彩釉的金童玉女突然變得通體赤紅,像塊燒紅的炭,詭異的紅光從娃娃的中間激

射而出。


  古靈夕慌忙一撒手,娃娃摔落在地,應聲碎開。兩股鮮血樣的液體分別從隨開的兩個

娃娃中間噴湧而出,在半空中畫出兩道妖異的弧,然後嗖一下墜入地堙A再迅速鑽入土下

,一左一右拱起兩道土壤外翻的痕跡,並飛速蛇行向前。


  劇烈的震顫從腳下傳出,古靈夕只覺得自己被人扔到了一個瓶子堙A然後這瓶子被用

力地左右搖晃。


  「小心點!」櫻華拉住古靈夕,兩個人如同在顛簸在巨浪上的小舟上,互相攙扶著保

持平衡。


  一陣颶風從正前方撲來,身材嬌弱的她們再也支撐不住,兩人齊齊摔到在地,風捲起

的沙土鋪天蓋地砸在她們身上,肆無忌憚鑽進她們的眼睛,要將她們生吞活剝了一般。


  兩人緊靠在一起,抱頭閉眼,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在覺得風力減弱了些後,古靈夕努

力抬起頭,看向前方。


  那兩道在地底蛇行的力量在前頭轉了個彎,繞成了一個碩大而標準的正圓形,然後便

停止了運動,完全靜止下來。


  「那是……」古靈夕愕然地盯著前頭的「圓圈」。不待她和櫻華站起身,一陣隆隆巨

響自地底傳來,震得人心都要碎開似的。


  突地,那靜止在地的圓圈內,赫然湧出大量的黃土,噴泉般層層而出,那陣勢看得人

目瞪口呆。


  而更令她們愕然的是,一個人影,竟從這不斷湧出的黃土中心慢悠悠地「升」了出來

,最後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中。


  長及腳跟的白髮在風中巍然不動,跟那黃土一般顏色的寬大袍子裹著一個比正常人高

大出兩倍不止的身軀,再看那「人」的正面,古靈夕跟櫻華都倒吸了口冷氣,這傢伙哪有

什麼正面,他的臉,只是一個由黃色沙土構成的類似於臉的平面,沒有五官沒有表情,而

那些沙土還像活物一般,在他「臉」上不斷遊走著,形成一個個不斷變幻著的怪異圖案。


  「你……你是什麼怪物!」古靈夕遏制住心頭的慌張,大聲呵斥。櫻華則緊緊握住她

的手,雙唇緊閉,死死瞪著前方的怪人,身體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絲毫哆嗦。


  「呵呵,剛剛你才興高采烈從我手媊麂咫@對金童玉女。這麼快罵我是怪物了?!」

怪人的聲音低沉得像天邊的悶雷,一笑起來,連空氣都在顫抖。


  這個恐怖的怪東西是剛才那風燭殘年的老者?!


  古靈夕實在沒辦法把那張可憐巴巴的老臉跟面前這個從地底冒出來的巨大怪物疊加在

一起。她一吸氣,從地上爬起來,往前跨了一步,仰頭看著對方,強作鎮定地呵道:「哼

!我就知道你這老東西有古怪!哪有把攤子擺在這種小巷子堛滿I還磨蹭什麼,不把你的

來處交待清楚,休怪姑奶奶不客氣!」


  不管誰看到這一幕,都會為古靈夕捏一把汗。那情景,活像一隻不怕死的螞蟻在向大

象宣戰。


  嘲諷的大笑震得對方的胸膛起起伏伏,連兩側的土牆都止不住地顫悠起來。


  「古靈夕,我很早前就跟冥王說過,我要的人,看他能保得了多久。」


  古靈夕心下一個激靈,回想當初初見連胤時的驚險一幕,不由脫口而出:「你……你

是那個枉死城主?」


  「見過我的鬼跟見過我的人一樣少。小姑娘,你是很幸運的一個。」枉死城主停止揶

揄的笑,從空中徐徐落下,站在離古靈夕幾步開外的地方,俯視著這個他用一根手指就能

捏死的小丫頭,「那次沒有要成你們的性命,是我手下之人無能,加上冥王那老東西從中

作梗,呵呵,這次,你們註定要跟我回枉死城去!」


  「呸!你個混賬老傢伙!胡亂騙魂魄到你那座該死的城堨h,阻撓他們輪回,一個害

人精還敢這麼理直氣壯地找姑奶奶的麻煩!今天我就是拼了一條命也不會放過你!」古靈

夕想到那些被排隊走進枉死城的冤魂,再想到鐘晨O曾經間接死在這老傢伙手堙A心頭頓

時怒火高燒。


  「你?!」枉死城主將腰微微彎下,沒有雙眼的臉朝古靈夕靠近了些,一股土腥混著

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若非看你是冥王心心念念要保護的人,我只需差遣幾個手下便能

收了你的小命。」


  「少說大話了!」古靈夕一叉腰,還不怕死地墊起腳朝他吼了回去,「你那些手下,

我又不是沒交過手,想要我的命,恐怕難點!還有,你根本不是不屑出手,而是你瞅準了

連胤和老鐘現在都不在我身邊,所以才敢露面欺負我!你根本不是冥王和老鐘的對手!裝

什麼清高厲害!」


  「唇槍舌劍的小丫頭。有趣有趣。」枉死城主直起身,一層黃沙從他詭異的臉上簌簌

落下,「你們硬闖入我的城池,害死我兒子,今天我定要拿你這丫頭去祭奠他!」


  兒子?!古靈夕這才想起,連胤曾說過,那個在枉死城外死在老鐘手堛漸捰蝔k人,

是這老東西的獨子。一層冷汗自古靈夕背脊冒出,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來。


  「先解決了你,然後是鐘晨O!」枉死城主緩緩伸出雙手,「明年城隍誕,就是你們

兩個的忌日。」


  呈現在眼前的那雙巨大的手掌,鮮紅的血從上頭每一條紋路中滲出,鮮血覆蓋的皮膚

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那字跡,古靈夕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剛才她寫在紙鴛鴦上的

,她的生辰八字。


  「這……怎麼跑到你這堣F?!」她猛然想起鐘晨O曾不斷提醒的,切忌不能向人透

露八字,可是可是,剛才寫八字的時候明明沒有被這老東西看到啊!


  「那兩張紙鴛鴦,是用我手掌的皮做的。呵呵。它們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回到我手

。」枉死城主一語道破天機,濃重的殺氣自他體內湧出,「古靈夕,有了這個,哪怕你死

了,也不得自由,只能乖乖隨我留在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


  古靈夕被他的話擊得倒退一步。


  「跟我鬥,你的資歷差了太多。」枉死城主輕蔑的哼了一聲,空氣中似有一道存於無

形的怨毒目光鎖定了已無退路的古靈夕,一個碩大的凹洞赫然出現在他的「臉」上,黃沙

在媕Y攪著漩渦,黑霧漫出,深不見底,一條與鐵鎖鏈相差無幾的「舌頭」打那霧中探出

,帶著滿身銳利的倒刺,兇悍地朝古靈夕撲來。


  暗罵了聲他娘的,古靈夕順手從地上拾起一塊尖石,橫下心死就死吧怎麼著也要跟這

老怪物拼了!眼見那明晃晃的「鎖鏈」朝自己頭顱衝來,她甚至嗅到從上頭發出的森寒的

腥臭之氣,正要舉起石頭砸去的h那,她被一隻手用力扯到了一旁。


  鏘一聲巨響,鎖鏈撲了個空,將古靈夕站過的地面砸出了一個裂縫四分的大坑,而以

鎖鏈為中心三步範圍內的所有東西,在一瞬間變成了暗紅色的黏液狀物質,在迅速的融化

中翻滾著氣泡。


  「你不可能是它的對手。」櫻華拖著古靈夕避到牆角邊,她拉下頭上的帽子,抬起右

眼望瞭望這個強大的敵人,低聲朝古靈夕囑咐道,「聽好,等下不論是什麼來帶你離開,

你都不要掙扎反抗!跟它們走不要回頭,這樣你就可以逃出這個結界了!」


  說罷,她鬆開古靈夕的手,徑直朝枉死城主走去,頗有些豁出去要跟他決一死戰的意

思。


  「你想幹什麼!」古靈夕一把抓住她,她一直以為,櫻華是該被自己保護的人,現在

怎麼莫名其妙顛倒過來了?!她一個只會種花種草做點心的嬌弱女子,怎可能跟枉死城主

這樣的人物對峙?!


  櫻華出人意料地甩開古靈夕的手,雙手朝她肩上用力一推,將她送回到牆角處,神情

肅然地示意她安安分分留在那堙A然後給了她一個淺淺的笑:「你是小主人心媟平垠n的

人,我會盡力保你周全!」


  說完,櫻華回頭快步朝枉死城主走了上去。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29 05:27 PM
小主人?!誰是她的小主人?!古靈夕被她的話弄懵了。


  「枉死城主,你以為你騙了她的八字就可以肆無忌憚麼?」那頭,櫻華停在離枉死城

主幾步開外的地方,仰望著面前巨大的身影,不卑不亢地說,「有我在,你休想帶她走!




  「我本有意放過你這無關緊要的丫頭。」枉死城主微微俯下臉,看著面無表情的櫻華

,一陣大笑,口堛甄篜嚓H著笑聲嘩嘩而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到沒想到你會站出來

強出頭。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多拿一條性命。」


  櫻華一言不發,垂下頭,十指相扣,在胸前擺出個奇怪的姿勢,雙唇輕動,誦念著誰

也聽不懂的咒語。


  「櫻華你瘋了嗎!」古靈夕一骨碌撲上去想拉開她,可人還沒挨近,便被密佈在櫻華

四周的一層無形氣浪給掀開了去,像撞在了堅硬的牆上,重重摔倒在地。


  而對待櫻華,枉死城主沒有動用他的鎖鏈,只朝她伸出了右手。在觸到櫻華的脖子之

前,他的手臂瘋狂地拉長著,手掌上泡在血水下的青脈突突跳動。以他的掌力,要捏死櫻

華比捏死個螞蟻更容易。


  淩厲的掌風朝櫻華劈去,她卻依然保持原狀,彷彿面前的危險只是虛無的幻覺。


  「櫻華!」古靈夕大叫一聲,別過了臉不想看到那即將發生的一幕慘劇。


  一片散亂的光影從古靈夕緊閉的眼前跳動而過,飛起的石頭泥塊砸了她滿頭滿身,但

是,她卻沒有聽到櫻華的聲音,反而聽到那老不死的枉死城主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怪叫。


  張開一隻眼,古靈夕大吃一驚。


  櫻華依舊站在原處,長髮和衣袂被強大的氣浪掀得高高飛起,一層薄而透亮的紅色光

彩在她身體四周緩緩遊動,似晨曦初現時的第一抹亮色聚集在一起,簡單卻華麗。


  而枉死城主的右手仿若被粘在了那層紅光之上,掌下皮肉滋滋作響,竟還冒出了陣陣

帶了焦味的黑煙。


  但見他用力一拉,皮肉橫飛中,到底還是把右手抽了回去,震人心魂地痛嚎聲尚未消

減,他臉上的黃沙也如扭曲的肌肉般亂顫一氣,並大塊大塊地剝落了下來,亂糟糟地飛散

開去。


  看情形,這老傢伙的確是遭了不可預料的慘重還擊。


  不過古靈夕詫異地並不是那不可一世的枉死城主居然也會遭逢這麼狼狽的一幕,真正

讓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是那個平時總羞羞怯怯連說話聲都不敢放大的櫻華。


  此時的她,雙腳已緩緩離開了地面,並在上升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透明,直到兩隻

腳徹底消失,化作了一條靈光閃爍呈淡青色透明狀的蛇形尾巴。她的頭髮身上的衣服如融

冰般消去,取而代之一身佈滿了青色鱗甲的奇異皮膚,點點碎光在排列整齊的鱗甲上閃爍

不止。


  櫻華竟變成了一個根本喊不出名來的怪物?!古靈夕用力揉著眼睛,又驚異又迷惑。

然而,當她的目光往上而走,落到櫻華臉上時,她猛地張大了嘴,又猛地拿手捂上了——


  一道耀眼的紅色光紋從櫻華那可怖的左眼框堛戎X,走勢像一支筆,以她的左臉為紙

,俐落地寫著什麼。一道道相同模樣的「筆劃」迅速出現並勾連在一起,而布在她左眼上

的條條傷痕也在這些光紋看似無狀的蔓延下漸漸消失,她原本瞎了的左眼居然緩緩睜開了

來。至於左臉上那些閃著異光的「筆劃」,在她那只呈琥珀色的左眼眸完全呈現出來時,

也停止了運行。


  古靈夕之所以捂上了嘴,是因為她清楚見到,出現在櫻華左臉上的「筆劃」,分明組

成了一個清晰且漂亮的朱紅色大字——




  魑。




  鐘家丟失了數百年的傳家寶,魑魅魍魎堛漲悀j,連鐘晨O都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

,謎一樣的「魑」,居然是櫻華?!


  古靈夕摁住狂跳不止的心,難怪剛才她說什麼自己是她小主人最重要的人,她口中的

小主人,定然就是鐘晨O了!!櫻華身上的巨變,著實比枉死城主突然來尋仇更讓古靈夕

震撼。


  「你……你是……」枉死城主捂著受傷的右手,怒氣騰騰地望著飄飛於面前的,人身

蛇尾遍佈鱗甲,左臉上刻著個大大的「魑」字的怪女人。


  「鬼王鍾馗座下,魑魅魍魎四法器之首,魑。」櫻華緩緩道,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凝固

在眼內,連正眼也不看枉死城主一眼,「今天,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動古靈夕一根毫毛。




  「原來是鐘老鬼當年收服的四惡靈之首。」枉死城主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略一沉思,

旋即冷笑道,「呵呵,我說一隻小小的魑,怎能傷得了我。剛剛護著你的那層紅光,不過

是鐘老鬼留在你身上的護身印罷了。是我疏忽,竟著了你的道。」說罷,他又乾笑一聲,

道,「不過,隔了這麼些年,鐘老鬼的護身印至多保護你一次,自身尚且難保,還想顧著

別人?幼稚之極啊。」


  「不妨看看是誰幼稚。」櫻華一笑,手指在空氣中畫了個怪誕的符號。


  三道流星樣的紅光驀地從天際某處筆直墜下,沒入古靈夕身旁的泥地堥S了動靜。


  但,僅僅眨眼間的安靜後,古靈夕只覺地底傳來微微震動,身邊的一塊地上突然異動

起來,兩棵矮矮小小的從沒見過的樹從土下快速「長」出,樹幹兩側各長了一支跟人胳膊

般粗壯的樹枝。沒等她反應過來,四支樹枝好像兩個大男人的有力臂膀,一左一右把她緊

緊架住。


  「喂!你們!」古靈夕正要掙扎,卻猛想到櫻華剛才囑咐自己的話。走神的h那,土

堻漱S竄出一道豔豔紅光,從她的後背上直扎進去,從胸口處鑽出,隨即落到了她前面。


  古靈夕只覺有股涼風自體內穿梭而過,定睛一看,那落在面前的紅光竟是枚白色棋子




  她正要開口,冷不丁卻被那四隻「樹手」猛地朝後拖去。


  「喂喂!你們要幹嘛幹嘛啊!!住手住手!」當古靈夕發覺它們正拖著自己往土下頭

鑽時,馬上慌了神,大喊,「不能下地啊!我會憋死的!!」


  她的喊叫沒有任何作用,兩棵怪樹鐵了心將她從地上拖進了地下。在古靈夕的視線被

泥土徹底蓋住前的h那,她看到枉死城主再次朝櫻華舉起了雙手,口堛甄篜鴗]像瘋了似

地扭動起來。而躺在地上的那枚棋子,在一陣騰起的煙霧中,變成了個看起來頗熟悉的人

影……


  當古靈夕的眼睛徹底蒙上一層黑暗時,陣陣土腥味也隨之鑽入她的鼻子堙C儘管什麼

也看不到,她卻能清楚感覺自己仿佛身在一癱軟軟的爛泥堙A然後被兩股極大的力量拖著

往前移動。耳畔還不時傳來唧唧咕咕的怪聲,好像有兩個口齒不清的傢伙在暗自交談著什

麼。


  「喂!你們是什麼東西!要帶我去哪裡!」古靈夕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剛一說完,

額頭上就挨了一記重創,很像被個石頭砸中了般。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她根本聽不懂的唧

唧咕咕聲,比剛才多了些急躁跟不耐煩。


  「誰拿石頭丟我!你們這些鬼東西!」古靈夕忍住額頭上的疼,大罵。


  咚,又是一個石頭類物體砸到她頭上,痛得她哎呀大叫。


  這回的唧唧咕咕聲堜~然還帶著嗤嗤的怪笑。


  這些鬼東西難道就是用這種方式阻止自己開口說話麼?古靈夕憤怒地想。為了能在重

見天日前不被砸死,她咽下一肚子火不再言語。生氣之餘,又為還留在地上的櫻華擔心起

來,就算她是看起來有兩把刷子的「魑」,但是敵人是枉死城主啊,那個連冥王都無法一

舉剿滅的老東西……她千萬不能出事啊!


  想到這,古靈夕心急如焚,如果不快些去找幫手,估計櫻華很難全身而退吧。


  不知又過了多久,在土下的黑暗媢C走得頭暈目眩的古靈夕突見眼前一亮,身子像被

兩隻手朝上一托,無比輕鬆地從地下冒了出來,跌落到一旁。


  清新的空氣霎時灌滿了古靈夕憋悶已久的身體,她張開眼,撫著心口大口喘氣,目光

迫不及待投向四周,發現自己已然身在一堵漆成朱紅色的城牆下,四周空無一人,身後,

一口枯井正朝外冒著嫋嫋白氣和一股土腥味,而枯井旁邊,靠著一對小小絹布娃娃,保持

著嘴朝她咧嘴壞笑的神情。男娃娃的瓜皮帽,女娃娃的丫頭髻,加上它們胸前的朱紅大字

,古靈夕當然一眼認出這兩個小東西就是曾經被鐘晨O父子利用來捉弄自己的「魍」和「

魎」。


  難道剛才是它們變成了樹的樣子把自己從枉死城主布下的結界堭洃F出來?!可是它

們又是怎麼來到這堛漫O,是櫻華召喚它們來的麼?!還有那枚棋子,明顯就是當初變成

鐘晨O模樣的那個「魅」嘛,它跑來這堣S是要幹什麼?


  老天,古靈夕用力拍了拍一團亂麻的腦袋,先不想那麼多了,找到鐘晨O才是正經。

她起身拾起魍魎娃娃,轉身沿著城牆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城牆的盡頭,古靈夕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和來往的行人,花燈美食依然熱

鬧其中,再回頭,發現那城牆正是城隍廟的外牆。


  穿梭於熙熙攘攘的人群,古靈夕焦急地尋找著鐘晨O的下落,也許那傢伙也在拼命地

找自己吧。胡思亂想間,古靈夕垂在胸前的頭髮突然被人用力扯了扯,痛得她差點叫出了

聲,低頭一看,魍魎娃娃不知什麼時候用小手拽住了自己的頭髮,正一上一下扯得來勁。


  古靈夕趕忙用手擋住它們的動作,閃身避到街邊,生怕被路人看到兩個會動的絹布娃

娃。


  「喂!」她怒斥一聲,一把把魍魎的手拉下來,把它們倆舉到面前,惡狠狠威脅道,

「不要以為你們救了我,我就不會跟你們算賬,扔我石頭就算了,現在還扯我頭髮,你們

那麼喜歡捉弄我麼!當心我……」


  她話沒說完,卻奇怪地瞪大了眼睛。


  魍魎娃娃的眼珠,不約而同朝左邊偏了過去,嘴堣S唧唧咕咕說個不停,模樣滑稽得

很。


  古靈夕順著它們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在左側的一排店鋪外,一個高挑的背影匆匆

而過,有些焦灼地左右環視。


  「老鐘!!」


  古靈夕欣喜若狂地朝前頭狂奔而去。


  鐘晨O急忙回過頭,看著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古靈夕,還有她緊緊摟在懷堛疑S魎娃

娃,狐疑地問:「魍魎怎麼跑到你那兒去了?!就你一個人?櫻華呢?」


  「沒時間了……櫻華正跟枉死城主打架呢!」古靈夕二話不說,拉著鐘晨O就朝前跑

,「我們再不去幫忙的話,她一定會出事的!」


  「櫻華跟枉死城主?!」鐘晨O懷疑是古靈夕在胡說八道還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這瘋

瘋癲癲的小丫頭該不是被人群踩壞腦袋了吧?


  「櫻華就是你們鐘家一直在找的,那個失蹤了上百年的『魑』啊!!我親眼看到的!

她口口聲聲管你叫小主人!她還叫來了其他的三個傢伙,你那個棋子,還有這對娃娃都來

了,不是它們幫忙,我現在還困在枉死城主的結界堸琚I」古靈夕邊跑邊說,因為過於激

動有些語無倫次。


  鐘晨O的腦子突然嗡地響了一下,櫻華會是他們鐘家苦苦找尋多年,謎一樣的「魑」

?!但向來鎮定沉穩的他,對於說話總是沒邊沒際的古靈夕,持半懷疑態度地問:「她現

在人在哪裡?你們怎麼會遇到枉死城主?」


  「我這不是正帶你去嗎!就在前頭的一條巷子堙I當時我跟櫻華被人群擠的沒辦法,

就想從那巷子娷隅鴢偉盲q那邊再去找你們。可是在巷子塈畯拊J到了一個擺套圈攤子的

老頭……」古靈夕上氣不接下氣地向鐘晨O匯報剛才發生的一切。


  兩個人匆忙的背影,漸漸淹沒於來往不息的人群中。



(待續)
作者: mar1209     時間: 2008-2-2 08:55 PM
很精采阿 期待續集趕快來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8-2-14 09:40 PM
「老鍾!!」     
古靈夕欣喜若狂地朝前頭狂奔而去。     
鍾晨O急忙回過頭,看著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古靈夕,還有她緊緊摟在懷裡的魍魎 娃娃,狐疑地問:「魍魎怎麼跑到你那兒去了?!就你一個人?櫻華呢?」    
「沒時間了……櫻華正跟枉死城主打架呢!」古靈夕二話不說,拉著鍾晨O就朝前 跑,「我們再不去幫忙的話,她一定會出事的!」     
「櫻華跟枉死城主?!」
鍾晨O懷疑是古靈夕在胡說八道還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這 瘋瘋癲癲的小丫頭該不是被人群踩壞腦袋了吧?     
「櫻華就是你們鍾家一直在找的,那個失蹤了上百年的『魑』啊!!我親眼看到的 !她口口聲聲管你叫小主人!她還叫來了其他的三個傢伙,你那個棋子,還有這對娃娃都 來了,不是它們幫忙,我現在還困在枉死城主的結界裡啊!」古靈夕邊跑邊說,因為過於 激動有些語無倫次。     

鍾晨O的腦子突然嗡地響了一下,櫻華會是他們鍾家苦苦找尋多年,謎一樣的「魑 」?!
但向來鎮定沉穩的他,對於說話總是沒邊沒際的古靈夕,持半懷疑態度地問:「她 現在人在哪裡?你們怎麼會遇到枉死城主?」  
我這不是正帶你去嗎!就在前頭的一條巷子裡!當時我跟櫻華被人群擠的沒辦法 ,就想從那巷子裡繞到城隍廟那邊再去找你們。可是在巷子裡我們遇到了一個擺套圈攤子 的老頭……」古靈夕上氣不接下氣地向鍾晨O匯報剛才發生的一切。
兩個人匆忙的背影,漸漸淹沒於來往不息的人群中。
  正當他們跑過一個小岔口時,一個衣衫不整臉上還印著個鞋印的傢伙稀里糊塗地衝 了出來,跟古靈夕撞個滿懷。
「胡庭優?!」
古靈夕指著這狼狽不堪的傢伙,「你……你被群毆麼?」     
「這些人實在太兇猛了!差點踩死我!」胡庭優惱怒地吐著口裡的泥土,見他們行 色匆匆,忙問道,「你們這麼急著去哪兒?該不會是來找我吧?」     
「不怕死就跟著一起來。」鍾晨O懶得跟他廢話,拖起古靈夕繼續朝前跑去。    「什麼事那麼嚴重啊?!」胡庭優邊追邊喊著,「等我等我,我剛才內傷,跑不快 啊!」
照著古靈夕指的方向,三人沒多久便來到那條櫻華與人決戰的巷子前。      微弱的光線從天際落下,巷子裡牆殘地缺,煙塵尚繞,但,異常安靜,別說什麼激 鬥的場面,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人呢?不會……」古靈夕望著空空的小巷,幾步跑進去,焦急的目光四下搜索, 櫻華跟枉死城主到哪裡去了?這一仗結果如何?     
「靈夕……」微弱的聲音從牆根處傳來。     
「櫻華?!」古靈夕一驚,循聲望去,那幾乎垮掉一半的土牆,碎塊在牆根下積成 了一堆土包,埋住了櫻華大半個身子。    
聞聲趕來的鍾晨O看著眼前的情景,什麼也沒說,只運起掌力,將櫻華身上的土塊 盡數推到一旁,小心地將她抱了出來。     
「好多血……」胡庭優呆望著滿身血跡,心口露出個拳頭大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 鮮血的櫻華,瞠目結舌地喃喃,「怎麼……她有鱗甲還有……尾巴……」     「還撐得住嘛?」鍾晨O讓櫻華靠在自己懷裡,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靈力緩緩注入 她體內。     
「小主人……」櫻華費力地抬起眼,有氣無力地說,「停下來,不要浪費靈力在我 身上!沒用的。」     
「你……」鍾晨O盯著一臉蒼白的她,「當真是我家丟失數百年的……魑?」      「在教堂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是鍾家血脈……亦是櫻華的小主人。」櫻華 擠出一個笑容,抓住他的手道,「抱歉我背叛了鍾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小主人, 你不要再管我,快去七寶塔……今天血月祭,七寶塔的地宮是陰煞極地,一旦天現血月, 所有妖魔邪鬼都會借這道大門衝入人界。你一定要把地宮裡的鎮塔舍利搶回來,趕在血月 出現之前將舍利以九焰地火化為舍利金粉,在地宮正中的十八羅漢圖上寫個『封』字!」
     
「搶回來?」鍾晨O皺眉道,「難道那鎮塔舍利已經有人先我一步取走?」      「羅德。」櫻華垂下眼睫,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在你們第一次來教堂的時候… …他便是去了七寶塔盜舍利,並將一朵渡難花放到原本藏舍利的金盒裡,不但讓地宮失去 舍利佛光的庇佑,更讓至陰之氣瀰漫其內,就是為了在今天大開煞門。如果不拿回鎮塔舍 利,誰都擋不了萬魔入侵的災劫。」     
「羅德現在在哪裡?教堂?」古靈夕聽出了事件的嚴重性,連忙追問。      「他應該已經去了七寶塔。」櫻華搖搖頭道。     
「那枉死城主呢?」古靈夕突然想起這個被遺忘的曾經的主角。     
「被我重傷之後,跑了。羅德跟他早有盟約,今夜他一定會助羅德一臂之力。」櫻 華咬了咬嘴唇,說,「枉死城游離不定,我猜今夜枉死城主一定會借煞門大開之時,將他 整個城池都搬到人界來,屆時妖鬼冤魂之氣混繞不休,人界大禍!你們要留心他才是!」     
說罷,櫻華吸了口氣,竟張口吐出一枚青翠欲滴光華流轉的渾圓珠子,而她的面色 也因為這個動作而變得更加晦暗。將珠子放到鍾晨O手裡,她看定他:「鬼王曾囑咐你們 要好好看管我,是因為魑並非下等鬼物,而是活生生的上古神獸,有自己的脾性和比肩人 類的智慧。這珠子是我的內丹,我留一口氣就是想把它交給你。帶它在身上,會有用的。 」     
「櫻華……你的身子怎麼……」古靈夕訝異地捂上了嘴,只因她見到櫻華的身體從 尾巴開始,原本飽滿的皮膚開始起褶皺,然後像片從發黃乾癟到支離破碎的枯葉,生生碎 成了黑灰。   
鍾晨O一下子抓緊她的手,更大量的靈力輸入她體內,可是,這麼做也僅僅是將她身 體的枯化速度變緩慢些了而已。     
「小主人……快住手……這個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櫻華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 推開鍾晨O,撐起上半身,滿含歉意地朝他叩了個頭,「為了一己私慾,我背叛鍾家。當 有此下場。可是,櫻華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希望小主人答應。」      「說。」面對一個垂死的女子,鍾晨O不忍拒絕。     
「那羅德……能不殺就不殺吧……他……他只是個被孽緣迷了心竅的可憐……可憐 ……」櫻華努力支撐的身體,終是在她說完最後幾個字之前,頹然倒下。轉瞬之間,這幾 個鐘頭前還同他們吃糖葫蘆轉糖畫的人,便化作一堆灰燼,輕飄飄地飛散在夜空之下。     
「櫻華……」古靈夕呆呆望著漫天亂飛的灰燼,淒然喃喃,「怎麼會這樣……死了 嗎……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問你……你怎麼就死了呢……」     
鍾晨O咬咬牙,轉身走出了巷子。     
誰也沒有料到,這場花燈滿街熱鬧非凡的城隍誕,竟是櫻華對這世界的最後一場記 憶。古靈夕沒有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的場面,當她突然面臨櫻華的死訊時,腦中只剩一片 混沌的灰白,剛剛還談笑風生並肩作戰的人,在自己眼前化成了一片灰燼,從此之後世上 再不會有這個人的存在。這種感覺,像一把大錘,狠狠砸到古靈夕的心上。     
坐在鍾晨O風馳電掣開向七寶塔的車裡,三個人都沒說話,車內沉寂一片。      「想不到,羅德居然跟枉死城主勾結在一起。」過了許久,後座上的胡庭優終於打 破沉默,「為什麼櫻華甘願留在這樣的混蛋身邊?那兩個傢伙之間究竟又定下了什麼盟約 ?」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8-2-14 09:44 PM
「你們並沒有看到櫻華在看到滿街綵燈時,眼裡的落寞。」古靈夕垂著頭,回想著 在遇到枉死城主前,她們在巷子裡的對話,「她說曾有個承諾她每年都帶她來看花燈的人 ,結果卻失信於她。而這個人,跟她『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鍾晨O對這句話似乎很感興趣,「或許,只有羅德吧 ……」     
「可惜櫻華已經不在了,好多事情無從知曉。」古靈夕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那個羅德,怎麼就能搞出這麼多風雨禍事?連枉死城主都跟他有關,現在還要借什麼血 月祭大開煞門放妖魔鬼怪到人界,他能從中獲取什麼利益?」     
「也許,他在進行一個很大的計劃。」鍾晨O猛一轉方向盤,車子抄了一條近路朝 目的地趕去,「前前後後發生的事,從我爹莫名其妙受傷開始,一連串的事端,大概都跟 他脫不了關係。可是,我始終沒有找到那條可以把這些事情穿起來的線。」   
「還是先不想這些了吧。」胡庭優把腦袋湊上來,「那個血月祭那麼厲害,當務之急 是先把那個什麼地宮裡的煞門封起來。這麼一來,我們跟羅德,這場仗勢不可免啊。」     
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哆嗦不止的樣子,古靈夕認真說道:「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乾脆你在這裡下車好了。省得到時候真打起來,我們顧不上你害你丟了小命。雖然你這人 人品不好,但是還不至於要拿性命攸關的大事來整你。」     
「說什麼呢!我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麼!」胡庭優惱怒地敲著椅背,正兒八經地說 ,「告訴你們,昨天晚上我興奮地睡不著,然後就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吧,我就想起以前 我奶奶告訴過我一件事。」     
「你那個高人奶奶又告訴你什麼了?不會是那個鎮塔舍利是你們的傳家寶吧?」古 靈夕根本不相信這個「胡思亂想」的傢伙能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才不是!」胡庭優白她一眼,問鍾晨O,「不知道鍾大哥有沒有聽你家的前輩說 過彼岸花的生長習性?」     
「彼岸花是冥界之花,只有在那種極陰的環境下才能存活。」鍾晨O如是說。      「但是我奶奶說過,曾經有人把彼岸花帶到人界,並且成功種植呢。」胡庭優比劃 著說道,「赤紅的彼岸花,在人界也開得像片旺盛的火海。」     
聽他這麼一說,鍾晨O到像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說:「彼岸花……小時候聽我 爹說過,彼岸花之所以無法在人界存活,是因為它根本無法承受從冥界到人界那一剎那的 陰陽之氣的劇烈調轉,從冰到火的轉變,讓它瞬間凋零。除非帶它到人界的人,不生不死 ,非陰非陽,這樣才能借用他這種獨特的調和之氣,給彼岸花一個安全的過渡期,只要過 了這陰陽顛倒的一關,彼岸花便可以適應人界的陽氣,盛開於世。」     
「不生不死的人?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古靈夕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世上會存 在這種怪物。     
「有!」胡庭優肯定地說,「我奶奶說,世上有個族群,因為天生孽緣所致,他們 的後代憑自己的意願,可為人可為鬼,這種特質也注定他們可以自由行走於陰陽兩界。所 謂不生不死,非陰非陽,就是指這群傢伙。不過我奶奶也說過,這個族雖然怪異,但他們 有個祖訓,就是在陰陽兩界都不可以傷害他人,兩界爭端都與己無關,不可插手,否則必 有重懲。」     
「你奶奶真這麼說過?」鍾晨O對胡庭優看似荒謬的話竟沒有太多質疑的意思。    「我以前每天都要聽我奶奶講完故事才睡覺呢!她說的故事可精彩了,過耳不忘!」 胡庭優拍胸脯保證,「要不是現在工作壓力大導致我記憶力下降,沒準我還能想起更多有 用的事呢!」     
「可為人可為鬼……兩界爭端與己無關……」鍾晨O喃喃著,「世上真有這麼罕見 的族群麼……」     
「是不是真有我就不確定了。」胡庭優聳聳肩,「但是你自己也說,彼岸花只有不 生不死的人可以帶出冥界,同為冥界之花,向來渡難花也是相同的吧!而且這個族群還可 以自由行走在陰陽兩界,如果羅德真是這個群裡的一員,那他當然有能力把渡難花從冥界 偷出來,然後再順利地種植在人界啊!」     
「現在一切只是猜測,等我跟他正式碰了頭,一切自有分曉。」鍾晨O望著車窗外 蜿蜒向前的小路,神色凝重,「今夜,我跟他,總得有一個躺下。」      「你……」古靈夕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她知道他素來言出必行,萬一羅德真是那個 怪族中的一員,加上他的所作所為,這不生不死的傢伙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如果同歸於 盡……老天,她沒敢再想下去。     
「所謂邪不勝正,鍾大哥我絕對相信你不會是躺下的那個!」胡庭優用力拍了拍他 的肩膀,「不過……萬一你頂不住了,可一定要預先通知一聲啊!」     
「你去死啊!胡說八道什麼!烏鴉嘴!」古靈夕一拳打在胡庭優臉上。     
「光我一個就夠他受了。」鍾晨O冷冷一笑,「何況,今夜應該還會有傢伙來幫忙 吧。」     
「別的傢伙……」古靈夕和胡庭優均是一愣,然後異口同聲地喊出聲,「連胤!」      自從教堂一別,這傢伙就像是從空氣裡完全消失了一樣,而且他明明承諾過城隍誕 之夜再跟大家碰頭的,可是到了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古靈夕心想,莫不是這冥王表 哥日理萬機,早把人界這點事給忘了吧?不管怎麼說,有他在,勝算與安全都起碼多出一 倍,鬼王后裔加上冥王大人,這對黃金搭檔足夠解決一切妖魔鬼怪吧?!老頭保佑,連胤 一定要出現啊!     
古靈夕閉眼閉口默默祈禱,鍾晨O剛才那句「總得有一個躺下」讓她心驚膽戰,不 安的感覺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車子從一條幽僻的小街拐出,夜空之下,一座灰白色的石橋漸漸出現在視野之中, 忽濃忽薄的霧氣自它下頭的河水中緩緩游起,變幻著詭異的形狀。     
「那裡是……九眼橋吧?」胡庭優努力地辨認著。     
「過了橋,就能看到七寶塔了。」鍾晨O加大油門,黑色的汽車如利箭射出,擊散 了遮擋視線的霧氣,從橋上轟然而過。     
下了橋又行進了一小段距離,鍾晨O在一片凸起於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車。      幾人跳下車,古靈夕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鍾晨O喊:「你看月亮! 怎麼細得像一根線一樣了,還有它周圍,好像有一層淡淡的紅霧,我沒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際重現紅色滿月的時候,就是群魔亂舞之際。我們大概還有一 個半鐘頭時間。」鍾晨O說罷,轉頭跟她還有胡庭優道,「你們可以不去。這次不比往日 ,我不敢保證你們的安全。」     
「當然要去!」兩個傢伙又是異口同聲,胡庭優還討好地說:「萬一你受個傷,起 碼還能有個幫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剛說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靈夕一拳,教訓完這個烏鴉嘴,她正色跟鍾晨O宣佈 :「你去哪兒我都會跟著你,我不需要你保證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證你自己的安全! 」     
鍾晨O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個麻煩的傢伙。」     
三人快步走在濕潤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廣闊,一直爬到它的頂端,才在 它背後的那片凹地裡見到一座七層古塔,塔頂正對的天空,竟湧動著一股墨紫色的暗流, 漩渦般劃出一道詭異的痕跡。     
順著坡頂小心走下,幾人一路小跑往古塔而去。腳下的泥地踩上去,像棉花般軟, 每一腳都像要把人陷進去一般。     
古靈夕和胡庭優的口鼻裡呼著陣陣白氣,驟降的溫度,從骨子裡生出寒意,凍得他 們微微哆嗦。前方的古塔,像個輪廓詭異的怪獸,靜靜等待他們的到來。      氣喘吁吁地止步於裝飾精美的塔門前,古靈夕抬頭望向掛在塔門拱角上的燈盞,狐 疑地問:「看這裡佈置得滿不錯,怎麼連盞燈都捨不得點?」     
這裡都沒有人看管麼?」胡庭優探頭探腦地往半開的塔門裡瞅,「安靜地像塊墳 地。」     
「七寶塔平時都是有僧人看管的,初一十五的時候還會對外開放,香火旺得很。」 鍾晨O摸出個火折點亮,小心翼翼地邁過門下高高的門檻。     
火光映照下,古靈夕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正中間掛著「七寶殿」匾額的地方,目光順 著鍾晨O火折移動的方向仰望而去,只見那匾額下頭供奉著一尊半人高的彌勒佛像,貼在 佛像上的金箔反射著華麗的光線。     
「好精緻的佛像……純金的麼?」胡庭優看得入神,抬腳便朝佛像那邊而去。剛跨 出兩步,便聽他哎呀一聲叫,整個人朝前跌進了腳下的黑暗裡。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絆到我了!」胡庭優驚惶地在地上摸索,很快就在身邊摸到一 大塊軟軟的物體,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鍾晨O走上前,俯身將火折舉近一看,胡庭優身邊竟橫躺著一個氣息全無的灰袍僧 人。     
「這個……他怎麼睡在這兒?」古靈夕也被嚇了一跳,伸手去探了探僧人的鼻息, 略略放了些心,「還好,沒死,就是氣息很弱。」     
「都留在原地別動。」鍾晨O站起身,舉高火折朝殿頂上照去,當看見上頭懸著一 盞碩大的七瓣蓮花油燈時,他曲指在火折上輕輕一彈,幾點火星飛躍而起,端端落入蓮花 燈中。     
澄亮的火光從燈盞內騰地躍起,居高臨下灑了滿室光彩。     
當眼前的一切徹底暴露於光明中時,古靈夕跟胡庭優驚訝地張大了口。     
原本佈置整潔的大殿,被人弄得桌翻椅倒,佛像前的香爐斜翻在地,灑出的香爐裡 埋著大大小小的供果,五六個穿著統一的僧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每一個都雙目緊閉, 呼吸微弱。     
「人都在這兒啊……」古靈夕輕撫著咚咚直跳的心口,挨個查看著那些僧人,發現 他們除了氣息微弱外,身上沒有任何可見的傷口,四肢僵硬得像個死人。     
「這些和尚被人下毒了麼?」胡庭優躲在鍾晨O背後,怯怯地猜測。     
鍾晨O扳開其中一人的眼皮,又摸了摸脈搏,說:「他們的魂魄被人攝走了,僅留 了一口生氣在喉間,兩個鐘頭內若不能讓魂魄返回,必死無疑。」      '
「誰有這樣的本事,在佛門清淨地把和尚的魂魄取走?」古靈夕的腦裡挨個浮現出 可能是兇手的疑犯,羅德?枉死城主?還是別的邪魅惡人?     
「除了羅德還有誰?!」胡庭優望著那些面若死灰的僧人,心驚膽戰地說,「櫻華 說,羅德現在在這裡,一定是他嫌這些僧人礙手礙腳,乾脆幹掉他們!老天,他真的在這 裡嗎?」他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似乎生怕羅德跳出來拿走他的魂魄一樣。     
「找人。」鍾晨O徑直朝佛像後頭,那扇緊閉的紅色拱門走去。     
三人站在上了牢靠銅鎖的拱門前,古靈夕問:「這道門不是上樓的吧?我剛才看到 樓梯在那邊。」     
「先去地宮。」鍾晨O把銅鎖捏在手中,閉目凝氣,一道白光從他掌下迸出。      卡嚓一聲,銅鎖一分為二落到地上。     
推開門,一道久未散去的陰濕寒氣如找到了發洩口一般,猛地朝他們面上灌來,錐 心刺骨的寒意凍得所有人汗毛直立。    
一條斜下的樓梯直入末端深不可測的黑暗,灰白色的階梯像沒有血色的人臉,冷望著 面前的不速之客。     
定了定神,古靈夕跟著鍾晨O踏上了這條讓人不寒而慄的樓梯,後頭還跟著個面如 土色,抖抖索索拉著她衣襟的胡庭優。     
鍾晨O邊走邊用火折點燃嵌在牆壁兩側的古樸油燈,跳躍的光芒層層亮起,映出個 四壁濕滑,散發著潮氣的壓抑空間。     
「濕氣好重。」古靈夕嘀咕著,「這樣的地宮放什麼東西都會發霉吧?」      「佛門淨地,加上佛骨舍利,地宮本該清爽適度,祥瑞之氣繚繞才是。」鍾晨O提 醒道,「可是你別忘了,櫻華說過,羅德不但拿走了七寶舍利,還把渡難花放到地宮之中 ,加上今天血月當空極陰之氣浩湧,這裡不陰冷潮濕才奇怪。現在的地宮,是冤魂厲鬼最 愛的場所。」     
「你們能不能說點輕鬆的?」胡庭優結巴著插嘴,仿若他面前真的會跳出一串索命 的厲鬼。     
古靈夕回頭衝他扮鬼臉:「早叫你不要跟來,來了又害怕,沒用的傢伙!」      說話間,三人已邁過最後一級樓梯,一條短短的甬道出現在前方,點點青光在甬道 盡頭閃爍不止,三分像燈光,七分像磷火。     
「啊!鬼火!是鬼火!」胡庭優緊張地指著那些跳動的青光。     
「鬼火有什麼可怕的!」古靈夕受不了他的鬼叫,加快腳步朝前走。     
走到甬道盡頭的那一剎那,三人均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呈規則正圓形的大廳出現在眼前,上百盞雕底蓮花燭整齊排列成一個圓圈,青 色的火焰在燭芯上跳動,一幅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圖被圍繞在正中,光滑的表面上倒映著 點點燭火,再投映到四壁之上,讓人有置身青色星海之感。     
而羅漢圖的正上方,竟懸空漂浮著個一尺見方的精緻金盒,無色通透的琉璃與碧綠 潤澤的翡翠被精心鑲嵌於金盒之上,流光瑩瑩,炫目之極。可再一細看,那緊閉的盒蓋下 ,竟有一縷縷死氣瀰漫的幽青之光,水流般緩緩滲出。     
「渡難花?」古靈夕很容易便猜到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鍾晨O盯著那泛著青光的金盒,皺眉道,「用佛門極陽極淨之氣,強行供養冥界極 陰邪花,陰陽顛倒,禍亂人間,罪過罪過。」     
「阿彌陀佛,佛祖莫怪。難怪這裡的氣氛那麼詭怪。那個羅德居然想出把渡難花放 到這裡來。」古靈夕咬牙切齒,「為了打開血月煞門,他居然可以這麼胡來!」    「呃……那個,你們看那裡!」胡庭優仰望著上空,傻傻地拽了拽古靈夕的衣袖,指 了指他們的頭頂。     
那二人抬頭一看,一襲艷紅的衣衫飄蕩著向下沉來,兩隻手,一隻慘白一隻無皮, 僵硬地垂在兩側。     
「是……是那個無頭怪物!」古靈夕愕然指著那片紅影,對她而言,那絕不陌生。      曾在教堂後花園裡交過手的無頭女人,此時正從地宮那呈錐形的頂部緩緩飄落而下 ,腳尖剛一觸碰到金盒時,便像生出一股推力,又將她輕飄飄地送上了頂部,如此反覆。 在這個過程中,無頭女人就像片無知覺的羽毛,任由那股力道掌握著自己。     
古靈夕唰一下閃到鍾晨O背後,這個浮沉不定的紅衣女人,她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慌慌道:「進來的時候怎麼沒看到這東西?!」     
「因為她升到一定高度就消失了。」鍾晨O指了指上頭。     
他們抬頭一看,當她升到接近地宮頂端的剎那,身體便迅速虛化為無形,等到再落 下時,方才露出真容。     
「這個……這個算什麼啊?」古靈夕開始語無倫次了,一個沒腦袋的怪物,在本該 裝著舍利子的金盒上起起伏伏,這景象怪異得讓人膽寒。     
「是有人在讓她吸取這難得的極陰之氣,這裡的氣場混亂一片,是滋生妖孽的絕佳 場所。」鍾晨O看著那又徐徐落下的無頭女,沉聲說道。     
走到那圈蓮花燭前,他豎起手掌,試探著觸向那個金盒。     
在他的手指離那金盒尚有半寸距離時,數道明晃晃的裂紋從他指下的空氣中凸現而 出,如瞬間集中到一起的激烈閃電,猛然將鍾晨O的手掌彈開了去,甚至連他的人也不由 得後退兩步。     
「呵呵。好厲害的結界。」鍾晨O看著自己發紅的指尖,冷笑。     
「有結界?」古靈夕跑上去,看著他受傷的手指,擔心地問,「你手沒事吧?」      「這點伎倆傷不了我。」鍾晨O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凝視著面前的蓮花燭,「利用 陰陽之氣交織混亂所生的怪力,造出個堅固的結界,無非就是要保證這無頭女人在吸足養 料之前不被騷擾。」     
「是先解決這個怪女人還是先去找羅德?」胡庭優突然問道,如果可以選擇,也許 他寧可要後者,起碼那傢伙還有個人樣,總比對著個連腦袋都沒有的怪物好受些。     
「這女人本來就跟羅德脫不了關係。」鍾晨O伸手捏訣,冷冷道,「羅德,抱歉我 不能讓你的同僚繼續『吃飯』了。」   
說罷,他微閉雙眼,凝神低念道:「天禁……」     
「你們要幹什麼?」     
掛在地宮一側立柱上的巨大帷幔,突然動了動,一個怯怯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鍾晨O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扭頭看向那邊,一個腦袋,慢慢從帷幔後探出,閃爍的 青光映在一張跟那聲音同樣膽怯的臉孔上。     
「霍青雲?!」古靈夕驚呼一聲,上前一步道,「你怎麼在這裡?」     
早如驚弓之鳥的胡庭優看清那帷幔後的人不是什麼妖魔厲鬼而是霍青雲時,用力拍 著胸口,沒好氣地指責道:「你怎麼早不吱聲?躲在那後頭想嚇死人啊!你在這裡幹嘛? 」     
「你在這裡幹嘛?」霍青雲微微側起頭,重複著胡庭優的問題。     
「我在問你呢!」胡庭優惱怒地說。     
「我在問你呢!」霍青雲又重複著他的話,成心要氣他似的。     
鍾晨O冷眼看著他們之間頑皮而無聊的對話,目光移到霍青雲神色有異的臉上,沒 有上前,也沒有說話,只是把古靈夕拖到自己身後。     
「你這小子有病呢!學我幹嘛!」胡庭優像被霍青雲激得忘記了恐懼,三步並兩步 朝帷幔那邊衝去,連鍾晨O的喝止聲也沒放到心上。     
「你這小子有病呢!」霍青雲依然側頭看著怒氣沖沖的胡庭優,臉上的表情沒有半 分變化,只機械地重複他的話。     
「可惡!」胡庭優竄到帷幔前,抓住那帷幔用力朝下一拽,罵道,「我讓你躲起來 嚇人!」     
嘩一聲響,巨大的帷幔伴著騰起的灰塵落到了地上。     
瀰漫的煙塵嗆得胡庭優咳嗽不止,邊扇著灰塵邊繼續罵:「你這怪小子,我……」      下頭的話,在他看到躲在帷幔後的霍青雲時,被生生吞了回去,換成了一聲撕心裂 肺的慘叫——「我的娘啊!」     
一隻足有一人半大的蜘蛛,揮舞著絨毛如刺的肢腳,通體的黝黑映著閃爍不止的青 光,肚腹上那幾道白色花紋隨著它身體的扭動,像躍躍欲出的刀刃,身後的牆壁上,投下 了一個個駭異聳動的巨影。     
一隻如此碩大的蜘蛛的確可怕,可是當這蜘蛛的軀體之上,還長著一個跟霍青雲一 模一樣的腦袋時,也無怪胡庭優會嚇得三魂不見七魄了。     
不光是他,古靈夕和鍾晨O也被眼前的「霍青雲」震撼到了,這邊正漂浮著一個無 頭女人,那邊又出現個人頭蜘蛛,而且那人頭還是那麼熟悉的霍青雲。     「他……他怎麼會變成……」古靈夕呆若木雞,雙手死死拽住鍾晨O的手,一時間 根本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苗疆巫族,半人半蟲。」鍾晨O回想著在霍家大宅中,發生在地道裡的一切,那 狼狽而亡的霍知山曾親口告訴他們,霍青雲正是巫族後人。     
古靈夕心下一驚,連聲道:「對對,我想起來了!霍知山……霍知山就是個半人半 蜘蛛的怪物!」     
「不能動她……你們不能動她……」蜘蛛版的霍青雲揮舞著八隻「手臂」,不疾不 徐地爬過那堆帷幔,一步步朝鍾晨O他們逼來。     
被嚇到腳軟的胡庭優見勢不妙,趕緊抱頭往回跑。     
絲絲聲赫然響起,幾縷銀白若學的蛛絲從霍青雲口中噴射而出,猛地纏住了他的雙 腳。稍用力一拉,胡庭優即刻重摔在地,身不由己地被拖了回去。     
「救命啊救命啊!蜘蛛吃人啊!」胡庭優雙手在地上亂摳,鬼哭狼嚎地求救。     
千鈞一髮之際,鍾晨O飛身躍到胡庭優身前,一手拉住胡庭優,一手捏訣朝那蛛絲 上一劃,呵了聲:「斷!」     
一簇茵藍火焰自他指尖而出,將蛛絲於瞬間燒成兩截。淡淡焦臭味中,這差點以要 了胡庭優性命的蛛絲反彈了回去,被霍青雲重新吞入口中。
作者: 怪叔叔     時間: 2008-2-23 10:54 PM
哇..看到這裡居然還沒完...漫期待後續的
感謝熱情分享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8-2-25 09:39 PM
「不能碰她……你們……不能碰她……」霍青雲呆而執著的目光來回游走在他們身 上,一層薄薄的黑霧自他皮下滲出,裊裊飄浮在泛青的臉上。

「這倒黴家伙,又成了這副死德性!」古靈夕又急又怕,當初在意識界裡,霍青雲 的「執著」差點害她葬身魚腹,如今這小子又是這副神情舉動,不知會惹出多大的禍端。
碩大的肢腳在光滑的地板上勻速爬動,一條滑膩的銀色黏液留在霍青雲爬過的每一 個地方,鼓脹的蛛腹下,滋滋的摩擦聲不絕於耳。

拽著胡庭優落回到古靈夕身邊,鐘晨O拽著他們二人急急朝後退開幾步,又咬破自 己的左手食指,指尖鮮血快要滴落的剎那,他屈起右手指對准那小小血滴一彈,念了聲: 「真靈衛陽道,魔破元魂印,起!」

被他彈出的血滴,瞬間牽拉分離成無數條纖細若發的紅絲,密密相繞,環環相扣, 硬是形成一張足以蓋過大半方地板的大網,在半空中閃著奪目的光環,仿若天上的所有星 子在剎那聚集到這張大網之上,爭相輝映。

 一直朝他們這邊逼近的霍青雲,被頂上大網灑下的光束一照,即刻像被施了定身術 ,除了緩緩轉動的眼珠,全身上下均是動彈不得。 

鐘晨O右手捏訣朝下一指,大網猛然落下,包粽子般將霍青雲嚴嚴實實地罩了起來 。

許是被網絲上的強光刺花了眼,霍青雲肢腳一軟,龐大的身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轟然癱倒在地,並發出難受的呻吟。     
「你把他怎麼了?他不會死掉吧?」古靈夕看著網中那隻倒楣的「蜘蛛」,還是顧 念著那畢竟是活生生的霍青雲,若他死在鐘晨O手裡,恐怕她跟鐘晨O本人都不太能接受 。
「不會。我只暫時困住他,待想到幫他復原人形的方法再放人。」鐘晨O停步在離霍 青雲身前,仔細觀察這個半人半蛛的倒黴鬼,從他雙眉之間,發現了一道淺淺的綠氣,在 皮下有規律地起伏著,這時,他才意識到,霍青雲臉上的青光,根本不是廳裡的燭火映出 來的,而是這道綠氣由內至外給染上的。
 
難道,這綠氣就是導致霍青雲妖變的原因?可那究竟是什麼呢?鐘晨O思索著,手 指朝霍青雲眉間伸去。

「不要亂碰啊!」哆嗦不止的胡庭優噌得跳上來拽住鐘晨O的手,正眼都不敢看霍 青雲一眼,只說,「可能會有毒啊!蜘蛛本來就是毒蟲,還是不要摸了吧?!」

古靈夕也上前阻止道:「霍青雲本就是巫族後裔,苗疆最擅長蠱毒之術,沒準他身 上全是毒液,保持距離比較好。」

「如果他真有劇毒,剛才吐出的蛛絲就該把我跟那個笨蛋都毒死了!」鐘晨O甩開這 兩個多心又膽小的家伙,指著霍青雲眉間的綠氣道,「你們看那兒,那道綠氣在他體內忽 隱忽現,人的印堂是極重要的部位,被施了妖蠱之術的人,通常在印堂都會有所體現。霍 知山說過,只有使用巫術,巫族後人才會顯露原身,而他從沒有跟兒子透露過他的真實身 份,那本記錄了巫術的手札也被我親手燒掉了,由此可以斷定,霍青雲必然是被某個知道 他真實身份的外人,用別的方式逼出了原身,失了本性。」

「除了羅德那個衰人,還會有誰!」胡庭優跺腳罵道,「攪和出一連串的事,罪魁 禍首就是他!」

「等等!」古靈夕心裡咯鉹@下,說,「你們還記得連胤說過的幾句關於那上古邪 陣的詩嗎?」

「極陰極陽對成雙,人魔二分游其下,一魑輕指割天運,偷換烈日成冰霜。」鐘晨 O素來有過耳不忘的本事。
「人魔二分游其下。」古靈夕瞅著霍青雲道,「這句話好像很有點玄機。」

「人魔二分,難道是說人一半,魔一半?」胡庭優壯起膽子分析道,又半眯著眼睛 指了指霍青雲,「那個家伙……不就是一半人,一半魔麼?!」

「極陰極陽,指的是教堂內外完全相悖的極端氣場,一魑輕指,指的大概就是我家 的『魑』,人魔二分若當真指的是霍青雲,那麼所謂的『割命易運』邪陣,便算是集齊了 所有可行『要素』。」鐘晨O略一思量,不由冷冷笑道,「羅德啊羅德,你構建了一個好 大的工程。」

望著網裡低吟不止的霍青雲,鐘晨O微一皺眉,竟有些自責地喃喃:「送你到羅德 身邊,大約是我們犯下的一個錯誤。」  

「你說什麼?」

古靈夕隱約間就聽到「錯誤」兩字,正要追問,網裡的霍青雲突然從低吟變成了低 泣,很快便哽噎著抽泣起來,龐大的身軀笨拙地起伏起來。

「我不想一個人……很寂寞……」兩行眼淚從霍青雲的臉頰上緩緩爬過,一道淺淺白 光從他的胸腹之間蜿蜒散出,轉眼包裹了他整個身軀,無數股細細的灰氣,自光下快速噴 出,帶出濃濃的腐臭之味,而他的軀體也在此時慢慢縮小,待白光與腐氣皆從他身上消散 之後,網裡的霍青雲再不是那半人半蟲的怪物,變回了一個蜷縮成團,赤身露體的人類。  

胡庭優捏著鼻子,呆呆看著變回人樣的霍青雲,不知所措道:「他哭了?會說人話 了?變回人形了?」

「他恢復正常了?」愕然間,古靈夕暗自鬆了口氣,當初在意識界,他好像也是突 然就恢復了本性。

只有鐘晨O冷靜地注視著霍青雲,沒有詢問,也沒有收網的意思。

「總是一個人……爹不在了……我只有一個人……」霍青雲的雙臂把自己抱得越來 越緊,眼眶裡的淚水源源而出,「你們總是成雙成對……互相照應……我呢……」

一個蜷縮一團,瑟瑟發抖的纖瘦身體,總是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憫,古靈夕壓下瞧見 個男子裸身的害羞之心,上前一步說:「你這是在說什麼?你怎麼是一個人,櫻華,我, 還有老鐘,我們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你,都很關心你的。」

「撒謊……」霍青雲緩緩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鎖定了她,「你們都厭棄我,看不起 我,因為我是苗疆巫族的後人,是低劣的生命。」

古靈夕心下一驚,一想到當初應承霍知山的諾言,下意識地否認:「誰告訴你你是 巫族後人的?你只是被人施了妖法才變成這樣的,你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那你為什麼……要扔掉我送你的畫像……」霍青雲委屈而傷感地望著她,嘴唇哆 嗦不止,語無倫次地說,「我畫了好久……等了好久……才有機會見到你……送給你。」

「畫像?」古靈夕一怔。

霍青雲嘴角揚起失落的苦笑,說:「你甚至都不記得了。」

「我……」古靈夕火速靜下心,在記憶裡尋找他口中的那副畫像,很快,她一拍掌 ,「想起來了!你送我的素描肖像畫!我怎麼會不記得呢!畫得非常漂亮,我都看傻了! 」

「那……畫呢?」霍青雲定定地問。

畫?!對了,好像真不記得畫放到哪裡去了。那天拿著畫,跟胡庭優下樓時,被冰 舍子傷了,然後便大呼小叫地去找老鐘他們求救,畫像好像就是在那個時候不見了,也許 是匆忙中遺落在途中了?!

古靈夕細細一想,才發覺自己真是把霍青雲送的禮物給徹底忽略了

「畫……畫在……在……」她為難地支吾著。

「在我這裡……我在教堂的樓梯下頭找到的……被踩得很髒很髒……不能看了…… 」霍青雲頹然垂下了頭,「第一次送禮物……給自己在乎的人……」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皆吃了一驚。那一句「在乎的人」更是令古靈夕噌地紅了臉 ,霍青雲這家伙,對自己難道有別的意思?!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回過神的她趕緊辯解,「那天是我太慌張,忙著 去找人所以才不小心弄丟了你的畫像,我絕對不是故意的!我……」

「我好冷……身體好像要碎開了……疼……」對她的話,霍青雲全無反應,只把身 子蜷得更緊,啜泣著,「爹……你在哪裡,帶我一道走……我好難受……」

「老鐘,不趕快給他穿上衣服,他可能會凍死。」古靈夕望向鐘晨O,內疚之情溢 於言表。

胡庭優朝空中呵了口氣,看它成了一道白霧,也搓著手道:「不知不覺,這裡的溫 度越來越低了,不僅是冷,還是陰冷,恐怕真的會凍死他。」
鐘晨O想了想,摸了張紅符在手,在收回血絲所成的大網同時,準確地把符紙貼在 了霍青雲的頭頂上,然後脫了自己的外衣給他蓋上。

古靈夕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霍青雲的手,冰到透心,想跟他說點什麼,又因 為心裡的疙瘩,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他不會再變成蜘蛛了吧?」她望向鐘晨O,「還是……還是只是暫時正常?」

「暫時。」鐘晨O毫不含糊,「我現在暫時封住他的魔性,防止他異變,要從根本 上解決他的問題,需要時間。」

「你,把他扶到一邊去。」鐘晨O把胡庭優推到霍青雲身邊,又轉頭古靈夕道,「 你,站到不會妨礙我的地方去。」說話間,他的手指著大廳入口。

胡庭優不情願地扶起霍青雲,吃力地挪到一旁,讓他靠著柱子坐下來,自己則嘟嘟 囔囔地守在他身側。

他打算幹什麼呢?故意要自己退得遠遠的,莫非是要對付圍住無頭女的封印?

古靈夕站在入口處的台階上,看著鐘晨O快步走到蓮花燭前,舉掌對准了懸浮其上的 金盒。那無頭女依然我行我素地上下沉浮,依然像塊無知無覺的木頭,跟唯一跟剛才不同 的,是無頭女裸露在外的枯骨手掌,竟已生出了白白的皮肉,一身的紅衣也比方才更為豔 麗刺眼,像片隨時會翻湧而起,吞噬一切的血海。

「呵呵,吃得越來越飽了。」鐘晨O一笑,閉上眼,雙手捏訣,打算以最強一級的 咒法打破這個保護無頭女的結界。
正當他的咒語即將出口的瞬間,一聲刺耳的尖叫從背後呼嘯而至。
作者: 冰心宿雨     時間: 2008-2-25 09:48 PM
「啊!老鐘救命啊!」

鐘晨O猛一回頭,卻見一道黑影,攔腰抱了古靈夕,嗖一下自入口出衝了出去,腳 不沾地,速度奇快,轉眼便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再看胡庭優那邊,那家伙此刻正昏迷倒 地,手裡捏著那張封住霍青雲魔性的符紙。

「可惡!」鐘晨O咬牙暗罵,把無頭女的事扔到腦後,不假思索地衝出了大廳,一 路追出了地宮。

「放開我!霍青雲你瘋了嗎!」

剛一出地宮,古靈夕的尖叫便從另一側通往塔頂的樓梯上傳出。

鐘晨O使出一身最上等的輕功,鷹一樣縱身躍上樓梯,三兩下便來到了七寶塔的最 頂層。這層樓上除了牆壁四角都置放了一個大香爐外,空無一物,窗戶緊閉,密不透風, 裊裊檀香味充盈一室。

如此一目了然的地方,卻沒有見到古靈夕跟霍青雲的半個影子。

鐘晨O沉住氣,走到這層樓的中間,哪怕這裡空空如也,他犀利的眼神不放過任何 一個角落。
  一條淺藍色緞帶,不起眼地躺在一個香爐的支腳下。鐘晨O眼一亮,快步上前拾起 這緞帶,認出它是古靈夕用來綁辮子的髮帶。

定是這丫頭掙扎時候不小心扯下來的。他捏住緞帶,目光落到了香爐上方。

一道不易察覺的四方暗門,隱在屋頂之中。

鐘晨O取一道符出來,以掌中之火化成灰燼,又將這灰燼朝空中一揚,任它們紛紛 揚揚落到自己身上,隨後腳下一使力,輕巧地直飛屋頂,整個人就如同一陣空氣,輕而易 舉地從那道暗門中穿了過去。

四面湧來的大風卷起砂石,瘋狂地朝鐘晨O撲來。他以手遮擋了片刻,才勉強看清 自己是落到了七寶塔的最高處,尖尖的塔頂就在不遠處,四周的拱角飛簷上掛著串串巨大 的風鈴,叮叮當當亂響一通。

換個方向再一打量,右前方兩道延伸而出的角簷上,分立了兩個高挑的人影。天邊 那輪就快被紅霧徹底吞噬的月亮,垂死掙扎般灑下黯然的光,勉強映亮了兩人於風中翻飛 的衣衫,黑衣如墨,紅衫若火。

再看,那被漆成七種顏色,尖利若針的塔尖一側,竟「掛」著兩個人。穿著鐘晨O 外衣的霍青雲,一手攬著已昏迷過去的古靈夕,一手抱著塔尖,以這種無比怪異的姿勢, 駐足等候著什麼。

黑衣,紅衫,那兩個家伙,除了羅德跟連胤,還會是誰?!

鐘晨O皺起眉頭,躬身藏於屋角之後,暫時打消一躍而出的念頭。這種局面,怕是 一動不如一靜。

「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能引我主動找來的人。」連胤優雅地橫抱著手臂,神情自 若地打量著對面的羅德,獵獵紅衫襯映出不笑不怒的臉孔。

羅德輕笑:「呵呵,能引來冥王大駕光臨,冥界歷史上,我大概真可以留個名。」

冥王?!

鐘晨O一愣,連胤這家伙,會是那統領冥界,手掌生死大權,凌駕萬鬼之上,連他 們鐘家老祖宗鐘馗都要忌憚三分的冥王?

短暫的驚愕之後,鐘晨O強迫自己定下心來,難怪這家伙總是神神秘秘,連冰舍子 的來歷也可以一語道出,對冥界種種瞭若指掌,自己的懷疑果然沒有太大的偏差,只是, 雖想到這廝跟冥界有牽連,但確實沒有想到他的來頭竟然是冥王。

不過,冥王的頭銜雖強,可那羅德明知是這樣一號人物,卻還費盡心思主動「引」 他上門,這樣的舉動,著實比冥王的身份更讓人震撼。

「你很聰明。」連胤笑了笑,「可是,你該明白,當我以這樣的身份站在你面前時 ,意味著什麼。」

「您想說,是我的死期到了麼?」羅德無所謂地聳聳肩。

「世間一切有生命的物體,終究都會歸我管轄。你終究是個凡人。」連胤收起笑, 從容地伸出一只手去,「交回鎮塔舍利,大錯未成之前,或許我會考慮從輕處罰你。」

「哈哈哈!」羅德的笑聲在高空之下回蕩,不屑中帶著嘲諷,「冥王,活著的人歸 你管,死去的鬼也歸你管。可世上還有一類物體,他們既是活著的人,又是死去的鬼,你 可管得了?」
  

連胤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16 PM
剛好有看到順便貼過來
轉載-抓鬼一家人第三部——《與魅共舞》作者:裟欏雙樹


「我和我的族人,是被時間跟生命所遺棄的孤兒。」羅德的笑聲漸漸消去,「多年來,我一直遵守著亙古不變的訓誡,『在陽不可害人 命,在陰不得傷魂靈。兩界是非,視若無物。』,低調甚至卑微地活在夾縫之中,強迫自己做一個旁觀者。而你們呢,卻非要做出逼我犯戒的事,怪誰呢?!」
  
   「旁觀者……我記得,你們的祖先一直很安守本分。至於你……」連胤一挑眉,神態像在教育一個淘氣的孩童,「你著實很不聽話。我對於你的犯罪動機毫無興趣,只是想提醒你,縱然你非人非鬼,我亦有能力要你煙消雲散。」
  
   聞言,羅德很很遺憾地搖搖頭,道:「若冥王大人樂見一大群無辜者為我陪葬,我煙消雲散到不打緊。」
他不緊不慢的語氣,在越發妖異的夜色下遊走,不斷刮過的厲風因他一句話,變得犀利如刀,掃過人臉,竟有些生疼。
  
   對於羅德的「遺憾」,連胤沒有回應,他收回手,凝重的神色似在思索他話中暗藏的危機。
  
   一個敢於威脅冥王,並且面不改色的人,鍾晨?心知羅德不是故弄玄虛,若無十分把握,他斷然不敢說出「陪葬」兩字,但,他到底做了什麼當作跟冥王相抗的籌碼,著實費煞思量。
  
   「冥王大人的沉默,代表懷疑還是思考?」羅德微笑著,分別瞟了一眼塔尖和鍾晨?藏身的地方,「我只是想同您做一筆交易而已。如若不成,不止不相干的他人,連同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受牽連。」
  
   殘月的光線落在獵獵飛舞的紅衫之上,折射出奇異的光華,似無數寒光凜冽的匕首,將連胤緊緊圍繞其中,無形中的咄咄逼人,第一次施展在堂堂冥王身上。
  
   「交易?」連胤冷笑,「呵呵,你拿什麼來換什麼?」
「用人界的安穩,無辜者的性命,以及你所在意的朋友的安危……」羅德的笑意漸漸散在風裡,冷冽的肅然凝固於湛藍無底的雙眸,「換取你封印在冥界九重炎獄裡的,她的頭骨!」
  
   連胤的雙唇微微一開,淺淺的愕然很快消融於釋然,他點點頭,卻斷然送出一句:「不可能。」
  
   拒絕,似乎早在羅德意料之中,他毫不介意地聳聳肩,指了指天際說道:「不要緊。時間已經不多了,沒有鎮塔舍利的金粉封住出口,在地底蠢蠢欲動已久的妖魔邪靈自然大舉而出,不僅如此,城裡還有眾多被改了命的無辜人類,一旦死於非命,他們的屍體會自動生出亂陽咒,如此一來,可能會有更多人枉送性命,替那枉死城白添人丁,呵呵。」
  
   這番話,不是不驚悚的。再一聽「亂陽咒」三字,鍾晨?的回憶赫然退到當初在殮房,被趙大嬸屍體上的亂陽咒捲入枉死城的險事,後來跟連胤談,連胤還說亂陽咒是衝他們而去,而他當時便隱隱感覺,這惡咒要對付的並不是他們一眾人,現在看來,這感覺果真是正確的。趙大嬸被人改了命,然後種下亂陽咒,做這一切的兇手,毫無疑問是羅德,只是當時,打死他們都不會把兇手的「桂冠」戴到這個溫文禮貌,樂善好施的神父身上。如此看來,這一切浩大至此,且表面看來毫不相干的「工程」,全都是羅德的功勞,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只為了在今天,跟冥王來一場勢均力敵的交易?!
  
   鍾晨?的心跳略略加速,縱是身經百戰的老手,在如此大手筆的局面下,要保持冷靜也並非易事。羅德說,要九重炎獄裡的一個頭骨,那究竟是什麼東西,重要到他需要設下這麼大一個局,引出冥王來交換?!
  
   「連亂陽咒都使出來了,閣下果真是做足了後備功夫。」連胤看了看只殘存了一點餘光的月亮,「你不肯交出鎮塔舍利,以為我就找不到麼?」
  
   羅德的輕笑聲像條細細的鋼絲,無聲無息纏住每個呼吸不止的脖子:「以冥王大人的本事,要找到我藏舍利的地方,也許不難。難的是,我只怕您不忍心用它。」
  
   眼看著時間分分秒秒流向血月煞門大開之際,鍾晨?下意識攥緊了拳頭,亂陽咒還可以暫緩處理,可是不快些找到鎮塔舍利的話,後果就非常之嚴重了。這個老謀深算的旁觀者,會把舍利藏在哪裡,為什麼又要說出「不忍心使用」的話來?
  
   明暗僵持之中,一聲高音量的叫罵劃破了沉重的空氣。
  
   「霍青雲你個沒腦子的混蛋東西,把我掛這麼高幹什麼!!!」
  
   從昏迷中驚醒的古靈夕,側頭望著腳下深不見底的距離,又打量著緊摟著自己,露出雪白的牙傻笑的霍青雲,驚惶地掙扎起來。
  
   「靈夕……靈夕……」霍青雲的手,準確說是沒有完全蛻變成人手的蜘蛛腳,裹著漆黑的硬殼和短短的絨毛,緊緊卡在古靈夕的腰間,無神的雙眼盯著她的臉孔,夢囈般呼喚著她的名字。
傻子,那麼高的地方亂蹦什麼,就不怕霍青雲撒手摔死她?!就算不摔死她,這麼大力氣去掙扎,霍青雲的肢腳會很容易卡進她的肉裡的!鍾晨?暗罵著古靈夕的不長腦子,迫不得已之下,他從簷角後躍身而起,直落到塔尖的另一側,擊出凌厲一掌,手指出其不意戳在霍青雲的額間,斥了聲:「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一心只在古靈夕身上的霍青雲,壓根沒想到會受這突然一擊,戳在額上的一指,直搗他神魂深處,攪得一盤散亂,身體也隨著神智的渾噩而變得飄渺無力,握住古靈夕腰肢的肢腳再無法承受住她的重量,下意識地一鬆。
  
   古靈夕一聲尖叫,身子猛地朝下墜去,正想著要摔個四零八落時,她亂舞的雙手被人抓住一隻手腕朝上一帶,整個人便穩穩落入一個安全的懷抱。
  
   攬著古靈夕的腰,鍾晨?鬆開另一隻抓住塔尖的手,就勢朝下一追,抓住失去知覺朝下墜落的霍青雲,靈巧地帶著他們兩個躍到塔頂的安全地帶,將這兩個麻煩的傢伙從一場落地而亡的危險中解救了出來。
  
   羅德與連胤不動聲色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鍾晨?,眼神中各有盤算。
  
   「兩位繼續,我只是路過,順便救下這個傻丫頭!」鍾晨?沒事人般看著他們兩個,一個是手掌生死大權的冥王,一個是深不可測的異族高手,夾在這兩個人中間,任誰都不會太幸福。
  
   「鍾先生在後頭多時,不如站出來,聽得更清楚。」羅德並沒有跟他動手的打算,竟還很大方地「邀請」他正式參與進來。
  
   「你們兩個……三個……」驚魂甫定的古靈夕,望著身邊這三個所站位置剛好成個等邊三角的男人,表面上個個有禮有節,風輕雲淡,可從各自身上散發出的不同氣勢,卻如出穴猛虎沖天巨龍,在無形下針鋒相對,糾結之下迸發出的悚人力量,清晰地壓迫著古靈夕的心臟。
  
   老天,才昏過去多大會兒,睜眼就看到這三個不是凡品的大男人圍成一個戰圈,頂上那彎月亮,已漸漸沒了本來面目,游弋而動的紅霧正強行遮蓋它僅有的銀白光華。壞了,血月祭的時間要到了!可是,鎮塔舍利呢?還沒找到麼?
  
   「鎮塔舍利!找到沒有!」古靈夕一骨碌爬起來,焦急地望著鍾晨?和連胤,但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如果找到了,鍾晨?怎麼還會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要不要同我做這筆交易,你還有最後一點時間考慮。」羅德看了看古靈夕,別有深意地沖連胤冷笑,「你是不希望這個小丫頭一道陪葬的吧。想想看,只要一個對你而言毫無用處的頭骨,便可以換回千萬人的性命,這交易你並不吃虧。如果你執意不肯,千萬人的性命白白損失,你這冥王是否該當一條玩忽職守的大罪呢?」
  
   頭骨?羅德找連胤要的只是一個頭骨?什麼頭骨這麼重要,重要到要以千萬人的性命來交換?!
  
   「老鐘,羅德說的頭骨到底是什麼東西?」看著面無表情的連胤,那一身肅殺與威儀並重的氣勢,讓古靈夕平白多了一層寒意,把本該直接問他的問題轉向了鍾晨?。
  
   「我怎麼知道。」鍾晨?偷聽了半天,也並沒有弄清楚這個關鍵性的玩意兒——「頭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又說,「我只知道,如果連胤不交出這個東西,羅德同樣不會說出鎮塔舍利的下落,血月煞門即將打開,妖邪一旦入世,凡人性命,豈止損失千萬。」
  
   「不可能。」連胤雷打不動,依然是那淡淡的三個字,「只要我尚在冥王之位,屍女的頭骨,生生世世都不可以離開九重炎獄,不論你用多少人命要挾。」
  
   略一沉默,羅德吸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你比我想像中更厲害。」旋即,一抹恨意清清楚楚流過他的眼底:「也比我想像中更陰毒。」
  
   這,這什麼跟什麼啊?!千萬人的性命,都敵不過一個什麼屍女的頭骨?連胤在幹什麼?難道他真的要堅持到底,拿那麼多人的性命去保全一個莫名其妙的頭骨,根本是樁賠本買賣啊,有什麼會比人命更重要的?
  
   古靈夕腦子裡嗡嗡作響,看看頭頂上的月亮,幾乎全部淹沒在紅霧之下,異於狂風的古怪氣流,從天際四周胡亂衝下,空中流出無數條條暗紅而細密的痕跡,紛紛朝七寶塔而來。

[ Last edited by lancslo on 2008-5-2 at 09:34 PM ]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18 PM
「連胤!」她跨前一步,急匆匆地朝他大喊,「你是冥王,保護人界的生靈是你的職責,你怎麼能用無辜者的性命去做犧牲!拜託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月亮馬上要變紅了!」
  
   連胤充耳不聞,雙眸越發冷漠,注視著夜空下的異景,彷彿那只是個與自己無關的噩夢。
  
   看他這副神情,素來沉著的鍾晨?竟也有些急躁了,面對的若是個普通人,以他的智慧與閱歷,到還能猜出個七八分,可連胤是冥王,誰都吃不準這個萬人之上的王者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究竟在盤算什麼。
  
   羅德歎了口氣,很同情地對古靈夕跟鍾晨?說:「看到了嗎,你們心目中的保護神,在你們這些凡人需要他出手幫忙的時候,是怎樣的態度。他並不如你們想像中那般優秀,他……」羅德頓了頓,鄙夷的睨了連胤一眼,「不過是個自私又狠毒的男人。」
  
   鍾晨?跟古靈夕俱是一驚,到不是為羅德的口出惡言,而是為他語氣裡透出的切齒之恨與徹骨之痛,儘管刻意掩蓋在不屑與鄙夷之下,但,仍足以感染到任何一個聽眾。
  
   那塊頭骨,或許真具有不可想像的價值與意義,可不管它背後藏了多大一段隱情,這都跟即將到來的大禍沒有任何直接關係,要是連胤不肯就範,那人界就……
  
   鍾晨?沒敢再往下想,只對連胤說了聲:「孰輕孰重,你要有個掂量。」
他的身份,足有拒絕一切建議的權力跟實力,跟他接觸時間雖不太多,鍾晨?卻心知肚明,如果連胤不點頭,沒有誰能逼他做他不肯做的事,只是這傢伙,從前雖不太喜歡他的不可一世與故作高深,可也從不以為他會冷血至此,可以放千萬人性命不顧。
  
   三雙眼睛,各懷目的,無一例外地聚集到連胤身上,羅德在等他點頭,拿到他盼望已久的東西,古靈夕與鍾晨?也在等他點頭,盼他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的決定,人界安危,在他一念之間。
  
   「要取回屍女的頭骨,」連胤微微仰起頭,傲然遙望前方,飛揚的黑髮於空中畫下曼妙的弧線,「除非我魂飛魄散。」
  
   這回完了……古靈夕的心瞬間涼透了,冥王表哥,你究竟想幹什麼?難道之前看錯了你,你根本只是視凡人性命如草芥?
  
   天際的圓月已徹底消失,一條彎彎的紅線在蔓延的紅霧裡漸漸凸現,勻速擴張,很快便從一條線化作一塊半圓,那種紅,是古靈夕他們生平從未見過的,鮮艷到淒厲的顏色,看得久了,竟有窒息的感覺。
  
   密集而下的暗紅氣流絲絲有聲,一陣強過一陣,塔頂上的眾人,除了昏過去的霍青雲,清楚感覺到一陣由下而上的震顫,從地底深處直竄上來,一股壓抑已久的巨大力量,正向塔底彙集而來,蠢蠢欲動,頃刻就要破土而出。
  
   羅德望著天空中的異變,冷冷道:「天現滿月,血紅蓋頂。你還有不到一分鐘時間。」
  
   「我平生最討厭被人威脅。」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勢從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哪怕只是眼角眉梢的小小牽動中,準確地表達出來。
  
   說罷,他略一閉目,雙手捏訣放於心口之上,低念了聲:「元極敕靈台,三身化無相,出!」
  
   一道冰藍光華包裹於純白之氣,從連胤眉心處遊走而出,在他身上繞了三圈之後,直飛到他後背,激迸出無數道箭狀光線,純澈無比的藍白兩色,與身後暗紅一片的天空形成了鮮明對比,它前頭的連胤則繼續捏訣唸咒,面容平和鎮定,一襲紅衣被身後的藍光鑲嵌出耀眼的邊緣,若燃燒於靜水下的烈焰,有奪目之姿卻無刺眼之意。此時的他,若說是臨世天神,亦不為過。
  
   須臾間,那些藍白光線在空中扭結在一起,幾番變幻下,竟生成了一個人形,從虛到實,眉眼身姿,與連胤本人毫無二致,唯一區別是,多了層霧化的虛無,少了分血肉之軀的實在。
  
   不待眾人多看兩眼,另一個「連胤」隨著連胤捏訣的手指朝塔下一揮,登時飛身從塔頂躍下,長了翅膀般穩穩俯衝而去,那勢頭,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的前進,驚愕中的古靈夕探頭一看,那虛影竟兀自沉入塔底的地中,失了蹤跡,空留一條尚未散去的光帶,在地面上閃爍著細碎的藍光。
  
   與此同時,天際的紅色彎月,終於成了一輪滿月,包裹它的紅霧徹底蔓延開來,將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絲絲的氣流仍在不斷落下,可腳下那股詭異的震顫,卻在此刻漸漸止住。
血月當空,群魔亂舞,以為事已成定局的古靈夕揪緊了一顆心,把鍾晨?抱得死死的,等了半晌,除了那些氣流依舊之外,七寶塔上沒有發生任何異狀。
  
   「冥王就是冥王,不用鎮塔舍利,都能封住血月煞門。」
  
   清楚的掌聲在羅德手中欽佩的響起。
  
   連胤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面色明顯比方才蒼白些的他,笑道:「我說過,我討厭被人威脅。」
  
   腳下沒動靜了?那個什麼煞門沒有被妖魔衝開?怎麼回事?
  
   古靈夕詫異地盯著連胤,問:「你……你剛才做了什麼?不是只有鎮塔舍利才能封住妖邪麼?」
  
   鍾晨?沒說話,看著鎮定而立的連胤,只有絲小小的擔憂從他眼中閃過。
  
   「沒什麼。我只是分出魂魄中的一部分,代為守住煞門罷了。」連胤回頭衝她眨眼一笑,如往常一般親切,「丫頭,我可不是如你想的一般,視人命如草芥。」
  
   見情勢突變,古靈夕又驚又喜,原來自己真是錯怪他了。
  
   「呵呵,冥王真是偉大,連那麼寶貴的魂魄都可以取出來。」羅德的掌聲漸漸止息,取而代之陰冷的笑容,「只是,血月不散,地底各方邪魔會越聚越多,單憑您的力量,就算遣出魂魄鎮住煞門,也撐不到天明。屆時不但群魔出動,連冥王大人的魂魄,也會有大損傷吧。」
  
   這個羅德,著實可惡!古靈夕面色一變,她雖不太懂術法,但也瞭解魂魄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離開肉身的魂魄,就等於失去了最堅固的保護,裸露在外的生命,稍有閃失便會造出不可彌補的嚴重後果。到底要有怎樣的執念與仇恨,才會讓羅德對連胤下如此大的「工夫」?!
血月當空,群魔亂舞,以為事已成定局的古靈夕揪緊了一顆心,把鍾晨?抱得死死的,等了半晌,除了那些氣流依舊之外,七寶塔上沒有發生任何異狀。
  
   「冥王就是冥王,不用鎮塔舍利,都能封住血月煞門。」
  
   清楚的掌聲在羅德手中欽佩的響起。
  
   連胤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面色明顯比方才蒼白些的他,笑道:「我說過,我討厭被人威脅。」
  
   腳下沒動靜了?那個什麼煞門沒有被妖魔衝開?怎麼回事?
  
   古靈夕詫異地盯著連胤,問:「你……你剛才做了什麼?不是只有鎮塔舍利才能封住妖邪麼?」
  
   鍾晨?沒說話,看著鎮定而立的連胤,只有絲小小的擔憂從他眼中閃過。
  
   「沒什麼。我只是分出魂魄中的一部分,代為守住煞門罷了。」連胤回頭衝她眨眼一笑,如往常一般親切,「丫頭,我可不是如你想的一般,視人命如草芥。」
  
   見情勢突變,古靈夕又驚又喜,原來自己真是錯怪他了。
  
   「呵呵,冥王真是偉大,連那麼寶貴的魂魄都可以取出來。」羅德的掌聲漸漸止息,取而代之陰冷的笑容,「只是,血月不散,地底各方邪魔會越聚越多,單憑您的力量,就算遣出魂魄鎮住煞門,也撐不到天明。屆時不但群魔出動,連冥王大人的魂魄,也會有大損傷吧。」
  
   這個羅德,著實可惡!古靈夕面色一變,她雖不太懂術法,但也瞭解魂魄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離開肉身的魂魄,就等於失去了最堅固的保護,裸露在外的生命,稍有閃失便會造出不可彌補的嚴重後果。到底要有怎樣的執念與仇恨,才會讓羅德對連胤下如此大的「工夫」?!
  
   「哪怕少了點魂魄,要對付你,亦是綽綽有餘。」連胤轉回頭,對於羅德的「好言提醒」毫不在意。
  
   「是嗎?!」羅德仰起頭,胸有成竹地朝空中打了個響指,「如果您要對付的,不光是我呢?!」
  
   清脆的聲音迴盪在風裡,比方才略顯安靜的夜空,突然被一隻蒼老碩大,青筋暴漲的手掌撕開來,隨著一大股黃沙猛然灌出,枉死城主從隱匿於虛無中的另一重空間裡鑽了出來,散亂的流沙從他沒有面容的面孔上不斷下墜,又被風捲起,狠狠砸在所有人身上。
  
   這死老東西居然也來湊熱鬧?!吃過他大虧的古靈夕暗叫不好,抓住鍾晨?急道:「是他!枉死城主!剛才就是他暗算我跟櫻華,還騙走了我的生辰八字!」
  
   鍾晨?心中有數,望著跟羅德結成統一戰線的枉死城主,想起當初拜他所賜差點喪命,雖怒從心生,表面卻風平浪靜,只把古靈夕拽到身後的安全位置,示意她不要多言。
  
   「嘿嘿,冥王,我們又見面了。」枉死城主沒有眼睛的臉,準確地轉向連胤所在的方向,一口多年夙願終於達成的語氣。
  
   連胤風度翩翩地衝他微一頷首,笑道:「印象裡,您老人家從來都不肯以真身相見,總躲在異界空間,像烏龜縮在自己的殼裡。今日一睹風采,可算了我一樁心願了。」
  
   一席譏諷,激得枉死城主渾身亂顫,怒罵道:「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呼風喚雨的冥王大人?如今你魂魄不齊,除了那張嘴尚可逞能之外,你拿什麼與我匹敵?不知輕重的東西,你哪裡配做冥界之王,乖乖讓位,我會考慮讓你死得痛快些!」
  
   退位?!鍾晨?心下一動,羅德跟他達成共識,莫非交易的內容,便是枉死城主助羅德一臂之力,收拾了冥王,而後兩人各取所需,一個拿回頭骨,另一個則將不被冥界所見容的枉死城明目張膽擴張開去,一霸天下?!
羅德心知枉死城與冥界多年來勢不兩立,於是以亂陽咒造出冤死者,以此為誘餌,與枉死城主結成同盟,一來可替他枉死城壯大力量,讓枉死城主視自己為有用的同伴,二來可以借此擴大枉死城與冥界的矛盾,逼連胤親自出馬收拾殘局。屆時兩人正面衝突,鷸蚌相爭,便是他這漁翁大撈好處的時候。
  
   好你個羅德,算盤果然打得精明!如若不是敵人,如若不是居心叵測,鍾晨?會讚他佈局的能力,慎密的心思,可惜,始終是存心不良,為了一己私慾,隨意犧牲他人性命,不僅如此,還將他們也牽扯進來,且不論間接還是直接,他們險些為此喪了命是不爭的事實。
  
   可惡!鍾晨?不待連胤回應,向那不可一世的枉死城主厲聲斥道:「枉死城本就沒有存在的資格,而你身為一城之主,讓你苟且存於世上已是大恩,而你不但不思安穩,反想作亂擾世。多年來,是冥界放你一馬,但是,不代表我鍾家會放過你!」
  
   「殺我獨子的人,我亦不會放過!姓鍾的,你們與我的賬,今日自然一併清算!」枉死城主的頭轉向他們這邊,伸出一隻手,那粒已佈滿裂紋的瑩白棋子魅,躺在他的掌心,「方纔那可惡的魑從中作梗,召喚這棋子魅做了那丫頭的化身,將她的八字移到上頭,做了她的替死鬼。若非如此,我早已把這丫頭拘往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咬牙切齒地說完,他手掌突握成拳,只聽得喀一聲響,白玉棋子粉身碎骨,細細的粉末從他憤怒的指間洩出,無力飄散開去。
  
   「魅……」古靈夕摀住嘴,自己能安全活到現在,除了櫻華拚死相護之外,還虧了這個可以化身成人形的棋子,照枉死城主的本事,自己已經被他騙走了八字,若不是有另一個自己做代替,怎可能脫身?!可是,這麼個有靈氣的好東西,且是鍾家傳家法器之一,竟生生毀在那死老東西手裡,古靈夕心頭的愧疚與惋惜,著實難以平復。
  
   「故意損壞別人的東西,是要照價賠償的。」鍾晨?略略埋低了頭,目光追隨著魅殘存在空氣裡的碎末,冰涼的語氣裡,暗藏洶湧怒火。
  
   「那殺了別人的兒子,是否該拿命來償?」枉死城主大吼,雙手瘋狂地揮舞起來,在空中畫出怪異的圖案。
  
   羅德抱著手臂,安靜地觀賞這場由他導演的好戲,臉上沒有嘲弄,也沒有笑容,碧藍的眸子,依舊深邃不見底。
  
   一大片黃沙,巨浪般從枉死城主腳下洶湧而起,滑動的砂粒扭曲成一條條蛇形的線條,旋繞,交織,最後竟化成了無數張類似骷髏的臉,在這道沙牆上擁擠著,囂叫著,鋪天蓋地地朝連胤與鍾晨?撲來。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0 PM
「千神築力,御結成界!化!」
  
   鍾晨?的捏訣唸咒,一張通體耀出剔透紅光的符紙從指間飛出,快如閃電地在敵我兩方之間劃下一道筆直的光線,幾乎同一時間,枉死城主的骷髏沙牆以駭然之勢壓迫下來,卻沒想到被那擋住它去路的光線彈開了去。
  
古靈夕本以為自己會被黃沙淹死,誰料連半個砂粒都沒落下來,整匹沙牆,被鍾晨?的咒法隔絕在一步之遙。那些骷髏臉不甘心地吼叫著,整匹牆瘋狂地朝光線生出的阻擋結界上撞來,從骷髏嘴裡還不時噴出濃釅的黑氣,在透明的結界上腐蝕出大小不一的氣泡,滋滋有聲。
  
   見此情形,古靈夕意識到,如果鍾晨?的結界被攻破,他們的下場恐怕不是被沙子淹死那麼簡單。
  
   「去找鎮塔舍利,把煞門封起來要緊。」鍾晨?微閉雙目維持結界之際,分神對連胤說道,「那個丫頭交給你,枉死城主交給我,你的魂魄最好盡快收回,死在這裡可沒人給你收屍。」
  
   「堂堂冥王,居然落魄到要一個凡人來幫忙。」連胤躍身落到鍾晨?身邊,笑道,「那這裡暫時交給你了。」
  
   「喂!」古靈夕一聽連胤有撤退的意思,趕緊拽住他質問,「你要他一個人對付枉死城主和羅德?萬一出事怎麼辦?我……」
  
   「噓!」連胤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放在唇邊吹出一聲悠揚的口哨。
  
   一陣隆隆聲自地底再次傳出,搶眼的藍光閃過之後,伴著嗷一聲吼,鎏野抖動著脖子上的赤紅鬃毛,精神奕奕地出現在眾人面前,鋒利的四爪穩穩踏著空氣,爪下竟還各自燃燒著一團藍邊紅芯的火焰,火光映亮它黑色的鱗甲和碩大的羽翼,這萬分的威武,人世間任何一種猛獸都無法媲美。
  
   「鎏野多多少少能幫你一點忙。」連胤拍拍鎏野的背脊,指著鍾晨?道,「現在那傢伙是你的臨時主人,盡量保他周全。至於那個枉死城主,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得了主人的許可,鎏野金光四射的銅鈴大眼,猛地鎖定被鍾晨?暫時阻隔在外的枉死城主,喉間發出嗚嗚的低鳴,前爪在空氣中不緊不慢地划動,蓄勢待發。
  
   看著半路殺出的鎏野,羅德的眉頭悄然一皺。而那正加大力氣指揮著骷髏沙牆一次比一次兇猛地撞擊結界的枉死城主,在看到鎏野的出現時,亦愕然了半秒,手裡的動作都遲鈍了半拍。
  
   看他們的表情,這只甚少露面的冥王坐騎,似是被他們忽略的意外。
  
   「我們走!」連胤一手抓住古靈夕,一手拽起昏迷中的霍青雲,從塔頂一躍而下。
  
   「對付他,沒問題吧?」羅德低聲問了句。
  
   「那是自然!」枉死城主冷笑一聲,眼底卻隱有些怯色。
  
   說罷,羅德身形一虛,竟也從塔頂消失無影。
  
   側目打量了下身邊的「戰友」,鍾晨?黑著臉,一言不發,向來獨當一面的他,從沒有跟誰結盟的習慣,更何況是跟一隻隻腳怪物當「同伴」。這個連胤,少了魂魄難道連智慧都少了麼?以他鍾晨?的本事,要對付枉死城主,並不是件難於登天的事,何況這老東西之前已經被櫻華重傷,實力自然大打折扣,有必要弄個長毛大傢伙在旁邊煞風景麼?!
  
   聰明的鎏野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大腦袋一歪,不滿地朝這個「臨時主人」低吼一聲,大眼裡透出「等下你就知道我的厲害!」的光芒。
  
「收!」鍾晨?呵斥一聲,手指一鬆,面前那道無形的屏障霎時消失,骷髏沙牆沒了阻礙,頓時興奮無比地捲土重來,勢要將鍾晨?吞個屍骨無存。
  
   腐臭的黑氣從骷髏口裡湧出,絞結成一隻怪異形狀的九頭怪蛇,每個頭都大張著口,吐著黑色的信子,直奔鍾晨?的頭顱跟心口而來。
  
   鍾晨?縱身一閃,在蛇頭挨到自己前安然落到塔頂另一側,讓那群凶悍但笨拙的傢伙撲了個空,轟隆一聲巨響,好好的塔頂一角,被那些傢伙掀起的氣浪和吐出的腐蝕性液體毀得面目全非,瓦片磚塊簌簌落下,塔底頓時塵霧騰飛,亂響一片。
  
   見獵物安然無恙,怪蛇當即調轉頭,又朝鍾晨?立足的塔頂中心撲去。
  
   這邊,鍾晨?早已握了張黃符在手,夾在指間順勢一抹,斥了聲:「伏鬼金箭,惡靈退散!」
  
   那符紙上頓時生出醒目的紅色符文,繼而化作數十道箭狀金光,從他手中嗖一下飛出,直刺那九頭怪物而去。沒費多大力氣,鍾家的伏鬼金箭便從那九個囂張跋扈的蛇頭上一穿而過,箭上凝聚的強大靈力,在它們靠近鍾晨?之前,將這些黑黝黝的腦袋化成了白色灰燼,他只揮了揮手,白灰便散在衣袖帶起的風裡。
  
   沒了頭的蛇身,頹然栽倒下來,幾縷殘存的黑氣從斷頸處滲出,將下頭的瓦片燒出幾個小小的氣泡。
  
   看來櫻華把他傷得不輕,他殘餘的力量,也只能使出這種等級的咒術了吧。鍾晨?揣測著,看著腳下一動不動的蛇身。
  
   「你就這麼點本事?」他仰起頭,笑問在空中操縱一切的枉死城主,「我還是佩服你的,明明已經受了重傷,卻還在羅德面前裝得若無其事。怎麼,怕他看不起你,不跟你合作了?」
  
   被他一語刺中軟肋,枉死城主不由惱羞成怒:「小小一隻魑,能奈我何?鍾家小鬼,今日你休想全身而退!」
  
   話音未落,只見他面上的黃沙流動得越發厲害,身體也劇烈抽搐起來,口中還念出一串古怪的咒語。
  
   地上那堆黑氣化作的蛇身,此時竟又有了復活的跡象。鍾晨?正欲退開一步,熟料從那斷頸中齊齊鑽出了九具腐屍,腿部與那蛇身相連,慘白的雙臂腐爛不堪,均像陣煙霧般輕易拉長,方向一致且行動迅速地朝鍾晨?而去。
  
   濃烈的屍氣直衝鍾晨?的鼻孔,看這些腐屍的模樣,八成是枉死城主用自己的靈力將枉死城內的全部怨氣聚集到了一起,再借他的手以這種形態釋放出來,一旦被這些超濃縮過的亡魂碰到,屍氣沾了身,隨之而生的屍毒會在極短時間內浸透活人的五臟六腑,他鍾晨?咒術再高,也還是凡體肉身的境界,被它們碰到的話,下場一樣不會好看。
  
   塔頂的空間並不夠大,鍾晨?不過閃避了兩下,便發現再無退路,那些腐屍任意拉長著自己的軀體,轉眼間幾乎已把整個塔頂覆蓋在一堆腐肉之下,立足塔尖處的他,再不做打算,怕就要被沾上要命的屍毒了。
此時,懶懶立在半空,一直擺出看熱鬧的高姿態的鎏野,突然對準塔頂張大嘴巴,胸腹用力一縮,一股藍光閃爍的龍捲風般的氣流從它嘴裡奔流而出,將塔頂上的一切團團圍住,那些圍攻鍾晨?的腐屍,包括連接著它們的蛇身以及枉死城主操縱的沙牆,全部被鎏野送出的氣流高高拋起,一番旋轉掙扎後,無一例外被吸入了鎏野的大口。
  
   位於這氣流中心的鍾晨?,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四平八穩地立在原地,略略驚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看這個冥王留給自己的「戰友」,怎樣在一瞬間收拾掉殘局。
  
   隨著鎏野大嘴一閉,一個響亮的飽嗝之後,猖狂一時的沙牆黑氣和腐屍,好像從未在這裡出現過一般,整個塔頂,除了被毀壞的地方無法復原外,全部恢復原狀。
  
   「你……」
  
   枉死城主看著被鎏野清潔乾淨的戰場,臉孔上的沙粒抖索著往下落,不待他們反應過來,他一掀衣袍,碩大的身軀突然一垮,化成一堆黃沙,快速地從空中一條無形的縫隙中「漏」了進去。
  
   想跑?!
  
   鍾晨?瞅準位置,輕捷躍起,落到鎏野背上,而鎏野自然明白這臨時主人的意圖,即刻馱著他撲向逃遁的枉死城主。
  
   他們動作雖快,可黃沙已然漏進去大半,鍾晨?摸出一張黑符猛拍到殘留在外的沙子裡,流動的它們即刻被黑符引出的力量凝固了,趁此機會,他咬破食指,以指尖鮮血在黑符上寫下一句咒語,又將另一手的手掌覆在上頭,怒斥了聲:「無底無回,形歿魂散!」
  
   一道紅光激閃而出,直刺黃沙之下,只聽天幕之下爆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聲音變幻不定,從男到女,從幼到老,似有許多人齊聚一起發出哀嚎般。
  
   隆隆的悶響,像雷聲自遠處而來,天空被震得顫抖不止,連那些不斷墜下的暗紅氣流似乎也被這陣勢嚇住了,速度無端端慢了下來。一道白光,自鍾晨?的符咒下轟天而出,映亮了半壁夜空,一串怪異筆畫嵌在白光中若隱若現,一大捧黃沙被這道光芒從另一個空間中悉數揪出,狠狠拋向空中,在它們墜下的瞬間,光芒迅即化成無數道薄而鋒利的利刃,將這些砂粒切割成無形。
  
   如果天空是有形的空間,只怕鍾晨?這招平時極少使用的破魂咒,已經將它震裂成碎片了。受重傷且靈力潰散的邪靈一旦受到破魂咒的攻擊,頃刻便會灰飛煙滅,莫說留下個魂魄進輪迴,連個渣都不會留下。鍾晨?大多數時候,並不願意用這種最極端的方法對付邪靈,除非是大奸大惡不容於世之輩。
  
   不過,枉死城主值得他用這招,不徹底滅了他,只怕將來還會有更多人無辜枉死。而這回亦要多虧櫻華重傷他在前,鎏野吸走了他大部分靈力在後,鍾晨?才有機會對這老東西用出破魂咒,否則要贏過他,怕還要費些周折。
  
   伸出手接住僅存的幾粒未被咒術消融的黃沙,鍾晨?看看這些枉死城主的遺體,翻手一揚,舒了口氣。
  
   那幾個傢伙,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想到這裡,鍾晨?即刻命令鎏野降回地面。
  
   塔頂一場惡戰,塔下到沒有受到多大波及,沉寂依然。鍾晨?從鎏野背上跳下來,對這個關鍵時刻幫了他一把的戰友說道:「今天謝謝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之後的事我自己解決!」
  
   鎏野搖頭,大眼直盯著大開的塔門,嘴裡嗚嗚有聲,爪子不斷地撓著地面。
  
   「你要跟我進去?」鍾晨?頗為難地望著這個大傢伙,說,「你的身子,比兩個塔門還大。硬要進去的話,七寶塔大概會被你擠垮的。還是回去等你主人吧。」
  
   話音未落,鎏野收起翅膀,在原地轉了個圈,藍光耀起,它的身軀轉眼縮水,變得同一隻貓差不多大小。
  
   「真有誠意……」鍾晨?無奈,只得帶著它一道進了塔門。
  
   然而,剛一踏進門,鍾晨?便覺腳下一空,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像個沙袋墜入深不見底的山崖,無數混亂的光線從眼前閃過,混沌之中,身邊的鎏野一展雙翼,叼住了他的衣領,緊跟著,一人一獸噗通一聲跌落到了一片黑暗的濕地之中。
  
   鍾晨?定定神,摸出火折點燃,打量四周環境,從遍佈周圍的山石來看,此地頗像山中的一條石道,且不遠處透著一點光,像是出口。
  
   他一邊朝出口走去一邊琢磨,這才多大會工夫,誰有本事在這麼短時間裡挖下這麼個詭異的陷阱?難道,又是羅德?
  
   很快,他與鎏野便走到那處光源前頭,這裡果然是石道的出口,而這出口的光源,正是來自外頭不遠處,一片跳躍不止的熊熊火光。
  
   鍾晨?走出去一瞧,才發現自己是從一座荒山的山洞裡鑽出來,山洞外邊也不是七寶塔外頭那片平整廣闊的凹地,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樹林後面,像是一座村落,那片火光,在村落正中的一排房屋上燒得正帶勁。男男女女的哀嚎,孩子的哭聲,不絕於耳。
  
   那幾個傢伙,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想到這裡,鍾晨?即刻命令鎏野降回地面。
  
   塔頂一場惡戰,塔下到沒有受到多大波及,沉寂依然。鍾晨?從鎏野背上跳下來,對這個關鍵時刻幫了他一把的戰友說道:「今天謝謝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之後的事我自己解決!」
  
   鎏野搖頭,大眼直盯著大開的塔門,嘴裡嗚嗚有聲,爪子不斷地撓著地面。
  
   「你要跟我進去?」鍾晨?頗為難地望著這個大傢伙,說,「你的身子,比兩個塔門還大。硬要進去的話,七寶塔大概會被你擠垮的。還是回去等你主人吧。」
  
   話音未落,鎏野收起翅膀,在原地轉了個圈,藍光耀起,它的身軀轉眼縮水,變得同一隻貓差不多大小。
  
   「真有誠意……」鍾晨?無奈,只得帶著它一道進了塔門。
  
   然而,剛一踏進門,鍾晨?便覺腳下一空,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像個沙袋墜入深不見底的山崖,無數混亂的光線從眼前閃過,混沌之中,身邊的鎏野一展雙翼,叼住了他的衣領,緊跟著,一人一獸噗通一聲跌落到了一片黑暗的濕地之中。
  
   鍾晨?定定神,摸出火折點燃,打量四周環境,從遍佈周圍的山石來看,此地頗像山中的一條石道,且不遠處透著一點光,像是出口。
  
   他一邊朝出口走去一邊琢磨,這才多大會工夫,誰有本事在這麼短時間裡挖下這麼個詭異的陷阱?難道,又是羅德?
  
   很快,他與鎏野便走到那處光源前頭,這裡果然是石道的出口,而這出口的光源,正是來自外頭不遠處,一片跳躍不止的熊熊火光。
  
   鍾晨?走出去一瞧,才發現自己是從一座荒山的山洞裡鑽出來,山洞外邊也不是七寶塔外頭那片平整廣闊的凹地,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樹林後面,像是一座村落,那片火光,在村落正中的一排房屋上燒得正帶勁。男男女女的哀嚎,孩子的哭聲,不絕於耳。
  
   這是什麼鬼地方?鍾晨?愣了愣,搜遍了腦子也找不到關於這個村子的任何記憶,何況他清楚記得,七寶塔附近,自他記事起,從沒有村落的存在,連一座像樣的建築都沒有,此刻怎麼會憑空多出一座規模不小的村落?!
  
   一陣朔風,卻烙著火熱的溫度,搖動林間枝椏,在枝葉亂顫聲中撞到鍾晨?身上。
  
   聞到從風裡傳來的味道,鎏野一弓身,精亮的雙瞳驟然收成一條犀利的細線,口裡示威般發出悚人的低鳴,連脖頸上的長毛也有根根豎起的勢頭。
  
   儘管不是鎏野真正的主人,鍾晨?也一眼洞穿鎏野有此反應的原因。風裡散出的,不光是炙人的熱度,還有濃濃的血腥味,以及混藏在血腥味中,掩之不盡的邪魅之氣。像鎏野這等專跟邪魔外道為敵的神獸,自然會對這種味道有如此反應。
  
   「放輕鬆些,現在還不是發威的時候。」鍾晨?看著腳邊這只氣勢如虹的小貓兒,輕笑著說,「去看看再說。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1 PM
發威發到一半被人阻止,鎏野很是不滿,後爪發洩般朝旁邊的樹幹上踢去。只聽嘩啦一陣葉響,數十個野果?裡啪啦落下來,??砸在它不服氣的腦袋上。
  
早叫你不要隨便發威了。」鍾晨?看被砸成鬥雞眼的鎏野,闊步邁過擋路的枝條,邊走邊暗笑,「虧得那樹上長的不是菠蘿。」
  
   鎏野生氣地張開大口,報復性地把落下來的所有野果一口吸進嘴裡,這才滿意地跟上了鍾晨?。
  
   離村落越近,喧囂的人聲越鼎沸,火光越刺眼,邪氣越濃烈。
  
   鍾晨?站在被烈火燒到垮塌的村口前,目光落在那塊斜躺在地,被火焰燒得變了顏色的石板上,「柳溪村」三個大字依稀可辨。
  
   柳溪村?!鍾晨?從沒聽過這個地方,何況,省城這樣的繁華都市,怎可能生出這麼個貨真價實的村落?!
  
   一堆幾乎被燒成灰燼的稻草前,鎏野一個勁兒伸爪子朝灰裡刨著。
  
   「有什麼問題麼?」鍾晨?收住正要前行的腳步,走到鎏野旁邊,身為冥王坐騎,這傢伙定然不比尋常物,莫非它發現了什麼詭異的東西?
  
   鎏野哼哼著地應了他一聲,眼睛一亮,從灰下刨出好幾支烤得外焦裡嫩的玉米棒子,顧不得燙,一口全吞了下去。
  
   見狀,鍾晨?沉默地轉過身,滿面黑線地朝村子裡走去。
  
   迎面而來的,無不是殘垣斷壁,破房爛瓦,還有跳躍在屋脊之上的,跋扈的烈火。從那些被毀得不成樣子的民居上看去,依稀能看出這些建築物被毀前的精緻,圓形瓦當雕紋滴水,殘留的細節提示著鍾晨?,這些房屋有很大可能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鎏野東嗅嗅西撓撓,也不知是在查看敵情,還是在尋找零食。一直到它跳到一個碎了一半,歪倒在民房前的大瓦缸前時,哼哼唧唧地拿爪子挪開瓦缸,從缸後銜出一塊紅中染白的碎布,放到鍾晨?面前,憤憤然地朝著碎布怒鳴,接著又返回民房前,從倒在一旁的大門裡竄了進去。
  
   鍾晨?拾起碎布,撲面而來的邪氣與難聞的腥腐味道,熏得人反胃。再一細看,這碎布原是灰色,那一大片的紅,不過是鮮血染成,至於沾染在上頭的斑駁白點,他以指尖沾起一點,搓散,眉頭頓時皺起。如果他猜得不錯,這白花花的黏膩物,除了腦漿,不作他想。
  
   這時,鎏野從屋裡跑出來,嘴裡又多了個玩意兒,放到鍾晨?面前一看,竟是個嬰兒的頭顱,小小一張臉血污密佈,紫裡泛黑,最可怖的,是嬰兒的天靈蓋,被人生生掀開,顱內的腦髓不知去向。
  
   鍾晨?跑進屋內一看,滿屋狼藉不說,那四五個躺倒在地的男女,老老少少,天靈蓋均不見蹤影,每個人無不滿面駭異,死不瞑目,那趴在桌下,手臂護著嬰兒殘屍的壯年男子,一身古裝,頭挽髮髻,另一隻手中還緊握著一把短斧。
  
   滿屋慘烈,一地血腥,死氣沉彌,小小一方斗室,有如人間煉獄。
鍾晨?攥著拳頭退了出來,回望著空不見人的村落,既有疑惑,又生怒意。疑的是剛才聽得清楚的求救哀嚎聲,在他踏入村落之後,反消失得一乾二淨;怒的是天下間竟還有這樣殘暴的兇手,滅人全家不說,還掏盡他人腦髓,連個不足月的嬰孩都不放過。這般慘劇,鍾晨?此生還是第一回見。
  
   冷風驟起,幾塊燒變形的草兜滾動而過,村中小道的轉角處,突然傳來微小的哀祈聲,如同暴雨裡打落的殘葉,在空中虛弱地轉了幾轉便沒了蹤跡。瀰漫在空氣中的邪氣越發濃密,濃到連鍾晨?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判斷出源頭在哪裡,彷彿自己所在的空間,本身便是個邪魅生成的異常之地。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自己所有的判斷力與靈能都在此刻混亂起來?!明知事有蹊蹺,卻又偏偏無法找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這裡,似乎有一隻無法眼見的手,干擾著自己。
  
   鍾晨?堅持著冷靜,帶著鎏野朝小道的轉角處奔去,剎那間只覺得自己像個迷路之人,在夜裡揣測著方向。
  
   究竟是什麼有如此大的力量,能造成如此影響?
  
   刀般鋒利的逆風,從鍾晨?皮膚上不客氣地劃過,像在警告他不要前行,又像在挑釁他的耐心與鎮定。
  
   一人一獸剛一轉彎,當即便像被施了定身法般「釘」在原地,剎不住腳的鎏野甚至一頭撞在了鍾晨?的腿上,把他撞個趔趄不說,自己也摔個四腳朝天。
  
   面前呈圓形的空地,看那些散落一地的稻穀和殘缺不全的笊籬耙子之類的工具,多半是作曬穀場之用。那空地中間,高燒著一團紅中泛紫的烈火,足有三四人高,火光幾乎映亮了半壁天空,邊緣的點點紫焰,在跳騰中形成罕見的鋸齒狀。
  
   鍾晨?的目光凝固在火焰的底部,由下而上,雙眉越鎖越緊。
  
   火焰下頭,支持著它燃燒的「柴火」,不是稻穀,也不是斷梁木材,而是人,無法在一眼中計出數量的人,像沙包般被摞放在一起,皮膚,肌肉,在火中裂開,翻捲,燒得滋滋作響,僵硬的手腳彆扭地彎曲著,任由火焰在上頭肆虐壯大。
  
   此情此景,僅憑「駭異」兩字,已經無法表述。
  
   鍾晨?和鎏野的頭不約而同地朝火堆的最頂端望去,在那個血紅色的身影映入眼簾時,雙雙愣了一愣。
  
   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黑髮如瀑,直洩而下,瓜子小臉如貼上一層細膩白瓷,又有兩團自然之極的酡紅自頰上暈出,櫻桃小口粉潤滑嫩,在火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彩,一雙明透眼眸,眼角微微上挑,瞳中靈光流轉不止。火焰的熱氣掀動一身紅衣,飄飛的衣袂勾勒出她身體上曼妙的曲線,那一身世間罕有的風情,火燒不滅,風吹不散,水淹不止。
  
   活在世上幾十年,鍾晨?見過美人無數,可跟這女子一比,無疑泥塗無光。她的美,是隱匿在若水的嫻靜下,一抹張狂的艷麗,令觀者的心,在驚歎之餘卻又低墜一下,像飲下一杯喂毒美酒,酒香之後,便是穿腸之痛。
  
   這女子,確是個舉世無雙的佳人,鍾晨?望著她。
   如果,她不是悠閒地盤腿而作,讓身體漂浮在火焰之上;如果,她的身下不是蕩漾著一層若隱若現,邪祟四溢的陰紫之氣為她隔開火焰的熱力;如果,她不是懷抱著一個幼童的頭顱,優雅地伸出丁香舌舔食著顱內殘留的腦髓……鍾晨?會肯定地認為,這女子不是凡人,而是天上女仙。
  
   可是,現實就是這麼可笑,最愛把完全不能聯繫到一起的畫面硬拚在一起。火焰,屍山,佳人,這三個元素一旦合為一體,天堂瞬間成地獄。
  
   幼童的頭顱被女子扔掉,骨碌碌地滾到鍾晨?腳下,無辜而稚嫩的雙眼不解地圓瞪著。女子翹起蘭花指,輕輕抹了抹嘴唇,明眸一轉,歪頭望向北方天際,神情似在等待。
  
   悠揚輕靈的歌聲,從她的小口中哼出,每個音符都很動聽,像要刻入人的骨髓一般。歌聲中,她玉臂輕動,紅袖成舞,自顧自地在一片死氣中,找尋她要的快樂。
  
   按兵不動的鍾晨?,冷冷看著這食人的妖女,驀地覺得,她的歌聲似曾相識。
  
   鍾晨?細細一想,思緒頓時退回到那晚他們一行人去追那醉鬼姚林翡,在教堂後花園初遇那紅衣無頭女時,聽到對方哼唱的曲子,也是這一首。
  
   相同的曲子,相同的紅衣,難道這邪魅女子跟無頭女是同一人?
  
   「換取你封印在冥界九重炎獄裡的,她的頭骨!」
  
   「要取回屍女的頭骨,除非我魂飛魄散!」
  
   屍女……頭骨……羅德跟連胤的對話言猶在耳,猶如一個個分裂開來的片段,強烈地刺激著鍾晨?,逼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把這一切合併成一個整體。
  
   可是,他現在連自己身在何地都不清楚,又如何做出合理的推斷?!
  
   優美的歌聲仍在繼續,紅衣女子眼中好像並沒有他跟鎏野的存在,依然陶醉在自己營造的氣氛中,手指梳弄著一縷長髮,仰望北方天空。
  
   如此妖孽,不論來處,焉能留於世間?!
  
   邪魅的妖氣纏繞著慘死者淒涼的遺骸,壓倒一切生命的死意,排山倒海湧向每一寸空間。在那一瞬間,鍾晨?沒來由冒出個後果嚴重的念頭——這艷絕人寰的紅衣女人要毀掉的,不止是這神秘村落裡的居民,而是整個世界的生靈。
  
   鍾晨?當機立斷,從地上飛身而起,燕子般輕捷躍過屍山上的火焰,包裹在耀眼金光中的兩張符紙,一黑一紅,從他指間射出,在空氣中摩擦出紅黑金三色的焰狀痕跡。
  
   「玄雪相替,神血煞惡,破天!」
  
   在他唇間咒語的催動下,符紙瞬間幻化成兩柄玲瓏剔透,通身銳氣的飛鏢狀光體,又在空中交叉相繞,用尾翼拖出的光華畫出一個遒勁見骨的「誅」字,兩個尖頭牽引著它,以迅雷之勢朝紅衣女子的頭部刺去。

鍾家的誅天咒,是為所有咒法中最具傷害跟攻擊性的一招之一,被那兩道符化鏢尖刺中印堂的鬼物邪靈,會被咒法的暴戾之氣切割成兩半,哪怕它們是沒有實體的鬼物,刀切不斷,劍斬不碎,也難逃一分為二的慘痛後果。凡是被誅天咒傷到的鬼物,不但會靈力全消,魂魄不齊,且永生永世不得入輪迴,只能帶著傷口處的巨大痛楚,游離在冥界與人界的夾縫中,直到消亡。
  
   這是鍾晨?第二次使出誅天咒。多年前,他曾許諾,有生之年,再不出「誅天咒」。
  
   哪怕剛剛敗下陣來的枉死城主,儘管罪不可赦,也沒有激他到使出這招的地步。可是,這看似弱不禁風的紅衣女子,卻在風輕雲淡之間犯下發指之罪,那些被當成柴火的活人,被吸食腦髓的幼童,種種慘景如巨石壓頭,怒了他的心性,破了他的諾言。
  
   此等妖物,不殺,不足以對天下。
  
   身後勢如破竹的「誅」字,鋒利賽刀的符光,只差一瞬便會撲到紅衣女人身上,而她,卻像什麼都不曾發生,哼著她的歌,絕美的臉孔不驚不詫地轉向鍾晨?這邊。
  
   火光下的臉,變了模樣,細長的鳳眼化得杏仁般圓潤,薄薄的櫻桃小口不再矜持地抿起,像個倔強的孩子頑皮地撅起,連尖尖的鼻頭也生出更為柔潤的線條,臉部輪廓也不再像是刀雕般精緻,變得圓而俏皮,像顆熟透的蘋果。
  
   同一時間,鍾晨?耳中鑽進那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
  
   「老鍾!你想幹嘛?!」
  
   古靈夕的臉,竟在他面前毫無破綻地出現在紅衣女的身上。
  
   那雙惶惑又不解的清澈眸子,讓鍾晨?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
  
   他身子朝前猛然一傾,在符光已拂到她額前劉海的一剎,用手握住那兩道光華,用力朝下一拽,呵了聲:「散!」
  
   無數道刺眼的光線從他緊握的掌中亂無章法地射出,殷紅的血自他指縫中迅速滴出,被氣流一吹,在空中亂紛紛地下了一場零星紅雨。
  
   噗通一聲,鍾晨?自空中跌落在地,鬆開的雙手鮮血淋漓,尚來不及站起身,只見他眉頭一皺,竟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誅天咒,咒出必傷惡靈,若強行收回此咒,咒法中不可消減的餘力會全部擊到施咒之人身上,輕則皮肉傷鮮血出,重則魂魄散盡回天乏術。用自己一雙手強行收回誅天咒,鍾晨?沒當場暴斃,已是天大幸事。
  
   鎏野見臨時主人遭了此等大難,嗖一下竄到他身邊,焦急地用鼻子去拱他的手。
  
   「我……沒事。」鍾晨?忍住痛,調勻呼吸坐了起來。
  
   其實,理智明明告訴自己,那個「古靈夕」必然不是真正的她,可他的本能卻打敗了理智,生死關頭,哪怕只是個幻影,他依然無法對她下殺手。真是要命!
鎏野抬頭怒視著火焰上的「古靈夕」,嗷嗷幾聲叫,背上的小翅膀騰地展開來,幾縷藍光從它身上飛旋而出,很快將它小小的軀體包裹起來。
  
   以一隻貓兒的形態,它是斷不能跟那妖女為敵的,只有恢復它冥王坐騎的原身,才有資格助這臨時主人一臂之力。
  
   然而,裹住它的藍光只是忽閃了兩三下,隨即便像個肥皂泡般破開,半點蹤跡不留。光華散盡,中間的鎏野竟還是那小貓形狀,一對小翅膀又傻又急地撲騰著。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僅是自己,連鎏野都受了影響無法恢復原身。鍾晨?望著火焰上頭,又把腦袋轉向北方,視他們為無物的紅衣女,正是出招相攻也不是,靜觀其變也不是,心頭頓如亂麻。
  
   正心焦時,無數薄而冰涼的雪花從空中降下,溫柔無比。那熊熊燃燒的屍山,被這漫天雪花一拂,竟漸漸止息下去,直到所有火焰滅成了數縷青煙。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3 PM
「你終於肯見我了。」
  
   空中一個嬌俏纖弱的聲音,帶著滿足的笑,像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樣,灑落一地。
  
   「不守冥河,擾亂魂靈,禍亂人界,殘殺生者。屍女,你條條都是死罪。」
  
   一個高窈男人的身形,在離紅衣女三步開外的地方漸漸現出,一片有隔離一切之勢的冰銀光紋漾動在他身體四周,冰冷至極的語句,足以凍住天地。
  
   鍾晨?略是愕然的眸子裡,映出了連胤的臉。
那個總是近在眼前,卻讓人覺得遠在天涯的男人,踏空氣如履平地,半睜的雙眼,逼人的氣魄偽裝於輕描淡寫的慵懶之下,獵獵紅衫悠然輕動。
  
   兩身紅衣,一個妖艷陰寒,一個灼眼威嚴,在夜空下凝聚成兩個耀眼的點,連接這一男一女的「線」,便是那交織於空中,一熱一冷的眼神。
  
   鎏野一見主人出現,興奮地跳起來,扇起翅膀便要朝連胤飛去。
  
   「等等!」鍾晨?一把抓住鎏野,「你確定那真是你主人麼?」
  
   鎏野不解地眨巴著眼睛。
  
   這個怪異村子裡的氣場,越來越不對勁,鍾晨?似乎趕到有許多混亂的氣流從天空和地底鑽出,以快得反常的速度擁到自己身邊,隨後便是一陣強過一陣的擠壓,拉扯,活像要把他五馬分屍才甘心。
我若不回呢。」紅衣女垂眸一笑,纖足一踏,腳下熄了火的屍山被這一踏之力輕易裂開,燒焦的屍體在揚起的灰中嘩啦啦陷落下來,在地上成了一大攤看不清原來形狀的垃圾。
  
   嗆人的焦臭味竄入鍾晨?鼻子裡,他掩住口鼻,安靜地觀察著空中那一男一女,心裡暗想著破解這鬼地方的辦法。
  
   「不回……」連胤輕輕歎了口氣,冷冽的眼神多了絲複雜的神情,「我不想傷你。」
  
   「因為你曾許諾,會給我永世的『安寧』?」紅衣女透澈的眸子波光流轉,似是沉入了一段美麗的記憶,「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
  
   「一念之仁,成全一場人間大禍。」連胤來到紅衣女面前,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頜,深邃的眼神貫穿她的軀體,口氣不容違逆,「回冥王殿去!」
  
   紅衣女微笑著拉下他的手,搖頭。
  
   連胤劍眉略皺,世上無人能看透他此刻的表情,蘊藏了怎樣的含義。
  
   一揮衣袖,紅衣女若天女臨世般飄落到地面上,很是歡快地原地轉了個圈,飛起的裙角尚未落下,便聽她脆如銀鈴的笑聲:「呵呵,我喜歡在人間的感覺。好過那暗無天日,終日只有幽暗流水,還有大片萬年不變的彼岸花的無趣地方。看到人類哀求我時的樣子,看到他們扭曲著臉孔要攻擊我時的怒火,我才覺得,我是個真實的存在。不是那一個守在冥河之畔,有形有體有魂,卻長年無人問津的可憐蟲。」
  
   說著,她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個焦黑的頭顱,玩具似地捧在手上,掂了幾掂,指下突然一用力,頭顱瞬時碎成黑灰,灑落一地。
  
   「在他們身上,我找到存在的意義。」她捻動著手指,殘灰簌簌而下,眸子裡冰涼的笑意無所顧忌地投到連胤身上,「何況,若不是他們幫忙,你如何肯來見我。」
  
   她一席無頭無尾的話,不明就裡的鍾晨?雖聽得糊塗,可那妖女語氣中暗藏的怨意,卻清清楚楚聽在他耳中,鎏野更是滿眼敵意地瞪著她,小爪用力刨著地,恨不得衝上去一口吞了這滿手血腥的女魔頭。
  連胤隨之落回地面,面無表情道:「無可救藥。」
  
   兩人間的氣氛,在短短兩三句話的來回中,驟然變得劍拔弩張。
  
   鍾晨?朝兩人的方向走前一步,警惕地注意著他們的每一個舉動。可是面對他這個顯而易見的「參觀者」,看在他兩人眼裡,不過是空氣,不管是連胤還是紅衣妖女,從頭到尾,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你們二位,打算在這裡做什麼?」見對方視自己為無物,鍾晨?皺皺眉,故意提高聲音問了一句。
  
   連胤與紅衣女,各懷心思的眼神在空中糾結,對鍾晨?的問話,充耳不聞。
  
   這兩個傢伙,好像完全沒有看到自己。
  
   鍾晨?又試探性地揮了揮手臂,咫尺之遙的兩人,依舊眼無旁物。
  
   如果他們真的看不到自己,加上這個怪村子裡異常的氣場,極有可能他們跟自己根本是存在於不同的空間中,若真的不在一處空間,那麼兩者可以說不會有任何牽連,相互間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那為何剛才使出誅天咒的時候,妖女的容貌卻變成了古靈夕,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
鍾晨?的腦子飛速運轉著,誓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出破綻。
  
   突然墜落的山洞,屍橫遍地的村落,怪異的氣場……對,氣場,剛剛在進入村子的時候,雖然也覺得氣氛不對,但那僅僅是一種正常的心理感覺,充斥在村裡的氣場,最初也不過是明顯的邪魅之氣,到後來,怎麼就突然變成了難以抗拒的壓迫之力呢?
  
   鍾晨?再細細想來,片刻,他眼睛一亮,不錯,是在連胤到來之後,氣場才開始有了變化!
  
   世上一切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怪異之力,大多產生自一個原因,就是「排斥」,就像當初圍繞在教堂外的顛倒結界,便是陰陽相斥的結果。村落裡實實在在的壓迫之氣,加上連胤跟紅衣女兩人對自己的反應,莫非是……
  
   鍾晨?心中有了個模糊的答案。
  
   想了想,他對鎏野說道:「乖乖蹲在這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亂動!」
  
   鎏野不解地望著他,雖不願意,卻也沒有反對的資本,哼哼著坐了下來。
  
   「乖!」鍾晨?笑笑,看向前面的二人,竟發現連胤這傢伙,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白若皓雪的利劍。
  
   雪劍紅衣,犀利下卻平白生出幾分顫心的淒艷。
  
   「最後一次機會。」連胤緩緩道,「回,還是不回。」
  
   紅衣女笑顏如花,仍然搖頭。
  
   連胤握在劍柄上的手指,鬆動一下,卻很快又再度握緊。不易察覺的猶疑,在這微小動作裡露了端倪。
  
   「我從來就沒有懼怕。」紅衣女的眼底,沉靜地像一汪萬年止水,在這個由她一手造出的死亡世界裡,投出了柔軟的目光,「如果,一切因你開始,那……由你結束。」
  
   她凝視著雕像般冷峻的連胤,高興又落寞地笑了:「見到你……就夠了。」說著,本在撥弄髮梢的雙手,慢慢垂下來,夢囈般低喃著誰都聽不清的話。
  
   鍾晨?楞了楞,這個跟方纔的食人魔判若兩人的女子,那柔軟無助的神情,讓人懷疑之前的那個她,是否只是見者一場虛迷的噩夢。
  
   雪光奪目的利劍赫然舉起,連胤果決的動作讓鍾晨?小小意外了一下,也許是錯覺,他隱隱感到那柄雪劍帶出的不止是殺機,更是不留後路的徹底毀滅。
  
   「也許你說的對。」連胤閉上了眼睛,「因我開始,由我結束。」
  
   一道足以割裂天下萬物的半月光華,從閃亮揮舞的劍刃上飛出,龍吟虎嘯地朝對面的紅衣女撲去,磅礡中的銳利,飛馳而過,連身為觀眾的鍾晨?,似乎都感到皮膚上突覺莫名的刺痛。
  
   紅衣女不閃不躲,那安然的神色,仿若撲向她的不是致命的劍氣,而是一縷渴望已久的陽光。
  
   激起的強大氣流,將紅衣女的衣衫與黑髮吹得當空起舞,中央那張白皙而絕美的臉孔,笑得比任何時候都動人。比眨眼的時間更快,犀利的半月光華準確地從她柔美的脖頸上一切而過。
一條細到肉眼難以察覺的線,慢慢凸現在她的咽喉處,然後拉長,直到繞完她脖子一整圈。喀喀兩聲脆響,白嫩的肌膚隨之裂開一個口子,像一張醜陋的大嘴,越張越大,可是,如此大一個傷口中,卻沒有一滴血出來,本該鮮血噴湧皮肉橫飛的場面,此時卻顛覆了所有觀眾的想像力,紅衣女斷裂開的脖子,露出的只是純白若腦髓的玩意兒,些微反射著滑膩的光,像一塊被橫切開來的海綿,突突地跳動。
  
   曾經美艷絕倫的頭顱,骨碌碌地滾下了地,同那些因她而生的殘骨碎灰裹在一起,狼狽不堪。那具無頭的身軀,在倒下去的一瞬間枯萎,曾經雪白細嫩的肌膚,被吸乾了水分般打起了褶皺。
  
   絕代風華,在一劍之下蕩然無存。
  
   且不論自己現在看到的是如何而來的場面,如果的確是發生過的事實,那麼鍾晨?可以斷定,羅德大費周章要拿到的「她的頭顱」,屬於這個被連胤親自下殺手了結,並被他喚為「屍女」的女人。照羅德的說法,這屍女的頭顱還被連胤封在了冥界的九重焰獄裡。
  
   剛一想到這裡,連胤的舉動便證實了他的推測是完全正確的,這一連串的場面並非子虛烏有,而是發生在一個未知時間裡的真實事件——
  
   雪劍在連胤掌中收成一道白光,消失無蹤,他眼中剎那的觸動也跟這道光相同,一閃而逝。他漠然地走到紅衣女的頭顱前,從懷裡抽出一張薄薄的紅色方巾,巾身上寫滿了金光瀲灩的符文。輕輕抖開紅巾,他看著躺在地上那顆依然帶著笑容的頭顱,半睜開的眼皮下,失去光彩的美眸,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他。
  
   連胤一言不發,連聲歎息也沒有,像撿一個不小心落到地上的普通物事,抓住頭顱的髮絲將其提起來,右手一揮,紅色方巾覆蓋而下,將它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救你,或許是我的錯誤。」背對著那具殘缺的屍體,連胤拋下這句話後,默默地朝前走去。
  
   「等等!」
  
   見連胤要離開,鍾晨?本能地朝他的方向追上去。
  
   可是,他剛靠近幾步,便被圍繞在連胤和殘屍周圍的莫名力量給用力推開了去。
但是,咒法已經使出,那些金色的光紋已將結界割裂成了碎片。轟然一聲巨響,如山崩牆倒,繚亂的黑紫之氣混合著耀花人眼的光線,從天空與地底瘋狂湧出,奮力搖動著這個世界裡的一切,無法控制的坍陷感包圍了鍾晨?。
  
   怎麼回事,這個空間像是要被生生撕裂一般。剛剛又是誰在阻止自己?
  
   鎏野哼哼著,蹦到鍾晨?腳邊,騰一下跳到他懷裡,藏個嚴嚴實實。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變不回那個威風八面的冥王坐騎,小貓版的它,連膽子也跟著縮水了。
  
   驀地,地面上所有土塊石頭,一切一切,在這混亂場面中裡地而起,像一場下反了方向的大雨,密集地朝空中而去,連鍾晨?跟鎏野也不能倖免,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
  
   堅硬的石塊從眼前嗖嗖而過,一碰到身體便化成流星般的亮點,極端的閃爍晃得人頭暈,虛實混亂中,鍾晨?努力張大眼睛,視線從密集的流星雨間望去,紅衣女的屍身漂浮在一道道疾馳而過的光華下,衣衫若沉於水中,幽幽漂浮,那一身淒艷的紅,在光華的沖刷下,越發淡去,褪去一身顏色,漸漸同四周的一切混為一體,無跡可尋。
  
   自己這是要被送去哪裡?鍾晨?鮮少有這般不由自主的情形。可是這個從未遇到過的古怪空間,蘊藏的力量不止是巨大,更重要的是——未知。很多時候,敵手的強大不是最令人恐懼的根由,完全不清楚對方的來龍去脈深淺高低,那才是最讓人頭痛的。
  
   為什麼剛一進大殿就落進一個山洞,又來到這個不應該出現的村子,現在更不知道要被這股怪力拉去哪裡。那些紛紛而過的亂光,穿過鍾晨?的身體,攪亂他的思維。原本意識清晰的腦袋,越來越沉,石塊,光華,暗黑的天空,漩渦般攪和在一起,將他吸入最深的深淵……
  
   連胤,如果你沒有看好古靈夕那丫頭,我不會放過你……
  
   鍾晨?在閉上沉重的眼皮前,心裡無端端冒出這麼一句話。
  
   自身都有難保的危險,怎麼還有心思牽掛那個笨丫頭……她現在在哪裡,沒有他在身邊,她可安然無恙……
  
   這樣的反常反應,鍾晨?自己也解釋不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任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一陣冰涼的濕潤之意,從額頭上浸入四肢百骸,臉頰一側,似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動來動去,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鍾晨?的耳畔——
  
   「小主人……小主人……醒醒……」
  
   鍾晨?緩緩張開了眼。
  
   櫻華久違的臉孔,帶著喜憂各半的複雜之情,漸漸清晰。
  
   先於它醒來的鎏野,正趴在他的頭邊,用毛爪子用力拍著他的臉。而櫻華,正把輕覆在他額頭上的手掌收回。
  
   「我說小貓……你的爪子很髒……」鍾晨?瞪著打巴掌上癮的鎏野,用力眨眨眼,深呼吸一口,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你終於醒了。」櫻華欣慰不已地看著他。
  
   「這是哪裡?」鍾晨?環顧四周,幽暗的天際,籠罩著深沉的藍暈,細碎的星子寂寥地閃爍,身旁,一條綿延向前,不見源頭,更不見盡處的長河,黑色的河水緩慢流淌,緩慢到讓人錯覺為這條河是靜止的。
  
   黑河對面,一大片火紅的顏色,順著河岸蔓延,遠眺過去,似要接到天上去,甚是引人注目。
  
   「彼岸花……」鍾晨?喃喃道。
  
   「是……」櫻華望著那片紅似火海的美麗花朵,「冥界之花,彼岸。」
  
   鍾晨?穩穩神,轉過頭望著這個在他面前煙消雲散的魑,這才看清此刻的她,雖有形體,卻是呈漂浮之態,全身上下透著揮之不去的虛無,尤其那下半身長長的尾巴,更是接近無色的透明,道:「你……」
  
   「我的身體,已經不在了。」櫻華垂下頭,苦笑.
鍾晨?赫然想起,在櫻華臨終前,曾將她的內丹交付給自己,頓時恍然大悟,道:「你肉身已滅,跟那枉死城主一場惡鬥,魂魄亦受損傷,為保殘存的魂魄暫時不散,你將魂魄收在內丹之中,以內丹之神力,加上我身上所出的生靈之氣,保你暫時平安,然後一直跟隨於我,伺機而動?!」
  
   「是的。」櫻華點頭,「我只剩一縷幽魂,若不靠內丹和小主人天生的清靈之氣相護,不出一個時辰就會魂飛魄散。這一路上跟隨小主人,一直不敢有動靜,也是怕輕舉妄動的話,會散了那最後一口真氣,永無歸路。」
  
   「剛剛要我不要撕裂結界的人,是你吧。」鍾晨?看著她,「那個時候開口,不怕散了你辛苦保存的一口真氣?」
  
   「小主人同枉死城主相鬥時,境況雖然凶險,但我清楚你不會有事。」櫻華輕歎,搖搖頭:「但是,自從你進入這『柳溪村』後,將要面臨的危險,已不是你我可以預見的。我不得不現身。」
  
   「柳溪村……」鍾晨?回望著身後無邊無際的幽幻之景,詭異的村莊早已消失,或者說,被後來出現的某個力量,遺留在時間或者空間的另一端,再無法窺探分毫,他收回目光,平靜說道,「那個村子,著實讓我迷惑了,多年來,不曾遇到過這般情形,幻境非幻境,結界非結界。至於現在所在之地,看那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以及這條死氣瀰漫,卻又沉靜得讓人心都凝固的長河,應當是死魂最終的去處……冥界。」
櫻華看著他滿臉的淡然鎮定,尊崇之情上又加一層由衷的欽佩,說:「若此地真是冥界,小主人也毫無驚懼麼?」
  
   「有何可懼,人,終歸是有這麼一天的。」鍾晨?不以為意地笑笑,眉間卻閃過一絲憂色,「只是……那個傢伙,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靈夕麼?」櫻華即刻猜出鍾晨?心頭那抹擔憂,想了想,寬慰道,「吉人有天相,靈夕不會有事,何況,她身邊有冥王相護……」
  
   「若冥王還是從前那個冥王,我相信那丫頭不會有事。」鍾晨?打斷她,複雜的目光落在黝黑的河面上,自言自語道,「但現在,他已經不完整了。我甚至開始懷疑,對羅德的估算,是否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聽到他話鋒一轉提到羅德,櫻華的目光一陣不自然地閃爍,忙問道:「小主人是什麼意思?」
  
   「先不說這個。」鍾晨?搖搖頭,轉了話題,「聽你剛才那一番話,打從我一進那柳溪村開始,你已經知道事有蹊蹺?關於那個怪地方,你究竟知道多少真相?」
  
   櫻華咬了咬下唇,似在回憶一段遙遠的往事,說道:「小主人已經知道,羅德並非普通人類,而是非人亦非鬼的『旁觀者』,他不但可以隨意遊走陰陽兩界,更擁有你我難以想像的異能。」
  
   「比如?」鍾晨?追問,雖然知道羅德是世間罕見的「旁觀者」,但他對於這個族群的真正實力,並無太多瞭解,如果只是能隨意遊走陰陽兩界,那根本算不得什麼「難以想像」的能力。
  
   「旁觀者,最精於馭夢造幻之術,如果他們願意,可以取人性命於不知不覺間。」櫻華歎了口氣,「不僅如此,他們還有提取『記憶』的本事,可以將他人或者自己的記憶從人身上提煉出來,然後用這些記憶,造出名為『幻憶』的詭異空間,這幻憶空間區別於普通幻境,困在空間裡的人,除非製造人願意放過他,否則會一直沉迷在那裡,在回憶的重現中堅信自己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然後在這種真實裡,落入藏於暗處的各樣陷阱,到死都不知是因何而死。而且,幻憶空間最可怕的是,被困者,實際上是喪命在自己的『堅信』中的,在他們的概念裡,那個空間的一切都是合理而真實的。他們不止是精神上的迷幻,連肉身都會完全屬於這個空間,比如在這裡看到了逝去的親人,他們會錯覺地堅信,他們是真正的活人,欣喜地追上去時,卻發現親人一直在往前跑,而他們則會一直追下去,失去停歇的本能,會抱著這種假『希望』執著跑下去,直到跑到精疲力竭而死。」
  
   鍾晨?略一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個柳溪村,是羅德用旁觀者的異能,造出的『幻憶空間』,村子裡發生的一切,是某個人,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記憶?而我們,因為身在他異能的波及範圍之內,所以被牽扯了進來?!」
  
   櫻華默默地點點頭,走到黑河河畔,俯身撈了一掌河水起來,看著從指間滴落的水滴道,「若離他的幻憶空間太近,靈力越高的人,越是容易被牽連進來。但,如果只是羅德的幻憶空間,我們是無法取到河水的,因為存在於這個空間裡的一切,與空氣無疑。而且,我們現在的處境,也遠不會如此輕鬆。」
  
   水滴落回河中的聲音,滴滴答答,在靜謐的空氣裡清晰不已,那是一種無法抹殺的真實感。
「在柳溪村,我以誅天咒對付那屍女時,她的容貌突然變作了古靈夕,而照我觀察,屍女和連胤與我本不在一個空間,又如何能利用我的弱點,借幻術化成我無法下手的對象,影響我的判斷力?」鍾晨?皺眉走到櫻華身邊,望著她深沉而憂鬱的側臉道,「村莊裡的氣場,混亂不堪,真假難辨,莫非……那空間背後,不止一個人?」
  
   他回想起當初,心頭得出的模糊答案,柳溪村最初只有明顯的邪魅之氣,可自打那個「連胤」出現後,一股壓迫到極致的力量擾亂了一切,導致難以消減的古怪排斥。能產生這種情況的唯一解釋,應該就是自己在一開始的時候,落入一個人設置的非正常空間,而進去這個空間後不久,又有另一個人插手進來,要擾亂,甚至摧毀此地,兩股力量,在同一個空間裡做著無形的激鬥,空間裡的一切內容,隨著這場激鬥,折射出預料之中,事後卻又發覺是在預料之外的變化。就像一盤棋,對壘之下,誰能運籌帷幄,誰便掌控大局。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4 PM
一盤棋,兩個人,一為羅德,另一個……
  
   「是連胤。」櫻華的回答,證實了鍾晨?的推測,「他們兩人,一個權掌生死的冥王,一個遊走陰陽的旁觀者,已經用他們的方式開始了一場戰鬥。」她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有一絲微顫,「而你我,還有其他人,已是這場戰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隨時可能消失,隨時可能……死去。」
  
   聞言,鍾晨?沉默片刻,問:「繼續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呵呵,小主人不必擔心這個。」櫻華笑了笑,「在這裡,時間等同於靜止。連胤帶著靈夕離開後,羅德自然不會罷手,為確保他的計劃萬無一失,他勢必要用他最擅長的方法,將連胤控制於他的股掌之中,阻止他的行動,擾亂他的心神。只要能將連胤壓制住,拿回屍女的頭骨,易如反掌。」
  
   「用他最擅長的造幻之術,去對付連胤,讓魂魄不齊的他身陷本質虛無卻處處陷阱的幻憶空間中不得脫身,然後借此機會步步相逼,直到連胤肯交出頭骨為止。」鍾晨?接過話頭,順理成章地說了下去,「可是,冥王始終是冥王,他的強大,非常人可以想像,哪怕少了魂魄,也絕不可能成為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羅德用幻術也好,利用記憶造出另類空間也罷,不論他的本事有多大,他的對手,是連胤。羅德可以用這種伎倆對付他,連胤同樣能以牙還牙。柳溪村本是羅德造出的幻憶空間,他造幻的力量的確不可小視,不止對付連胤,連我和鎏野都被他散佈在塔下的幻境之力給牽扯進來,而且是不知不覺間的事。」說到這兒,他挑眉輕笑,「呵呵,旁觀者……有意思啊。與冥王對壘,能震天動地,卻沒有硝煙的一場戰局……」
  
   櫻華扭頭看著他,略顯擔心地說:「小主人,我說過,你只說對了一半。」
  
   鍾晨?微微側目,道:「關於羅德的詭異空間麼?」
「是的。」櫻華點點頭,說道,「如果沒有連胤插手,我們所遇到的一切,的確可以歸於幻憶空間這類幻境來解釋。但現在,事情已經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樣了。」她頓了頓,望著綿延向前的黑河,說,「方纔你看到的柳溪村裡的一切,其實,是真真正正發生過的一段慘事。而這段往事,是羅德與連胤共有的記憶。像是一座橋,將那兩處那永無交集的岸連接在了一起。這個,也是羅德自信可以擊垮連胤的殺手鑭。只因這段記憶同時存在於他和連胤身上,只要將這記憶提取出來築成幻憶空間,再動用他的駕馭之術,連胤會不由自主地陷入這個空間由他擺佈。可是,羅德終是算低了冥王的本領,他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忽略了利用這段記憶,的確可以操縱記憶的『共有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共有人』之一,他和連胤,都屬於這段記憶,羅德可以利用這個陷連胤於困境,如果連胤也懂得馭幻之類的術法,反過來,他同樣可以用自己的力量造出同樣的空間來操縱羅德。」
  
   「如此說來……」鍾晨?眼前一亮,終於從她無奈的語氣中悟出了確切的答案,「空間裡的兩種氣場,其一來自羅德,其二來自連胤,他們兩個,羅德盤算連胤的力量已經大不如前,所以先陷連胤進他的幻憶空間,以為萬事大吉。豈料連胤的實力深不可測,用相似的方法,利用羅德造出的空間,反將他一軍,一個空間,卻充斥兩種造幻的術法,好比同一個盒子裡頭,內容卻是冰一半火一半,且看最後是寒氣褪盡火焰,還是炙熱化去極寒。而我起初所感覺到的不穩定又混亂的氣場,就是這兩人的力量在幻憶空間這個『盒子』裡糾纏對抗的表現。簡言之,羅德會弄什麼幻憶空間,連胤也會,兩個人的空間碰撞交疊在一起,便形成了現在所見的一切。不過……」他面露疑色,一個未解之問浮上心頭,「雖然我們是事後被捲入的『非主角』,但也的確是身在這個空間之中,而且對方的馭幻術法也確實影響到了我,那為何剛才我想有所行動的時候,又有結界在阻止我,且鎏野在這裡也無法變回原形……」
  
   「那結界,是連胤在保護小主人。」櫻華沿著黑河緩緩前行,半晌,她又說道,「你可想過,如果你和靈夕或者其他任何人被牽扯進這裡,於羅德來說,等同於又多了一重勝出的籌碼。連胤不可能放你們的安危不顧,有你們在這裡,他不但要跟羅德正面相抗,更要分神看住你們不被羅德傷害。那重結界,相信就是連胤設下來保護小主人的,他不想你追過去,怕是追去之後有陷阱。要知道,這個空間,原本就是處處危機,如今更有他們兩人的力量在裡頭抗衡排斥,更是不穩定,稍不留神,怕有殺身之禍。而且……」她吸了口氣,「剛才你也看到,我能撈起這裡的水,說明我們的身體,已經同這個空間完全相容了。換言之,無論魂魄還是肉身,我們已經是這個空間的一部分了。這個空間,羅德和連胤的靈力均不是普通人可望其項背,兩虎糾斗下的結果,就是導致空間從虛幻變成了真實。如此一來,如果我們不能循正常途徑離開,一旦這個本就不穩定的空間有什麼閃失,我們會跟它的下場一樣,可能受傷……可能消失,或者其他更可怕的下場。誰知道呢……」
  
   「難怪你要說我們是棋子……呵呵,看來連胤那傢伙,的確是有心在保護我們,那道結界,也許是他想讓我們跟這個空間保持最後一點距離。」鍾晨?平靜如初,生死大事,似乎於他從來都是不值一提,看著前行的櫻華,自嘲地笑道,「可惜,好像那結界被我給破壞了。如果說柳溪村是以羅德為主力築成的地方,那這裡,應該是連胤的地盤吧。」
  
   「剛才那陣混亂,應該是連胤趁羅德不備,施法將我們拖入以他的力量為主的幻憶空間,也就是這個冥界,如果讓你再留在羅德那邊,早晚會出事的。」櫻華不無擔憂地說,「只是,即便如此,羅德的力量滲透過來,那是早晚的事,他要的東西,不論用怎樣的方法,都一定要拿到。藏起鎮塔舍利,用世間千萬生靈為威脅,造出幻憶空間,以連胤重視的人為籌碼,他真是面面俱到,費盡心機。」
「我入過的幻境不算少,今天這般獨特的,還是首次。那羅德真是下了血本呢。」鍾晨?嘴唇微揚,旋即道,「不知道那兩個始作俑者,現在哪裡。還有那個傻丫頭……我的靈力,被剛才的混亂氣場攪得一塌糊塗,只怕要過些時間才能調整復原,真是可惡……」
  
   「幻憶空間區別於普通幻境的另一個特徵,便是施術者本身也在這空間之內。」櫻華繼續朝前走著,漫無目的的目光四下望去,「這裡就像個被無形的通道分割成無數小塊的迷宮,我們在這裡,他們在別處。可惜我的靈力不足,無法感應到他們的位置。只能靠小主人你了。」
  
   「放心,在連胤這邊的感覺,比在羅德那邊好多了。」鍾晨?笑笑,「我的靈力會很快正常起來。」
  
   這時,一直不聲不響跟在他腳下的鎏野,扇起小翅膀飛到他耳畔,扭動著略顯肥碩的身子,怪模怪樣地拿爪子拍自己的肚子,口裡嘰嘰呱呱個不停。
  
   「餓了?」鍾晨?斜眼撇了這傢伙一眼。
  
   鎏野吧嗒著嘴,猛點頭。
  
   「唉……連胤都養了些什麼東西啊……」他無奈地搖頭,這個地方除了彼岸花,連顆野草都不見,他只得順手從地上抓了一大把濕潤的泥土,搓成大丸子塞到鎏野懷裡,「土壤是一切營養的來源。」
  
   鎏野癟著嘴看著土丸子,唧裡哇啦揮動著毛爪子向有虐待它之嫌的鍾晨?抗議,見鍾晨?不睬它,只得一口吞了這個泥團,悻悻飛回到地上,不滿地跟著這不稱職的臨時主人朝前走,時不時在泥地上大啃一口。
  
   鍾晨?抬頭看向遠方,火紅的彼岸花不見盡頭,此花向來擔負引領亡靈之責,他到從來不曾想過,在「有生之年」竟有這機會,循著彼岸花,在幽沉如墨的天空下,一縷幽魂般朝前走,朝前走,沒有退路,沒有方向。尚在跳動的心臟沉浸在異常的寧靜中,所有雜念漸漸被洗滌淡去。
  
   就這麼走下去,會到哪裡?!
  
   如果這次可以順利脫險,將來的某天,自己總還是要來到這地方的吧……
  
   剎那間,鍾晨?心底閃過這念頭。真是奇怪的感覺……
  
   「櫻華,你要去哪裡?」短暫的失神後,鍾晨?停下腳步,叫住依然前行的櫻華。在這一望無垠的詭秘地方,加上命知道此間所暗藏的危險,在他看來,亂走一通是極不明智的行為。
「我……」櫻華停下步子,回頭朝他淺淺一笑,「我想去找她。如果這裡是連胤的幻憶空間,我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她。」
  
   「你要去找屍女?!」鍾晨?輕易猜出櫻華口裡的「她」是誰。
  
   櫻華低下頭:「跟著羅德近三百年,她是他最想見的人,亦是我最想見的人。」
  
   「屍女不是一直留在你們身邊麼,羅德同你,跟她也算朝夕相對了吧?!」鍾晨?一挑眉。
  
   「我想見見從前的她……那個讓羅德可以為之放棄一切,犧牲一切的女子。」櫻華轉過身,想擠出個輕鬆的笑容,卻沒能成功,「羅德很少跟我說起她……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那個真正的她……」
  
   「傾國傾城,嗜血成性。」鍾晨?冷冷一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也許小主人只看到結果,不曾看到原因。」櫻華抬起頭,「如果她是那樣的人,羅德會為她付出一切麼?!這個問題,很困擾我……」
  
   鍾晨?看著她茫然的眼眸,說:「羅德為屍女付出一切,而你,同樣為羅德拋棄一切,包括……背叛鍾家。」
  
   櫻華身子一顫。





      
   「其實我也很困擾,」鍾晨?直視著她閃爍避讓的雙眼,「我曾太爺爺在世時,北書房那一場大火後,不但鍾家積累多年的伏鬼手札毀於一旦,曾太爺爺還失去了對你的記憶,以至於讓你成了鍾家最大的謎團,若不是這次跟羅德牽扯到一起,你為救靈夕主動現身,我並無把握找回你。所以,你是否該給我一個交待,若你還視鍾家為主人的話。」
  
   似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櫻華愣了片刻,噗通一下跪在鍾晨?面前。
  
   「小主人,我背叛鍾家,雖非本意,卻是不爭的事實。」櫻華的頭垂得不能再低,略有哽咽的聲音裡帶著無限內疚,「那一年的城隍誕,我一時貪玩,化做人形偷溜出鍾家去城隍廟看花燈……」
  
   鍾晨?靜靜地聽著,櫻華夢囈般的述說,在他面前勾勒出一幅美麗中蕩漾著溫柔的畫面。
  
   那一年的長街,同現在一樣,同樣的流光溢彩,同樣的人流如織,她著了一身櫻花色的長裙,提著一盞蝴蝶花燈,站在那方賣小飾物的攤檔前,好奇地擺弄著上頭一支珍珠珠釵。
  
   「姑娘,這可是南海上等珍珠哪,瞧這做工,瞧這細緻,配您這漂亮人兒正合適!買了它吧!」攤主極力稱讚著自己的東西,口沫四濺地慫恿她買下這支珠釵。
  
   「多少錢?」珠釵在她指間轉動,圓潤的珍珠瑩瑩閃亮,越看越叫人喜歡。
「不貴不貴,五兩銀子!」攤主伸出五個手指,笑得很燦爛。
  
   她搜遍全身,卻沒有摸出半兩銀子,僅有的幾個零錢,剛才已經買了花燈。
  
   攤主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正要揮手讓她別擋了生意時,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放到了他面前。
  
   「夠了麼?」有人問。
  
   「夠了夠了太夠了!」攤主的注意力全被銀子吸引了去,看都不看便將珠釵塞到她手裡,連聲道,「姑娘戴這個實在是太合適了!太合適了!」
  
   她握著珠釵,回頭看那提她付賬的人。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了全部視線,背後的彩光瀲灩,晃花了她的雙眼,迷離的眼底,只見到一雙碧藍如洗的深邃眸子,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你是誰?
  
   路過的閒人。
  
   你的眼睛怎麼是藍色的,跟這裡的人長得很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一樣,天下間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羅德。我剛來這裡不久,道路還不是很熟,你願意作我的嚮導,帶我逛逛城隍廟麼?
  
   我……我先回家取銀子還你吧。
  
   不必了,你若願意做我的嚮導,這珠釵,就當是我贈你的謝禮。
  
   四目相接下,她好奇的眼神漸漸融化於他溫和的要求,她垂下長長的睫毛,點點頭。
  
   其實,不過一個陌生人,不過一個溫柔的眼神,便莫名地卸下了心裡的防備,她的心間,此刻只一個感覺,便是——跟他走吧,去看這滿街的燈火輝煌,流光飛舞。
  
   於是,當夜的城隍誕上,又多了一對興高采烈的男女,提在彼此手裡的蝴蝶花燈,點亮了街市裡喧嚷熱鬧的空氣,也點亮了一顆沉閉已久的心。
  
   快樂的時間,總是走得飛快。夜闌人靜時,滿街燈火漸漸寂寥,他意猶未盡地晃悠著手裡的燈籠,孩子氣地笑道,說今天真是開心。
  
   她睜大清澈的眸子,看了他許久,小心翼翼地問,以後,可以每年都陪我來看燈麼?
  
   他的目光從鵝黃的燈光裡穿過,嘴角的好看弧線讓人安心,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每年都陪你來看。
  
   真的?她有些驚喜,那是多年來,從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笑而不答,許是默認。
  
   從那個城隍誕之後,她靜如止水的心底,被一個不期而至的身影亂了節拍。多少年了?有一千年了麼?!打從鬼王將自己從北海的無望淵裡收服之後,自己的時間好像就處於靜止狀態,只在他們的差遣下,盡一隻「魑」的本分,視鍾家為主人,助他們降妖除魔。似乎,自己只是個活著的工具,一直為別人而活著,沒有一天的時間,是為了自己。
  
   今天,是個例外。
  
   今天,她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生命,有了別樣的意義。
  
   在東方漸白的時候,她同他道別,戀戀不捨藏在她因羞怯而笨拙的唇舌之間。
  
   你……住在哪裡?以後還能見到你麼?
  
   城西門外的千里客棧,我暫時住那裡。客棧外頭的斜坡上,長滿櫻花樹。
  
   她默默地記下,千里客棧,斜坡,櫻花樹。
  
   回到鍾家,回到北書房裡,她把自己的一切歸於原狀,化回人身龍尾的原型,縮進那存放於書架最頂端的檀木盒子,那個容納了她千百年的「家」。
  
   身體可以還原,心呢?她漸漸地魂不守舍,小小的檀木盒,曾經習慣的地方,卻越來越成為她最想擺脫的障礙。
  
   她偷溜出去玩,主人並非不知。她必須承認,這麼多年來,主人待她很好,知她寂寞,偶爾便也睜一眼閉一眼,故意收起檀木盒上的封印,任她出入自由。而這一次,主人似是覺察到了她心中小小的異動,也曾好意問過她是否有事發生,然而,她否認。
  
   主人亦不深究,只說了一句,萬事當有分寸。
  
   她一直是有「分寸」的,她這麼覺得,她主人也這麼覺得,身為一隻上古神獸,半人半龍的「魑」,天生的智慧是所有低等的山精妖魅所不及的,包括跟她同出一門的魍魎娃娃與棋子魅,她有思想,有感情,且不低於任何一個人類。當初鬼王選擇收服她而不是消滅她,也是看中她過人的靈氣,以及與人類相近的智慧,覺得是可以助人類一臂之力的可造之材。
  
   可是,鬼王千算萬算,卻不曾算到,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的優點,最終成為了背叛的導火線……
  
   數日後的一個午後,她懷揣著惴惴的心思,站在千里客棧外的斜坡上。
  
   如他所說,這方不大的斜坡上,種滿了櫻花樹,疏密有致,輕風拂過,簌簌有聲。
  
   他背靠在一棵樹幹上,手裡轉動著一顆蔥綠的野草,笑望著滿坡的樹木,說,現在時節不對,若到了四月間,滿山的櫻花綻放,那顏色,雪白中綴了點點淺粉,就像那夜你穿的衣裳。
  
   漫山的櫻花,那情景定是美麗非凡的,他的描述,讓她情不自禁地神往起來。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他走到她的面前,溫柔地問。
  
   我……我的名字?!
  
   她搖頭,她沒有名字,鬼王一直管她叫「魑」,主人也這麼叫自己,這就是自己的名字。可是,能告訴他,自己是一隻被鬼王鍾馗收服的上古神獸麼?
  
   她在矛盾中迷惑著。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5 PM
我沒有名字。最終,她老實地回答。
他沒有半點訝異的表情,只是憐愛地勾起她的下巴,說,那我送你一個名字吧,櫻華。初見你時,穿了一身櫻花顏色的衣衫,再見你時,又在這滿坡的櫻花樹下。華通花,比花少了幾分俗意,如何?
  
   櫻華……她楞楞地重複,然後點點頭。
  
   終於,自己有了一個像人類的名字。她感激地看著他。那雙海一樣深藍的眼眸,那片溫柔無比的笑容,像個漩渦,將她的心一點一點吸了進去,再難脫逃。
  
   願意跟我一道離開麼?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然後緩緩背過身,沉沉地說,我需要有一個同伴。
  
   她願意跟他離開麼?離開是什麼意思?要她離開鍾家?她問自己一串問題。
  
   我不想總是一個人。他回過頭,笑得有些寂寞。
  
   好,我跟你離開!
  
   他的笑,有無法言語的魔力,瞬間摧毀了她所有的猶豫。所有的牽掛,所有的躊躇,全部化成了一股隨他而去的堅定信念。
  
   也許,是時候為自己做一個選擇了。
  
   真的?你願意為我離開家園?你……不怕我是個壞人,害了你?見她應了自己,他反而有了不安。
  
   我覺得,你不是壞人。她認真地想了想,給了一個簡單到可笑的答案。
  
   作為一場約定的唯一見證者,櫻花樹上的枝葉唰唰搖動,像一群竊竊私語的人。
  
   「就是這樣麼?!你為了一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選擇離開棲身了數百年的鍾家……」鍾晨?的口氣裡,沒有驚訝,也沒有責怪,只有一點惋惜與不解,「那你離開時,為何要放火燒掉所有的手札?還有我曾太爺爺對你的記憶,是你……還是他下手抹去的?」
  
   「對不起……」櫻華的頭一直不曾抬起,「在我同他約定離開的那天,他告訴我,其實他並非普通人類,也知道我同他一樣,不過是披著一層人類的外衣。也正因為如此,上天注定同樣孤獨的我們,可以以彼此為依靠。他的語氣,如此坦誠,我無法不動容。」她頓了頓,繼續道,「那些手札,的確是我放火毀掉的。他說,既已決定離開,便要走得乾乾淨淨。所有關於我的一切,還是不要留於世上。就讓關於『魑』的一切,都成為不可繼續的謎,慢慢消失吧。」
  
   鍾晨?略一思忖,說道:「他不但要你毀掉我家的手札,還出手消去我曾太爺爺對你的記憶,要我們鍾家徹底失去你的下落。呵呵,羅德,他有這個本事吧,一個可以自如玩弄他人記憶的旁觀者。」
  
   櫻華慢慢抬起頭,嘴唇嚅囁著,似想承認什麼,卻又沒有那個勇氣,好半天才答道:「以主人的本事,羅德要抹去他的記憶,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那麼,是有幫兇?」鍾晨?一挑眉,心中已瞭然七八分。
「我……我偷偷在主人的酒裡,下了羅德專門配製的亂魂香。」櫻華的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主人好飲……卻全沒想到,我會在他的酒裡下這般玩意兒,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最沉的睡眠,防備全無……他方才下得了手。」
  
   曾太爺爺好杯中物,鍾晨?早有耳聞,傳說他曾為搜尋天下美酒遊歷大半個中國,但是卻沒想到,竟在這事上遭了別人的道。難怪爺爺還有父母,從小就告誡自己不可貪杯,原來鍾家早有不良典範。
  
   「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懷疑過他要你做這一切的真實動機?」鍾晨?把櫻華從地上扶起來,不溫不火地問,「於你而言,一個見過兩面的男人,便能抵消跟鍾家數百年的緣分,甘願從此消失,再不回頭?」
  
   「我……只以為他是個同我一樣的人,一樣的寂寞而已……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櫻華背過身,一滴愧疚而傷心的眼淚從臉頰上無聲滑落,「他與我的相遇,並非一場美麗的邂逅,而是……故意的巧合。」
  
   她望著對岸的彼岸花,火紅的顏色點染了她蒼白的眼底:「從我在教堂第一次見到小主人時,我便知道,我的宿命終於開始懲罰我當年的過錯了。千方百計叛逃的人,終還是找來了,避無可避。我欠鍾家一份忠誠,如今,應當還給小主人。」
  
   聽著她有些迷亂的講述,鍾晨?認真道:「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老祖宗曾說過,魑魅魍魎裡頭,要對你特別留意。看來他也知道,這世上最無法操縱,最變化莫測,最無法解釋的,便是感情兩字。你不是人類,卻有人類的感情與智慧,一旦被心懷叵測的人知曉,加以利用,只怕後患無窮。」
  
   櫻華苦笑,沿著黑色的河水朝前走,複雜的目光期盼又畏懼地在四周搜索。
  
   「難道你不準備跟我說說,你跟羅德出走之後,這幾百年間發生的事?」鍾晨?加快幾步,與她比肩而行,又指著彼岸花問,「冥界的渡難花一夜間失蹤,也是羅德所為吧?事到如今,你已經沒有立場再替他隱瞞了。」
  
   「我想找到她!」櫻華突然轉過頭,答非所問,「只有見到她之後,我的疑惑才能解開。」
  
   「你……」鍾晨?愕然於她突然堅決的臉,那種執著,藏了不可想像的力量,「一定要見到屍女麼?」
  
   一聽到屍女兩個字,櫻華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壓抑在心裡最深處的情緒瞬間爆發而出,大喊道:「是!是!我想見她!我一直想見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會讓他如此奮不顧身,棄我於不顧!!」
  
   撼動人心的聲音迴盪在四周,飄渺輕微的回音尚不及消褪,鍾晨?只覺一股奇異的壓力,波浪般朝身上推來,跳動的心臟在這瞬間慢了一拍,異樣的移動之力從腳下的土壤中傳來,似是站在一張地毯上,不經意間被人抽走的感覺。

  
他低頭一看,不過眨眼間,腳下涼潤的黑土突地變了顏色,一片灼目火紅,暗藏著犀利的金亮光華,岩漿般覆蓋著整個地面,絲絲白煙,從岩漿龜裂的縫隙中不斷冒出,看得人觸目驚心。
  
   「小主人小心!」櫻華朝鍾晨?大叫一聲,猛抓住他的胳膊朝空中飛起。
  
   剛一離地,方才鍾晨?所站的地方,便被滾滾岩漿覆蓋,清晰的熱氣騰騰而起,竟灼得他的腳掌微微發疼。起飛慢了半拍的鎏野,此時正嗚嗚呱呱地亂叫著,高難度地扭曲著身子,拿前爪拍著後爪上燒焦的一縷絨毛。
  
   「雖然這裡是幻憶空間,一切本該是不存在的虛無。可是,你也知道這個幻憶空間已經被他們兩人的力量改變了本質。我們兩人的魂魄與肉身已經同這裡融為一體,所以這岩漿,於我們而言是有真實的殺傷力的。」櫻華心有餘悸地看著腳下,紅亮的光華晃得人眼花。
  
   鍾晨?念動浮空咒,將身子穩在半空中後,這才四下打量,發現黑河與彼岸花,還有頭頂那片星子稀疏的夜空,俱不見了蹤影。此時的天空,像一面無邊的鏡子,將腳下的岩漿倒映出來,而夾在兩片熾熱火紅中的兩人,隨時都有被吞沒的可能。
  
   「這又是什麼地方?」鍾晨?皺眉道,連胤同羅德交織而成的幻憶空間,果然是變化多端,詭異難測。
  
   「這裡……」櫻華楞了,「這裡……是冥界的八重炎獄。」
  
   話音未落,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束從地底岩漿裡直射天際的暗紅光束上,隨後,她毫不猶豫地朝那光束飛去。
  
   冥界八重炎獄?!鍾晨?追了過去,在心頭暗暗重複著這個聞所未聞的地方,怎麼眨眼間又來了這裡?!
  
   很快,兩人和鎏野不約而同地駐足在一方修得整整齊齊的矩形凹地上,那直上天際的光束,便是從這凹地的中心發出。
  
   血紅的光,水紋般注滿了整個凹地,鬼魅般緩緩蕩漾。視線穿過這些半透明的游離物再往下時,鍾晨?的面色微微一變。
  
  
凹地之下,橫七豎八壘疊著無數形態各異,殘缺不全的屍體,而每具屍體的咽喉處,都繫著一根奪目的紅色細線,犀利的光華從細線上閃耀而出,彼此交繞在一起,然後彙集成了中央那股巨大的光束,直向天空。
  
   而在凹地上方的邊緣上,有一層淺淺的氣流,托著個抿嘴酣睡的小嬰兒,在這讓人窒息的環境裡,散出一丁點寧靜之意。
  
   可是,這裡是冥界,除了死亡仍是死亡,任何與生命有關的東西,於此地都是一種突兀。但,他們的確在那堆外形駭異可怖的屍堆之上,見到了這麼一個鮮活嬌嫩的新生兒。
  
   「那是……」鍾晨?的目光偏移到嬰兒身旁,眸子裡倒映出另兩個高大的身影。
  
   酣睡的嬰兒身後,從虛空中席捲而至的漩渦狀氣流,激蹦而出的金藍光彩散去後,黑衣加身的連胤站在氣流的中心處,緊跟而至的,是個一身紅衣,體格壯碩,虎眼豹須的壯年男子,一個亮噌噌的酒葫蘆掛在他的腰間,悠閒地搖搖晃晃。
  
   「鬼王?!」
  
   「老祖宗?!」
  
   櫻華和鍾晨?一眼認出了這個紅衣大漢,鎏野則更是興奮,手舞足蹈地唧唧亂叫,若不是鍾晨?快它一步揪住它的小翅膀,這個不分來人是真是假的傢伙已經一頭朝下頭那兩個「老熟人」衝去。
  
   到了這個時候,鍾晨?完全體會到了所謂「幻憶空間」的魔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這裡完全模糊了界限,看到的一切雖是「虛無」,但又的的確確發生在這個世界裡,且真實而清晰的存放在某個人的記憶之中。這個空間,沒有方向,沒有穩定,甚至沒有邏輯,有的,只是「意外」。
  
   或許,這是鍾晨?平生所經歷過的,最離奇的一場「旅行」。他怔怔看著下頭,浮雲般輕鬆立在滾滾岩漿上的兩人,尤其是鍾馗這個只在家中祖傳畫像上出現過的「大人物」,揣測著剛才櫻華那聲震撼人心的喊叫,將他們帶到了幻憶空間的哪一部分,或者說,把他們帶到了誰的記憶中,是連胤,還是羅德?!
  
   照這情景來看,老祖宗尚在冥界的時候,那起碼得追溯到宋元時期。看來,幻憶空間裡不但模糊真假,連時間的距離也被輕易模糊。
  
   櫻華小心翼翼地降低著高度,站在距那冥界曾經的兩大巨頭幾步開外的地方,屏息靜氣,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試圖聽清他們說出的每一個字。
  
   「不要激動,那個依然不是你真正的主人,只是幻影!」鍾晨?懶得跟鎏野這個只知道吃的所謂神獸解釋幻憶空間的原理,一手抓著它的翅膀,提小兔子似地提著它落到櫻華身邊,心裡突地冒出個念頭,低聲問道,「你是老祖宗親手造出的法器,多多少少也跟在他身邊不少時日,難道對這個場面一無所知?」
  
   不待櫻華回答,洪鐘般響亮的大嗓門以劈裂空氣之勢衝入他們兩人耳裡。
  
   「小子,你當真的?」
  
   堂堂冥王,居然被叫做「小子」?!鍾晨?在心裡朝他的老祖宗豎起了大拇指,難怪鍾家歷代出強人,血統的作用的確不可小視。
  
   連胤巍然不動,眼都沒有眨一下,薄唇裡淡然送出幾個字:「自然是當真。」
  
   「你!」鍾馗一跺腳,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可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那不是個普通貨色,是一頭深睡的猛獸,你可敢擔保將來……」
  
   「老鬼,所有人都稱你鬼王,奉你若神明。對此我毫無介意。」連胤緩緩轉過頭,深黑到可以吸走人魂魄的眸子裡,是不怒而威的一瞥,「但,冥界的王,依然是我。這一點,你該比誰都清楚吧。」
  
   櫻華的眉頭皺了皺,連胤的眼神令她心生寒意,不僅她,鍾晨?一時間也無法把此刻的他,跟之前認識的那個總是溫和微笑,有時候甚至有些無賴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難道,這才是冥界之王的真面目?!只需一個不太用力的眼神,便能將一切凝結到冰點。
  
   鍾馗瞪大眼睛,黝黑的面孔居然有了漲紅的意思,滿臉鬍鬚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尷尬,有點好笑地抖動著。大概連胤那句話,像個來不及下嚥的湯圓,一不小心就哽住了喉頭。
  
   「老子知道你是這裡的狗屁大王!」憋了半天,鍾馗到底按捺不住大罵出口,「可是,你這小王八蛋也該知道八重炎獄裡鎮的是什麼玩意兒!」他一邊大罵,一邊揪住連胤的胳膊朝凹地那邊拽,邊拽邊指著凹地裡的屍體吼,「那些都是上百年才出一個的噬生魋,屍中的極品!得用你的鎮魂縛才能壓制的怪物!」
  
   「我知道。」連胤鎮靜地拉開他的手,看著一旁的小嬰兒,淡然道,「冥河欠一個合適的守衛,她是最合適的。」
聞言,鍾馗的雙眼不僅瞪得更大,且眼神發直,一邊誇張地挖著耳朵,一邊厲聲質問:「你知道你在說啥?你要養一隻……一隻噬生魋的孽種,還要她去做冥河守衛?你是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了?」
  
   面對鍾馗暴風驟雨般的責罵,連胤一點不惱,態度依然如故:「老鬼,關於噬生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還要知道什麼?」鍾馗氣得鼻子發歪,恨不得舉起腰間的大葫蘆砸到那個不醒事的固執腦袋上,「凡含著一口極怨之氣喪生的人,若不化解那口怨氣,屍僵不腐,必成殭屍。深山老林有靈獸名魋,形似熊而毛赤,罕見,若孽緣巧合,有殭屍食其肉吸其血,則成不人不鬼,不屍不妖的殺生利器,噬生魋!世上一切生靈,便是它們的食物,且這群怪物天生沒有魂魄,肉身卻能長年存世,刀劍不斷,火燒不傷。它們生性貪婪,永食不飽,最喜食人類腦髓,雖脫不了死屍的根質,卻擁有繁衍後代的本事,總而言之,對這群只懂得害人的下作東西,自當見一殺一,寬恕不得!你卻……」
  
   「八重炎獄裡,鎮壓的是歷任冥王抓回來的噬生魋。噬生魋這種玩意兒,幾百年會碰巧出一兩個,但,我從未見過有哪只噬生魋在被八重炎獄裡的鎮魂縛和炎獄火逐漸化去形體時,還能誕下後代。」連胤伸出修長的手指,朝女嬰所在的地方輕輕劃了一個圈,那托著嬰兒的氣流頓時聽話地調了個方向,悠悠地飛到了連胤面前。
  
   乖巧的女嬰,小小粉拳稚氣地握著,嫩紅得像要沁出水來的小嘴是不是吧唧兩下,一個亮亮的氣泡頑皮又好笑地掛在她的鼻孔外,隨著她平穩的呼吸時大時小。
  
   若這是個生在人間的正常孩子,那麼毫無疑問,見者沒有一個會不喜歡她,會不打心眼裡去疼愛這個小生靈。
  
   說實話,連鍾晨?這種對嬰孩敬而遠之的鐵血大男人,面對這個粉雕玉琢的極致小人兒,心裡也情不自禁生出幾分憐愛,在這個時間,他很沒來由地忽略了這小人兒的來歷,忽略了她,是老祖宗口中十惡不赦的屍中極品——噬生魋的孽子。
  
   這瞬間,在他眼裡,又或者在連胤眼裡,那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嬰孩。
  
   櫻華的臉色本就蒼白虛弱,在見到這女嬰之後,變得更加難看,一種無形的緊繃感包裹住她全身上下,只怕一個不小心,就將她裂成碎塊,從心到身體。
  
   從連胤與鍾馗暗含火藥味的對話聽來,這個女嬰的真正身份,並不難猜。
  
   「你……還好吧?」鍾晨?並不怎麼擅長安慰女人,不過,縱使他猜不出櫻華的全部心思,單憑她此刻微顫不止的身子來看,她心裡的痛苦糾結可見一斑。之前自己不過提了提屍女的名字,便惹她爆發出心底的鬱結,這力量甚至直接影響到了他們在空間裡所處的環境。
  
   莫非……櫻華對於屍女的執念,竟強大到了可以以她自己的意願,在這個幻憶空間裡找出關於屍女的一切?!
想到這裡,鍾晨?忙在她耳畔盡量溫和地說道:「先別激動,且看看事情始末再說。」
  
   櫻華沒有回話,只咬緊下唇點了點頭。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6 PM
鍾晨?暫時鬆了口氣,方纔她一激動,他們幾個便從山水平靜的冥河之畔掉進炙熱難耐的八重炎獄,若她多激動幾次,光是這地點的轉換便叫人吃不消,何況新地點更預示這新危險,如果掉進個更加麻煩的地方,真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命活著離開。
  
   「我的冥王大人,你究竟想怎樣?」鍾馗被連胤眼中,那抹暗藏於冷漠之下的溫柔徹底打敗,撅著鬍子惱怒地質問。
  
   連胤把頭低了低,湊近了些看著女嬰,嘴角竟泛起孩子氣的淺笑,雖然只是一剎那,卻被眼力出眾的鍾晨?看個一清二楚。
  
   這個傢伙……難道對這小孩心軟了?
  
   鍾晨?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冥王這等人物,怎可能有機會在他身上用上「心軟」兩字?!但他剛剛看著女嬰時的笑容,又的確是那種不加修飾的柔軟和純粹。
  
   鍾晨?搖搖頭,連胤啊連胤,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若我把她交給你,你當如何處置?」連胤側目掃了鍾馗一眼,反問他一句。
  
   「自然同下頭那些孽障一樣!我鍾馗怎能任這種妖孽為禍人間!」鍾馗歷來心直口快,不帶任何迴旋餘地地回答。
  
   「只是個孩子呢……」連胤伸出食指,好奇地逗弄著嬰兒的小手。
  
   「孩子?!」鍾馗被他的神情跟話語噎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嬰兒逗人疼愛的臉蛋上,重重歎了口氣,「現在是黃毛稚兒,將來,必成心腹大患……不除不可!」
  
   要對這樣一條脆弱得一碰即碎的「小生命」趕盡殺絕,哪怕是鍾馗這般的錚錚鐵漢,狠話說得斬釘截鐵,可真要到動手那剎那,怕也不是那麼利落。這神一般的老祖宗,那聲心思複雜的歎息,鍾晨?聽在耳裡,許是血脈相連,許是心性相近,他輕易感受出這聲歎息裡的無奈和矛盾。
  
   鍾家人嫉惡如仇,殺惡鬼邪靈絕不手軟,為了守護人界安定,他們中的一些寧可戴上冷漠無情的面具,摒棄掉可能會影響判斷力的感情。然,不管他們以怎樣的姿態活著,以怎樣的方式對付敵人,那層埋在心底的柔軟,從不曾失去。
  
   冷漠與善良,或許很矛盾。但,那便是天性。
  
   換了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向那孩子下手麼?哪怕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鍾晨?想不出答案。
  
   「老鬼,我說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連胤的手指移動到嬰兒偶爾微顫一下的眼皮上,溫柔地觸碰,「噬生魋生性兇猛,一旦產下後代,其子的邪力會成倍增強,若子又生子,以此類推,越到後面,噬生魋的力量會越大。」
  
   「我自然知道這個!」鍾馗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吹鬍子瞪眼地跟連胤吼道,「明明你自己也知道,為什麼還要對這個孽子……咳!若這禍胎真是那萬中無一的『幾代單傳』,你我都該明白她的破壞力會有多強!」
這番話,刺得鍾晨?背脊上流過一片寒意。他想到在柳溪村所見到的,煉獄一般的情景,那座高高層疊的屍山,還有那安坐其上,食人如家常便飯的妖女……
  
   噬生魋……屍女,到後來跟羅德糾纏出的種種,那一切匪夷所思的禍事,歸根結底……難道要歸咎到連胤的一時之仁?
  
   鍾晨?怔怔地盯著連胤,心中暗流翻湧。
  
   「噬生魋的後代,會絕對忠實於幫它睜開雙眼的第一個人。」連胤的手指停在嬰兒的左眼上,頭也不抬地說,「這就是你不知道的其二。照常理來說,噬生魋的後代第一個看到的,往往是他們的母親,所以有樣學樣,成為另一個更加厲害的食人魔物,不足為奇。但這個孩子,跟她的同類不一樣……」說著,他側過頭,輕笑,「因為她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
  
   話音剛落,連胤長臂一舒,將嬰兒小心摟入懷中,整個人輕巧地飛到半空,另一手伸出食指,在嬰兒的眼皮上輕輕一抹,又俯首在她眉心處輕吹一口氣,低呵了聲:「開!」
  
   一層美若彩虹的光華從女嬰臉上流過,緊跟著,那雙一直憨憨閉上的雙眼,慢慢睜開了來。
  
   生成介乎墨綠與黝黑之間顏色的眸子,卻有玻璃般的透徹純美,圓圓的,乖巧而靈慧的轉動著,鍾晨?的臉,帶著慣有的微笑,映照在上頭,像沉進一壇幽深寧靜的醇酒,帶著致命的吸引力,緩緩散開,漸漸淡去。
  
   咯咯咯咯。
  
   銀鈴一樣的稚嫩笑聲,從女嬰口裡快樂地蹦跳而出。第一次看到這世界的她,在連胤懷裡興奮地亂動著,小手在胡亂舞動幾下後,好奇地抓住了連胤輕戳著她鼻子的手指,不再咯咯大笑,只睜大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音節,望著這個跟自己咫尺之遙的男人。
  
   鍾馗緊閉著嘴,冷眼看著連胤抱著嬰兒從空中落下,良久,咬牙斥了一句:「孽緣!呸!」
  
   嬰兒轉動眼珠,無辜又純潔地看著一臉怒氣的鍾馗,愣了片刻,卻又咧嘴笑開了,還努力地伸出手來,做出要鍾馗抱抱的可愛姿勢。
  
   看著這麼個小東西,鍾馗的怒氣,似乎有了剎那的減弱。
  
   「相信我,她會是最優秀的冥河守衛。」連胤很有風度地應對著他那一聲「呸」,笑道,「我會好好看住她。」
  
   「跟我說這些沒用!」鍾馗氣咻咻地轉過身,拿起酒葫蘆,憤憤拔開塞子,朝口裡猛灌一氣,然後打了個酒嗝,一掀鬍子道,「這是你的地盤,你才是這裡的王。總之,若無事便罷,要是真被我料中,出了什麼岔子,老子連你一道收拾!哼!」
  
   說罷,鍾馗腳下一蹬,騰空遠去。
看著他老人家火氣十足的背影,櫻華苦笑著搖搖頭:「鬼王總是這個樣子,口硬心軟。」
  
   「呵呵,跟我想像中差不多。」鍾晨?一笑,又低喃道,「鍾家人……都是這樣吧?!」
  
   「若鬼王執意要滅了……她……」櫻華很艱難地吐出一個「她」字,幽幽道,「怕連胤也是阻止不得……鬼王的心,到底也是軟了這一次。」
  
   「一念之仁……」鍾晨?回憶著柳溪村時,連胤曾說過的話,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正好做出了最貼切的解釋。
  
   連胤彎下腰,將女嬰放在腳邊,似笑非笑地喃喃:「呵呵,為了你,鍾老鬼差些同我翻臉,但願你我就此而生的主僕之誼,不成千刀萬剮的絕世孽緣吧。」
  
   說話間,腳下的女嬰突然有了變化,白胖的手腳漸漸拉長了去,圓得像個球似的身軀,也在一股無形之力的催動下,生出了婀娜的曲線,頭上微卷的黑髮,也一簇接著一簇地蔓延開去,清亮卻美艷的光澤,覆蓋其上。
  
   此刻的她,像電影院裡播放的神奇畫面,一朵花開,只是彈指一揮間。不消片刻,剛剛還牙牙學語的嬰孩,竟生成了一個身姿窈窕,面若桃花的動人女子。她靜靜地躺在連胤造出的浮動氣流上,美目輕轉,用一種最純淨的目光,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連胤手指一動,一件素淨的墨黑紗衣憑空而生,裹住那個赤裸而美麗的軀體。
  
   櫻華下意識地抓緊了鍾晨?的手,牙齒幾乎要把下唇咬出血來。
  
   是她……果真是她……
  
   鍾晨?皺起了眉頭。
  
   再是天大的錯誤,其起因亦不過是瞬間的感情用事。
  
   這句話,是否該送給連胤?!

   兩道深沉而繚亂的視線,凝固在連胤,以及由他一手「造」出的女子身上,在這個沒有時間概念的空間裡,四周的所有既有固若磐石的靜止,又有頃刻湧起吞沒一切的危險,統一又相斥的勢頭,靜藏在不可觸摸的空氣下……
  
  
   「救命啊!!!」
  
   古靈夕的尖叫足以撕裂半壁天空,如果此刻有飛鳥經過,必然高空墜落,死不瞑目。
  
   「丫頭,不必叫得如此撕心裂肺吧?」連胤苦惱地掏著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我一早已經跟你說過,不論見到什麼,都不要慌張!」
  
   「我……我能不慌張嗎?我……」古靈夕激動得舌頭打結,猛指著腳下,「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那麼多骨頭!」
  
   一大片不見邊際的開闊地,鋪滿白森森的顏色,在暗紫無雲的天空下,放肆地膨脹開去。稍一細看,這滿眼的慘白,竟是無數白骨密密實實疊加而成,或許是堆積的時間太長,又或許是被某些力量刻意壓搾過,這些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白骨,彼此間的契合度竟然非常完美,接縫處怕是連刀片都插不進去。
踩在這塊不可思議的「骨頭地」上,說不出的寒意從古靈夕的腳底直竄心臟,硬是給她激出了一身冷汗。
  
   打從剛才被連胤拽著跳下七寶塔,魂兒跟身子就像分了家似的,等到人清醒過來時,古靈夕發現自己既不在七寶塔的大殿內,也不在塔外的空地上,而是莫名其妙站在一塊天空呈著妖異紫色的曠野中,身邊,除了連胤,還有個幾乎壞了大事,尚在昏迷的中的霍青雲。
  
   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從塔上落下來摔死了,此刻已經不在人界,並為此嚎啕大哭,悲歎自己尚待字閨中便香消玉殞,直到連胤用力擰起她臉蛋上一塊肉,告訴她死魂靈對於掐肉這種行為是不會產生痛覺之後,抓狂的她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還不待她開口詢問他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便有一陣不尋常的壓迫式氣流自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擠得她五臟六腑都快纏到一塊兒去,連眼睛也在這瞬間出了問題,只見到漆黑一片。
  
   等到那陣怪流消失後,古靈夕摀住發緊的胸口,剛一睜眼,就爆發出方纔那聲鬼哭狼嚎的尖叫。
  
   這一切實在來得太突然,剛才明明不是夜裡麼,怎麼突然變了白天,可是看這古怪的紫色天空,跟正常的白天又有所區別,還有那片滿眼的白骨地,讓人不寒而慄……老天,自己究竟是被連胤那個傢伙帶來了哪裡?
  
   「我的冥王表哥,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她踮起腳尖,盡量用最少的身體面積去接觸地上那堆冰涼的白骨,小心翼翼地跨到連胤身邊,抓住他的手臂往死裡搖,語無倫次道,「告訴我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哪裡?啊……老鍾他們呢?你留他在塔頂上跟枉死城主對戰……他會不會有事?」
  
   「你不要再這麼亂搖一通,我就考慮告訴你!」連胤用力拉下她激動的雙手,摁住她的肩膀厲聲道,「靜下來!!」
  
   有時候,威懾力不失為一帖最佳的鎮定劑。
  
   早習慣於連胤的溫和與憐愛,甚至不曾被他說過一句重話的古靈夕,被這個冥王表哥此時的氣勢與神情鎮住了,體內那股不由她控制,胡亂奔竄的恐懼感,以及由此引發的種種無狀行為,頃刻間被壓制得服服帖帖。
  
   「我……」古靈夕大口喘息著,有些委屈地癟癟嘴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從我一來到這個地方,心裡就有說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是害怕,好像又不是。」
  
   連胤的口氣恢復了從前的鎮定溫柔,他把狀態嚴重不好的古靈夕攬進懷裡,輕聲道:「我知道。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你的所有反應都是正常。因為這個地方,並不是屬於你們的世界,所以你的身體和精神會為此出現如此強烈的牴觸。」
  
   古靈夕抿緊了嘴唇,用力地點點頭。
「不要怕,我在這裡,萬事平安。」連胤笑著輕拍她的背脊,炯炯的眼神投向漸漸染上一層暗黑之意的天空,道,「這裡是我……還有羅德的幻憶空間。」
  
   「幻憶空間?」古靈夕直起身子,萬般不解地看著他。
  
   連胤不慌不忙地轉動著眸子,掃視著這裡的每一寸地方,說:「簡單說,從我們打塔頂上落下時,羅德在那時出手給我們製造了一個『夢』。身為旁觀者的他,深諳幻術,並有操縱記憶的獨特本事,他不過想用由他造出的這個『夢』來困住我,逼我就範。」
  
   幻境?!難道這裡也是跟那個顛倒結界差不多的幻境?
  
   古靈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羅德那個混蛋,想用這些虛假的景象來迷惑我們,然後趁機偷襲!」
  
   連胤卻搖搖頭,蹲下身,屈起手指在腳下一塊凸出的顱骨上敲了敲,清脆的卜卜聲接連響起。
  
   「聽到了吧。」連胤抬頭看看古靈夕,「這裡的一切都是貨真價實的。是一個最真實的『夢境』,我們所有人,都是這個夢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古靈夕一怔,以她對於「幻境」二字的認知,實在很難理解所謂的幻境,如何能跟「真實」二字扯上關係,在她看來,幻境只是個跟虛假劃等號的玩意兒,只要知道這是個幻境,不要被其迷惑就能解決問題。
  
   「作為旁觀者這個罕見族群的後裔,羅德的力量,的確超乎了我的估算。」連胤站起身,望向空中某個方向,別有深意地笑笑,「除了力量,他是個相當聰明的男人。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化解敵人的強勢。他若不是我的對手,我會很有誠意地邀請他來冥界助我打理事務。」
  
   古靈夕越聽越不是味兒,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個傢伙還顧著誇獎那個該殺千刀的禍胎羅德?
  
   她眨眨眼,伸手摸了摸連胤的額頭:「大哥,你沒病吧?現在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說……」
  
   「丫頭,好多事是你這個年紀不能明白的。老實說,除了鍾馗老鬼,這個羅德是第二個讓我有些頭痛的傢伙。」連胤自嘲地搖搖頭,旋即卻又歎了口氣,「只可惜,他終是算錯一步。以為用詭計逼我魂魄不齊,我便會成那砧上之肉任他宰割。」
  
   「難道我們不是嗎……」古靈夕嘀咕一句,三個大活人,其中一位還是神一樣的冥王,就那麼一下子便被羅德用什麼該死的幻術齊刷刷弄到這個白骨遍野的鬼地方來,這個快速,這個容易,難道還不夠體現出他們已經是「砧板之肉」的特性?
  
   「如同我低估了他的本事,他同樣低估了我的。」連胤淡然說道,「他用術法切入我的記憶,妄圖用我的記憶造出讓我自己都無法擺脫的幻憶空間,卻沒有想到……」他狡黠一笑,「他會的,我也會。他的記憶,成了我最有效的武器。我要他跟我一樣,陷入『夢境』不得脫身!」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2 09:29 PM
「我不明白。」古靈夕很老實地表達出自己的糊塗。
  
   「你只要明白,現在我們所在的空間,是個真實的夢境,並且這個夢境,是由羅德造給我的夢,與我以牙還牙造給他的夢,疊加重合在一起而成的。在這裡頭,我跟他既是操縱者,同時又是被這個混合夢境所產生的強大斥力所操縱的棋子,隨時都會遇到超過我們可控制範圍的狀況。」連胤盡量用最簡單的比喻解釋給她聽,末了又補充道,「鍾晨?和鎏野,還有另一個非人類的靈體,也被吸了進來。這點我已清楚感應到。而且,我盡力阻止過,可惜沒能成功。」
  「老鍾真的也掉進這個夢裡了?」古靈夕只抓她認為最重要的問題,聲調高了八個度,「他在哪裡?你一定能找到他吧?他沒事吧?」
  
   「又來了!」連胤頗受不了她這種一說到鍾晨?就抓狂的性子,皺眉敲了敲她的腦門,「他自然沒事。如果你再這麼瘋下去,有事的一定是你!」
  
   一聽他如此肯定地說鍾晨?平安,古靈夕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下次不會了。而且……」她眼珠一轉,「老鍾可是把我暫時交給了你,你有責任不讓我出事!」
  
   「開口閉口都是那個老鐘。」連胤挑眉暗笑,「看來小妮子春心大動呢。」
  
   「春心?!」古靈夕的臉瞬間由白轉紅,跳腳道,「在一個大姑娘面前說這種話,你這個冥王好沒分寸!」
  
   籠罩著沉沉死氣的緊張氣氛,被他二人間這個小插曲緩解不少。
  
   「我只是將你不敢說的心裡話講出來而已,真是冤枉我也。」連胤大笑。然,沒笑出幾聲,他眉頭微微一皺,右手下意識地捏住了胸口,本就不比從前的臉色,在此刻更是難看了幾分,蒼白中透出一絲被刻意壓制住的虛弱。
  
   他下意識地半蹲下去,牙關咬緊,左手捏訣放在胸口前,右手握拳撐在地上,口裡默念著什麼。
  
   「你怎麼了?」古靈夕正要上前,卻被他一個「不要過來」的手勢阻止了。
  
   半晌,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只在鬢角處,掛了一顆不易察覺的汗珠。
  
   「你怎麼了?」古靈夕這才敢湊上去,扶著他的胳膊站起來,不安地問,「身體不舒服?是不是……」
  
   「沒事。我很好。」連胤吁了口氣,臉上恢復起初的神采奕奕,打趣道,「只怪你這丫頭話太多,讓我頭暈目眩了。」
  
   「胡說!」古靈夕不是傻子,剛剛他那個糟糕模樣,瞎子都知道他不對勁。
  
   她正要追問下去,連胤卻突然嚴肅地扳住了她的肩膀,道:「丫頭你聽著,現在要做兩件事,我需要你幫我。」
  
   古靈夕先是一愣,即刻精神一振:「什麼事?」
  
   作為一個常被視為沒有任何實力的保護對象,古靈夕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被冥王這種人物所拜託。她的自我驕傲度,頓時噌噌往最高處冒起,一股赴湯蹈火也不辭,慷慨就義不眨眼的豪情壯志抵消了她全部的不良情緒。
  
   連胤吸了口氣,將呼吸調節得更平靜,說:「你知道我身體裡的魂魄已經不全,如今我還要分神維繫我的幻憶空間對抗羅德,如果不盡快找出這個旁觀者,斷掉生出這空間的根源,一旦我的力量有個閃失,我的幻憶空間就會塌陷消失,被羅德的空間徹底吞併,那個時候,你和鍾晨?,還有所有跟這空間,準確說,是跟我與羅德的回憶無關的人,會隨著空間的消失而消失,那是種比死亡更徹底的結束。」
  
   越往下聽,古靈夕的心跳越快,不止是為「死亡」和「結束」這些嚴重的字眼,還為了連胤言之鑿鑿的肯定。以他的身份,以此刻的境況,他說的話,斷然不會有半分誇張。雖然此時,除了腳下的白骨地略顯驚悚之外,四周還算風平浪靜,但,誰又能預料下一刻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羅德……他也在這裡麼?」古靈夕突然警惕地轉過頭,彷彿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旁觀者就潛伏在不遠處。
  
   「是,也不是。」連胤一掀衣衫,盤腿坐到地上,「我說過,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我跟羅德兩個人的『夢』疊加又排斥而產生出的異類空間,構成這個空間的基本,就是我與他的記憶。羅德他此刻,也同我們一樣,遺落在某一段塵封的記憶裡,只不過,短時間內他感應不到我們的位置,我們也無法感應到他所在,我們這群人,可以說是迷失在這個空間中了。」
  
「我……不是很明白。」古靈夕像猴子一樣著急地抓著頭,「你只要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麼,然後我要怎麼才能幫到你就好!」
  
   「不明白麼?你,還有鍾晨?,包括這個昏迷中的霍青雲,從一陷入這個空間起,就已經自動成為了羅德的人質。」連胤看她一眼,「他的力量雖不可小視,但是要直接對付我,並不是太容易。聰明若他,不會不算計到這一點。」
  
「人 質?!」古 靈 夕 腦 門 上 像 是 挨 了 一 記 重 擊 ,恍 然 大 悟 道,「我 知 道 了!那 家 伙 早 已 做 好 了 兩 手 准 備!他 把 我 們 所 有 人 都 拉 進 來 ,就 是 盤 算 著 如 果 用 什 麼 幻 憶 空 間 直 接 對 付 你 的 計 劃 失 敗 了 ,他 還 可 以 借 操 縱 空 間 的 能 力,比 如 說 用 毀 掉 空 間,讓 我 們 這 些 無 辜 者 消 失 的 卑 鄙 手 段 , 來 威 脅 你 交 出 他 要 的 頭 骨?」
  
   「是。」連 胤 點  點 頭 ,「他 步 步 為 營,先 拉 枉 死 城 主 作 他 同 盟 ,再 盜 走 鎮 塔 捨 利 ,利 用 血月 祭 的 機 會,以世 上 人 類 的 性 命 相 威 脅,卻 沒 想 到 我 會 分 出 魂 魄 鎮 住 煞 門 , 打 破 了 他 的 如 意 算 盤。但 是,對 於 第 一 步 計 劃 的 失 敗,他 似 乎 已 有 准 備,馬 上 就 使 出 幻 憶 空 間 ,如 果 能 直接 困 住 我 自 然 最 好,萬 一 有 個 差 池 不 能 成 事 ,他還 可 以 背 水 一 戰,以 毀 掉 空 間 讓 你 們 消 失 來 逼 我 就 范 。」說 罷 ,連 胤 冷 冷 一 笑 ,「這 個 羅 德,究 竟 是什 麼 力 量 ,或 者 說 動 機 ,支 持 他 設 下 如 此 龐 大 的 陷 阱 ……我 真 是 無 法 不 好 奇。」
  
   「咱 們 等 會兒 來 好 奇 成 不?」看 他一 副 不 慌 不忙 的 樣 子 ,古靈夕 急 不可 耐 地 說, 「說了半天 , 你還 沒 說 我 要 幫 你 做 什麼 !」
  
   「在這裡,你跟鍾晨?,大概是關係最親密的人了吧。」連胤笑望著她,「我要趕在羅德找到鍾晨?之前,先他一步找到那傢伙。」
  
   「找老鍾?!」古靈夕頓時精神百倍,「怎麼找?告訴我,哪怕跳懸崖爬刀山我都去!」
  
   「說到他你就激動……」連胤嘀咕一句,正色道,「這個空間裡的時間是完全錯亂的,我與羅德的記憶交纏在一起,每一段凌亂的記憶就好比一個房間,好比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便是冥界的萬骨坡,專門埋葬那些喪命在荒山野地,無人收斂的骸骨,在我的記憶中,這片土地一直沒有什麼變化,多年來除了地上那片積累得越來越多的白骨之外,只有無際的平靜,從前我有煩心事時,常常獨自來到萬骨坡,在這種極端的寂靜下沉思放鬆。至於羅德跟鍾晨?他們,此刻必然在另外的『房間』裡,我能感應到他們的存在,剛剛還動用過力量將鍾晨?他們從羅德那邊拉進屬於我的記憶,可是做這一切時,我都只能憑借模糊的感覺,像個瞎子般摸索著去做。只因我的力量已經分散太多,所以現在無法找出他們的具體位置,如果被羅德先找到他們,那傢伙一定會用計將鍾晨?困住,阻斷我的後路。」
  
   「老鍾是你的後路?」古靈夕又是一愣。

   「是,不止是他,還有鎏野,以及那個跟在鍾晨?身邊,暫時無法感應出來歷的非人類。」連胤點點頭,「如果我們這方的所有人在這個空間裡聚頭,儘管我的力量已經不足,但有了他們,我有辦法讓你們安全脫身,並且毀了這個旁觀者!呵呵,羅德他很清楚鍾晨?跟鎏野的實力,所以,他這會兒必然也在使盡全力尋找他們的下落。」
  
   「那……那我們趕緊動手啊!」古靈夕大聲道,「快說,我們要怎麼做?」
  
   「我要借你的念力,跟我的相配合,以魂遊之術找出鍾晨?的位置。」說罷,他頓了頓,「但是,你畢竟只是個凡人,若同我的念力合二為一,在神魂出竅穿梭空間時,很可能被暗藏在這裡的排斥力傷了魂魄。這個空間是錯亂的,每一段記憶都是被扭曲的力量連接在一起,從一個『房間』跨越到另一個『房間』,你跟我不受任何保護的魂都會跟這種力量相牴觸,就像剛從火海出來,又馬上墜入冰山,如此一來,輕則你會頭暈目眩,重則……」
  
   「怎樣?」古靈夕咬了咬嘴唇,「死掉?」
  
   連胤搖搖頭:「不會死。但是,你的心智會因此受損,清醒後,只能當一輩子的白癡。」
  
   古靈夕的額頭冒出了汗珠。
  
   「幻憶空間是很抽像的地方,越是熟悉越是親密的人,越容易找到對方。」連胤如是道,「但是,如果你害怕,我不勉強。我再想想看別的辦法。」
  
   聞言,古靈夕猛地搖頭,憋了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豁出去了!萬一……萬一我要是變了白癡,你記得一定要監督老鐘,要他養我一輩子啊!!!」
  
   「好!他不養你,我也會養你!」連胤滿頭黑線地歎口氣,旋即笑道,「不過,我會盡量保你周全,只要你精神集中,定力不亂,會沒事的。」
  
   「嗯!」古靈夕攥緊了拳頭。
  
   「對了,你身上可有跟鍾晨?有關的物事?」連胤眨眨眼,「比如定情物之類的?」
  
   古靈夕一撇嘴,無限悵然地說:「那頭老牛,哪有送過我什麼定情物。」話剛說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他家組成的護身符成麼?雖然那是他老爹給我的,但是好歹也是他鍾家的東西!」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10 04:04 PM
連胤眼睛一亮,大喜道:「當然可以!沒有比這個更好的!那塊護身符不止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更能對你們多一重保護!」說著,他一拳擊在自己手心,喃喃,「居然忘記了你有老鬼的護身符……」
  
   「這個,真有那麼厲害?」古靈夕從脖子上解下那塊牛骨製成的方牌子交給連胤,嘀咕著,「戴了它那麼久,可是每次遇到個什麼危險,從沒見它發威保佑過我!」
  
   連胤將護身符托在手心,看著眼露不滿的古靈夕笑道:「既是傳家神物,在你真正成為鍾家一份子之前,它大約不會把你放在眼中。」
  
   「我……」古靈夕一怔,恍然大悟道,「好像有點道理,他們家的傳家寶,沒有理由保護一個外人……」說著說著,她突地紅了臉,彆扭地嘟囔著,「我又沒說過要成他家的人……這個是他爹硬塞給我的……」
  
   「好啦,你們小兩口那點事,容我們平安渡過這一劫後再商議吧。」連胤敲了敲她的腦袋,示意她坐到自己對面去。
  
   古靈夕盤腿坐定後,連胤默念一句咒語,將護身符擺放在兩人中間的位置,只見一層游動的紅暈從護身符中散出,輕巧地讓這塊四方小牌浮在空氣之中,那片紅暈仿若跳動的心臟,隨著兩個人的呼吸,有節奏地跳動,光芒越發明透。
  
   連胤伸出雙手各捏一個訣,對古靈夕道:「照做!」

    「哦。」古靈夕趕忙收回死盯著護身符的視線,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捏訣,已是跳動過頻的心臟咚咚作響,彷彿隨時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連胤又伸出雙手小指,輕輕勾住古靈夕的,看定她,嚴肅地說道:「我數到三,你閉上眼,心裡只要一門心思想著你的老鍾就好,同時堅定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跟他相見,切勿有其他雜念。還有,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見到了什麼讓你恐懼或者傷心或者有任何不良情緒的場景,你都要盡力控制自己,強迫讓自己接受,那只是一段跟你無關的回憶,並非真實。」
  
   「我已經知道這個空間是由你跟羅德的記憶構成的鬼地方,不需要再控制跟強迫了吧?」古靈夕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特別強調這一點,雖然不能完全瞭解這個空間的構造,但從連胤剛才的講述裡,她至少清楚在這個地方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真實又混亂的「夢境」而已。
  
   「身為凡人的你,在我的魂遊之術裡,只怕會神思不清,身不由己。」連胤微微皺眉,「這也是我所擔心的,你的心境會直接影響到你可能遇到的一切,如果定力不夠,……」
  
   古靈夕趕緊打斷他,信心飽滿地說:「放心,為了找到老鐘,為了懲罰那個混賬羅德,我一定會好好配合你!」
  
   連胤直視她飽含「壯士一去不復還」悲壯的雙眸,還以她一個輕鬆的微笑:「你這丫頭是我看不透的人兒,所以,我相信你不會有事。我開始倒數,做好準備了麼?」
  
   古靈夕狠狠吸了口氣,用力點點頭。
  
   「三……二……」連胤緩緩念出數字,一股冷暖相交的奇異力量從他捏訣的指間急速奔出,從兩人勾在一起的小指上傳遞到古靈夕身體裡,像一隻遊走不定的手,快而溫柔地撫過她的五臟六腑,所過之處,只留下倦意和難以言表的飄渺之感,彷彿有個聲音在身體的最深處,一遍又一遍地囈語——
  
   睡吧,閉上眼睛,放任身體在無際的虛空裡飄搖,輕得像一片羽毛……
  
   「一。」
  
   當連胤動聽的聲音念出這個數時,古靈夕的雙眼不由自主地閉上了,整個人,如同陷入一個最沉最深的夢裡……
  
   流星一樣的光影密集地劃過漆黑的夜幕,也許那是夜幕吧,又或者那只是一片分不清天地界限的混沌之色,無端端地出現在面前,擾亂了視野。簌簌的聲音刺激著耳畔,仿若穿行於逆風之中。
  
   雨點般的涼意一滴滴撞在古靈夕的眼皮上,刺目的冰冷轉瞬即逝,她下意識地舉起有些酸軟的手,用力揉著眼睛,然後張開。
  
   一種鮮艷到極致,紅到漲人眼目的顏色,鋪天蓋地覆在視野中的每寸地方,一片血一樣紅的海洋在古靈夕腳下翻湧不止,不知來向的光芒從「海面」上折射而起,將古靈夕眼中每一塊能看見的地方都染上搖晃不止的血紅色。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10 04:05 PM
耳畔,驀地傳來咕嘟咕嘟的怪聲音,被眼前景象驚得說不出話的古靈夕輕飄飄地停留在空中,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詫異地俯視著腳下的汪洋血海。那陣接連不斷的咕嘟聲,正是從「海水」中不斷冒出又炸裂開去的無數氣泡。再往「水面」下看去,一道道粗如蟒蛇的烏黑暗流,在水中游弋糾纏,世間沒有一種黑與紅的組成,有如此的觸目驚心。
  
   「不!!放我!!放了我!!!」
  
   「求你們了,好難受,我受不了了!放我離開!!」
  
   「好痛,好痛!」
  
   「不要!為什麼要把我放在煉獄裡?為什麼?」
  
   絕望而淒厲的尖叫從海裡直衝而上,震得古靈夕的耳膜跟心臟同時猛顫了一下,循聲一看,不過眨眼時間,原本空空蕩蕩的海面,不知幾時多出了一堆在血水中沉浮的人頭,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壯年,每一個都死命地朝空中伸出雙手做掙扎狀,伴著身體激烈地撲騰,紅如鮮血的水花,帶著某種程度的黏膩,亂濺而起。
  
   這場面,沒有幾個人看過之後能夠做到泰然自若。
  
   古靈夕甩了甩髮暈的頭,那些人的慘叫讓她突然有了搖搖欲墜的感覺。整理視線投向前方,又一幕見所未見的情景映入眼簾——
  
   兩個看不清面容的紫衣人,身形健碩高大,押了一個衣冠楚楚,作古時公子打扮的年輕男子,出現在血海的上方,一條如小孩胳膊般粗的鐵鏈悍然纏繞在他的脖子上,連著他緊握成拳的雙手,又垂下,套住他赤裸的腳踝。這個古裝公子,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難,幾乎將他全身束縛的沉重鐵鏈,嘩嘩作響,在這空曠的空間裡蕩出悚人的回音。
  當他們幾人以不同於尋常的移動方式「走」到血海正上方時,其中一個黑衣人舉手往那古裝公子的背脊上一推,不過是那麼輕輕的一下子,那公子卻像是受了千斤之力一般,像個秤砣似地朝海裡墜去。
  
   落了水,這公子的反應比起身邊那些「同伴」,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一條被扔進油鍋裡的鮮魚,在垂死中掙扎不休,一邊撲騰,一邊朝著空中的二人大喊:「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為什麼要抓我來這裡!放了我!你們放了我!!」
  
   看著他因痛苦和嚎叫而扭曲的臉,古靈夕又驚恐又好奇,不自覺地豎起耳朵,並且小心翼翼地朝那邊靠近了些。
  
   兩個紫衣人完全沒有理睬這男人的意思,雙雙轉過身,完成任務般大步往回走,又不過是眨眼時間,兩人的身影如煙一般消失在那片寬闊得嚇人的紅色之中。
  
   「回來!你們回來!」古裝公子絕望地嘶喊,湧起的血水劈頭砸在他腦袋上,強大的壓力將他整個人朝水裡摁去,水下那些蛇樣的黑紋,似是發現了新獵物,紛紛遊走過來,將古裝公子攔腰纏住,原本平滑的軀體在粘上他的這一瞬間,生出無數銳利的尖刺,狠狠刺入他的皮肉。
  
   一聲古靈夕平生絕對不曾耳聞過的慘叫,在耳畔爆發開來。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10 04:07 PM
古裝公子原本俊俏的臉龐,不僅扭曲得嚇人,更在尖刺入體的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體內的血液,彷彿在這一瞬間流失殆盡,只剩下一層無用的皮肉。
  
   古靈夕摀住嘴,再一細看,那些海水裡掙扎的人,個個身體上都緊緊纏繞著一條到數條不等的黑紋,而流動在他們身側的海水顏色,比別處總要艷麗幾分。
  
   到了此時,古靈夕終於明白這片「海水」的顏色是為何而紅的了。那些黑紋,一旦接近人體,就會生出銳刺,刺入人體後,這些人體內的鮮血便如同開閘的洪水般一股腦湧出來,將四周的海水染得通紅。
  「救……我!!」古裝公子朝紫衣人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哭喊,「好痛!我受不了……受不了……」原本激烈的聲音越來越像垂死的蚊蠅,無力地低了下去。
  
   「每個犯下滔天大錯的人,都要受到懲罰。」
  
   一個沉著而悠緩的男人聲音,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看不到說話人,卻分明能感覺到這個人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
  
   古靈夕屏住呼吸,生怕阻礙了自己的聽力。
  
   「我沒有錯!是那個女人自願的!為什麼要抓我來這裡……」聽了那聲音的一番話,古裝公子頓時來了精神,死命把身體朝上浮起,對著空中聲嘶力竭地大喊。
  
   「每一個來這裡的人都說自己沒有錯。」聲音緩緩而出,若天下最穩固的一塊磐石,「若能知錯,又何需帶你們來煉獄反省。」
  
   煉獄?這裡是傳說中專門懲罰有罪的靈魂的煉獄?
  
   古靈夕心裡咯噔一下,自己平白無故怎麼會來了煉獄?沒幹什麼該殺千刀的壞事啊!還有連胤,那個跟她手指相連的傢伙,這個時候怎的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了?
  
   她的腦子無法自控地亂想起來,下意識地望向四周,想找出那說話的人。
  
   「放了我……」古裝公子的聲音再次弱了下去,「求你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在這裡……好痛……」
  
   「你加諸於他人身上的傷痛有幾分,在煉獄裡會十倍加諸於自己身上。」聲音似是輕歎了一口氣,「如今的你有多痛,當初被你傷害過的一切便有多痛。到你真正做到徹底悔悟的那一刻,你才能離開此地。煉獄,便是為了那些錯而不知,知而不改的人而存在的。一字曰煉,無非要幫你們煉出應有的悔悟之心。」
  
   「不……不……我不要……我要回去……」
  
   古裝公子的氣息越來越弱,在血水裡浮浮沉沉。
  
   聲音在此時消失了,不再應對他任何一個反應。
  
   是誰在說話?到底是誰呢?古靈夕皺眉想了半晌,那個在空氣裡迴盪到有些失真的聲音,為什麼藏著一股無比熟識的氣勢?
  
   記憶,煉獄,冥王……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10 04:08 PM
古靈夕這麼串起來一想,頭上像被人突地澆下一大盆冰水,瞬時清醒過來,連聲罵自己真笨,這裡是連胤的記憶,煉獄必然是歸他這個冥王管轄的地方,剛才那個聞聲不見人的傢伙,必然是多年前的連胤,看他教訓的人的打扮,起碼也是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吧。
  
   這傢伙的魂遊之術,居然把自己撇到了這麼一段慘不忍睹的記憶裡,真是天不長眼。
  
   想通了這點,古靈夕狂跳的心才算稍微靜下了些,想起連胤那些再三的囑咐,她趕緊深呼吸讓自己更清醒些,並且用力拍著自己的臉,告訴自己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她不能被眼前所見影響,找到老鍾才是當務之急。
  
   對了,老鍾……他跟自己分開了那麼久,會不會出什麼事呢?萬一羅德先找到他,那可怎麼辦。
  
   想著想著,古靈夕的思緒開始像一個不應該傾斜的方向傾斜下去,越想心裡越亂。那個傢伙現在到底在哪裡,真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他……
  
   閉上眼,古靈夕照連胤的樣子再次伸手捏訣,心裡默念著鍾晨煊的名字。
  
   誰知,剛一念叨,她的腳下便傳來一陣微弱的呼救聲——
  
   「我……在這裡!」
  
   這個聲音,縱是化成灰,古靈夕也能分辨得出來。
  
   她猛地張開眼朝腳下的海中一看,鍾晨煊痛苦萬分的臉,在海水中若隱若現,那雙曾無數次握住自己雙手的大手,無力地朝空中伸出,想抓住什麼,卻又總是無功而返。
  
   「老鍾……」古靈夕大驚,也不知哪裡來的念力,竟憑藉著一股本能,讓身體從空中快速降下,朝鍾晨煊身邊飛奔而去。
  
   水裡的鍾晨煊,曾經神采飛揚的髮絲被血水濕成了一縷一縷,狼狽地亂貼在他的額頭和臉側,不時湧來的惡浪狠狠灌入他的口鼻,嗆得他咳嗽不止。
  
   「靈夕……咳咳……我……」他難受地喊著她的名字,「我著了羅德的道兒……陷進煉獄裡……快……快想法子救我出來……靈夕……」
  
   鍾晨煊熟悉的聲音,虛弱得讓人心疼,古靈夕停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腳下翻滾不止的水浪沾濕了她的腳尖,她下意識地朝鍾晨煊伸出手,焦急地說:「快把手給我!」
  
   一大一小兩隻手掌,在風浪裡不由自主地搖晃不止,古靈夕拚命地將手朝他那邊伸,卻總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她的手掌推向一旁,就是不讓她接近鍾晨煊。
  
   「抓住……靈夕……」鍾晨煊咬緊牙關,努力地把手朝古靈夕那邊伸,可總是夠不著,一場讓人苦惱的僵持戰在他們之間上演,彼此都用盡全力,就是碰不到對方。
  
   「不能……我不能死在這裡!」嘗試了無數次的鍾晨煊突然變了臉色,憤怒至極地大吼一聲,「快拉我出去!靈夕!!」
  
   這一聲大吼,卻如響雷般劈在古靈夕天靈蓋上,她的心臟突地收縮一下,身子顫了顫,本來一直朝前伸的手像是觸了不該觸的東西,猛地收了回來。
  
   他叫自己靈夕?!
  
   認識他這麼久,他從不曾如此親暱地直呼過自己的名字,不是叫她笨蛋,就是直接那「哎」「那個」之類的詞語代替了事。而且……他從不曾有過這般向危險低頭的姿態,之前的他,前方縱是刀山火海,也不見得皺一下眉頭,此時,他卻如此聲嘶力竭,那麼迫不及待,甚至是滿臉恐懼地要他人施以援手。
  
   不對……他不該是這個樣子……
  
   連胤的警告,頓時閃現在古靈夕接近混亂的腦子裡,越來越清晰。
作者: lancslo     時間: 2008-5-10 04:09 PM
那不是鍾晨煊,一定不是他,只是個因神智散亂而生出的泡影……古靈夕的雙手緊握成拳頭,咬牙閉眼,轉過頭拚命默念「那是假的,不是他,絕對不是他,他不會叫自己的名字,更不會狼狽求救……老鐘,真正的你在哪裡?在哪裡?」
  
   「靈夕……救救我……我不行了……」血海裡傳來的聲音,疊上了無盡的悲涼,又像被分割成了幾層,逐一反覆地散出,又聚攏,遠遠近近,魔咒般襲入古靈夕的耳際和內心。
  
   「你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了麼……」
  
   「我若死去,你再受傷的話,誰背你去看大夫?」
  
   「靈夕,你是我的妻子啊……」
  
   將死不死的聲音潮水般朝古靈夕撲來,在空氣中亂了套,變異成無數種或粗獷或尖銳的怪音,將她淹沒其中。
  
   「我不聽我不聽!」古靈夕用力堵上耳朵,拚命搖頭,「你不是老鐘,不是!」
  
   「我怎麼不是?你在發什麼瘋?」聲音突然有了怒意,但轉瞬又回歸到起初的哀傷無力,「靈夕,我想娶你,我想同你一直生活下去……一直到我們兩鬢飛霜,笑看夕陽……」
  
   古靈夕慢慢睜開眼,卻見到那只一直向她靠攏的手,慢慢沉入了水中,看來,它的主人似乎放棄了努力。
  
   「我好累……好餓……我想吃漓湖做的包子……」鍾晨煊的身體慢慢朝下沉去,總是睿智又透著些許狡黠的好看眼睛,緩緩閉上,「跟你一起搶包子吃……是我此生……最有趣的回憶……」
  
   他的聲音,回復到最初的正常,同古靈夕牢牢記在心上的那個聲音,絕無二致。
  
   如果他是假扮的,如果他只是個幻影,為何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著即將陷入滅頂之災的鍾晨煊,短暫的猶豫之後,古靈夕朝前猛然一傾,伸出手去拉他。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5-14 10:09 AM
我目前還活著︰)
  
  客觀描述一下,5.12日當天下午14︰40分左右,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寫遺書的念頭。
  
  想來當天的經歷足夠我寫一個中短篇小說了,不過今天不詳述,省略插曲若干,詳情等地殼徹底平靜之後我再上來說。
  
  此次汶川特大地震,其震中距離成都只有92公里,我們辦公室位於寫字樓23層,由此,可想而知其震感有多么強大﹗簡單描述,就是站在左右搖擺的秋千上。我背靠牆壁,清楚感覺到牆壁隨著腳下的震動飄搖不定。不怕丟人的說一句,當時我的眼淚突然就在眼眶裡打轉,沒掉下來。現下想來,並不是我在害怕,而是我突然想到我還有很多話來不及跟人說,連句遺言大概都沒機會留了,那個傷心,那個悲涼……
  
  地震持續半分鐘後,尚無停止之意,樓裡的人一撥撥地往安全通道逃竄,其實我知道如果真塌樓了,應該留在原地找掩護更好,可是我潛意識裡又覺得我們的樓應該挺得住,現下只是左右搖晃,沒有上下搖晃,應該還有機會可以跑。於是,我踩著一雙小細高跟鞋勇猛地朝安全通道跑,但是跑了十幾步,經過短時間的思想鬥爭,我又折回辦公室,抓起提包就跑,臨跑前還把擺在辦公桌上我最喜歡的一面鏡子也掃進包包裡。
  
  由此可以看出,幫主我骨子裡應該屬於要錢不要命死也不忘帶上臭美輔助工具的主兒。。。。。。但再一回想,當時回去拿包,主要是為了手機,總覺得有那個玩意兒在身上,別人才找得到我,一種理論上和本能上的安全感。(其實那會兒手機壓根兒沒用了,移動基站都毀了。)
  
  走安全通道的時候,只能用人潮洶涌來形容。整個大樓的人全堵在裡頭,移動緩慢。幫主強忍淚花在人群中拼命朝前跑,一直下到大約12樓左右時,震動才停止。
  
  根據身邊眾人描述,寫字樓有幾層的天花板有掉落現象,嚇哭一眾MM。當時下樓逃命時,身邊更有一斯文男撕心裂肺大喊︰“走快點嘛﹗老子還沒有結婚﹗﹗”
  
  當我四肢健全地跑出大樓到了街上時,所見之景蔚為壯觀﹗成百上千人拿著手機死命地摁,沒摁的,全是逃命時候沒帶手機的。當然,我也掏出手機拼命給家人打電話,可惜,不通,事實上當時就沒幾個人能打通電話的,移動基站大量損毀。
  
  然後我在人海中見到我老總,他見我手拿手機,還感慨你居然還拿了手機﹗﹗在此我不得不說我們這位老總,當時他頗為鎮定地要我不要亂跑,會出事,但當他發現房屋晃動越發嚴重之後,這  跑得比兔子還快﹗﹗﹗BS之~~~︰(
  
  在街上呆了約一個鐘頭,其間又有震動數次,親眼可見我們寫字樓的晃動。。。
  
  因為一直跟家人聯繫不上,心急如焚,冒險趕回了家裡。
  
  回家發現,客廳茶幾被掀翻了,臥室裡壁燈的玻璃燈罩被甩飛了,摔得稀巴爛。柜子裡的東西也被甩出來落得滿床都是。我電腦桌上所有東西全部傾斜堆積到了左邊靠牆的地方。
  
  根據樹爹描述,震發時,他抱著豆豆躲進了衛生間。待晃動減弱,才逃下樓去……(我家在頂樓。。。。。。)
  
  之後余震不斷,成都市民紛紛外出躲避。樹爹樹媽加上我加上豆豆,也終於有了一次露宿街頭的難忘經歷。。。。。。細節不表,總之我是徹夜未眠,大街上,怎么睡得著。。。。。。。
  
  今天全成都各中國小校停課,不少單位放假,具體恢復時間,待地震局通知。我們公司亦在放假之列。
  
  現下成都的天氣非常糟糕,風雨不斷,余震不歇,今天我已經被“搖”了5次了。下午時候,樹爹坐不住了,拉上樹媽跟我帶上豆豆上街去了。滿大街依然隨處可見成群結隊在外避難的市民。。。我們一家晃悠到下午6點,實在冷得不行,決定回家,不能呆在室外了。傳說今天還有一次6.4級余震,幫主全家均隨時備戰,有狀況就跑。
  
  好了,抱抱大家。我先下了。
  
  謝謝全國各地打電話慰問我的筒子,你們很好很可愛~~ ^_^
  
  另,此次汶川特大地震,觸目驚心,幾十年難得一遇,同是中國人,大家盡量伸出援手,幫助災區同胞﹗﹗﹗﹗﹗﹗
  
  進本次地震的中心地帶──汶川的路尚未打通,但有說法懷疑,汶川恐有滅城之禍。至於跟其距離更近的都江堰等各市,傷亡慘重。成都,這個多年來風平浪靜的悠閒城市,這次可用“搖搖欲墜”來形容。但不幸中之大幸,我們全國民眾上下一心,官兵和救援隊已經開始大規模搜救,必然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最後,向所有民眾子弟兵和各醫護人員以及每一個盡力救難的普通百姓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閃,關電腦~~~
  
  另,筒子們,尤其是處於地震影響範圍的四川筒子們,小心小心再小心﹗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家人,不要恐慌,要沈著﹗﹗待余震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更希望那些被埋在廢墟下的生命,早些獲救﹗﹗
  
  阿彌陀佛﹗
  
哦,補充一句,昨天下午震發時,樹媽遠在郊外跟老同事們打牌。。。如果昨天真塌樓什麼的,我跟樹爹大約都見冥王去了,只有樹媽能安然無恙。。。。。。。。。
  
  就在我敲這段話的時候,又余震了。。。。。。。。。。。。
  
  我的桌子又在晃,我閃~~~~~~~~~~~~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5-14 10:16 AM
轉貼作者 劫後餘生感言...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7-7 10:39 AM
   熾熱難耐的感覺從古靈夕觸到鐘晨煊手臂的指尖發散而上,每一絲熱度竟如同兇惡的毒蟲,迅速地爬過她的手臂,似要一舉吞沒她纖弱的身體。
  
古靈夕心知不妙,忙定睛一看,自己拼死抓住的那裡是什麼鐘晨煊的手,分明是一條長著鋸齒狀硬刺的昆蟲類肢體,跟它一體相連的,竟是只長相罕見而怪異,生著一對毛茸茸觸角的怪物,直立著露在水面之外的,是它深褐色且油光可鑒的背殼,殼下軟粘的爛肉散發著陣陣惡臭。就是這麼個身軀類似變異蟑螂的怪物,卻在頭部生出一張跟鐘晨煊一模一樣的臉,只是從“他”的臉頰兩側,破皮而出了數條扭動不止的短小軟觸角,像一群亂舞的蠕蟲。
  
   “靈夕……”怪物的口中依然發出跟鐘晨煊一模一樣的聲音,又有數條長肢從水下猛然探出,迅速扣住了古靈夕來不及收回的手臂,以千斤之力將她往水裡拖去。
  
   “嘻嘻,跟我在一起吧,靈夕,我們永遠不分開﹗”熟悉的聲音在怪物口中機械重複,帶著怪異的嬉笑聲,在空氣中緊繞成亂人心神的魔咒。
  
   “放開我﹗放開我﹗”古靈夕大叫著拼命朝後掙扎,可扣住她的肢體,放佛長進了她的肉裡一般,絲毫不曾放鬆,誓要將她拖入身下那片無底血海。
  
   勉強掙扎兩下後,力氣比對方小太多的古靈夕在尖叫聲中跌落進海水裡,鮮紅的水花在她的身體四周飛濺而起,濃重到讓人窒息的血腥以及一股深藏其中的無形怨氣,齊齊朝古靈夕洶涌而來。那一瞬間,她只覺得頭上如壓千斤墜,生生要將她壓到這血海的最深處。
  
   蒼天不長眼啊,上次為救霍青雲差點葬身魚腹,今天為找老鐘又著了一隻會游泳的怪物蟑螂的道兒,難道自己今年犯水險,沾不得水?﹗在海水裡撲騰不止的古靈夕怨念不止。
  
   “嘻嘻,來陪我啊……陪我啊……”成功拖獵物下水的大蟑螂動用全部肢腳,將古靈夕牢牢抱在懷裡,然後咕嚕一聲沉下了水去。
  
   “救……”慌亂中的古靈夕連聲救命都沒叫完,口鼻中便猛然灌進腥鹹無比的海水,被迫吞下肚去,難受之余,連咽喉都刺得發疼,喝下去的不像水,倒像是能燒爛五臟六腑的烈火。
  
   窒息的痛苦緊緊攫住了拼命屏住呼吸,並且死命想掰開肋下那幾條製住自己的長肢,那怪蟑螂緊貼在她背部的腐肉,越來越燙,竟像融了般想滲透進她的身體。
  
   連胤啊連胤,你用的這是什麼法術,一聲不吭把自己送到一隻蟑螂的嘴裡,而且還是一隻長著鐘晨煊臉孔的怪到死的蟑螂﹗古靈夕又是心慌又是悲憤,視線裡能見到的,除了血紅一片的海水,便只有不斷升騰而起的氣泡了,自己的身體,像只秤砣一樣不斷朝下墜,耳畔除了    嗡嗡的水聲,便是那時遠時近,從身後那隻怪物體內發出的嬉笑聲。
  
   這次……會死在這裡吧……老鐘你在那裡……
  
   神志漸漸渙散的古靈夕,想掰開敵人的雙手越來越無力,那怪物的鉗製亦越發放肆,將她扣得越來越緊,一股不淹死她也要勒死她的狠勁。
  
   咻﹗
  
   一道弧線完美的白光從無法確定的方向劃來,以剖開兩片海水的勢頭,精準地從古靈夕面前由上而下地劈過。
  
一種突然被鬆綁的快感,激得古靈夕全身血脈為之一震,隨即又有陣刺耳的嘶嘶聲鑽進她快要喪失功能的耳朵裡,而一隻冷中卻有暖的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這瞬間,她只覺自己被一種由地獄而天堂的感覺完全包圍了。
  
   古靈夕費力地張開差點一輩子張不開的眼睛,驚見一直跟自己貼身相連的怪蟑螂,不知什麼時候從頭到腳化成了一片細碎又虛無的光斑,凌亂地散開了去,很快被吞噬於鮮紅的海水之中。
  
   驚訝之余,她更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停止了下沉,被一股溫柔的力量牽引著朝海面而去,什麼窒息感,什麼腥臭味,在此刻全部煙消雲散,這時的自己,恍然有了一絲身在天宇的感覺,如仙子般越過微微起伏的氣浪,往最高處飄飛而去。
  
   這種感覺,委實奇異﹗
  
   回過神的古靈夕猛轉過頭,這才發現身旁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墨黑的斗篷為他的身體築成一道不可窺看的防線,緩緩涌過的海水將這片黑色波動出迷人而魅惑的線條,紅色與黑色,交織成最搶眼的華麗之景。
  
   他抓住古靈夕的手掌,是唯一能被人看清的部分,白而修長的手指,微涼卻又有絲絲暖意,輕柔而穩健地拖著她向上升去。
  
   是他?﹗
  
   古靈夕心下一驚,那個三番四次救自己於危難的黑衣男人,又一次將自己從死亡線上拖了回來。
  
   可是,這裡不是連胤跟羅德造出的幻憶空間嗎,除了他們幾個,世上還有誰有這本事在這個迷亂不堪亦真亦幻的詭異空間裡來去自如?﹗不但來去自如,還能輕易擊潰那些看起來並不好打發的怪物。
  
   這個黑衣男人,到底是誰?﹗
  
   “你……”古靈夕呆望著身側的救命恩人,試著張開口,發覺竟沒有一滴海水灌進嘴裡時,她驚喜地大聲問道,“喂,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每次有危險的時候你都會出現?”
  
   隱沒在斗篷下的人,發出兩聲輕笑,道︰“總之,你我是友非敵。”
  
   古靈夕下意識地想湊近看清他的真容,甚至動了扯下他斗篷的念頭,硬憋著滿心的好奇,追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還有,我好幾次在夢裡見到你,你總是喊著我和老鐘的名字﹗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救我?”
  
   一片絢麗的光從頭頂上洒下,一望便是那種能將所有陰霾黑暗驅散乾淨的光芒。古靈夕張著嘴,仰頭看著這片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光彩,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嫁人吧。”
  
   黑衣男人在頭頂觸到那片光彩的瞬間,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哎?﹗”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字字打進了古靈夕心裡,她眨眨眼,傻傻反問,“你說什麼?嫁人?”
  
   “鐘鼓齊鳴,天作之合。”
  
   此話音一出,古靈夕只聽耳畔呼呼灌過幾陣風聲水聲,緊跟著眼前突然一亮,一直覆於頭頂上的海水嘩啦一聲大響,竟自動朝兩側分開了去,讓她的身體毫無障礙地從從水下一飛而出。之前一直陪伴在側,且一直握住她手腕救她出苦海的黑衣人,此刻卻像一陣風般消失在空氣裡,放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儘管他人已不在,可留在古靈夕身上的牽引之力卻沒有消失,不但未消失,反而越發明顯,如無形的雙手,將她往空中的某個方向用力一推。
  
   待古靈夕的視線從四周景物被速度拉成模糊線條的混亂中恢復正常時,她已經穩穩當當落進一個寬大的懷抱裡。
  
   “你這丫頭,不是叮囑過你,不可心有雜念嗎?﹗”連胤的嗔怪撲面而來,語氣裡卻有一絲難得的如釋重負。
  
   古靈夕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四周早已不是什麼血海煉獄,而是一片籠罩在蒼茫夜色下的平坦泥地,不遠處,一條幽深如墨的長河,映著掛在天際的幾顆星子,默默閃著細碎的光點。長河對岸,延伸出一片火紅的顏色,與這片無比寂寞的風景成了鮮明的對比,格外惹眼。
  
   她扭過頭,看著身旁瞪著自己的連胤,頓時沒了一切思考能力,只是無比兇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然後又攀上他的臉,搓面人兒一樣狠捏一氣,邊捏邊懷疑地問︰“你是連胤?是冥王?是我表哥?不是蜘蛛??不是蟑螂??”
  
   連胤趕緊製住她肆無忌憚的雙手,又揉著自己發疼的臉問︰“你這是犯什麼病?要把我搓成圓的還是扁的?”
  
   見連胤在自己最粗魯的驗証之下還保持原狀,古靈夕強撐住最後一絲力氣問︰“你真是連胤?不是蟑螂?”
  
   “蟑螂?﹗”連胤看怪物一樣看著古靈夕,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自尊心在此刻受到了小小的打擊,想他堂堂一任冥王,就算不被人說國色天香,也不至於猥瑣到跟蟑螂為伍吧。他直視著古靈夕執著的雙眼,無奈地回答︰“我……不是。”
  
   古靈夕終於舒了一口氣,然後軟軟癱坐到了地上︰“姑且信你。”
  
   “丫頭,你剛才遇到了什麼?”連胤蹲下體問她。
  
   古靈夕一吞口水,深吸一口氣,然後噼哩啪拉把剛才遇到的一切遭遇跟連胤會報個徹底。
  
   略一沈思後,連胤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然後一敲她的腦袋,搖頭道︰“果然被我料中,你這丫頭的定力實在太淺。”
  
“這……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古靈夕從地上彈起來,無辜地指著連胤道,“用那個什麼魂游之術的是你,要我幫忙的也是你,現在反而都是我的錯了?你知不知道那隻死蟑螂有多恐怖,你知不知道我有……我有多怕那種硬殼多腳的死蟲子﹗﹗”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從她眼裡掉出來,“現在好了,老鐘沒找到,我差點被蟑螂拖進海裡淹死﹗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講不講天理的﹗﹗”她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抓起連胤的手,拿他的袖子蹭鼻涕。
  
   “我已經找到鐘晨煊所在了。”連胤哭笑不得地把她的頭抬起來,“魂游之術很成功,呃,起碼在我這邊很成功。至於你……”
  
   “哎?﹗”古靈夕像死人復活一樣猛地來了精神,抓住連胤問,“真的找到他了?真的找到老鐘了?他沒死?他有沒有事?”
  
   “幾時都輪不到他有事,倒是你……”連胤長嘆一口氣,然後黑線地盯了自己被古靈夕污染的衣袖一眼,說,“我一早便提醒過你,不可心有雜念,在施術過程中如果你定力不夠,被眼前虛幻之象所迷惑,就會有危險。”
  
   “可是……你說的那些明明是假的,為什麼我卻那麼真實地見到了假扮成老鐘的大蟑螂,還有那片淹沒了很多人的血海,當我沉在水裡的時候,所有的感覺都是真的,我甚至能清楚嘗到海水嗆進我嘴裡的腥味﹗”古靈夕大惑不解。
  
   “你所見的煉獄血海,是屬於我的記憶,你身在其中,感覺到真實不足為奇。”連胤頓了頓,“但那隻要你命的怪蟑螂,卻是你自己招來的。”
  
   “我?﹗我沒事招蟑螂做什麼﹗﹗”古靈夕比說她自己是蟑螂還激動。
  
   “你最愛之人是誰?最懼之物為何?”連胤反問她。
  
   “呃……”古靈夕紅了臉,沒吱聲。
  
   “一為老鐘,二為蟑螂。我沒說錯吧。”連胤直接了當替她回答,又道,“魂游之術,考驗的就是你我的定力,脫離了肉身的魂魄,沒有了拘束沒有了保護,就像一團可以隨時被風吹散的雲朵,如果定力不夠,就會被埋在你我意識中最極端的念頭所影響,並由此幻化扭曲成各種具有危害性的場面。你心中一直牽念著鐘晨煊,可是你卻無法讓這種念頭像我囑咐你的一般,保持在一種很正面很純粹的尋人之念上,你想找到他,可是你又擔心他出事,而且你還不自覺去回憶你們在一起的種種,各種雜念不斷,以最愛的鐘晨煊加上最恐懼的蟑螂,終是導致你用自己的念力將自己的希望與恐懼結合併現實化成一隻怪異的蟑螂。”他看著瞠目結舌的古靈夕,又說,“我們二人神魂出竅之後,你潛意識中的不穩定讓你很快脫離了我的保護範圍,而我又無法分神去找回你。若非有人出手相救,你真會死在自己手裡。”說到這兒,他的唇間浮上一個饒有興趣的笑容,喃喃道︰“不過救你的那個人,倒是有些真本事的……我很好奇他的身分。”
  
   “說到這個人,我有跟你說過嘛,他不止一次救過我的命呢﹗還有,我好幾次做夢都夢到他。可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看到他的真面目。”古靈夕有些郁悶地說著,然後為自己的定力不足而沮喪,“原來………區區幾個念頭也能要命啊……”
  
見她這般模樣,連胤捏捏她的鼻子,緩和了口氣道︰“不過這不怪你,人最難控制的便是念頭。誠如很多人都做不到能想什麼就想什麼,能不想什麼就不想什麼。所以你不必難過。何況,這次若不是你跟我攜手合作,把你體內的念力交到我身上,我是沒辦法找到鐘晨煊他們的。”
  
   說著,他手指一動,鐘家的護身符落下來,在紅線的一端輕輕搖擺,一層若隱若現的紅氣籠在它的四周。
  
   接過護身符,古靈夕的沮喪即刻消失無蹤,急忙問道︰“老鐘也在這個地方?”她四下亂望一氣,“可是,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了。還有,這裡是那裡?我們剛才不是在一片白骨坡上嗎?”
  
   “魂游之術加上鐘老鬼留下的護身符,已經替我們打通了跟鐘晨煊匯合的路。如今我正照著我在施術時獲得的感應,加上護身符跟主人的默契,一步一步帶我們接近鐘晨煊。我們從現在起所經過的每個地方,都是他經過的,只要一路跟下去,自然找到他。”連胤自信地笑笑,“有了方向,幻憶空間便難不住我了。”
  
   “怎麼都好,只要能找到他就成﹗”古靈夕急急道,“那我們還杵在這兒幹嘛?既然這裡沒人,我們怎麼去下一站?”
  
   剛說完,她下意識地朝前一邁腿,完全沒有留意到橫躺在腳下的障礙物──霍青雲,緊接著便是個不優雅的嘴啃泥。
  
   “這個霍青雲﹗這個麻煩的大包袱﹗”古靈夕一邊爬起來一邊痛罵這個依然昏迷不醒的家伙,然後憤怒地看向連胤,“難道我們不能暫時把他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找到出去的辦法後再把他接走?他老這麼跟著我們,也會有危險吧﹗”
  
   “幻憶空間是流動的,而且往同一個方向,也就是說我們一旦走過一個地方,就無法再回去,如同時光不能逆轉一樣。不帶著他,他就會永遠留在這裡,隨著空間消失而消失。”連胤搖搖頭。
  
   “這……”古靈夕狠狠撓著自己的頭髮,“這家伙就是個麻煩精﹗第一次見他,就差點要了我的命﹗真是冤孽﹗”
  
   說話間,地上霍青雲的眼皮似乎動了動。
  
   連胤蹲下來,抓住霍青雲的手掌,又向古靈夕伸出另一隻手,說︰“行了,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握緊我的手,我們繼續追你的老鐘。”
  
   “休息?”一聽他這麼說,古靈夕才留意到他的臉孔似乎比剛才更蒼白了些,額際隱隱可見尚未乾去的汗跡。她心中不安,忙問︰“你確定你還可以繼續追?”
  
   “如果我不在元氣耗盡前追上他……”他看了古靈夕一眼,笑笑,話鋒一轉,“行了,手給我﹗”
  
   古靈夕猶猶豫豫地伸出了手去,兩人的手剛握在一起,耳裡便竄過一聲細微但尖利的囂叫聲,刺得他們心頭一緊。
  
   這時,一陣    啪啪的腳步聲由遠而進,急促不已。
  
   古靈夕一驚,這裡還有別人?
  
她跟連胤同時舉目一望,黑河的另一頭,跑來一個小小的灰色人影。等到更近時,他們才看清那是個一身古時裝扮,著一套破爛灰色粗布衣裳的男童,不過五六歲的模樣,一頭深褐色的頭髮胡亂地披散在背上,小臉上雖是污跡遍佈,卻掩蓋不住下頭精致秀氣且不同於中國人的五官,尤其那雙眼眸,竟是少見的蔚藍之色。
  
   他腳上的草鞋已經跑丟了一隻,懷中緊緊摟著一個布袋,袋口出隱隱露出幾片紅色。一臉驚恐的他,沒命地沿著黑河朝另一端飛奔,那情形看得人頗為揪心。
  
   連胤看著這個似在逃命的孩子,尤其注視著他那雙眼睛,漸漸想到了一個人。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睛,那張過目不忘的臉孔,心急口快的古靈夕更是脫口而出︰“那個孩子……不會是羅德吧?﹗”
  
  
   PS.1.我覺得老鐘屬於一個被高頻模仿的角色。。。。從棋子到蟑螂。。。。啊,我居然用了一隻蟑螂來模仿老鐘。。。。。好吧,我面壁去了︰( 另外,兩個多月沒敲過這個意義獨特的PS兩字了,感覺有點陌生了,哈哈。一場地震,帶來變故無數,搞得幫主我也抑郁了一把。不過還好,總算是慢慢走過來了。不得不很俗地說一句,愛的力量和信念的力量真的很偉大,很牛叉﹗﹗﹗然後,還是要謝謝所有義無反顧不離不棄守在坑裡的筒子,更加謝謝你們對我的關心,非常感謝。我沒事了,起碼,我可以出關繼續寫小說了。^_^
  
   2.不得不再說一下我那台讓我怨念無比的電腦。。。之前已經發展到一月一崩了,汗~不過還好,基本上我自己裝裝弄弄都還能搞定。但是昨天,就在我以為經過前天的解剖之後已經一切正常時,我這牛叉的電腦很優雅的給我露了藍臉,而且是一露再露,這下我沒轍了,怎麼弄也搞不定。於是今天送修了,折騰半晌,得出結論是記憶體不兼容~~︰(我上次加的記憶體到現在用了差不多9個月,現在才鬧不兼容,而且是在我出關的重要日子。。。實在太不給我面子了~~~還好,目前是搞定了,如果再藍,我就把其中一根扒了~~~橫~~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弄好了,然後趕回來碼字,現在終於可以上菜了,吼吼~^_^
  
   3.接下來幫主要推薦一本好書,呃,事實上幫主近年來很少看書了,因為我忙或者說因為我懶。。。不過,在閉關修煉時間空閒的時候,找某人抓了一本書來看,然後就很有興趣的一路看了下去。。。。。。話說幫主我從小就對各種神祕物種神祕事件神祕行為都很感興趣,也一直覺得冥冥之中總有玄機,對玄易占卜之事,也一直抱著粉有興趣的研究態度,不過天資不高,當不了神算,於是改研究塔羅,並且落了個巫婆的美名。。。呃,好像說偏題了哈,話說這本很好看的書,名為《莫問天機.天算卷》,作者也是咱們鬼話裡的,隨風GG,我坑裡也是有筒子追過這篇文的吧,嘎嘎,我很無恥,我不跳坑,我直接找人要簽名書。。。哈哈哈~話說回來,撇開什麼作者的位置不說,單就讀者這個角度,幫主我是個非常挑剔的讀者,我喜歡看情節曲折且言之有物,並且能從中學到東西的故事,《莫問天機》非常符合我的口味,作為一本比較少有的帶懸疑風格的講中國古術的小說,隨風這個爹算是把這孩子養得非常好噠,反正我一口氣看下去了。所以今天特別推薦一下,對易學占卜這些道統古術有興趣,又愛看點恐怖懸疑的筒子,可以去買來看哦~~我對該書的評價是︰通俗又不失專業,微瑞古得﹗﹗^_^
  
   4.再會報一個,幫主的一頭捲毛變成了直發,然後有人說,完全可以躲廁所裡扮貞子了,太長了,太長了。。。。。。啊哈哈哈哈~~~
  
   5.天氣真熱啊真熱啊。。。我強烈期待秋天﹗﹗﹗﹗﹗﹗﹗﹗﹗﹗然後昨天晚上我又去熊貓城那邊吃了盆盆蝦,哈哈哈,我一直覺得魚香味比麻辣味的好吃。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7-17 04:09 PM
古靈夕猶猶豫豫地伸出了手去,兩人的手剛握在一起,耳裡便竄過一聲細微但尖利的囂叫聲,刺得他們心頭一緊。
  
   這時,一陣噼噼啪啪的腳步聲由遠而進,急促不已。
  
   古靈夕一驚,這裡還有別人?
  
   她跟連胤同時舉目一望,黑河的另一頭,跑來一個小小的灰色人影。等到更近時,他們才看清那是個一身古時裝扮,著一套破爛灰色粗布衣裳的男童,不過五六歲的模樣,一頭深褐色的頭髮胡亂地披散在背上,小臉上雖是污跡遍佈,卻掩蓋不住下頭精致秀氣且不同於中國人的五官,尤其那雙眼眸,竟是少見的蔚藍之色。
  
   他腳上的草鞋已經跑丟了一只,懷中緊緊摟著一個布袋,袋口處隱隱露出幾片紅色。一臉驚恐的他,沒命地沿著黑河朝另一端飛奔,那情形看得人頗為揪心。
  
   連胤看著這個似在逃命的孩子,尤其注視著他那雙眼睛,漸漸想到了一個人。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睛,那張過目不忘的臉孔,心急口快的古靈夕更是脫口而出︰“那個孩子……不會是羅德吧?﹗”
  
   “是他的記憶嗎……”連胤的視線隨著孩子的接近而移動,暗自沉吟道。
  
   古靈夕楞在路當中,眼瞅著那孩子離他們越來越近,她甚至看到被他急速的腳步帶起來的泥土,一切都真實到挑不出任何古怪。
  當孩子離她僅有兩步之遙時,腳下一絆,他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膝蓋重重磕在一塊突起的硬石之上,懷裡的布袋脫了手,幾朵火焰般的彼岸花從袋子裡洒出。
  
   古靈夕本能地想上去把他扶起來,卻被連胤拽住,搖頭示意她不要接近。
  
   孩子慌了神,顧不得摔破的膝蓋,匆匆將洒出來的花朵胡亂地往布袋裡抓,也許太急,也許用力大大,他的手指被地上粗糙的砂石磨出了傷口,而此時,古靈夕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受傷的手指跟破裂的膝蓋上,滲出的不是鮮紅的血,而是一股股碧玉般顏色的液體。那個,難道是他的血?﹗
  
   “站住﹗”
  
   一聲雷鳴般的吼叫從孩子的背後傳來,震得黑河河水都為之顫了一番。孩子驚恐地回頭,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黑霧,浮在離地三尺的地方,快速朝他逼過來,閃電般的利光,在霧裡時隱時現,疾若刀鋒的狂風,既像推展這團黑霧的動力,又像是黑霧本身生出的怪力,洪水猛獸般撲來。
  
   古靈夕的衣衫和頭髮散亂飄飛起來,可她非常清楚,根本沒有風吹過來,那只是一種“有狂風過來”的感覺。既然只是個感覺,為何頭髮跟衣衫會動?
  
   “不要慌,這只是羅德的力量影響到你了。”連胤把她拉到離自己更近的地方,安慰道,“記住,保持心神鎮定。”

對了,這個空間,是羅德跟連胤一人一半建立起來的,充斥著只有他們才能駕馭的古怪力量與迷亂的記憶,既互相支援,又互相抗衡,在這麼個幾千年都未必會出現一個的特殊場所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古靈夕想到這裡,點點頭,心中依然狂跳如雷。
  
   “大膽賊子,竟敢盜闖我冥界盜物﹗還不束手就擒﹗”
  
   黑霧裡那雷公一樣的聲音震得古靈夕耳膜發顫,帶來的那種由內而發的心驚之感,彷彿偷東西的人是她一般。
  
   撿回了所有彼岸花,孩子抱起布袋,跛著腳沒命地朝前狂奔,那些綠色的液體,順著他的傷口低落到地上,在黑色的泥土上泛著熒熒的光。古靈夕看著他朝自己撞來,可是,他的身體,像快速流過的氣體,從她的身體裡“漏”了過去。
  
   見孩子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黑霧裡的東西越發惱怒了,只聽鏗鏘一聲,霧裡伸出一把三叉戟,鋒利的頂端朝孩子逃跑的方向一指,一道閃電般的玩意兒,邊緣燃燒著暗紅的火焰,毫不留情地朝那孩子撲去。
  
   不管這孩子犯了多大的事,那副孱弱的身板加上那張驚恐的小臉,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惻隱,誰都不想看到這個小人兒被那道閃電一穿而過的場面。揪緊了心的古靈夕下意識地大叫了聲︰“跑快點﹗快啊﹗”
  
   雖然明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完全多餘的,可是那孩子彷彿聽到了她的喊叫一般,不知那裡來了力氣,腳下的步幅猛地加大,拿出了比剛才快過數倍的速度,邊跑邊哭喊︰“師傅救我﹗”
  
   轟隆一聲巨響,閃電在孩子的腳後跟處落了地,把地上轟出了一個大洞,石頭土塊應聲碎裂,翻滾開去。若不是這小家伙猛然發力跑快一步,只怕不會只是被爆發開來的氣浪猛推開去這麼輕鬆。
  
   可是,儘管他躲過了一場粉身碎骨,背脊上的衣裳還是被爆炸帶出的氣浪撕裂開去,從他幼嫩皮膚上突然冒出的大大小小的燎泡看來,這股氣浪的灼熱不容小視。
  
   這個孩子,這麼小,卻要經歷這般九死一生的場面,就為了懷裡那袋彼岸花?﹗
  
   “師傅﹗救救我﹗”
  
   孩子帶著哭腔的喊叫,刀子一樣刺到古靈夕心裡,那種恐懼與絕望,絕對不是他這個年紀可以承受的。
  
   緊追不舍的黑霧,放出了第二道閃電,威力跟速度,比頭一次的攻擊更勝一籌。
  
   就在閃電即將劈到孩子身上時,面前昏黑的空氣突然豁開了一道半人高的口子,彷彿有人從外往裡劃了一刀,一簇白亮若陽光的光線從外頭透入,在地上畫成一條筆直的光帶,像條一尺寬的小路。

見狀,孩子大喜,提起最後一絲力氣,挺身朝那道光線形成的小路上猛竄過去,腳剛一沾地,整個人頓時被染上了一層晃眼的光,像一層充滿力量與安全的結界,將他牢牢保護起來。
  
   緊跟而至的閃電在觸碰到從外洒入的光線時,如同薄紙遇到了明火,頓時化了灰燼,所有氣焰悉數消失。而放它出來的那團黑霧,以及藏身在裡頭不曾露面的“雷公”,竟也突然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晃來晃去,一副想撲上去卻又不敢的模樣。
  
   “是陽光。”連胤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皺眉道,“有人以異術撕開了冥界,以陽光阻止了見不得天日的守岸夜叉,接應這孩子。”
  
   “守岸夜叉?”古靈夕看著那團束手無策的黑霧,又看著艱難行走在那道用光鋪成的小路上的孩子,看他緊抱著懷裡的彼岸花,帶著一身累累傷痕,朝光線的源頭,那道半人高的豁口而去。
  
   “冥界中專司看守彼岸花之職的冥將。”連胤有些無奈地笑笑,“有聲卻無形體,有蠻力卻無智謀,是冥界眾將裡級別較低的一群。”
  
   “跑快點﹗快啊﹗”
  
   豁口外頭,有個急迫的男聲在不停催促孩子。
  
   孩子咬緊了牙,加快了步伐,可加諸在身上的重傷,早已抽干了他的力氣,對這個幼小的身體而言,此刻還能堅持著沒有倒下去,已屬不易。可外頭的人一催,他還是盡量加快了速度,蹣跚著朝豁口小跑過去。
  
   “無用的東西﹗”一聲低沈的訓斥,在守岸夜叉旁邊響起。
  
   古靈夕扭頭一看,一個青藍相交的影子,從虛到實,如有畫筆行走,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個身量清瘦的素衣男子,黑髮羽冠,玉帶環腰,模樣甚是清俊。
  
   此人話音未落,便將手臂一揚,寬大的袍袖頓時變成了那戲台上揮舞不止的長長水袖,暢若流雲般穿入守岸夜叉不敢觸碰的光線之中,在已經往豁口外探出了大半個身體的孩子徹底逃脫之前,緊緊纏住了他的雙腳。
  
   古靈夕分明聽到了一聲驚叫。
  
   “師傅……師傅救……”
  
   “花,先把花給我﹗快﹗”
  
   素衣男子的雙眼一直不曾睜開,可是,卻像洞悉了一切天機,不需看,不需聽,只消動動手指,便能操縱乾坤。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可是呈現在他那只“水袖”上的力量,卻生生將那孩子從外頭拖了回來。
  
   “師傅﹗師傅﹗不要鬆開我﹗不要﹗”
  
   身體在豁口處用力掙扎的孩子,哭喊不止。
  
   然,哭喊聲中突然爆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嗖的一聲,孩子被徹底拖了回來,一條鮮明的拖行痕跡,清晰出現在他身下。背上的燎泡已經被磨破了,嫩紅的肉裡,同樣滲出了綠色的液體。

而這時,古靈夕不止驚心於孩子背上的傷勢,她清楚看到仰面倒在地上,雙手痛苦地在空中揮舞著的他,兩只手掌上被均被深深刻下了一道刀痕,深可見骨,大量的綠液,從傷口裡涌出。一看便知是有人在情急之下,一刀砍下,其目的,恐怕只是為了讓這孩子鬆開緊抓不放的雙手罷了。
  
   豁口在孩子被拖回去之後,消失了。
  
   黑河河畔的顏色,又恢復了最初的昏暗,四周又陷入無邊的沉寂,唯有孩子發出的陣陣喘息,聽得人心驚肉跳。
  
   水袖被素衣男子收了回去,他微微一偏頭,皺眉道︰“竟是個孩子……”
  
   孩子躺在地上,身體篩糠般抖動,惶恐的眸子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顫抖的嘴唇緊閉著,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這時,守岸夜叉見終於有了機會懲罰盜賊,舉起三叉戟便朝那孩子刺去。
  
   “不要﹗”看得“入戲”的古靈夕大叫。
  
   鏗一聲響,素衣男子衣袖一扇,輕鬆擋開了守岸夜叉的武器,呵斥道︰“退到一旁﹗不長腦子的東西﹗”
  
   “是……大人。”守岸夜叉收起武器,訕訕退開了去。
  
   素衣男子走到孩子面前,俯下體,面無表情地問︰“你是誰?方才在外接應你的人又是誰?為何要冒死來盜彼岸花?”
  
   許是嚇傻了,孩子愣愣地看著他,似乎忘記了身上諸多傷口的疼痛,眼裡的恐懼也在此刻被濃重的絕望所代替。
  
   他閉緊了嘴,一字不說。
  
   素衣男子見沒有得到答案,倒也不惱,只將手臂一揮,長袖探出,擊在身旁一塊圓石上。無聲無息之間,堅硬的圓石碎成了粉末,細到輕風一吹,便散開了去。
  
   “你想跟那塊石頭一樣嗎?”他收回衣袖,纖長的睫毛覆線上條美妙的雙目上,讓人不得不去猜想,這樣一雙眼睛,在睜開之後將有怎樣勾魂奪魄的風采。可是,這般動人的面容之下,藏的卻是毫無感情毫無憐憫的心。
  
   古靈夕看得火大,一個孩子,已經傷成這樣,還犯得著這麼折磨他嗎?﹗
  
   “那個人模狗樣的王八蛋是誰?”古靈夕憤憤質問連胤,“一個大男人,欺負個孩子算什麼?”
  
   連胤輕咳了兩聲,掩飾他的無奈和小小尷尬,道︰“冥王座下有十殿閻羅,四方死神。這個……呃……王八蛋,正是四方死神之一的北堂漉。”
  
   “你的部下?﹗四方死神?﹗”古靈夕剎那的驚異後,以無盡鄙視的口氣道,“你居然培養出這種沒人性,不,簡直不是人的家伙﹗不管怎麼說,好吧……”古靈夕看著那孩子純藍的眼眸,“姑且先當這個孩子是羅德,他偷了你們的東西,是不對,可是你們這群人也不能這樣對付一個孩子啊﹗”
  
   “四方死神,本來就不是人啊。”連胤繼續無奈,“北堂漉算是四死神中脾氣比較好的了。他們幾個很少呆在冥界,每三年才回來一次向我報告工作情況。遇到他,只能說這孩子運氣太壞。”他頓了頓,看向素衣男子的眼神有些異樣,“只不過,北堂漉他……”
  
   “他怎樣?”古靈夕很少見他欲言又止。

連胤的眼神瞬間恢復了正常,笑道︰“沒什麼。你不是恨不得羅德被大卸八塊嗎?若這孩子真是幼年的羅德,你……”
  
   “我這個人一貫恩怨分明,害我們的不是現在這個孩子,是長大之後的他。而且,”她白了連胤一眼,咕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時候被你們弄出了陰影,所以才導致他長大之後人格扭曲﹗”
  
   “小子,嘴還真緊呢。”這頭,北堂漉見他還不開口,不由邪邪一笑,“或者我們可以換個方法,讓我用我的袖子,先把你的皮一塊一塊削下來,然後再割你的肉,一點一點割。你覺得呢?”
  
   孩子用受傷的手,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往後挪,只是視線再不敢投向北堂漉的臉。
  
   “我可是認真的呢。”北堂漉輕輕揮了揮衣袖,“你最好老實回答。”
  
   孩子仍然往後挪,可身後只有一條深不見底的黑河,再無退路。
  
   見狀,北堂漉一皺眉,抬起了手。
  
   可是,孩子卻在此時做出了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舉動──
  
   將身子一側,曲腿匍匐在地,用力一蹬,整個人飛身躍進了暗流洶涌的黑河之中。
  
   “啊……”古靈夕失聲叫了出來。
  
   噗  ,寬闊的河面上濺起一團不起眼的水花,幾圈波紋微微散開之後,再無那孩子的任何蹤跡可尋。跟平日所見的落水者不同,這孩子不像跌入河水,卻像是被這如墨的深邃在瞬間融化,然後吸入了最深處一般。
  
   北堂漉顯然沒有料到這孩子會有這番“壯舉”,待他回過神飛身落到河岸邊時,側耳一聽,除了淙淙的流水聲,別無異樣。
  
   他的臉上烏雲密布,黑髮在夜風中冷冽地舞動,大袖一拂,斥了聲︰“無知的黃口小兒,玩笑話都聽不明白﹗死了到也活該。”
  
   “大人……”守岸夜叉小心翼翼地飄到他身後,有些惶恐地說,“彼岸花被盜,賊子還落了冥河,若被冥王知道了……”
  
   北堂漉一揮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定是你瞌睡蟲作怪,才被這小賊趁虛而入,如今彼岸花落入了人界,若被人濫用……哼,你這團無用的東西,不被冥王拆成八塊才怪﹗”
  
   聞言,守岸夜叉慌了神,連手裡的三叉戟都掉落在地,如果他有一個正常的身體,只怕這時早已向北堂漉跪下了。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啊﹗”守岸夜叉帶著哭腔向北堂漉求救,“可不能讓冥王知道啊,萬一冥王大怒,送小的去煉獄……這可怎麼辦喲……”說著說著,他突然換了切牙切齒的口氣,“都怪那個臭丫頭﹗﹗若不是她捉弄我,用五蘿草將我困在石頭縫裡,我定能及時發現那盜花的小賊﹗”

“臭丫頭?”北堂漉眉毛一挑,“那是誰?”
  
   “大人您剛從外頭回來,不知道前些時候,冥王突然帶了個女子過來,要她同我一道鎮守冥河。這個臭丫頭,也不知是什麼心性,成天只知傻笑,然後便是想盡一切方法去捉弄別人,不光我,凡是經過冥河的,從冥差到十殿閻羅裡的幾位大人,沒有誰沒遭過她的道兒,有的被她偷偷下了應聲蠱蟲,像個瘋子似的從河這頭跑到河那頭,還邊跑邊唱歌,有的被她下了迷藥,換上女人衣裳,還涂上個大花臉﹗簡直是個禍胎﹗”守岸夜叉越說越氣憤,“今天她趁我在石頭縫裡打盹,搬來奇毒五蘿草困住我,您知道一旦沾到五蘿草就會奇痒難忍全身發麻,等毒性變弱,我脫身之後,那小賊已經得了手了﹗我一路追來,結果還是……”
  
   “咦……”北堂漉聽完,不由露出了好奇之色,“咱們這裡居然出了這麼一號人物嗎?﹗這個丫頭人呢?方才我並未在此見到她的蹤跡。”
  
   “天曉得這禍胎又跑去了那裡﹗”守岸夜叉郁悶得不行,“冥王要她來守冥河,這麼下去,不用多久,咱冥界就能成一鍋粥了﹗”
  
   北堂漉想了想,一臉嚴肅地告誡道︰“既然如此,彼岸花被盜一事,我暫且替你瞞住。此事我既已插手,待我向冥王例行交待完公事之後,會去往人界追查此事。你切記不要再向第二人提起今天發生的事﹗”
  
   “是是﹗小的全聽大人吩咐﹗”守岸夜叉一聽北堂漉肯出手幫忙,感激得全身發抖,那團黑霧在空氣中,滑稽地變換著形狀。
  
   北堂漉又朝那孩子落水的地方看了一眼,旋即一拂大袖,整個人化成一陣輕風,消失不見。沒趣的守岸夜叉也有氣無力地拖著三叉戟,飄向了河對岸。
  
   古靈夕將他們的對話字字句句聽得清楚,她扭過頭,審犯人般蹬著連胤,不等她開口相問,連胤已經伸出手指蓋在她嘴上,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落在黑河之中。
  
   河水中央,驀地蕩起了一圈圈漣漪,似有什麼東西,正從水底浮起。
  
  
  
  
  PS.1.我記得三叉戟這種武器,MS是海王波塞冬用的吧。。。話說這四方死神,在老公的結尾處,鐘旭接任冥王的時候,曾經提到過,是四個不曾露過臉的家伙。難得難得,寫著寫著,居然有了一次讓四方死神之一的北堂漉露臉的機會。。。嗯,下次就該讓眾主角們勝利會師了,等羅德這個故事完結之後,共舞的上卷就算完成了,哦也~~^_^
  
   2.這兩天成都的天氣非常非常涼快,天天下大雨,但是今天下午,居然一邊出大太陽一邊下雨,真是奇妙無比~~~
  
   3.我最近在研究綠豆凍的做法,無比期待我能研究成功﹗﹗﹗﹗
  
   4.恭喜咱坑裡近期所有要出閣的姑娘們,關於減肥這個問題,老實說,這是個長期抗戰的事兒,要在短期內急速瘦身的話,對健康非常不利啊~~總之,大家自己權衡。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當新娘的前半年,就開始科學的瘦身計畫,這樣最好。臨時抱佛腳的,應該打PP~~~︰(不過呢,不管怎麼說,新娘子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啦,嘿嘿~
  
   5.當我又把一頭捲毛拉成直發之後,那長度。。。。真是。。。。讓我驕傲無比啊﹗﹗﹗絕對絕對有躲廁所裡扮貞子的潛質﹗﹗﹗﹗﹗﹗﹗﹗﹗﹗﹗﹗﹗﹗﹗
  
   6.上周去看了赤壁,其實,作為一個極有娛樂精神,且不太刻薄的觀眾,我覺得這片子拍得還是不錯的,我極其欣賞那些冷兵器相抗的宏大場面。當然,金城武的諸葛亮,我也很喜歡,夠冷夠幽默。不過,最讓我驚喜的還是關二爺,語重心長地跟小朋友說︰“現在好好讀書,將來才有飯吃﹗”#¥%#……#總體來說,這部片子還是值得一看的,只是,你不可以太挑剔歷史,商業大片永遠是商業大片~~再說一句,林志玲的小喬,是個敗筆。趙薇的孫尚香,我倒覺得不錯,有小燕子的影子,但是又超越其上,有智慧又男兒氣的形象。但是,一想到燕子版的孫尚香跟尤大叔版的劉備將會湊成一對,我這小心肝就糾結得厲害。。。¥%#……%&¥
  
   嘿嘿,抱抱大家,新的一周,希望你們都有好心情。^_^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8-19 01:55 PM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交出那件東西,羅德就會故意擾亂自己的力量,讓幻憶空間失去平衡消失,而作為人質的這群黃毛孩子,自然也得陪葬?﹗”鐘馗右手突握成拳,擊在自己左手掌上,啪一聲脆響,“這歹毒的東西﹗”旋即,他又像想起了什麼,臉上升起不可遏止的怒意,指著連胤的鼻子罵道︰“只怪你這老東西誤事﹗當初我就說過,那禍胎不能留,你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門道,不但留下她,還讓她守冥河……咳,孽緣,孽緣﹗”

  
   連胤由得他罵,一言不發,只側目看著幽幽冥河,說︰“我的劫……”
  
   古靈夕用手肘捅了捅鐘晨諠,小聲問︰“老鐘……你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了嗎?還有,你的老祖宗怎麼會躲在護身符裡,而且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一切,好像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為什麼他之前從來不露面,一直到現下才出來呢?”
  
   鐘晨諠皺眉搖頭︰“這護身符裡鑽出老祖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略一沈思,道,“不過,我似是聽我爹說過,老祖宗當年為保人間太平,不惜散了自己的精魂,但是,他封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到這塊牛骨護身符中,希望能世世代代庇佑鐘家後人。可我實在沒有想到,連胤居然把老祖宗的魂魄從裡頭請了出來。聽他們所說,老祖宗封魂入符之後,他的魂魄便不能脫離護身符自由行動了……”他頓了頓,眉頭一鬆,“連胤,必然是下了狠藥,才把老祖宗的魂魄從符中放了出來,希望能借他的力量送我們離開。”
  
   “我們走了,他怎麼辦?”古靈夕看著忙於跟鐘馗低聲交談的連胤,擔心地說,“你沒見著,他的狀況已經很不好了,雖說是冥王,可他現在已經不完整了,不是嗎?﹗他一心想送我們離開,難道接下來他要跟羅德單挑?你說他勝算有多少?我不放心。”
  
   “如今的他,已是斷翼之鷹。”鐘晨諠略一思忖,“整個事情的複雜程度,似乎超過了我的想像。連胤跟屍女還有羅德的關係,並非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正說到這兒,一陣動聽的歌聲傳來,在場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歌聲的來向。
  
   剛剛踏水過河的紅衣女子,雙手合攏,小心捧在胸前,似是裝了什麼要緊的東西在掌心,滿眼歡喜地朝躺在地上的孩子而來。
  
   “屍女……她想做什麼?”古靈夕大惑不解地看著她,看她輕盈地像只歡快的燕子的身姿。
  
   停下步子,屍女輕盈地跪下來,將雙手放到離孩子的嘴唇不到一寸的地方,略略鬆開手掌,一滴血紅的液體,從她掌中的縫隙中緩緩滴落,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準確地落在了孩子干澀的嘴唇上。可是,僅僅是落在嘴唇上而已,很快便順著他佈滿裂紋的唇上原封不動地落下地去。
  
   見此情景,她忙重新將手掌並攏,看著孩子的臉嘀咕︰“吃不下去……這可怎麼辦。”
  
   略一思索,她眼眸一轉,埋頭將掌中的紅色液體悉數吸入口中,然後抬起孩子的脖子,以口對口,將那血一般顏色的玩意兒喂了下去。
  
   很快,屍女抬起頭,一手扶著孩子不讓他倒下去,一手擦去粘在自己唇邊的一縷鮮紅,然後像搖一個沒生命的木偶一樣抓住他的肩膀猛搖一氣,邊搖邊喊︰“喂喂﹗小孩﹗醒醒啊﹗”
  
   “她給他吃什麼了?”古靈夕望著屍女唇邊的殘漬,血一般的顏色,看得人心頭髮涼。
  
   “是彼岸花的花汁。一朵彼岸花,用靈力壓榨其上,可得一滴花汁。”連胤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用力搖晃著孩子的屍女,“當初,是我教她如何從彼岸花上提取花汁的。”
  
鐘晨諠舉目遙望對岸那片火一樣延伸的彼岸花,問︰“這個花汁有什麼玄妙?”
  
   “當然有﹗”鐘馗急不可耐地搶過話頭,“這花汁是專用來救治那些不小心掉進冥河裡的倒霉鬼的﹗”他狠狠白了連胤一眼,
  “當初是他硬要放這孽種做冥河專侍,歷任冥河看守人都必須具備從彼岸花裡提取花汁的本領﹗”
  
   “彼岸花除了能引領亡魂入冥界輪回之地,其汁液還可救回不慎落入冥河的死靈。”連胤的眼底,映照著那一條沉沉而動的黑河,“冥河,與冥界同時誕生,終年環冥界之外而流動,雖說是河,卻可說是冥界自有的第一重防禦結界,此河水天生有吞噬靈魂的威力,除了有冥王特許的守岸夜叉和冥河專侍之外,任何靈體一旦落水,輕則魂魄不齊,重則就地消失。”說到這兒,他朝古靈夕一笑,“剛才你也看到了,連北堂漉這樣的家伙,都不敢擅自入冥河。對冥界中人來說,這條河,是不能碰觸的禁忌。而彼岸花就是為了給新入冥界的死靈指引一個安全的方向,要他們小心不要落入冥河之中。可是多年來,始終還是有些不聽話的不甘心的死靈,不肯入冥界,並固執地認為從冥河中逆流而上,一定可以回到人界,所以每隔些日子,總有些死靈會跳進冥河‘逃生’,但結果可想而知。當然,也有一些是粗心大意踩漏了腳,不慎滑落水中。總之,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這些只剩下區區靈魂的存在者,一旦墜入冥河,幾乎沒有上岸的機會。故而,為了盡量保護這些新入冥界的家伙們,從許久之前開始,每任冥王都會委派一位身負冥王特赦印的冥河專侍和一個守岸夜叉,協力看守冥河,一來防止有居心叵測之輩盜取彼岸花,二來一旦發現有死靈落水,可即刻將之救出,再以彼岸花的花汁灌入,重新集齊落水死靈散去的魂魄,使其完好無缺地恢復原狀,再入輪回。”
  
   “屍女最初的存在意義,竟然是為了救人?”鐘晨諠一皺眉,這個一直以十惡不赦的性質出現的屍女形象,跟他入了這幻憶空間來所見到聽到的一系列事情,似乎越來越有出入。
  
   “呸﹗”鐘馗忍不住啐了一口,戳著鐘晨諠的腦袋大罵,“你這蠢兒,屍女乃天生孽種,至邪至毒的心性,自她守冥河以來,的確是救過一些死靈,但是,你可知她後來殺掉的人遠比她救下的多得多﹗將救人二字置於這妖女身上,真乃天大笑話﹗”罵過,他忍不住又將憤怒的矛頭指向連胤,“你這老東西,當初明明還有大把人選可擔冥河專侍一職,你不知是患了哪門子的失心瘋,一意孤行將特赦印封到這妖女體內,生生給之後的禍事埋下病根﹗真氣煞我也﹗”
  
   聽懂個大概的古靈夕同樣也犯了糊塗,鐘馗口口聲聲說屍女是天生妖孽,邪性至極,既然如此,為什麼身為冥王的連胤還會冒天下之大不闈,把守衛冥河的任務交給她?他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要如此信任一個身背妖孽之名的女子?
  
   正想到這兒,那頭傳來一陣難受的咳嗽聲。
  
那死去的孩子,居然在屍女的一番折騰下,活轉過來,正靠在屍女的懷裡,捂著胸口狠狠地咳嗽,一縷縷黑色的河水隨著他猛烈的咳嗽,從嘴裡緩緩流出,看他的模樣,青白的小臉已經漲紅入熟透的番茄,每一聲咳嗽都像是要將身體裡淤積的所有不舒服的東西都咳出來一般。
  
   屍女歪頭看著懷裡的小家伙,待他的咳嗽平息些後,舉起手指點了點他的頭,像在觸碰一個新奇的玩具,然後睜大眼睛問︰“你為什麼要跳河呀?我好久都沒有看到跳河的人了,不小心落水的笨蛋倒是有不少。”
  
   孩子有些遲鈍地抬起頭,望著身邊的救命恩人,嘴唇與眼神一樣,因為害怕而明顯地顫抖著︰“我……不是我﹗不是我要來偷東西的﹗不要殺掉我﹗”
  
   “咦,你這小孩好奇怪呀﹗我剛剛救了你,為什麼要殺你?”屍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偷彼岸花?”
  
   也許,這個面容美麗之極的女子跟剛才威脅他的那個男人是不一樣的吧,孩子從她身上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只有一雙乾淨地看不到任何目的的視線,好奇又溫柔地籠罩在自己身上。
  
   孩子  囁著嘴唇,聲音小小地回答︰“我……師父叫我小德……是師父要我幫他帶那些紅花回去……”
  
   “小德……真好玩的名字﹗”屍女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對大眼笑成了彎彎月牙,對於這孩子來偷彼岸花的真正原因,她反到不是很在意,只說,“彼岸花你已經送出去了嗎?我在水裡的時候,看到你抱著花朵朝前跑呢,還聽到你叫師父救我﹗”
  
   自稱為小德的孩子,默默垂下頭,難過地絞著自己的手指,低聲說︰“師父把花拿走了……把我扔了……”
  
   “你又不是沙包,他怎麼扔掉你呢?”屍女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的悲傷,她笑嘻嘻地抬起他的臉,說,“我在這裡這麼久了,除了主人之外,你是唯一一個願意跟我好好聊天的人。”
  
   小德抬起頭,眼淚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奪眶而出。
  
   “你為什麼要哭呢?”屍女更加不解了,她舉起手,用袖子胡亂擦去他臉上的淚,“你是不是怕以後見不到你師父啦?沒關係,我可以送你回人界去的﹗”
  
   “可以嗎?”小德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希望,“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去找師父嗎?你不殺我?像剛才那個白衣服的哥哥一樣?”
  
“殺了你就不好玩了呀。以後沒人陪我說話的時候,你來陪我好不好?”屍女嘻嘻笑著,美麗又年輕的臉孔上,佈滿的居然是跟這個死氣遍佈的冥界完全不相稱的暖意,儘管只是淡淡的一縷。
  
   “陪你……我嗎?”小德吸著鼻子,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啦。”屍女靠著他坐下來,噘著嘴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子兒,用力扔進了冥河,“死神、閻羅、守岸夜叉,連路過的冥兵都從不跟我主動說話。還有,尤其是那個大胡子鐘馗,他每次看到我,一雙眼睛就瞪得比岸邊的鵝卵石還大,眼裡還透出特別特別凶的光,像要吞了我一樣。可是我從來也沒有捉弄過他呀,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總那麼凶?”她沮喪地垂下手,神態有些委屈,“從我有記憶開始,冥界裡除了主人對我好以外,其他人都不喜歡我。要嘛躲我遠遠的,要嘛當我是空氣。”她越說聲音越低,停頓片刻,她抬起眼,突然露出頑皮的笑容,“哼,所以我故意整他們,要他們知道,我不是一片可以被忽略的空氣。”
  
   小德望著她的側臉,小聲說︰“姐姐,你是個好人。”
  
   “嘻嘻,好人?”屍女轉過臉,笑嘻嘻地說,“我不是人呢。”
  
   “哎?”以小德的年紀跟閱歷,似乎還不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那……那姐姐你是什麼?”
  
   “我是什麼?”屍女指著自己,愣住了,秀氣的眉毛疑惑地皺起,“對啊……我是什麼呢?冥河專侍只是我的職位吧……我是什麼呢?”她不好意思地朝小德吐吐舌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反正我不是人就對了。冥界裡頭是沒有人類的。”
  
   “那我也不是人嗎?”小德癟起了嘴,旋即又連忙搖頭,“不對不對,師父說我又是人又不是人,還可以在陰陽兩界自由往來。”一提到師父二字,小德的神情立刻黯然下去,“師父還說要幫我找回爹娘……可是他剛剛不要我了。”
  
   “爹娘?”屍女像是聽到了很有趣的字眼,說,“我沒有爹娘的呢,是主人把我帶到這裡,讓我看守冥河。我不知道自己從那裡來的,沒人告訴過我呢。”
  
   “姐姐,那你有名字嗎?”小德忽然問道。
  
   “我的名字……”屍女好像又聽到了一道難題,搖搖頭,“沒有。這裡從來沒有誰叫我。那個常常被我捉弄的守岸夜叉,每次都背著我叫我禍胎或是臭丫頭,還以為我沒有聽到。難道這個是我的名字?”說著,她又趕緊否定了,“不對不對,主人從來不叫我禍胎和臭丫頭。主人每次叫我,都叫‘你’,你過來,你過去,你這個,你那個。”
  
   小德聽著她困惑的自言自語,說︰“那我以後就叫你姐姐好嗎?”
  
   “好啊﹗”屍女高興地直拍手,“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我呢﹗”她開心地握住小德的手,說︰“小德……你叫小德,從今天起我就是小德的姐姐了﹗真好真好﹗從來沒有誰像你這樣好﹗”
  
面對興高采烈的她,小德最初的恐懼與疑惑一掃而空,這個單純得不可思議的女子,在剎那之間,為他脆弱而幼小的心靈突然帶來一絲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屍女突然認真地問,“陪我說話,陪我玩?”
  
   “我願……”
  
   小德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屍女打斷了,她邊搖頭邊說︰“不行不行,你是不能留下來的。主人說冥界不能容納不是冥界的人,你留下來,他一定會不高興的。”
  
   “哦……”小德懂事地點點頭,有點小小的失望。
  
   “這樣好了﹗”屍女想了想,“如果你不能留在冥界,那就每年來冥界看我一次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來這裡。”小德很認真地擔心起來,“是師父送我過來的。我怕我自己來不了。”
  
   聞言,屍女抓住他的手,拉起他便朝冥河而去。
  
   “姐姐你要幹什麼?”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黑色河水,剛從裡頭死裡逃生的小德恐懼地問。
  
   屍女不說話,拖著他呼一聲躍入了冥河。
  
   “啊﹗”
  
   小德嚇得閉上了眼睛,以為自己又會被漆黑冰涼的河水淹沒。
  
   可是,沒有。
  
   當他在屍女嗤嗤的笑聲中張開眼時,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沈入河底,而是在屍女的牽引下,輕盈地踏在緩緩而動的河水上。
  
   “咦?”他驚奇地看著腳下,小腳還試探著踢動兩下,確定自己的確是穩當地站在水面之上。
  
   屍女從頭上拔了一根長髮下來,又從袖間抽了一根蠶絲般纖細的白線出來,將那根長長的黑發細心捲起,再用白線緊緊纏繞起來,然後讓小德伸出左手,將這根黑白相間的長絲系在了他的手腕上,說︰“今後每年的七月十五,你到一處太陽晒不到的僻靜地方,然後拆下這白絲上的頭髮燒掉,就可以從秘道進入冥界了。我會在這裡等你﹗”
  
   “秘道?”小德四下張望,這個寬闊得無邊無際的地方,除了天地河水,還有四處彌漫的沉死之氣外,他什麼都沒看到沒感覺到。這個地方,只會給人一種念頭,便是來得去不得。
  
   “當然啦﹗冥河中央的上空,有一條連接人界跟冥界的捷徑呢﹗”屍女抬起手,口中念念有詞,在頭頂處畫了一個圓圈,一道淺淺的光痕隨著她手指的移動出現下黝黑的空氣中,一片淡淡的光斑從圓圈中落雪般洒下,溫柔地落在他們二人身上,再緩緩墜入冥河。
  
   “好……漂亮﹗”小德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用手去接住這些落在身上的“雪花”。
  
   “有時候,那些貪杯的閻羅為圖方便,總是從這條捷徑去往人界找酒喝。”屍女正如數家珍般說著,卻突然臉色一變,說了聲︰“呀,不好了,主人來了﹗”
  
   不等小德回過神來,她已經將他拉到自己身前,一手在他的後腰上輕擊了一掌,無聲無息間,小德瘦小的身體像一張薄紙一般飛了起來,直往頭上那圓圈的中心而去。
  
   “姐姐﹗”小德驚慌地亂動著手腳,“你要送我去那裡?”
  
   “回人界找你師父去吧﹗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呀,明年我會在這裡等你的﹗”屍女看著小德的身體漸漸消失在光圈中,慢慢低下頭,有些無趣地喃喃,“你明年會來嗎……唉,又沒人陪我說話了。”
  
剛回到岸上,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伴著一陣不冷亦不暖的風,和那股只有她才能辨識出的暗香,專屬於他的味道。
  
   她欣喜地抬起頭,眸子裡映出一個修長的身影。
  
   “主人﹗”
  
   她像只快樂至極的小鳥,提起長裙,赤腳踩在泥地上,步履輕快地朝前方那個人影跑去,朝兩側飛揚的裙擺,像一對包裹著她身體的翅膀,一種充滿希望與期待的動力,帶引她邁出的每一步。
  
   砰﹗
  
   飛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後一仰,整個人像是撞到了牆上,被狠狠彈開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聲,雙手用力抱住了膝蓋,一時間竟無法站立起來。
  
   “這是給你的小小懲戒。”
  
   她的對面,一襲紅衫的連胤長身而立,在腦後扎成一束的長髮隨風而動,不時掃到他毫無表情的臉孔上。北堂漉依然閉著他秀長的雙目,一言不發地站在連胤身後。
  
   一個冥王,一個死神,當這樣兩個人以並不友好的姿態站在面前時,哪怕他們什麼都不做,空氣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張大眼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喃喃地看著那個被她稱為主人,那個總是被她以無比欣喜和無比期待所盼望見到的男人。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8-21 10:24 AM
上面的轉載漏了作者一整次的更新   
  
   “臭丫頭?”北堂漉眉毛一挑,“那是誰?”
  
   “大人您剛從外頭回來,不知道前些時候,王突然帶了個女子過來,要她同我一道鎮守冥河。這個臭丫頭,也不知是什麼心性,成天只知傻笑,然後便是想盡一切方法去捉弄別人,不光我,凡是經過冥河的,從冥差到十殿閻羅裡的幾位大人,沒有誰沒遭過她的道兒,有的被她偷偷下了應聲蠱蟲,像個瘋子似的從河這頭跑到河那頭,還邊跑邊唱歌,有的被她下了迷藥,換上女人衣裳,還涂上個大花臉﹗簡直是個禍胎﹗”守岸夜叉越說越氣憤,“今天她趁我在石頭縫裡打盹,搬來奇毒五蘿草困住我,您知道一旦沾到五蘿草就會奇痒難忍全身發麻,等毒性變弱,我脫身之後,那小賊已經得了手了﹗我一路追來,結果還是……”
  
   “咦……”北堂漉聽完,不由露出了好奇之色,“咱們這裡居然出了這麼一號人物嗎?﹗這個丫頭人呢?方才我並未在此見到她的蹤跡。”
  
   “天曉得這禍胎又跑去了那裡﹗”守岸夜叉郁悶得不行,“王要她來守冥河,這麼下去,不用多久,咱冥界就能成一鍋粥了﹗”
  
   北堂漉想了想,一臉嚴肅地告誡道︰“既然如此,彼岸花被盜一事,我暫且替你瞞住。此事我既已插手,待我向王例行交待完公事之後,會去往人界追查此事。你切記不要再向第二人提起今天發生的事﹗”
  
   “是是﹗小的全聽大人吩咐﹗”守岸夜叉一聽北堂漉肯出手幫忙,感激得全身發抖,那團黑霧在空氣中,滑稽地變換著形狀。
  
   北堂漉又朝那孩子落水的地方看了一眼,旋即一拂大袖,整個人化成一陣輕風,消失不見。沒趣的守岸夜叉也有氣無力地拖著三叉戟,飄向了河對岸。
  
   古靈夕將他們的對話字字句句聽得清楚,她扭過頭,審犯人般蹬著連胤,不等她開口相問,連胤已經伸出手指蓋在她嘴上,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落在黑河之中。
  
   河水中央,驀地蕩起了一圈圈漣漪,似有什麼東西,正從水底浮起。
  
   光滑若錦緞的發絲,在波動的水中曼妙搖擺,一團灼眼卻美麗的紅色,在水中扭動出迷人的姿態,漸漸清晰。
  
   伴著一陣輕微若無的水響,一個面若桃花,黑發過腰的紅衣女子,如一朵忽然自水中開出的花朵一般,出現在水面上,懷中,托著個面如死灰,氣息全無的小孩。
  
   連胤一直穩若磐石的目光,在跟這女子相接的剎那,有了一絲異動。
  
   “這個紅衣女子……”古靈夕看著女子從水中從容走出,踏波無痕,一直抱著小孩走到岸上空地。再看她全身上下,竟沒有沾上一滴河水,過腰的長髮同垂墜的紅杉,被夜風溫柔掀動。
  
   她把小孩平放到地上,歪著頭,好奇地打量這個不速之客,看著看著,竟還像擺弄一個玩偶一般,動動小孩的手,或者捏捏他的鼻子。
  “她是……”古靈夕看著這個行為略顯古怪的女子,雖然從不曾見過,心裡卻越發將她向某個令人不快的角色靠近。
  
   “屍女。”連胤爽快地打消了古靈夕的懷疑,他臉上的神情卻讓人無從揣測,既有重見舊識的感慨,又有不顯山露水的冷酷。
  
   果然是她,古靈夕心頭如雷擊過。屍女,這個從整件事一開始便不曾顯露過真容的角色,竟然以這種模式出現在自己面前,羅德那個瘋子,不惜設下重重圈套,步步為營,就是為了這個女人﹗
  
   她究竟有怎樣的魔力,會令到羅德那樣看起來冷靜又睿智的男人為她癲狂至此?﹗除了癲狂,古靈夕實在找不出別的字眼來形容他了。
  “喂﹗你怎麼不動啦?﹗”
  
   清脆的聲音從河岸上傳來,屍女的聲音,完全不像她的名字那麼恐怖,竟甜美得像流過山澗的溪水。
  
她拍打著小孩的臉,好奇地喊著︰“喂,你醒醒啊﹗你不知道冥河是不能隨便進去的嗎?”
  
   古靈夕忍不住走上前,看那孩子的模樣,幾乎可以斷定他已經喪了性命。這個屍女,看起來還是頗有些聰慧之相,可說話怎麼愚鈍得像三歲孩童,這孩子已經成了這副模樣,那裡哪還有半點生機可尋。
  
   屍女見對方一動不動,撅了撅嘴,咕噥道︰“像個石頭,不好玩。”言罷,她正要起身離開,卻又突然停下步子,回頭看著地上那死去的小人兒,有些心有不甘,轉了轉眼珠,她突然拍掌一笑,道︰“有了有了﹗”
  
   笑聲仍在,她人已經蹦蹦跳跳朝冥河對岸而去,身姿輕盈,腳踏水波,紋絲不動。若此刻不是身在冥界,古靈夕會以為自己見到了傳說中能飛天踏水的仙子。
  
   “冥王表哥……”她呆呆看著屍女消失的背影,扯了扯連胤的袖子,“你能給我解釋一下我現下看到的一切嗎?﹗”
  
   連胤尚未開口,一直捏在他手中的鐘家護身符卻猛地耀起一片比驕陽更奪目的金紅之光,在空中瞬時拉成一條直沖前方的光線,氣勢之盛,前所未見,連他這個冥王也被這護身符突然爆發出的力量牽扯著朝前邁出了一大步,若不是他底子夠好,怕早已人仰馬翻摔進河裡。
  隨之而起的強風,裹著滾燙的熱度,迎面撲來,從護身符中射出的光線剖開了漆黑的天空,極有目標性地探入了另一片他們無法觸及的空間。
  
   連胤仰頭望去,嘴角浮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並暗自吁了口氣。
  
   片刻之後,這光線如同被故意搖晃的繩索,在空中劃下波浪狀的痕跡,而它隱沒在黑暗中的另一端,突然回轉了過來,末尾竟然“拴”著三個大小不一的身影,以人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飛快地朝河岸這邊“甩”了過來。
  
   不待古靈夕看清楚,鐘晨諠已經以一種天外來客的姿勢,重重跌倒在她面前。如果古靈夕沒有記錯,這是自他們二人認識以來,鐘晨諠第一次以如此不美觀的動作出現在自己面前,尤其是在他頭上,還趴著一只雙眼圓瞪,四只爪子緊緊抓住他頭髮的鎏野時。
  
   “老鐘﹗﹗﹗”古靈夕在發愣的間隙,一股壓抑已久的力量,或者說是一種大願得以實現的狂喜,透過她的聲帶淋漓盡致地發洩了出來。
  
   連連胤都被突然從天而降的鐘晨諠一行嚇了一跳,看著興奮無比地朝自己撲過來的鎏野,他趕忙出手接住它,任這個家伙的舌頭在自己臉上亂舔一氣。
  
   “這是怎麼回事?”連胤把鎏野從身上拉下來,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鐘晨諠,大惑不解。
  
   古靈夕像只撒歡的兔子一樣在鐘晨諠身邊蹦來蹦去,不停發問︰“你還好嗎?沒事吧?怎麼突然從天上砸下來了呢?你……”
  

“閉上嘴,還有,別像兔子一樣跳來跳去,我看著眼花。”鐘晨諠皺眉揉著後腰,沒好氣地瞪了古靈夕一眼。可是,任他表面再是不耐煩,當他再次見到活蹦亂跳的古靈夕時,心中的不安終於煙消雲散。
  
   那個傻丫頭,怕是永遠也看不透自己真正的心意吧。鐘晨諠看著癟著嘴站定了身子,臉上卻依然喜悅一片的古靈夕,心裡跑過一絲無奈。
  
   “你們怎麼會……”連胤走上前,看著毫發無損的鐘晨諠,問題還沒說完,就被腳下撲騰著翅膀的鎏野給打斷了,小家伙乾脆飛到他面前,毛爪子比劃出各種誇張又滑稽的動作,口裡嘰裡呱啦不止。
  
   鐘晨諠捏住鎏野的翅膀,不客氣地把它擰到了一旁,說︰“你的表達能力太差,我來就行了。”說罷,他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緒,倒也不急著解釋,反問連胤,“我想你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把我們從這個幻憶空間的另一處帶過來,你做了什麼?”
  
   連胤舉起手裡的護身符︰“我想不是我帶你們回來,是它。”
  
   “對對,我可以證明,剛才這個護身符嗖地一下竄出了一道光,好像在天空上拴了一根繩子一樣,等它回來的時候,你們就回來了﹗”古靈夕生怕他不信,趕緊跳出來作證,然後看看連胤,不可思議地說,“就在剛才,我們千辛萬苦用魂游之術感應到了你們的大概位置,正循著你們呆過的地方,一個空間一個空間地挪動,想追上你們。不過臨時出了點狀況……”她的眼珠子轉向河岸上那個死去的孩子,朝那邊努努嘴︰“你看那邊……”
  
   鐘晨諠這才注意到那躺在黑色泥土之上,面色難看得像剛從棺材裡扒拉出來的小孩,一愣,說︰“這個孩子……”
  
   “告訴你吧,這八成是幼年時候的羅德﹗”古靈夕嘆了口氣,“湛藍如海的眸子,非中國人的面容,還有他的血,不是紅色而是綠色的。尤其是我們剛剛見到他時,他懷裡正抱著偷來的彼岸花。”
  
   聽罷,鐘晨諠沒有她想像中的驚訝,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一針見血地了一句︰“這是你們誰的記憶?”
  
   連胤搖頭︰“非我所有。”他看看鐘晨諠,笑道,“看來你已經了解我們所處之地的玄妙了吧?﹗”
  
   “大概。”說到這兒,鐘晨諠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確定懷中那粒內丹依然完好後,才徹底放了心。
  
   “對了,我剛才好像看到那條光繩帶回了三個啊,一個你,一個鎏野,還有一個呢?”古靈夕想起剛才所見的一幕,扳著指頭問道,“莫非我看花眼了?”
  
   連胤正要開口,卻不料手裡的護身符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一道霹靂電光從它的中央爆發而出,雪光激閃之強烈,讓在場所有人都不得不閉上眼睛躲避。
  
   就在他們重新睜開眼的剎那,一個壯若洪鐘且攙雜了不少暴怒的聲音,炸雷般在他們中間劈開了來──
  
   “呔﹗一群沒用的黃毛小兒﹗不知如今什麼時候嗎?還有心思閒話家常?﹗找死找死﹗”
  
雪光散去,一個不知從那裡出來的紅衣大漢,黑臉寬肩,腰束玉帶,正雙手握拳,怒目圓睜地掃視著在場所有人,光看上面,是個毫無異狀的正常人下,可是,目光下移中,卻發現此人沒有雙腳,一團呈雲霧狀的半透明白氣,在腳部的位置緩緩飄蕩。
  
   大漢的出現,即刻成為眾人的焦點。
  
   古靈夕習慣性地躲到了鐘晨諠背後,這大漢的氣勢,委實嚇人,那通身的霸道與強悍,如同平地上突然砸下一座高可入天的山脊,牢牢擋住人的視線,令觀者不自覺地生出被俯視的渺小感。這人的氣魄不似刀鋒的犀利,卻是泰山壓頂的浩瀚。
  
   “老鬼?﹗”
  
   “老祖宗?﹗”
  
   連胤與鐘晨諠不約而同喊了出來。鎏野一見到此人,當即哧溜一下竄到了連胤背上,爪子緊緊抱住他的背,只探出個小腦袋,膽戰心驚地偷看。
  
   古靈夕聽他們這一叫,再細細看了那紅衣大漢一番,過年時家中大門上貼的鐘馗年畫猛地躍入腦海。這個人,不是聞名天下,被世人奉若神明的鬼王鐘馗,是誰?﹗
  
   可是,他怎麼會從護身符裡鑽出來,而且架構還如此怪異。莫非剛才把鐘晨諠他們帶回來的神祕力量,是拜鐘馗所致?﹗古靈夕已經不太順溜的思惟,被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大人物弄得一塌糊塗。不過片刻時間,屍女出來了,小羅德出來了,連鐘馗都出來了,這個幻憶空間,究竟還要給她多少“驚喜”?﹗
  
   “鐘家第十三代傳人,鐘晨諠拜見老祖宗﹗”
  
   這頭,鐘晨諠已經雙膝跪下,朝鐘馗行了叩頭大禮。
  
   “還行啥勞什子的禮﹗起來起來﹗”鐘馗伸手拽起他,橫眉怒目地斥責道,“看你模樣倒也靈秀,怎就這般窩囊,生生被那些妖孽欺負?﹗”
  
   “我……”鐘晨諠大約是第一次被人罵窩囊,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應對。
  
   罵過了他,鐘馗噌地轉過身,一把揪住了連胤的衣襟,聲如雷鳴︰“還有你這個老東西,以為冥界有你坐鎮,本座走也走得安心。呸,結果是個繡花枕頭,如今不但保不住天下眾生,連自己的安危都掌握不住﹗丟你祖宗的臉哪﹗”
  
   “老鬼,你終於現身了。”連胤半點不怒,居然揚起志得意滿的笑容,“在看到靈夕拿出你的家傳護身符時,我心中已了然,這次同羅德的一場惡戰,我方勝算大增。”
  
   “你個沒用的老東西,還在胡說什麼?”鐘馗吹胡子瞪眼,聲調比方才更彪悍。
  
   古靈夕被鐘馗連珠炮一般的責罵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再看看平日凌然不容侵犯的連胤和自視向來極高的鐘晨諠,個個都像個受先生責備的淘氣學生,沒有半點埋怨或者抵觸的表情在臉上。
  

這就是所謂鬼王的派頭?﹗他出言責難鐘晨諠倒還說得過去,可是,竟可以連堂堂冥王都不放在眼裡嗎?﹗
  
   “呃……鐘……鐘大仙?﹗”好奇心終究戰勝了壓迫感,古靈夕鼓足了勇氣站到鐘馗面前,擠出自認為賽過三月桃花的笑容,“話說能親眼見著您,小輩我真是三生有幸哪﹗可是,您看您能不能把事情稍微弄清楚之後再來發飆呢……話說我們也不想到這個鬼地方來,是中了羅德的全套……”
  
   鐘晨諠狠狠瞪了她一眼,正要示意她住口,鐘馗已經鬆開了連胤,趕在他有所行動前沖到了古靈夕面前,吹胡子瞪眼地俯瞰著這個比自己的身形幾乎小了一半的小女子。
  
   “老祖宗您千萬別跟這傻丫頭計較,她說話向來沒輕沒重……”鐘晨諠趕忙把古靈夕往自己身邊拉。
  
   可是鐘馗並不買他這個重重重孫的賬,出手捏住了古靈夕的手腕,不由分說把她拖到了自己跟前,上下打量著她,粗聲道︰“你這有勇無謀的丫頭片子,智慧若有膽量的一半就算大好了﹗憑你這般資質,想入我鐘家家門……難﹗極難﹗”
  
   “噯?﹗”若換作別人說自己高攀鐘家,古靈夕除了即刻還擊不作他想,可是經由鐘馗口中說出,她不但不怒,還頗好奇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您老認識我?﹗”
  
   “你與本座終日相伴,焉能不識﹗”鐘馗的大嗓門震得古靈夕兩耳發顫。
  
   這話聽得人實在膽寒,自己何曾跟他這般的大人物“終日相伴”了?﹗難道他一直躲在那塊護身符裡?如果他在護身符中,為何自己跟老鐘多次遇險的時候不見他出來相助?直到這個時候,才暴跳如雷地鑽出來?﹗
  
   “我說老鬼,你脾氣發夠了沒有?”不笑不怒的連胤終於發了話,把古靈夕從他手下拉了出來,“真是本性難移,只剩一魂一魄還是如此暴躁。不如多留些氣力助我們辦正事才好,不枉我費那麼大力氣把你從護身符裡‘請’出來﹗”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你在說啥?”鐘馗轉過臉,大胡子在他誇張的嘴形下掀動不止。
  
   古靈夕回憶著不久前他用魂游之術時,分明沒有提及半點跟鐘馗這位大人物有關的任何細節,她只以為這護身符不過是被連胤用來測出鐘晨諠所在的輔助工具而已,那裡會想到這個高深莫測的冥王表哥,居然不聲不響用自己的方法,從一塊看似普通的護身符裡,“請”出了這個活蹦亂跳的鬼王鐘馗﹗
  
   “老鬼,我看你也是在護身符裡呆太久了,怎的不想想,若不是我將冥王靈力借魂游之術注入護身符中,你封存在裡頭的一魂一魄,如何能脫離這個寄存之所自由行動?”連胤舉起手中的牛骨牌子遞到鐘馗面前,“你又如何有本事將你的後人從危境中帶回?”
  
   鐘馗一愣,轉著眼珠捋捋鬍鬚,自言自語道︰“這  說得倒是哪……竟不覺得自己已是自由身……這這這這……”
  

“打我自靈夕手裡接過護身符時,你這個封在裡頭為小輩們乾著急的魂魄,心思哪能逃過我的雙眼?﹗別忘了,你陽壽盡時,是我將你引來冥界委以重任,你我於冥界共事多年,你心中那點小算盤,哪次算得過我?﹗被你一口一個老家伙叫了許久,豈能辜負你這老小子﹗”連胤雙眉一揚,將護身符往手心一拽,突地嚴厲起來,“雖然你的魂魄封於護身符中多年,想必你的心眼不曾被封過,羅德這事的來龍去脈,你在‘裡頭’自然看得清楚,如今我不惜冒魂飛魄散之險將你從裡頭拉出,只有一事要你相幫。”
  
   “你要我同你聯手除掉羅德那天殺的旁觀者?”鐘馗想了想,問道。
  
   “你這老鬼好不醒事﹗”連胤搖搖頭,指著聽得雲裡霧裡的鐘晨諠跟古靈夕,還有地上那個超級包袱霍青雲,說︰“你可有把握送他們離開幻憶空間?”
  
   “這……”鐘馗濃眉深鎖,大手搓著下巴,似在盤算什麼。
  
   “我知這並非易事。可是他們若再留在這裡,我是無法放手同羅德一搏的。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幫我,這空間的架構,你應當了解,目前,羅德跟我都在努力讓我們兩方的力量保持在一個平衡,如此這個空間才能存在,如果我們任何一方控制不住,這個空間就會消失,鐘晨諠和古靈夕,如果不能趕在這之前出去,會跟著空間一道消失。”連胤嚴肅說道,“其實,我們現在誰都無法確定羅德心裡的真正想法,到現在他都不曾採取任何行動,是因為他斷定已經魂魄不齊的我,就算能暫時保住鐘晨諠他們的安全,也無法將他們送離此地。如此一來,他們兩個便是威脅我就範的最大資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交出那件東西,羅德就會故意擾亂自己的力量,讓幻憶空間失去平衡消失,而作為人質的這群黃毛孩子,自然也得陪葬?﹗”鐘馗右手突握成拳,擊在自己左手掌上,啪一聲脆響,“這歹毒的東西﹗”旋即,他又像想起了什麼,臉上升起不可遏止的怒意,指著連胤的鼻子罵道︰“只怪你這老東西誤事﹗當初我就說過,那禍胎不能留,你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門道,不但留下她,還讓她守冥河……咳,孽緣,孽緣﹗”
  
   連胤由得他罵,一言不發,只側目看著幽幽冥河,說︰“我的劫……”
  
   古靈夕用手肘捅了捅鐘晨諠,小聲問︰“老鐘……你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了嗎?還有,你的老祖宗怎麼會躲在護身符裡,而且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一切,好像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為什麼他之前從來不露面,一直到現在才出來呢?”
  

鐘晨諠皺眉搖頭︰“這護身符裡鑽出老祖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略一沈思,道,“不過,我似是聽我爹說過,老祖宗當年為保人間太平,不惜散了自己的精魂,但是,他封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到這塊牛骨護身符中,希望能世世代代庇佑鐘家後人。可我實在沒有想到,連胤居然把老祖宗的魂魄從裡頭請了出來。聽他們所說,老祖宗封魂入符之後,他的魂魄便不能脫離護身符自由行動了……”他頓了頓,眉頭一鬆,“連胤,必然是下了狠藥,才把老祖宗的魂魄從符中放了出來,希望能借他的力量送我們離開。”
  
   “我們走了,他怎麼辦?”古靈夕看著忙於跟鐘馗低聲交談的連胤,擔心地說,“你沒見著,他的狀況已經很不好了,雖說是冥王,可他現在已經不完整了,不是嗎?﹗他一心想送我們離開,難道接下來他要跟羅德單挑?你說他勝算有多少?我不放心。”
  
   “如今的他,已是斷翼之鷹。”鐘晨諠略一思忖,“整個事情的複雜程度,似乎超過了我的想像。連胤跟屍女還有羅德的關係,並非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正說到這兒,一陣動聽的歌聲傳來,在場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歌聲的來向。
  
   剛剛踏水過河的紅衣女子,雙手合攏,小心捧在胸前,似是裝了什麼要緊的東西在掌心,滿眼歡喜地朝躺在地上的孩子而來。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8-26 11:35 AM
  “姐姐﹗”小德驚慌地亂動著手腳,“你要送我去那裡?”
  
   “回人界找你師父去吧﹗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呀,明年我會在這裡等你的﹗”屍女看著小德的身體漸漸消失在光圈中,慢慢低下頭,有些無趣地喃喃,“你明年會來嗎……唉,又沒人陪我說話了。”
  
   剛回到岸上,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伴著一陣不冷亦不暖的風,和那股只有她才能辨識出的暗香,專屬於他的味道。
  
   她欣喜地抬起頭,眸子裡映出一個修長的身影。
  
   “主人﹗”
  
   她像只快樂至極的小鳥,提起長裙,赤腳踩在泥地上,步履輕快地朝前方那個人影跑去,朝兩側飛揚的裙擺,像一對包裹著她身體的翅膀,一種充滿希望與期待的動力,帶引她邁出的每一步。
  
   砰﹗
  
   飛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後一仰,整個人像是撞到了牆上,被狠狠彈開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聲,雙手用力抱住了膝蓋,一時間竟無法站立起來。
  
   “這是給你的小小懲戒。”
  
   她的對面,一襲紅衫的連胤長身而立,在腦後扎成一束的長髮隨風而動,不時掃到他毫無表情的臉孔上。北堂漉依然閉著他秀長的雙目,一言不發地站在連胤身後。
  
   一個冥王,一個死神,當這樣兩個人以並不友好的姿態站在面前時,哪怕他們什麼都不做,空氣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張大眼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喃喃地看著那個被她稱為主人,那個總是被她以無比欣喜和無比期待所盼望見到的男人。
  
   在她的記憶裡,連胤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從來沒有冰涼到這般地步,在那種可以凍結天下一切物體的溫度中,她還看出了一絲別的東西。
  
   如果,她從他身上學到的詞彙夠豐富,她會明白,他眼神裡那一絲別的東西,叫失望。
  
   “那是什麼?”連胤抬起手臂,指著對岸的彼岸花,“告訴我。”
  
   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卻像一塊沉重的大石,落到她毫無防備與方向的心裡。
  
   “彼岸……彼岸花。”她局促地捏著手指,半晌才開口。
  
   “既認得此花,你也該記得我曾說過的話吧?”連胤的目光從彼岸花上,移到她的身上,聲音沉冷得讓人忘記心跳。
  
   “花開幽冥,永不離岸。”她單薄的身子,在這種強大的氣場之下,似化成一片無所適從的枯葉,彷彿隨時都會被某種她不能承受的力量吹走。
  
   連胤走到她面前,兩人雖然都是一身紅衣,卻是各有風姿。連胤的紅衫像熾熱剛烈的火焰,透亮得像正午最奪目的太陽,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只可仰望不敢碰觸的凜然威勢之下;而屍女身上飄飄而飛的紅裙,像隨意又慵懶的水波,輕柔又有點頑皮地點染出她美麗的輪廓,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看看,再看看。
  
   兩片迥然不同的紅色,在靜靜而動的冥河河水前交織相碰,看似平和無波的氣氛之下,卻有一絲無法形容的不安在蠢蠢欲動。
  

“上任冥王在位時,曾有冥河專侍疏忽職守,被一賊人盜走三朵彼岸花,你可知那冥河專侍受到怎樣的懲戒?”連胤緩緩而道。
  
   屍女睜大了眼睛,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怯怯地搖頭。
  
   “收其靈力,斷其手足,墮入煉獄,永世煎熬。”
  
   連胤說出的每個字,都不啻為驚天猛雷,轟得屍女魂魄不齊。僅僅因為丟失幾朵花,就要受到如此滅頂之災?他也要像他的前任一般,如此對待自己嗎?
  
   “除了這個冥河專侍,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二個讓人盜走彼岸花的守河之人。”連胤簡單一句話,讓整件事的嚴重性快速上升。
  
   “我……我也要去煉獄嗎?”屍女的身體瑟瑟顫抖,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連胤今天說的每個字,都是她將來注定的結局。
  
   “北堂漉。”連胤沒有回答她,轉過頭將那一直置身事外的部下叫上前來。
  
   “王,有何吩咐?”北堂漉恭敬地站到他面前,略一低頭。
  
   “去人界把彼岸花追回。還有,”連胤微一皺眉,“一定要將那孩子,還有那送他入冥界的人的來歷查清楚。”
  
   “是。”北堂漉應道,“屬下即刻動身。”
  
   “重要的是將彼岸花取回,如果它們還沒有被人製成別的東西。”連胤嘆了口氣,又囑咐道,“至於那盜花之人,暫時不要傷其性命,先將他們的魂魄拘回冥界,我要親自審問。”
  
   “屬下明白。”
  
   北堂漉一拱手,旋即朝冥河而去,在離河岸不過咫尺時,他纖細高挑的身影輕巧躍起,急速飛向冥河上空,在剎那間化成了一道輕煙,消失在頂上的夜空。
  
   “但願不遲。”連胤看看北堂漉消失的方向,喃喃一句。
  
   “主人……我……”
  
   屍女鼓足勇氣,正想解釋,卻被連胤打斷。
  
   “你記住我的話。如果,今後你再任意捉弄他人,導致類似後果……”連胤雙目如炬,似要將她的魂魄都牢牢釘住一般,“定不寬待﹗”
  
   聞言,屍女積存在心裡的話,再不敢往外吐露半分,她愣愣地看著他,傻子般點了點頭。
  
   連胤背過身,黝黑的河水倒映在他的眸子裡,只聽他沉沉呢喃一句︰“但願老鬼說的是錯的。”
  
   屍女呆在原地,目光小心翼翼地尾隨著他,他今天的一切表現,徹底顛覆了他在她心目中過往的形象。如果曾經的他,是個溫和的長者或者朋友,那今天的他,則是那真正的手掌生殺大權的王者。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她的呼吸,在無邊無際的迷惑中沉重。

“好自為之。”
  
   扔下這句話,連胤舉步離開,由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難言的委屈在瞬間侵佔了內心的每寸角落,支撐著屍女不要倒下去的力量,隨著連胤背影的消失一道不見。她雙腳一軟,跪倒在地,剛才連胤給自己的小懲罰,並沒有對她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可是,為什麼她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緊咬著嘴唇,一副想哭,卻流不出眼淚的難受模樣。
  
   不知是被屍女的神情感染,還是被方才所見到的一切影響,古靈夕在這一剎那,突然覺得胸口悶得慌。她扭頭看著身旁默然不語的連胤,實在無法將這個大多數時候都寬和而包容的男人,跟那個冷然拋下屍女遠去的背影劃上等號。儘管她完全明白,“他們”是同一個人,只是被時間割裂開了而已。
  
   “你……”她望著連胤深不見底的雙眼,小心問道,“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嚴厲?”話一出口,古靈夕便後悔了,為什麼自己要用“嚴厲”這個詞,這麼久以來,屍女是一直作為反派人物被所有人認知,不要說對她“嚴厲”,哪怕是對她“殘酷”,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為什麼自己就下意識地覺得,連胤對她太“嚴厲”了呢?莫非同為女子,見她這樣被人對待,心裡的天秤已在不知不覺中對這個看起來毫不兇殘,甚至有點傻乎乎的屍女傾斜過去了?
  
   可是,不等連胤說話,鐘馗雷鳴般的大嗓門已經搶先在耳畔炸開來──
  
   “你這不知深淺的老東西﹗”他暴跳如雷地指著連胤的鼻子吼道,“本座還不知當年有這一茬﹗這孽障生來便是禍害生死兩界,你居然如此輕巧地放過她﹗三歲定八十這個道理,你堂堂一個冥王竟然不明白﹗這次只是弄丟了彼岸花,下次便是更大的禍事﹗對這噬生  誕下的孽子,一開始你就不該心慈手軟﹗”說到這兒,他猛一嘆氣,後悔不迭道,“嗨,只怪本座當初被你連累,鬼迷心竅,竟動了惻隱之心,沒有堅持要你滅掉這個孽障,這才多出這後頭的諸多風波。”
  
   鐘晨諠回想起方才在“八重炎獄”裡見到的一幕,初生的屍女,同誕生在人間的任何一個幼嫩的生命相比,沒有任何區別,噬生  的成因以及有關於它的種種,固然令他驚異,但最讓他無法釋然的,還是那個眼埋慈悲的冥王。也許那只是他剎那的惻隱,當一個常年手握萬千性命的王者,在某個奇異的機緣巧合下,遇到一個奇異的“小生命”,或者他也想偶爾拋開死亡的味道,體驗一下生命的奇跡?不論一個人再習慣於某個固定的生活模式,也總是希望有一絲改變的。總跟死亡相連的冥王,庇佑一條生命從弱小到成熟,這便是他期望單一的生活有所改變的標記?還是,這整件事根本另有隱情?
  
   “你偶爾還是有人類的感情的吧?”鐘晨諠側目瞟了連胤一眼,雖然已經知道這個家伙的真實身分,但到了現在,他居然對他半分畏懼都沒有,彷佛他還是當初那個跟自己在不歸居裡針尖對麥芒的“表哥”。
  
   問題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以怪異的目光盯著他,尤其是古靈夕,她不知道鐘晨諠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問一個這麼沒頭沒腦的問題。跟一個冥王談感情,是不是就像對牛彈琴一樣不可思議?如果當初她還覺得連胤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家伙,那麼在看過他對屍女的種種,尤其是他那雙冷得全無溫度的雙眼時,她開始懷疑這個背景強悍高高在上的男人,對外界,對她,所展露出來的一切,不過是必要的面具。

如果,那真是他的面具……古靈夕想起跟連胤初識到現在的所有,背脊上不禁竄過一絲莫名的寒意。儘管她知道連胤對自己不會有惡意,可是,她第一次對他產生了不可名狀的畏懼。
  
   這樣的男人,是不可以被接近的。
  
   這念頭,突然在古靈夕腦子裡迴旋起來。
  
   “現在不是說感情的時候吧?”連胤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在場的每個人,“從你們進入到幻憶空間到現在,那些零散撩亂的記憶片段多多少少讓你們了解了一些往事。我清楚你們最想知道的就是我與屍女之間的恩怨。放心,我會滿足你們的好奇心。”說著,他話鋒一轉,笑容隱去,“現在我也休息得差不多,是時候送你們離開了。”
  
   “休息?”古靈夕一愣,他什麼時候休息過了?再一細看,好像這家伙的臉色,是比剛才要好了不少。
  
   “時間如此寶貴,我卻讓你們幾個站在這裡看了半天的回憶錄,你們當真以為我老糊塗嗎?”連胤呵呵一笑,“畢竟我現在魂魄不齊,不花些時間調息一番,就算有鐘老鬼的魂魄相助,我亦無法送你們離開。剛才你們看得起勁時,我已利用這段時間提升靈力,修補元神,雖不能達到最佳程度,也勉強可以一試了。”說罷,他揮手將趴在地上百無聊賴中的鎏野喚到面前,手指在它的頭頂上劃了一個圈,淡淡的青光從他的指尖洒出,沿著鎏野光滑的皮毛往下流遍全身,有如甘露淌過,令到這小家伙每寸皮毛都有煥然一新的透亮之感。
  
   只聽鎏野低鳴一聲,腦袋一晃,數圈藍光從它體內激射而出,在光華眼花撩亂的穿梭飛舞下,鎏野的身體恢復了冥王坐騎的原狀,雙翼呼一下展開,碩大的腦袋高高仰起,頸上赤紅到發亮的長鬃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裡威風凜凜地飄動,這一聲吼,似是它壓抑已久重獲自由的宣告。
  
   捂著耳朵的鐘晨諠退開兩步,實在受不了這個變身成功的家伙的超大嗓門,又想起他們剛剛進到這個空間時,鎏野根本不能變回原形,它的身體,似乎被某種力量封閉起來。
  
   “你們一進來就掉到羅德那邊了。他自然不會讓鎏野有機會變身。”連胤看穿了鐘晨諠心中的小疑問,拍了拍鎏野,道,“有了此刻的鎏野,你們生還的機會又大大增加。你們快到它背上去吧,再帶上這個家伙。”他指了指地上那天字第一號人肉包袱──霍青雲。
  
   “你呢?”鐘晨諠沒動,問他,“我們離開之後,你打算跟羅德一對一?”
  
   “他不是我的對手。”連胤笑著拍拍他的肩頭,“沒有你們這些人質,我才能發揮真正的實力。快去吧,好好照顧靈夕那丫頭。”
  
   見狀,古靈夕竄到連胤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急問︰“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這個鬼空間太凶險了,難道你不能脫離它之後再來對付羅德嗎?”
  
   “傻丫頭,我現在若是抽身離開,這個幻憶空間就會失去一半支撐的力量,如此,你們全部都會跟著它一道消失。你們離開之後,我自有辦法全身而退。”連胤拉下她的手,交到鐘晨諠手裡,“整件事裡,你們都是無辜者。我要你們安全地脫離這個不該你們涉足的混亂局面,否則,我就不配做一個冥王。”
  
   “你……”連胤越是從容,古靈夕越是不安,可是他的態度,總是容不得任何人說不。
  
   鐘晨諠不再多言,也不管古靈夕願意不願意,緊緊攬著她的腰,一躍落到了鎏野寬大的脊背上,然後又下來,扛起霍青雲跳了上去。
  

鎏野鋒利的爪子在地面上躁急地來回刨動,迫不及待等著主人的命令。
  
   “冥王雖然不是人類,但偶爾也會有人類的迫不得已。”連胤抬頭望著鎏野背上的他們,自嘲般地笑笑,旋即伸出右手,拇指往無名指上稍稍用力一掐,一滴鮮血從指尖冒出,“在回到現實世界之前,你們當凝神聚力,不被任何外因影響。有我的冥王血為你們隔開幻憶空間的異力,加上鐘老鬼的魂魄為你們開路,還有鎏野天生的辟邪破魔的神力為你們鑄成保護結界,相信你們可以安全返回。”
  
   言畢,連胤手指一動,那滴鮮血嗖一下化作一道雨絲般纖細的線,直飛到鎏野背上,繞成一個標準的圓圈,將鐘晨諠三人天衣無縫地圍在裡頭,數道半透明的紅氣,從線上不疾不徐地涌出,很快便成了一圈輕柔浮動的雲霞狀物體,變換著不同的姿態,在他們三人身體四周規律地游動。
  
   “這滴血與我元神相連,我將我大半靈力傾注其上,希望可以一次將你們推離幻憶空間。還有極重要的一點,你們必須記住。”連胤收回手,嚴肅叮囑道,“在回到現實空間之前,你們絕對不可以離開這血圈半步,哪怕一根頭髮都不可以離開這個範圍,否則前功盡棄。”說罷,他又看看一直瞪著鎏野的鐘馗,皺眉道,“老鬼,還在那裡做什麼?你雖只剩一魂一魄,但力量依然不可小覷,你藏身在護身符中滯留人界多年,體內陰陽之平衡已是最佳,可以隨意穿梭陰陽兩界,有你庇佑開道,鎏野必然能找到最快離開此地的捷徑,希望你好好保護你的親人。”
  
   “這還用你教我?”鐘馗很不滿連胤的殷切叮囑,不耐煩地揮揮手,一扭身飄到鎏野的正前方,回頭看看這個大家伙,喊道,“你這毛球聽好了,等會兒只管隨本座前行,本座往左你絕不可往右。”
  
   鎏野聽話地嗷嗷叫了兩聲,爪子更加用力地刨著地面,精神百倍地等著那出發一刻的到來。
  
   看著這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大家伙,鐘馗滿意地大笑兩聲,道︰“不枉本座當初從陰火沼澤裡把你這小東西救出來,果真是個能幫上忙又肯聽話的好家伙﹗”說著,他又斜眼瞟了連胤一眼,“比你那所謂的主人好上太多﹗”
  
   數百年前,鐘馗遊歷四方時,路經位於西溟幽海附近的  迦山,此山以盛產魔禽神獸聞名天下,尤其山中的狹盡谷,傳說有一金一紅兩只貔貅,天生神力卻生性暴烈,從上古時期開始,無數身藏異稟的術師或者其他來路的高人,無不想將這兩只神獸收為己用,只可惜無人遂願。一直到了秦始皇駕崩前夕,才出了一位真正的高手,進狹盡谷費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生擒了二神獸之一的金毛貔貅,馴化一番後放入了真正的始皇皇陵中擔起鎮墓獸之職。而從這高手手中逃脫的紅毛貔貅,則繼續在狹盡谷中過著自在山林的生活,一直到千年之後,被覬覦者騷擾得不勝其煩的它,終於決定離開狹盡谷,避入西溟幽海中的荒島之上。然而在前往幽海荒島的途中,一時大意的它為追逐一只野鹿,落入了  迦山腳下吞噬了無數禽鳥獸類的陰火沼澤中不得脫身。眼見著就要成這沼澤一餐美食,它卻被遊歷到此的鐘馗所救。天生靈性的它,不但感激於鐘馗的救命之恩,更拜服於鬼王氣吞天下的威勢,於是甘心隨他返回冥界,並按照鐘馗的意思,做了冥王的專屬坐騎,並得了個鎏野的名號。其實這麼看來,它真正的主人不止連胤一個,還有那個帶它回來,卻沒跟它打多少交道的鐘馗。
  

見得了鐘馗的誇獎,鎏野咧開大嘴,人一般嘻嘻笑起來,很是得意的樣子。比起連胤,它似乎更害怕鐘馗這個主人,在連胤面前,它尚敢偷懶不做事甚至耍耍脾氣,但在鐘馗面前,它是萬不敢造次的。
  
   連胤到不介意這一人一獸的表現,搖搖頭笑道︰“你們這一大一小兩個怪物,快快動身吧﹗”
  
   “老東西,自己當心﹗”鐘馗瞪了他一眼,旋即朝鎏野大喊一聲,“跟我走﹗”
  
   鎏野興奮地大吼一聲,當下四蹄騰空,龐大的身軀敏捷地朝空中一縱,又快又穩地跟著前方開路的鐘馗而去。
  
   “表哥﹗﹗你一定要安全回來啊﹗”
  
   空中,傳來古靈夕高分貝的呼叫。
  
   連胤一笑,將衣衫一掀,盤腿坐到地上,雙手捏訣輕放膝上,口中默念有詞,一道隱約可見的紅氣,從他的眉心緩緩沒出,結成拇指寬的一縷,勻速向鎏野他們的去向飄去。
  
   空中,古靈夕縮在鐘晨諠懷裡,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撲面而來的黑雲,每一片都像被拉長扭曲的怪手,想攫住他們卻又有心無力一般。
  
   “他不會有事吧?”古靈夕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側過臉去問鐘晨諠,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安心的答案。似乎歷來都是如此,她再大的不安,都能在鐘晨諠身上得到化解。
  
   “待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我便去找出鎮塔舍利,讓連胤的魂魄歸位,如此,他想有事都不成。”鐘晨諠鎮靜地看著前方,用最篤定的語氣給了她答案。
  
   古靈夕不再說話,閉緊了嘴,雙手也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地上,席地而坐的連胤雙目微閉,口中默念的咒語一直不曾停下。
  
   然而,一陣異樣的風,卷裹著明顯的殺氣,朝他撲來。
  
   連胤連眼都不睜,只將身形一虛,便輕易地避開了這道來歷不明的殺氣。在他剛剛所坐的地方,一道數尺寬的刀痕狀痕跡,深深沒入土中。
  
   “這時候才現身,不覺得晚了點嗎。”長身而立的連胤,輕輕吁了口氣,緩緩張開了眼睛。
  
   他身後的冥河之上,漸漸多出兩個人影,河水在他們腳下流動,卻不曾被他們前行的腳步濺出半滴水花。
  
   滿面笑容的羅德,牽著身後那一襲紅衣的無頭女子,像個久未謀面的故人一般,踏著河水,朝連胤走來。
作者: jane9071     時間: 2008-8-27 09:51 AM
很好看喔!!!
真希望趕快看到後面的部份
期待中~~~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9-5 10:21 AM
見得了鐘馗的誇獎,鎏野咧開大嘴,人一般嘻嘻笑起來,很是得意的樣子。比起連胤,它似乎更害怕鐘馗這個主人,在連胤面前,它尚敢偷懶不做事甚至耍耍脾氣,但在鐘馗面前,它是萬不敢造次的。
  
   連胤到不介意這一人一獸的表現,搖搖頭笑道︰“你們這一大一小兩個怪物,快快動身吧﹗”
  
   “老東西,自己當心﹗”鐘馗瞪了他一眼,旋即朝鎏野大喊一聲,“跟我走﹗”
  
   鎏野興奮地大吼一聲,當下四蹄騰空,龐大的身軀敏捷地朝空中一縱,又快又穩地跟著前方開路的鐘馗而去。
  
   “表哥﹗﹗你一定要安全回來啊﹗”
  
   空中,傳來古靈夕高分貝的呼叫。
  
   連胤一笑,將衣衫一掀,盤腿坐到地上,雙手捏訣輕放膝上,口中默念有詞,一道隱約可見的紅氣,從他的眉心緩緩沒出,結成拇指寬的一縷,勻速向鎏野他們的去向飄去。
  
   空中,古靈夕縮在鐘晨諠懷裡,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撲面而來的黑雲,每一片都像被拉長扭曲的怪手,想攫住他們卻又有心無力一般。
  
   “他不會有事吧?”古靈夕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側過臉去問鐘晨諠,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安心的答案。似乎歷來都是如此,她再大的不安,都能在鐘晨諠身上得到化解。
  
   “待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我便去找出鎮塔舍利,讓連胤的魂魄歸位,如此,他想有事都不成。”鐘晨諠鎮靜地看著前方,用最篤定的語氣給了她答案。
  
   古靈夕不再說話,閉緊了嘴,雙手也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地上,席地而坐的連胤雙目微閉,口中默念的咒語一直不曾停下。
  
   然而,一陣異樣的風,卷裹著明顯的殺氣,朝他撲來。
  
   連胤連眼都不睜,只將身形一虛,便輕易地避開了這道來歷不明的殺氣。在他剛剛所坐的地方,一道數尺寬的刀痕狀痕跡,深深沒入土中。
  
   “這時候才現身,不覺得晚了點嗎。”長身而立的連胤,輕輕吁了口氣,緩緩張開了眼睛。
  
   他身後的冥河之上,漸漸多出兩個人影,河水在他們腳下流動,卻不曾被他們前行的腳步濺出半滴水花。
  
   滿面笑容的羅德,牽著身後那一襲紅衣的無頭女子,像個久未謀面的故人一般,踏著河水,朝連胤走來。
  
   “不曾想到,你我八百年前已有過半面之緣。”連胤淡淡一笑,語帶調侃。這不期而至的羅德,還有他牽來的“同伴”,沒有激起他半分異樣的情緒。走來的彷彿不是個以殺招為見面禮的敵人,而是應該平和以待的客人。
  
   “何來半面之說?”羅德腳不沾地,像個出離凡塵的仙師,牽著自己衣袂飄飄的伴侶,雙雙在離地面半寸的地方飄然而行,最後落在離連胤三尺之外的地方,冷笑著反駁他,“當年,我這個卑賤的小盜花賊,不過是聽到了冥王陛下的大名,就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那裡有那殊榮與您半面之緣哪。”
  
   “呵呵,當年我若是走快一步,你這黃毛小兒怕是不能從冥河捷徑脫身了。”連胤的目光略略轉了個角度,從羅德身側的屍女身上拂過,如同打量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你將她的屍身置放在地宮煞門,以渡難花為引,讓她充分吸取血月之下所有蠢蠢欲動的邪魅至陰之氣,為的就是讓她的身體裡有足夠的力量,與分離了數百年的頭顱完全相合。羅德啊羅德,你真是苦心費盡。”連胤不禁為他鼓起掌來,啪啪兩聲脆響,穿透了他們之間僵硬的空氣。
  
羅德看他一臉風輕雲淡,說這些話如閒話家常,看屍女的眼光如同看一只螻蟻,他起初的冷漠沈著頓時被心頭一股無名怒意驅趕無形,那一瞬間,他所有偽裝出來的面具全部碎裂開來,素來總是以溫和沉靜示人的他,鬆開屍女的手,一步沖到連胤面前,暴怒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吼道︰“難道你一定要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她嗎?八百年時間都不足以改變你些許嗎?你可以對古靈夕一干人等事事上心,甚至可以對路邊的一只流浪犬施以援手,為什麼獨獨對她,要這麼冷血決絕?﹗當初不是你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嗎?﹗造成這樣的結局,難道罪魁禍首不是你?﹗”
  
   他的雙手死死卡住連胤的脖子,一張俊臉被怒氣扭曲得變了形狀,如果連胤是個普通人,只怕早已斃命在他手上。
  
   “你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就是為了等今天在大喊大叫中來卡我脖子嗎?”連胤抓住羅德的手,沒費多大力氣便將他格開了去。他看了羅德一眼,像耐心的先生看不用功的學生,然後邊整理著自己被抓皺的前襟,邊搖頭道︰“你下了如此大的手筆,數百年間,先尋機從冥界盜走屍女那一口怨氣所化的渡難花,再盜至寶冰舍子,又上鐘家拐走四大法器之首的魑,讓她對你死心塌地,甘做隨從。然後你收斂心性,以人的身分老老實實做了多年的神父,回到中國後,以這些年修來並存於體內的正陽之氣置於教堂之中,同時尋找世間罕見的半人半魔,當你機緣巧合碰到了自動送上門來學畫畫的霍青雲時,你終於等到了開始正式運作你全盤計畫的時機──有教堂本身的極陽之氣相繞,有極陰的冰舍子坐鎮,有能剝離人類運數的魑,還有半人半魔的霍青雲,你集齊了啟動割命易運陣的所有要素。之後再種下亂陽咒在所有被你換命而亡的人的屍體上,生生擾亂人界,令得枉死者眾。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引我親自插手此事,還能借此跟枉死城主達成協議,在血月祭時助你一臂之力不說,還有機會讓枉死城主跟我互起干戈,就算那老家伙奈何不得我,多少也能挫挫我的鋒芒。當你一手促成的大禍即將降臨之時,你才會有足夠的籌碼由暗到明,以人界安危跟我交換屍女頭骨。如此,你才覺得萬無一失。呵呵,我‘猜想’得可對?”
  
   羅德冷哼一聲,道︰“現在才發揮你的出色才智,不覺得太晚了嗎?”
  
   “晚?”連胤一挑眉,擺擺手,“不晚﹗”一抹決絕的寒意從他的眉宇之間流過,難於琢磨的深邃雙眼,轉向像個木偶般立在羅德身後的屍女,淡然一句,“今日你不僅達不成心願,還得把她的身子留下。”
  
   他的口中,說出的不止是一句警告,嵌在這話裡的,更是一個不可違逆的宣告。
  
   從暗處刮來一陣冷風,拂動屍女身上美麗的衣裙,怕是在地宮煞門已吸足了“養料”的緣故,她原本只剩下白骨的右手,已重新長出了皮肉,再一細看,她曾是蒼白若紙的每一寸皮膚,不但退去了那層死氣彌漫的白,竟還隱隱生出了活人才有的光滑與細膩,連形她的指甲蓋,下頭都泛著淺得好看的嫩粉色。
  
  這雙一直無力又僵硬地垂在她兩側的手,在連胤說出剛才那句話後,其中一根手指,卻像有了點意識一般,微微地動了動,如同一個昏迷已久的病患,不知何故被牽扯到某根神經線,突然有了些許意料之外的回應。
  
   不過是手指上一個細微到可以忽略的小動作,還是沒有逃過羅德的眼睛,或者說,屍女的一舉一動,早已跟他心脈相連一般,她的任何一個動作,一個念頭,都能被他收在眼裡,掛在心中。
  
   他一步跨到屍女身邊,有些驚愕並激動地握住那雙毫無溫度的手,自言自語般問道︰“你快醒了嗎?真的嗎?你真的醒了嗎?”
  
   一個看似正常的男人,對一個沒有頭顱的軀體深情並茂地說這樣的話,這般情景著實詭異至極。可羅德卻自然地像在對待最在乎的至親至愛,臉上的表情,每一次轉變都透露出難以抑制的驚喜。
  
   “她不會醒的。”連胤一句話擊破了他的美夢,“沒有頭顱,她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具無用的空殼。”
  
   話音未落,咻一聲響,連胤面前的空氣被某種犀利的銳氣分割開來──
  
   羅德以迅速得幾乎無法看清動作的速度,瞬間移動到連胤面前,一拳擊向他的面門。
  
   這攻擊的速度雖然快到不是常人可以企及,可是,它攻擊的對象同樣不是常人。羅德這一記足以擊穿皮肉甚至骨頭的猛拳,擦著連胤的左耳過去,撲了個空。
  
   能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時間用起移身咒,輕鬆避開這殺氣騰騰的一招,連胤果不負冥王之尊稱。
  
   可是,儘管他已抽身避開,飄飛在他左鬢上的一絲黑髮,還是被這一拳帶來的刀鋒般的銳氣削斷開來,散落在地上。
  
   這一記純粹以一身硬力使出的拳頭,因為攙雜了太多的憤怒與發洩之意,實在過於剛猛,又因為撲了個空,羅德一時間根本無法收手,身子被自己的右手唰一下帶了出去,失去重心倒地的瞬間,他的拳頭不可遏制地砸進了地裡,一個直徑不低於三尺的深坑,在他的拳頭下爆裂開來,亂土飛濺中,七八條深深的裂痕從他拳下蔓延開來,最長的一條,甚至到了冥河河畔。
  
   當處於憤怒的極致時,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以最簡單粗暴的模式來發洩心頭的怒火。這次,連羅德這個非人非鬼的旁觀者,都沒能逃脫這個俗理。
  
   連胤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起伏,看著匍匐在地的羅德,像看一齣與自己無關的戲。
  
   “在你眼裡,就算她有頭顱,有血有肉有意識……都只是一具所謂的軀殼吧……唯一的區別,就是那時的她,對你還有可利用的價值﹗”羅德慢慢撐起身子,回頭,湛藍的眸子因突然充血之故,竟包裹起了一層血氣。
  
“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像你了,旁觀者。”連胤俯視著他的對手,無動於衷地說,“之前你心機用盡,將一切操縱於股掌之間,那時的你,連我都要佩服你的周密和聰明,素來冷靜又睿智的旁觀者,就該是你這樣。可是到了後來,你完全變成了一台瘋狂的機器,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聞言,羅德像被萬根鋼針刺了骨頭一般,從地上猛地爬起來,轉身用血紅的眼睛盯著連胤,似笑非笑地說︰“冥王陛下,我看你剛才只說對了一半。我跟你交換的籌碼,不止是人界那些即將被衝破煞門的妖魔邪靈吞吃掉的人,還有你一直很重視,很寵愛的古靈夕,以及跟你有不解之緣的鐘晨諠﹗”
  
   連胤搖搖頭,笑道︰“你很為你的幻憶空間而得意吧?不但制約了我,還將鐘晨諠一干人等牽扯進來,做了現成的人質。”
  
   “祖上傳下來的功夫,還是奏效的。”羅德答非所問,又道,“擾亂人界,不過是籌碼之一。要說它的分量,其實遠不如我帶到幻憶空間來的幾位客人。因為,你在乎他們。”
  
   在乎?﹗
  
   連胤覺得這個詞,已經同自己陌生了很久很久了。古靈夕那個丫頭,說來同自己並無瓜葛,不過是在調查枉死城的時候,偶然被牽扯進來的無辜者,只不過在初次見她時,心頭卻莫名生出了一線奇特的感覺。再往細處一想,那感覺與男女之情絕對無關,只是一種略略熟悉的親切之感,完全沒來由地,只想處處保她周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讓她好好活下去。在知道她便是鐘晨諠未過門的妻子之後,他這種念頭更是強烈了。若不是他已在兩千年前自我封閉了洞悉未來的能力,他定要看看這丫頭與這個鐘老鬼的後人,會有個怎樣的將來。至於鐘晨諠,他自是萬般賞識的,這個繼承了鐘老鬼的所有本事與所有怪脾氣的後生,說來也算跟自己有莫大的淵源,鐘晨諠於他而言,是為故人之後,理當善加對待。縱然鐘晨諠不是鐘老鬼後人,這樣一個萬裡挑一的人中之龍,若因為自己的緣故有所閃失,那他這個冥王也算得上是有罪於天下了。
  
   羅德說得一點不錯,於公於私他都必須“在乎”他們。這個旁觀者,推算別人心思,果真是一把好手。
  
   “看來,誰的心思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呢。”連胤揶揄道,旋即一揮手,說,“但是,你看看這裡,自打你在這個空間找到我開始,難道沒有發覺,你最滿意的人質已經不見了嗎?”
  
   羅德一皺眉,沒有說話。
  
   “你再是聰明周道,終還是算漏了天意。”連胤縛手走到冥河邊,目不斜視地打量著河面,“鐘家把藏有鐘馗魂魄的傳家護身符送給了古靈夕,而我這個已經不完整的冥王,還可以借魂游之術,把護身符裡的鐘老鬼拉出來,借他與鎏野的力量,帶你的人質離開幻憶空間。這些,都不在你的計畫之中吧。”
  
   “我……的確沒有料到你竟能找到鐘馗的魂魄出來幫忙。”羅德緩緩垂下了頭,緊握成拳的雙手,也無力鬆開,手指在空氣中無奈又隨意地劃出橫豎相交的無形痕跡,“可是,有些事,也同樣在你的預料之外。”
  
說到這裡,羅德抬起頭,像個偷食成功的孩子一樣笑了,眸子裡的血紅已漸漸退去,碧藍若海的顏色再度回到他的眸中。
  
   連胤的心中,霎時生出一絲不妙之感。
  
   果然,他剎那的不安,在一秒鐘之後便成了現實。
  
   空中,兀自刮來無數散亂的氣流,伴著呼嘯的聲音,幾個黑點從高處急速落下。
  
   接連噗通噗通幾聲悶響,鎏野四腳朝天地摔了下來,緊跟其後的鐘晨諠控制不住身子,端端砸在它的綿軟的肚子上,害得鎏野猛翻了一下白眼,一步之後的古靈夕,一手拽著霍青雲,嗚呼哀哉地落到離他們幾尺之遙的地方。
  
   看著身後這群野狼狽不堪的家伙,連胤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被稱之為驚訝的表情。
  
   “你們幾個……”驚訝過後,他不禁動了怒,“定是你們有人不聽我告誡,出了血圈﹗”
  
   古靈夕揉著屁股爬起來,哭喪著臉說︰“不管他們的事,是我……”
  
   原本他們三人一直安然無事地坐在鎏野背上,由鐘馗開路,直奔退場門而去,誰知就在剛才,古靈夕突覺得後背上被什麼利器猛刺了一下,疼得她呼一下竄起來。這一竄本不打緊,可是動作太大太突然,鐘晨諠連拉回她的時間都沒有,眼見著她破了連胤的警告,半個身子竄出了血圈之外。也就在這當口,整個血圈頓時消失於無形,鎏野也像失了平衡一般,雙翼一通亂拍之後,身不由己地在空中打了個滾兒,背上的三人自然抵不過這麼一下,統統滾落下來,三人一獸,沙包似地墜向地面。
  
   其間,鐘晨諠試圖運起家傳的踏雲咒,讓身子穩在空中,可他剛一升起靈力,空氣中便有一股巨石般的壓力朝他壓來,生生將他的咒術壓得使不出來。這力道,分明是連胤造出的血圈,在突然散盡之後殘餘下來的氣場,原本護著他們的血圈,被古靈夕打破了禁忌,消失不見不說,竟還生出可能會置他們於死地的反作用力。這是鐘晨諠沒有想到的,難怪連胤要千般叮嚀,要他們切切不可出這個圈兒。
  世上有一種力量,就算消逝了,也能留下強大的後續影響,冥王的實力,或許便能歸於這個範疇。
  
   這場意外發生之時,鎏野怕是已經飛到了數千米高度,不光鐘晨諠被血圈的殘力壓制使不出法術,連鎏野這天生便善於飛行的神獸,都失去了應有的本能,跟個無用的泥巴塑像一樣,任自己碩大的身子朝地上撞去。至於在前頭開路的鐘馗魂魄,鐘晨諠在事發那刻,恍惚見到血圈消失之前,激迸出的異力,狠狠撞到了鐘馗背上,本就是一縷魂魄的他遭了這麼一下,不知是受了損傷還是因了別的緣故,竟嗖一聲縮成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光團,在空中巨大的氣流中被沖得老遠。
  
   好好的一對人馬,眨眼間陷入了死到臨頭的局面──以這樣的速度,毫無保護地從空中墜下,毫無疑問會砸成熱氣騰騰的人派餅子。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此次必死無疑時,在距地面不過幾十尺之遙的緊要關頭,從鐘晨諠懷裡突地躍出一股青光,並在瞬間擴散成一張四方的“網”,在他們大禍臨頭之前,像個屏障般接住了他們。那一刻,鐘晨諠只覺瘋狂下墜的身體被一個冰涼微綿的物事給擋了一下,儘管這物事並不能完全接住他們,卻令他們下降速度減緩許多,等到落地之時,雖摔得全身發疼,卻沒了性命之虞。
  
   鐘晨諠忍著背脊上的陣陣疼痛,面無表情地走到連胤面前,在看到一臉微笑立在他們對面的羅德時,他沒有任何吃驚的回應,只鎮定地收回目光,對連胤說︰“那斯為自己的目的所使出的手段,之龐大,之毒辣,由古至今,怕是絕無僅有了。從我們進了這幻憶空間開始,他是真的找不到我們的位置,還是故意蟄伏在暗處,你我現在都該很清楚了吧。那斯早已為自己設下了重重保險,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連胤略略一怔,旋即笑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古靈夕眼見著若無其事,甚至帶一絲輕蔑之情看向他們的羅德,這一路上受到的驚嚇與吃過的苦頭,騰一下隨著壓抑已久的怒火一齊爆發了出來,跳出去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道︰“你個不人不鬼的老怪物﹗枉我還以為你是個心懷慈悲濟世救人的洋和尚,沒料到你竟是個為了個妖孽,不惜拿一眾無辜者性命來犧牲的奸邪鼠輩﹗”她說得熱血沸騰,每個字都跟機槍掃射似地朝外蹦,“你想用這個幻憶空間來操縱我跟老鐘的生死,借此威脅我冥王表哥交出屍女的頭骨對不對?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古靈夕就算是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都不會讓你得逞﹗
  
   說罷,她回身抓住連胤的手臂,竟是萬般認真地說道︰“不要管我們的生死﹗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宰了那家伙綽綽有余﹗他要毀掉幻憶空間,就隨他好了﹗雖然我還是怕死,但我更加害怕那個混蛋再活在世上造孽﹗﹗我們……”
  
   她義憤填膺豪氣千萬的宣言還沒發表完,額頭上便被鐘晨諠屈指重重彈了一下。
  
   “你充哪門子巾幗英雄?”鐘晨諠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細長的雙眼透出常人不及的精亮之氣,“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作這鬼地方的陪葬。”
  
   說話間,他靈豹般機敏的視線,落在羅德身旁的屍女之上。
作者: jane9071     時間: 2008-9-9 06:43 PM
繼續努力期待中!!!
好看!!
作者: yolong     時間: 2008-9-14 11:22 AM    標題: 毛股悚然

連胤略略一怔,旋即笑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古靈夕眼見著若無其事,甚至帶一絲輕蔑之情看向他們的羅德,這一路上受到的驚嚇與吃過的苦頭,騰一下隨著壓抑已久的怒火一齊爆發了出來,跳出去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道︰“你個不人不鬼的老怪物﹗枉我還以為你是個心懷慈悲濟世救人的洋和尚,沒料到你竟是個為了個妖孽,不惜拿一眾無辜者性命來犧牲的奸邪鼠輩﹗”她說得熱血沸騰,每個字都跟機槍掃射似地朝外蹦,“你想用這個幻憶空間來操縱我跟老鐘的生死,借此威脅我冥王表哥交出屍女的頭骨對不對?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古靈夕就算是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都不會讓你得逞﹗
  
   說罷,她回身抓住連胤的手臂,竟是萬般認真地說道︰“不要管我們的生死﹗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宰了那家伙綽綽有余﹗他要毀掉幻憶空間,就隨他好了﹗雖然我還是怕死,但我更加害怕那個混蛋再活在世上造孽﹗﹗我們……”
  
   她義憤填膺豪氣千萬的宣言還沒發表完,額頭上便被鐘晨諠屈指重重彈了一下。
  
   “你充哪門子巾幗英雄?”鐘晨諠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細長的雙眼透出常人不及的精亮之氣,“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作這鬼地方的陪葬。”
  
   說話間,他靈豹般機敏的視線,落在羅德身旁的屍女之上。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9-18 10:23 AM
   世上有一種力量,就算消逝了,也能留下強大的後續影響,冥王的實力,或許便能歸於這個範疇。
  
   這場意外發生之時,鎏野怕是已經飛到了數千米高度,不光鐘晨煊被血圈的殘力壓制使不出法術,連鎏野這天生便善於飛行的神獸,都失去了應有的本能,跟個無用的泥巴塑像一樣,任自己碩大的身子朝地上撞去。至於在前頭開路的鐘馗魂魄,鐘晨煊在事發那刻,恍惚見到血圈消失之前,激迸出的異力,狠狠撞到了鐘馗背上,本就是一縷魂魄的他遭了這麼一下,不知是受了損傷還是因了別的緣故,竟嗖一聲縮成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光團,在空中巨大的氣流中被沖得老遠。
  
   好好的一對人馬,眨眼間陷入了死到臨頭的局面──以這樣的速度,毫無保護地從空中墜下,毫無疑問會砸成熱氣騰騰的人派餅子。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此次必死無疑時,在距地面不過幾十尺之遙的緊要關頭,從鐘晨煊懷裡突地躍出一股青光,並在瞬間擴散成一張四方的“網”,在他們大禍臨頭之前,像個屏障般接住了他們。那一刻,鐘晨煊只覺瘋狂下墜的身體被一個冰涼微綿的物事給擋了一下,儘管這物事並不能完全接住他們,卻令他們下降速度減緩許多,等到落地之時,雖摔得全身發疼,卻沒了性命之虞。
  
   鐘晨煊忍著背脊上的陣陣疼痛,面無表情地走到連胤面前,在看到一臉微笑立在他們對面的羅德時,他沒有任何吃驚的回應,只鎮定地收回目光,對連胤說︰“那廝為自己的目的所使出的手段,之龐大,之毒辣,由古至今,怕是絕無僅有了。從我們進了這幻憶空間開始,他是真的找不到我們的位置,還是故意蟄伏在暗處,你我現在都該很清楚了吧。那廝早已為自己設下了重重保險,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連胤略略一怔,旋即笑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古靈夕眼見著若無其事,甚至帶一絲輕蔑之情看向他們的羅德,這一路上受到的驚嚇與吃過的苦頭,騰一下隨著壓抑已久的怒火一齊爆發了出來,跳出去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道︰“你個不人不鬼的老怪物﹗枉我還以為你是個心懷慈悲濟世救人的洋和尚,沒料到你竟是個為了個妖孽,不惜拿一眾無辜者性命來犧牲的奸邪鼠輩﹗”她說得熱血沸騰,每個字都跟機槍掃射似地朝外蹦,“你想用這個幻憶空間來操縱我跟老鐘的生死,借此威脅我冥王表哥交出屍女的頭骨對不對?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古靈夕就算是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都不會讓你得逞﹗
  
   說罷,她回身抓住連胤的手臂,竟是萬般認真地說道︰“不要管我們的生死﹗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宰了那家伙綽綽有余﹗他要毀掉幻憶空間,就隨他好了﹗雖然我還是怕死,但我更加害怕那個混蛋再活在世上造孽﹗﹗我們……”
  
   她義憤填膺豪氣千萬的宣言還沒發表完,額頭上便被鐘晨煊屈指重重彈了一下。
  
   “你充哪門子巾幗英雄?”鐘晨煊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細長的雙眼透出常人不及的精亮之氣,“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作這鬼地方的陪葬。”
  
   說話間,他靈豹般機敏的視線,落在羅德身旁的屍女之上。在眾人的注意力尚來不及收回之時,鐘晨煊以閃電之勢避過羅德,一躍到屍女身側,右手出掌劈開羅德緊牽著屍女的手,左手扣住屍女肩頭,用力朝前一帶,猝不及防的羅德一個趔趄朝後仰去,眼見著自己一路小心保護的屍女像一張薄紙一樣被鐘晨煊抓了過去,落回離自己十步開外的地方。
  
   “你﹗”羅德大怒,罔顧一切撲了上去,可是,還不曾近到鐘晨煊的身,便被一道從鐘晨煊掌中飛騰而出的金藍火焰阻斷了去路。
  望著在地面上熊熊燃起,呈巨大的“一”字型的火焰,羅德進退不得,想拼死沖過去,奈何他進一步,那火焰便猛一分;想飛身躍過去,他竄高一尺,火焰便升高兩尺,陣陣熾熱之浪撲到臉上,灼得每寸皮膚都疼痛難忍,根本無法靠近。
  
鐘晨煊冷冷的聲音,透過火光傳到他耳中︰“鐘家的九焰地火,專為燒盡世間一切邪惡而生。身為旁觀者,你有能耐步步為營為自己獲取一個又一個的籌碼,有能耐造出一個幻憶空間,有能耐帶一具無頭妖孽招搖過市,可是,你沒有能耐同我正面相搏。如果你要以讓幻憶空間消失來威脅他人,那就請便。”鐘晨煊將屍女朝火焰前推近一步,熊熊火光將屍女的紅衣映得鮮亮無比,彷彿即刻便要受不住這熱度融化開去,道︰“不過,在你動手之前,我會將這個玩意兒先燒成灰燼。大家一齊消失,豈不痛快﹗”
  
   這個羅德,要說聰明也是極聰明的,可要說他笨,也是極笨的。打他牽著這無頭屍女一起出現,這場戰局便注定不是再是他一人操縱的遊戲了。揣測人心並加以利用,鐘晨煊或許不及羅德擅長,使用幻術製造異類空間,羅德的本事也許也在鐘晨煊之上,此類不可顯露於人前的陰暗招數,若能一直用下去,到是有不少勝算,可這心急的旁觀者,在最後關頭還是忍不住跳了出來,化暗為明。或許他已經認定這次的對手已經被他設下的重重陷阱消磨得元氣打傷,早不足為患,或許他被即將到手的勝利沖昏了頭,以為自己已經大功告成,可以以勝利者的姿態出來做最後的討伐。
  
   可是,他沒有想過,若面對面同鐘晨煊這般人物硬鬥一場法術,他縱是世間罕有的旁觀者,也難敵這伏鬼世家傳人的本事。此時此刻,背水一戰的鐘晨煊,正好逮著個機會以牙還牙,抓了屍女反威脅他,以鐘家九焰地火的威力,要讓這具不人不鬼的屍身挫骨揚灰,根本易如反掌,若真毀了這具身體,他羅德就算拿到頭骨,也是枉然。
  
   “你以為我們這群人已是人困馬乏,可以任你宰割無力反抗了嗎?”鐘晨煊將手臂一揮,火焰的高度略略降低了些,跳躍在他眸子裡的熾烈顏色,透出一股子鐘家後人獨有的威赫之氣,高碩的輪廓前,浮動一層若有若無,緩慢波動的熱浪,似將他隔開在一個旁人無法觸及的世界,這時候,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清楚感覺到他身體裡所釋放出的力量──如同九天熾日,其光可驅散一切陰暗邪惡,其火可滌淨世間一切污穢。這就是蘊藏在鐘晨煊體內的,常人無法擁有的特質。
  
   古靈夕呆望著火光後的鐘晨煊,竟痴了片刻,好像一直以來,他就像個太陽一樣,用自己的光彩跟熱量,帶給自己絕對的安全感。雖然用太陽來形容一個人感覺很傻,可鐘晨煊的確就是一個如同太陽一般的男人。跟著他,再是艱險,早晚也能看到只有勝者才能看到的地平線。
  
   對於鐘晨煊的果斷行動,連胤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擔憂或者欣賞,都沒有,他看著這個昔日老友的後裔,嘴角浮過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身旁的鎏野便沒有他這個主人如此淡定了,恐怕是不習慣這九焰地火過猛的光亮,它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兩只前爪滑稽地遮住了雙眼,口裡頗不習慣地嗚嗚直叫。
  
   羅德握拳站在火焰前,切牙道︰“鐘晨煊,你若敢動她一根毫毛,我便要你在乎的人死無全屍﹗”
  
   他伸出右手,手指在空氣裡看似胡亂地劃了幾下,又朝腰間一摸,竟抽了一把長約三寸的短匕出來,銀光犀利,寒氣透人。但見他的藍眸中霎時鑽出兩道殺氣,帶出的寒意竟絲毫不比他手中的利刃遜色。
  
   “留神﹗”
  
   連胤剛將古靈夕拖到身後,那匕首便迎面飛來,速度之快,在空中化作一道肉眼無法追上的光線,目標直指連胤的心口。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拿一把小小匕首去攻擊堂堂冥王,這件事本身的可笑程度有多麼高。但是羅德偏偏這麼做了,看他的神情,頗有豁出一條命的架勢。可是,一把小匕首,能掀起多大的風雨呢?
  
   匕首的速度很快,連胤出手更快,在刀尖距離他的心口半寸之遠時,曲指輕輕一彈,一個半透明的光圈自他指尖擴散而出,如盾牌般擋在了匕首前頭。只聽鏗一聲,匕首被連胤指上的力量彈開老遠,在空中劃了一個拋物線後,直落在古靈夕腳邊,深深插進土中。
  
   “站這兒別動。”連胤頭也不回地對古靈夕說了聲,旋即右手閃電一揮,再舉起時,一把雪光漣漣的長劍已然握於掌中。
  
   見他亮出了武器,羅德冰蓋霜罩的臉上雖然沒看出些許畏懼,腳下卻下意識退後一步。或許,在他的計畫中,冥王再是強大,終究少了魂魄,且一路耗費靈力元氣,到了現在,能夠與他這個養精蓄銳的旁觀者勢均力敵,已算他走運。俗話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撇開心中那層對冥王天生的敬畏不談,連胤本身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害怕的地方了吧。
  
   認識連胤這麼長時間,今天是古靈夕第二次見到他使用武器。那把白光勝雪的長劍,映照著連胤逆風翻飛的衣衫,以筆直得不多用半分距離的精準度,朝羅德的眉心刺去。然,連胤體內透出的不止是殺氣,更是排山倒海壓倒終生的震懾之力,雪劍的劍身在急速而行的過程中,竟亦真亦幻地洒出漫天雪花,從他掌下生出的力量,形成陣勢不可小覷的氣流,將看似輕柔的雪花卷裹成狂烈的雪暴,洶涌而出,風卷殘雲地朝羅德撲去。
  
   見勢不妙,羅德腳下一用力,頓時身子一輕,像只靈活的鳥兒般躍到半空,連胤獨有的劍氣擦著他的腳底沖出去,與在他身後熊熊燃燒的九焰地火撞在一起,轟一聲巨響,雪花與火焰如同兩股巨浪糾結成一股,沖起半天高,連漆黑的夜空都被這一冰一火產生出的光亮染得如同白晝一現。不止天空,整個空間都為此重重搖動了兩下。
  
   “呵呵,連胤,你出手這麼重,想要我的命嗎?可惜,出劍不夠準。”羅德的黑衣被向上沖來的氣流掀得飛動而起,似兩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托著他的身體,讓他以最佳的角度俯視地面上的一切。可是,他這句話剛一出口,眼中卻擦過一絲異色,一直隱隱透著一股不屑與傲氣的身體,凝固在了空中。
  
   碧如翡翠的血液,從他的腹部滲出,一滴一滴落下地來。
  
   對他來說,時間就像他的身體一樣,在這個時候凝固了。
  
   “你……”羅德捂住腹部,綠色的血液卻頑強地透過他的指縫涌出來,連帶著他的平衡,也像從這傷口洩漏出去一般,將他從空中重重摔回了地上,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嗆出,其狀頗為野狼狽。
  
連胤將雪劍一揮,以旁人看不清的動作讓這把不輕易示人的武器消失於掌中。望著躺在地上的羅德,連胤冷冷道︰“你的心機完全可以算盡世間所有人。”他頓了頓,輕嘆一口氣,“可是,你犯的最大錯誤,也是最不該犯的錯誤,就是忽略了我的身分。我並不屬於這個‘世間’,你的處心積慮,對我沒有威脅。為何你一直不明白這一點呢?”
  
   方才劍氣與火焰相撞的地方,深黑的泥土上被氣浪刨開了一個大坑,縷縷白氣並排升起,滋滋有聲,並且散發著奇怪的味道,像一堵正在慢慢消失的白色牆壁。
  
   鐘晨煊一手抓著屍女,一手扇開眼前阻礙視線的白氣,從後頭快步走到連胤面前,像打量個怪物似地看了他半晌,說了一句︰“你這傢伙還真陰險﹗”
  
   “急中生智而已。”連胤笑笑,鬆了口氣,“一早便知道,只有找到你做我的幫手,才能徹底對付這個麻煩的旁觀者。”
  
   “你對自己還真有信心。”鐘晨煊一挑眉,貌似平靜地看了看剛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心中卻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實話是,連他都不曾料到連胤會想出用自己的劍氣跟九焰地火相撞所產生衝擊力,給羅德不得還手的一擊。
  
   連胤的劍,從一開始就不是對準羅德本人,而是那片熊熊而起的九焰地火。
  
   “你的劍氣若多一分,九焰地火便會被強制撲滅,潰散而出的力量會全部反彈到我身上;若少一分,你的劍氣則會被我的九焰地火抵擋而回,全部砸到你身上;我受這一擊倒還好說,你這個魂魄不齊的落魄冥王要是有個閃失,幻憶空間失去支撐力,我們全部都得陪葬。你也真敢拿我們一眾人的性命冒險哪﹗”鐘晨煊不帶感情的口氣裡,聽不出是讚賞還是責備。
  
   連胤卻絲毫不以為自己的行為太莽撞,不以為然地說了一句︰“我討厭被人威脅。”
  
   “那又如何?”鐘晨煊皺起眉頭,說,“你再是討厭,也的確是受制於羅德的威脅。這是事實。在我們離開這個空間之前,你或者他,任何一個有事,都可能會搭上我們的性命。難道你僅僅因為你的身分,覺得受人威脅是丟臉的,是不可忍受的,於是就要罔顧一切下殺手嗎?”
  
   “呵呵……他總是如此……眼中只有他自己……”羅德仰躺在地上,一邊大口喘息,一邊乾笑著,捂住傷口的手神經質地顫抖著,粒粒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淌下,想必那傷口帶來的疼痛,超乎他的想像。此時的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連胤,眸子裡的藍色,像起了漩渦的深海。
  
   對於羅德的話,鐘晨煊看了連胤一眼,不置可否。
  
   當人們習慣於將目光長久地放在眼前所見時,往往都會自動忽略隱藏在背後的東西。跟著鐘晨煊斬妖除魔久了,連古靈夕都忘記了他的另一重身分。雖身為鐘馗後裔,肩負伏鬼辟邪的責任,可他鐘晨煊畢竟還是省城商會的會長,一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往人前一站,這身分說來才是名正言順,可以昭告天下的。然而,打他跟古靈夕扯上關係開始,他已經“不務正業”多時,若不是家中還有可以幫上手的下屬一直悉心打理鐘家生意,只怕他家的江山早晚毀在這久不上朝的“皇帝”手裡。不過,且不論鐘晨煊最近的表現如何,他再是疏於管理生意,也脫不了商人本色,更加不會忘記以自己多年來游走於商界所形成的“標準”,去識別外人。
  
“不遠不近,不笑不怒;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這十六字是二十多年前,幼年的鐘晨煊第一次跟隨鐘岳霆去到省城商會時,臨進大門前,鐘岳霆對他說的話。要想在這裡立足,並且開一片天地,首先就得做到這八個字,末了,還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人心若鬼魅,兩者半斤八兩。”鐘晨煊如此天資聰穎,怎會不了解父親的意思。多年下來,他也的確很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商人的角色,生意場上,所有妄圖算計他的對手,全部被他斬於馬下,鐘家的家業在他手中日益強盛。憑的,就是那“四不”真言。自認為練就一身識人本事的鐘晨煊,相信自己的“準則”不僅僅適用於生意場。想他當初第一眼見到古靈夕,便斷定這是個沒心沒肺,城府全無的丫頭,她著實太透明,透明到耍出來的任何一個花招,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他對她是放心的,一早便在她額頭上貼上了“無害”標籤,任她留在自己身邊,不做任何防備。這種輕鬆感,是他多年來不曾有的,能夠完全相信一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福氣。
  
   但,連胤不是古靈夕。
  
   鐘晨煊在心裡,不由自主地勾勒著這位冥王的輪廓,卻發覺不論怎麼回憶怎麼組合,連胤在他心中的模樣總是不清楚的,像蒙著一層霧。這真是個奇怪的現象。
  
   雖然他一再出手救自己與古靈夕於危難之中,雖然他待人謙和君子風範,雖然他不惜以魂魄做賭注交換人界暫時的平安,可是……為什麼自己一直無法將他視為真正的朋友?為什麼總感覺跟他之間,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障礙?
  
   他是超越時間,掌管生死的冥王,在這個位置上,他至少坐了上千年。普通人類視為天大之事的生老病死,在他眼中,也許只是輕風浮塵。這樣一個男人,如何能用認識短短數十日所累積的東西去衡量,去判斷?他鐘晨煊縱是天才,也不得不承認,他幾十年的識人“規則”,對連胤失靈了。或許如連胤自己所說的,他並不是人類,任何可以放之於人類身上的條款,對他是無用的。
  
   連胤跟屍女跟羅德,他們之間發生的往事,也許,並不是自己所“見到”的那麼簡單。鐘晨煊第一次有了困惑的感覺。這困惑,既不是來自於對他們三人真正關係的糾結,也不是被這個詭異空間困住的苦惱,而是連胤本身。此刻想來,這傢伙從一開始就是整件事最大的謎團﹗他曾經所做的一切,在這瞬間突然失去了其所有可推測的目的性。
  
   鐘晨煊對他的懷疑,一度被感情上的傾斜打壓下去,畢竟是救命恩人。然而,羅德那一句話,卻又漸漸將他的懷疑重新清晰起來。
  
   連胤與羅德對視的雙眼,靜得像一汪萬年不見風浪的死海,想從中瞧出一星半點的端倪,無疑痴人說夢。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自私的傢伙吧?”連胤看著在地上苟延殘喘的他,聲調平和地像在跟人閒話家常。
  
   羅德想撐起身子坐起來,但是試了兩下,還是放棄了,他的眼球上緩緩浮出道道血紅的絲,恨恨說︰“你……是一部沒有感情的機器。你只會用你的權力去臣服他人,傷害他們。”
  
   話音剛落,連胤笑了,且是開懷大笑,仿若聽到了世界上最精彩的笑話。
  
鐘晨煊盯著大笑的他,心想那羅德竟也會說出這般“感性”,但是卻對實際問題毫無用處的話來,一個大男人以怨婦般的口氣質問另一個男人,這事本身就像個笑話。惹來連胤的嘲笑,到也不奇怪。只是連胤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鐘晨煊的心臟咯噔一沉──
  
   “嗯,這麼說吧。”連胤撓了撓鼻子,把大笑換成淺笑,“對於一個冥王,感情是最不被需要的。那是一種阻礙。”他看看被這句話噎得不知說什麼好的羅德,繼續道,“給於,或者接受,都是被我拒絕的。你可明白?”
  
   這樣的話,讓鐘晨煊情不自禁產生撲面一陣寒風的錯覺。果然,連胤這個傢伙的“深度”,完全不是他們這樣的肉身凡骨可以探究清楚的。
  
   “她並沒有錯﹗”羅德大吼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嗆了出來,他卻顧不得那麼多,邊咳嗽邊激動地說,“她只是想留在你身邊而已……哪怕……哪怕你一年只見她一次……哪怕只是給她一個笑容……在全世界都否定她的時候……給她一個笑容……有那麼難嗎?有嗎?”
  
   連胤沈默著,目光越過他,落在冥河之上,整個過程,他連一抹余光都沒有給離他咫尺之遙的屍女。
  
   “如果……這麼討厭她……當初何苦要帶她來到這個世界?”羅德大口喘著氣,面色如紙,不要命地繼續質問,“冥王又怎樣……冥王就可以像踐踏螻蟻一樣踐踏他人的感受嗎?﹗你怎能如此待她﹗﹗”
  
   羅德的聲音,激烈得像要撕裂這個空間。
  
   鐘晨煊制住屍女的手,分明感到這具不具備任何生命特徵的軀殼,在同一時間顫動了一下。
作者: jane9071     時間: 2008-9-18 11:58 PM
好看好看!!!!
繼續期待後面的部分
還是再次感謝版大的分享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0-14 10:43 AM
  羅德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的確忘記了,現在的屍女,一旦進了幻憶空間,便成了一個新的人質,因為她已經不再是一具乾枯的屍體,是半復活狀態,只要拿回頭骨就會完整。若要用毀掉幻憶空間來威脅連胤,等同於把屍女的性命一道搭進去。說來,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必殺技破壞了。方才要不是鍾晨煊出其不意將屍女搶了過去,他還不會意識到,運籌帷幄,處處小心的自己,竟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犯下這麼個低級的錯誤。
  
   “我是犯了個小錯。”羅德緊緊拽住屍女的手,片刻的局促不安很快消失,他雙眉一揚,“可那也無傷大雅。鍾晨煊跟古靈夕的性命在我手堙A你那守住煞門的一魂一魄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交還是不交,你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猶豫了。”
  
   連胤沒有回話,沈默地看著羅德腳下的影子,古靈夕的性命正通過這種惡毒的方式,被強制輸入羅德體內,閉上眼,他似乎能從空氣的波動中,感覺到那個丫頭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失。還有鍾晨煊,雖然他不至於那麼快丟掉性命,可是身上的齧心蠱咒停留得越久,他複元的機會就越小,這種專門損耗修習術法之人靈力的蠱咒,極有可能讓鍾晨煊這輩子都只能做一個不會任何術法的普通人。
  
   最討厭被人威脅,可還是被人威脅到了。連胤苦笑,身在冥王之位多年,羅德應該是他遇到過的,最有分量的敵人之一。
  
   如果一定要做一個選擇……連胤抬眼看著羅德,像看一個急於要糖吃的孩子,歎了口氣:“好吧,我可以把她的頭骨給你。”
  
   羅德雙眼一亮。
  
   “但是,你會後悔的。”連胤目光如刀,毫不留情地刺進羅德狂喜的雙眼。
  
   “給我!”羅德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朝連胤攤開了手掌,迫切地希望下一秒屍女的頭骨就會出現在他掌中。
  
   連胤環顧四周,笑笑:“那就與我合作,撤銷幻憶空間。”
  
   “撤銷幻憶空間?”羅德面露疑色,以他的心機,怎可能自動放棄這塊費盡心思才得來的大籌碼。
  
   “你自然是不願意的。”連胤清楚他心頭所想,不慌不忙道,“要取出頭骨,我勢必要回去真正的九重炎獄,我一抽身離開,這奡N會崩潰,鍾晨煊他們焉有命在?既然你以他們為人質要脅我,自該明白他們的性命有怎樣的意義。”
  
   羅德略一思索,側目看看拖在身後的“影子”,嘴角泛起一個冷冽的笑,旋即點點頭:“好,我們合作。”
  
   到了此時此刻,就算沒有幻憶空間,古靈夕與鍾晨煊這兩個對連胤至關重要的的人的性命,也緊緊攥在自己手中,事情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儘管羅德為即將達到的目的而狂喜,但心堣揭酗@絲複雜的詫異,起初自己用天下人的性命相威脅,連胤都不為所動,非要造出這個空間,走最後一步陷鍾晨煊與古靈夕於死地,冥王方肯交出頭骨。
  
   古靈夕,鍾晨煊,對他真有那麼重要麼?
  
   羅德走到連胤對面,平伸出雙手,冷眼看他,道:“能與冥王合作,我何其榮幸!”
  
   “能將我牽制進幻憶空間,與我勢均力敵的,千百年來獨你一人。榮幸的人是我。”連胤伸出手臂,與羅德兩掌相覆,笑言。
  
   羅德不作聲,閉上雙目,深吸一口氣,一道黯綠之氣,從他心口漸漸浮出,直上印堂,發散出的光暈,將其全身籠罩住,剔透顏色下,有如被包裹在一塊品相上好的翠玉之中。連胤的動作,與他沒有兩樣,只是從他身體堙A浸出的是寒天飛雪般的白氣,純澈透亮中,透著一股子少有的鋒利。
  
   兩種顏色的氣場,轉眼交織在一起,說不出是互相融合還是互相抵抗,在空中繪成了一片奇異的立體圖案,忽而像兩頭相搏的巨狼,忽而像兩隻振翅比翼的鳳凰,在它們的中心,一個小小的圓球狀物體,放射著刺眼的光芒,隨著旋轉速度的越來越快,圓球的體積也越來越大,其膨脹的勢頭驚人,仿佛下一秒就會炸裂開去。
  
   兩手相握的羅德與連胤,身體也在此時各自虛化出了無數半透明狀的分身,以那圓球為中心,移動成一道寬闊的圓形人牆,無數連胤與無數羅德的眉心中,射出光點斑斕的彩線,蜿蜒連結在一起,最後全部飛入那圓球之中。
  
   無聲無息間,萬道強光,耀眼過十個太陽的光華,在這瞬間以炸裂之姿爆發而出,空間堛漕C一寸暗黑的土地,都被這光芒照射得如同白晝突現。光芒還在不斷增強,那般極致的雪亮,將視線堛漱@切都融成了虛無……
  
   連胤與羅德先後睜開眼睛,再看其四周,佛像莊嚴,大殿宏偉,歪倒在地的灰袍僧人們,依然如酣睡般昏迷,殿頂的蓮花燈,被門外灌入的夜風吹得微微搖動。
  
   七寶塔內的一切,在燈光中蕩漾,真實而生動。
  
   站在貨真價實的地上,連胤略略鬆了口氣,在幻憶空間堹d得太久,回到真實世界,竟還有片刻的不習慣。
  
   “該去拿東西了吧。”羅德看了看昏迷中的鍾晨煊,“他可撐不了多久了。解藥只有我才有。”
  
   連胤轉身,喚了一聲鎏野,在方才幻憶空間消失時所產生的強大異力中,鎏野的身形被強制縮回了小貓狀,不僅如此,連腦袋似乎都不太清醒了,聽了連胤的召喚,扭著屁股,歪歪斜斜地走過來,喝醉了酒一般。
  
   “只知吃喝的東西!”連胤一拍鎏野的腦袋,又在它眉心一指,它眼珠一翻,用力甩了甩腦袋,這才一副魂魄歸位的模樣。
  
  “在我離開這段時間,若他們有任何閃失,縱是讓世上所有生靈陪葬,我也不會讓你得償所願。”
  
   跨出殿門前的一刻,連胤側目扔下一句,旋即帶著鎏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直如鋼筋鐵打般不曾露出過疲態的羅德,突然像是潰散了所有力氣,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
  
   半晌,他緩緩抬起頭,看著身邊的一切,昏迷的僧人,半死不活的鍾晨煊,還有那被自己利用許久,到現在還未醒來的霍青雲,他複雜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身邊的紅色衣裙上,許久都不離開。
  
   輕撫著屍女的衣衫,羅德喃喃道:“我們終於能再見面了。”
  
   那無頭的屍身,對他的喃喃低語毫無反應,像一尊雕像,木然立在寂靜的大殿上。
  
   有幾百年了?羅德自己問自己,卻發現自己根本記不起這個答案,他們在一起太久了,久得連時間都成了個模糊的概念。
  
   似乎,在遇到她之前,他的生命,也是個模糊的概念吧。身為非人非鬼的旁觀者,他從一出世開始,便註定了一個淒涼的軌跡。父母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別人口中的辭彙,他是個棄兒。他只記得,幼年時候的他,跟脾氣古怪的叔叔居住在一個終年只見白雪的山頂上,那堛煽邞L,永遠只有一種顏色,各種兇悍的野獸埋伏其中,他每天都在小心翼翼與驚慌失措中度過,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成為野獸口中的美餐。
  
   旁觀者這個族群,數量雖然稀少之極,但除了叔叔之外,羅德也見過些別的同類,那時的他,曾奇怪地跑去湖水邊,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金色的頭髮,雪白的皮膚,尤其那一雙海一樣深邃的藍眸,跟別的同族完全不同。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認定,是自己古怪的樣貌,才導致叔叔一點都不喜歡他,不然……叔叔也不會在那一天,把他交給一個穿著黑色道袍,留了一撇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後,一去不復返。
  
   想到這個男人,羅德眼中的光彩驟然熄滅,搖曳的燈光下,照出一張陰晴不定的面容。
  
   那道士讓他管他叫師父,帶他回到一座無名道觀中,給他換上乾淨的衣裳,拿來香噴噴的食物,一連多日,只讓他打掃庭院,做些輕巧的活兒,並不時噓寒問暖。那段時間,怕是他過得最踏實最溫暖的時候,雖然叔叔不辭而別,但他打心媟P激叔叔,如果不是他把自己扔在這堙A他如何過得上不必擔驚受怕且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其實,他會一直認為師父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好人。如果,他沒有強迫自己去偷冥界的彼岸花。
  
   他沒有想到,從他踏進冥界的第一步起,他的命運已經徹底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並不知道師父要這些火紅的花朵來做什麼,但是他知道這些花對師父的重要,因為在說到彼岸花時,師父的整張臉上都在放光。他想為師父做點什麼,因為師父對他那麼好。所以他拼命地采花,然後拼命地跑,什麼都不想。
  
   可是,師父要的,只是彼岸花,不是他。
  
   冥河的水,冷得像冰,他不斷下沉,心堳o異常安穩,如果死去,也是另一種安穩。那個將他逼入冥河的男人,他後來才知道,是四方死神中的北堂漉。這個男人,他不視他為仇人,反而有莫名的感激。
  
   若不是北堂漉,他這生都不會遇到她。
  
   他至今還記得,混沌之中,有人抓住他的手,努力往上拉,單純的暖意,在冰涼的水中擴散,一直擴散到他心堙C
  
   她不止救回了他的性命,更給了他今後數百年,可以堅持活下去的理由。
  
   他叫她姐姐,她叫他小德,他們兩人的開始,是一個最簡單的童話。
  
   那次的死堸k生後,他回到人間,卻再沒有再回到師父身邊。他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做,只求能獲得三餐之飽。他必須活下去,因為他跟姐姐有一年之約,每年的七月半,他要去看她。
  
   當一個人活得有期待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而且,是快樂的。
  
   每年的七月半,他都如約偷偷去到冥界,在冥河之畔,跟姐姐並排而坐,談天說地,喜笑顏開。
  
   是的,僅僅是談天說地而已,但是,他卻那麼喜歡這種感覺。他明白,他跟姐姐,都是不被別人在意的角色。
  
   她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但是他卻明白,世上能真心待他不存目的的,只她一人。
  
   一年又一年,他從當年的毛頭孩子,長成了俊秀的青年,從前總是高他一頭的姐姐,如今矮了他一頭。他的外貌,在時間塈幭隉A而她,依然是那張絕世美好的面容,長髮及地,身姿窈窕。
  
   唯一的不同,是她眼中的偶爾流過的不快樂,一年比一年更多。
  
   他知道,每次只要一提到“主人”二字時,不論之前的話題有多麼愉快,她眼中的神采會瞬間黯淡下去。
  
   她口中的“主人”,一直是個讓他又怕又恨的角色,一直是。
  
   怕他,因為他是冥界的王,天生的威勢無法抹煞;恨他,因為他的存在,對她是最大的傷害。
  
   那個時候,年輕的他還不太明白姐姐的感覺,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漸漸從談到那個人就興高采烈,落到一說他就神情沮喪,有時甚至掉下眼淚的地步。
  
   他非常想見見那個人,可是姐姐不允許。那個人不是北堂漉,她根本無法預料他會對一個潛入者做出怎樣的決定。
  
   於是,他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逗她開心,每一年的相見,他都把自己在人界遇到的看到的稀奇古怪的趣事,一股腦兒講給她聽。可是,她總是聽著聽著就走神,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冥河的北方。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人所住的冥王殿,在那個方向。
  
   那一年,姐姐終於答應,跟他一起溜到人界去散散心。那天是人間的鬼節,走在紙錢紛飛的街道上,初來人間的她,對一切都很新奇,之前的低落一掃而空。正在他暗喜這一趟來對了時,姐姐的腳步停在一個一身酒氣,醉倒在巷口的書生面前。
  
   書生手徫搧菑@截紅線束起的女人發絲,一張工筆劃成的女人肖像抱在他懷堙A從頭到尾,只聽這書生斷斷續續念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生不同衾死同穴之類的醉話,就在他身旁不遠處,一隻新死不久的女鬼,面容清麗,想靠近卻又近不得,只能絕望地看著書生,傷心抹淚。
  
   見了這一幕,她只說了莫名其妙的一句,人總是因為喜歡,才會留著對方的物事吧。
  
   他點點頭,他親眼見過,曾住他隔壁的開字畫店的老闆,將他早逝的夫人的一張手帕,留了二十年,只因這手帕上的並蒂蓮是她親手繡上的。
  
   如果在乎的人沒有了,留一件跟他們有關的物事,是另一種安慰。
  
   知道這些後,她沒有再說話,默默回到了冥河。
  
   站在淙淙流動的河水邊,她掏出一串亮閃閃的黑石手鏈,說,那他定是討厭我的。
  
   她是說那個人吧?
  
   姐姐,為什麼這麼說?他的確不解。那時的他,對於一切同感情有關的問題,都還是懵懂的。
  
   她把手鏈放到他面前,說,這是我花了許久的時間,從冥河堿D出最圓潤最有靈氣的河底石做成的,我真的非常喜歡這個東西。那一天,我把它送給了主人。
  
   聞言,他心頭一動,不知是擔心,還是妒忌。
  
   然後呢,他見她良久不說話,問道。
  
  他把它扔回了冥河,說,屬於哪里的東西,就應當永遠留在哪里。她笑著說道,眼堳o分明有淚水打轉。對他而言,我連這條冥河都不如,只是一陣空氣。我卻不知是哪里出了錯。
  
   末了,她憶起方才所見的書生與女鬼,幽幽低語,難道……只有徹底的死亡,才有真正的互相惦念……
  
   他怔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要怎樣安慰。
  
   很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只留笑容,一如從前一般頑皮,說,你看,我又把它找回來了,我很厲害吧。
  
   突然,他很想說她傻,但是,他只是點頭,笑著說,你很厲害。
  
   那一次的分別,她照例送他到捷徑的出口,笑著朝他揮手。
  
   他沒有馬上離開,心中總覺不安,他回過頭,認真對她說,照顧好自己。
  
   走吧。她的笑容,可以讓天下任何一種花朵失色。
  
   小德,她叫住即將離開的他,認識你真好。
  
   他一愣,回頭看她,冥河邊卻再無她的蹤跡。
  
   他沒有想到,那天,是他們最後一次的相見,與分別。
  
   三天之後的深夜,當他循著她獨有的氣息,來到那座叫柳溪的村落時,已成廢墟的房舍還冒著黑煙,地上的血彙成了散亂的溪流,從堆積成山的屍體下汩汩流出。
  
   他躲在暗處看她,看她一反往日的溫和面容,換了一個人似的,坐在屍山之上,與那個人冷冷交鋒,言辭間的殘忍冷酷,令人膽寒。
  
   他不相信眼前見到的人是她,他跟自己說,那只是個假像,一個有苦衷的玩笑。
  
   一直到那個人,手起劍落,斬下她的頭顱。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實而不是幻覺。
  
   為什麼她不反抗?她明明目露凶光,卻為何在那個人動手的時候,不僅不還手,還隱隱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仿若已經期待許久的事,終於來臨。
  
   他不敢出聲,那個人的氣勢,實在太可怕,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她的頭顱離開。
  
   她的屍身,靜靜躺在一堆雜草旁,因為染滿了鮮血的緣故,紅衣比往日更加奪目。
  
   抱著她,他從發愣變成發狂,從木然變成了傷心,從傷心擴散到狠狠的自責。
  
   他突然開始恨自己,恨自己不夠強大,恨自己的一時怯懦,在那個人對她動手時,竟連呵斥一聲住手的勇氣都沒有。
  
   她在自己眼前徹底“死”去了,他在世上最在意的那個人,沒有了。
  
   記得天快亮時,下雨了,地上的血變成了河,沉靜地流動,像那條冥河一樣。
  
   泥濘的地上,有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從那一年開始,冥河到忘川右岸,沿途開出了一種白色的花朵,模樣跟彼岸花一模一樣,也同彼岸花一般,指引著某個方向。新來的亡魂,若隨著這白花而進,便會去到無盡地獄,永世不得脫身。
  
   冥界堙A人人都為這種花的出現而好奇。那些被冥兵從通往無盡地獄的半途中拉回的亡魂,只說當時看這白花生得俊俏,看得久了,竟聽見媕Y有個動聽的女聲,在自己耳畔反復囈語:隨我前行,渡君之難。生無可戀,死方有歡。
  
   聽著聽著,他們便不由自主放棄了左岸的彼岸花,隨著這片白花朝前走,心中竟還充滿了希望與快活。
  
   於是,這白花有了個名字,渡難。
  
   可是,那個人是不允許渡難花的存在的,他知道,那個人派了許多手下,剷除此花,卻發現此花如浮萍,天生無根,除之不盡。無奈之下,只得派人長期看守,以防亡魂誤入。
  
   誰都不知這渡難花是如何生出,只有他,還有那個人,能夠猜到。
  
   她生於冥界,長於冥界,這個地方,是她的一切,更有她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的人。她的頭顱被封在九重炎獄,她的屍身,留在人界。她的心,卻無處可去,只能在這媊せ滿A化成綿綿渡難花,絕望地守望。
  
   每每想到這些,羅德的心,就陣陣抽痛,也更加確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值得的。為了讓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回到那段看著河水,開心談笑的美好時光。
  
   羅德看著已被自己化作影子的古靈夕,喃喃道:“對不起,我並不想這樣。”
  
   他話音剛落,一陣疾風從殿門外突然灌入,吹得他不得不別過臉去。這股怪風打了幾個旋兒,直撲到大殿一側,一塊繪著伏虎羅漢的壁畫之上,噗一聲沒了進去。
  
   只聽半空中突地響起嗷一聲吼,一隻金毛斑斕的大虎竟從那壁畫中一躍而出,虎口中噴射而出的熱氣,帶著腥膻之味,兩隻碩大的碧綠眼珠凶光四射,對準了羅德猛撲上來。
  
   這只從天而降的大老虎著實讓羅德防不勝防,他將屍女朝旁邊一推,自己卻來不及閃開,肩膀一下子被這凶物的前爪緊緊扣住,狠狠摁到了地上。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1-3 12:09 PM
   他躲在暗處看她,看她一反往日的溫和面容,換了一個人似的,坐在屍山之上,與那個人冷冷交鋒,言辭間的殘忍冷酷,令人膽寒。
  
   他不相信眼前見到的人是她,他跟自己說,那只是個假像,一個有苦衷的玩笑。
  
   一直到那個人,手起劍落,斬下她的頭顱。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實而不是幻覺。
  
   為什麼她不反抗?她明明目露凶光,卻為何在那個人動手的時候,不僅不還手,還隱隱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仿若已經期待許久的事,終於來臨。
  
   他不敢出聲,那個人的氣勢,實在太可怕,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她的頭顱離開。
  
   她的屍身,靜靜躺在一堆雜草旁,因為染滿了鮮血的緣故,紅衣比往日更加奪目。
  
   抱著她,他從發愣變成發狂,從木然變成了傷心,從傷心擴散到狠狠的自責。
  
   他突然開始恨自己,恨自己不夠強大,恨自己的一時怯懦,在那個人對她動手時,竟連呵斥一聲住手的勇氣都沒有。
  
   她在自己眼前徹底“死”去了,他在世上最在意的那個人,沒有了。
  
   記得天快亮時,下雨了,地上的血變成了河,沉靜地流動,像那條冥河一樣。
  
   泥濘的地上,有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從那一年開始,冥河到忘川右岸,沿途開出了一種白色的花朵,模樣跟彼岸花一模一樣,也同彼岸花一般,指引著某個方向。新來的亡魂,若隨著這白花而進,便會去到無盡地獄,永世不得脫身。
  
   冥界堙A人人都為這種花的出現而好奇。那些被冥兵從通往無盡地獄的半途中拉回的亡魂,只說當時看這白花生得俊俏,看得久了,竟聽見媕Y有個動聽的女聲,在自己耳畔反復囈語:隨我前行,渡君之難。生無可戀,死方有歡。
  
   聽著聽著,他們便不由自主放棄了左岸的彼岸花,隨著這片白花朝前走,心中竟還充滿了希望與快活。
  
   於是,這白花有了個名字,渡難。
  
   可是,那個人是不允許渡難花的存在的,他知道,那個人派了許多手下,剷除此花,卻發現此花如浮萍,天生無根,除之不盡。無奈之下,只得派人長期看守,以防亡魂誤入。
  
   誰都不知這渡難花是如何生出,只有他,還有那個人,能夠猜到。
  
   她生於冥界,長於冥界,這個地方,是她的一切,更有她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的人。她的頭顱被封在九重炎獄,她的屍身,留在人界。她的心,卻無處可去,只能在這媊せ滿A化成綿綿渡難花,絕望地守望。
  
   每每想到這些,羅德的心,就陣陣抽痛,也更加確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值得的。為了讓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回到那段看著河水,開心談笑的美好時光。
  
   羅德看著已被自己化作影子的古靈夕,喃喃道:“對不起,我並不想這樣。”
  
   他話音剛落,一陣疾風從殿門外突然灌入,吹得他不得不別過臉去。這股怪風打了幾個旋兒,直撲到大殿一側,一塊繪著伏虎羅漢的壁畫之上,噗一聲沒了進去。
  
   只聽半空中突地響起嗷一聲吼,一隻金毛斑斕的大虎竟從那壁畫中一躍而出,虎口中噴射而出的熱氣,帶著腥膻之味,兩隻碩大的碧綠眼珠凶光四射,對準了羅德猛撲上來。
  
  
   這只從天而降的大老虎著實讓羅德防不勝防,他將屍女朝旁邊一推,自己卻來不及閃開,肩膀一下子被這凶物的前爪緊緊扣住,狠狠摁到了地上。
  
   一股冷熱相交的衝力直入羅德的骨髓,這猛虎一撲的威力,竟讓他一時間動彈不得,連在腦中做個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待他回過神來想升起體內靈力將這猛獸從身上彈開去時,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居然像從內到外凝固了一般,莫說靈力,連動動手指頭都成了奢望。
  
   這只畫中老虎,不知是什麼來頭,通身散出一種詭異古怪的氣場,將羅德牢牢壓制在下,一低頭,張開血盆大口,照準他的咽喉咬了下去。

羅德心下大驚,大風大浪走過來,連冥王都收拾了,居然會輸給一隻莫名而現的畜生?疑心自己會命喪於此的他,眼見著虎口中白森森的利齒朝自己逼來,伴著裹著血腥味的疾風。
  
   在虎牙與咽喉皮膚接觸的刹那,羅德心下一沉,他沒有感到一絲疼痛,甚至,根本沒有感到有東西刺入皮肉,只覺一股涼風,從咽喉灌入全身,瞬間走完體內每條經絡,每過一處,便留下一陣被掏走某件東西的虛空感。如此一來,羅德只覺自己的魂魄正一寸寸被剝離出體外。
  
  
   這老虎究竟是什麼東西!羅德想掙扎,兩隻虎爪卻有千鈞神力,根本由不得他反抗。
  
   突地,老虎猛一抬頭,朝右邊一晃,一道五色靈光被它的唇齒一帶,竟從羅德的口中閃電般飛出,而羅德的全身亦在同一時間,如褪色了般只剩下黑白灰三色,一層朦朧的雪光閃爍而出,將他此刻的模樣映照得分外奇特。
  
   約莫數十秒後,那五色靈光終全部從他口中飛出,他身體的顏色也在靈光脫離之後,從腳尖開始,逐漸恢復了原有的顏色。唯有他的臉色,從最初的蒼白中,透出一股暗青的死氣。
  
   銜著那道如小龍般在空中迴旋而動的五色靈光,猛虎收了爪子,放開羅德,縱身躍到廟門前,將口一鬆。
  
   那靈光一落地,竟即刻變了形態,在地面上迅速形成一個人類的輪廓,手腳身體,逐一成型,光華褪去之後,躺在地上那雙目緊閉的人兒,竟是方才被羅德變作了影子的古靈夕!
  
   從麻痹中恢復過來的羅德迅速站起身,想也不想便揮拳朝對面的老虎擊去,犀利的拳風堨R斥著猛烈的靈力,朝老虎頭顱飛奔而去。
  
   噗!仿佛空氣中只是破了一個氣泡,羅德的重拳剛一碰到老虎的皮毛,所有的力量如同陷入一團柔軟的棉花,全部的銳不可擋在瞬間被融化成一個輕微的氣泡。
  
   羅德舉著拳頭,愣在老虎面前,但見那猛獸大口一張,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轟然而出,震得四壁都抖動起來,又如一只無形大掌,一把推在羅德身上,他頓時向後飛開了去,撞到一根殿柱上,砰一聲落地。
  
   老虎連眼都不眨一下,低頭銜住古靈夕的胳膊,輕巧地一甩,將她放到自己背上,一躍出了寺門,龐大的身軀轉眼隱沒在夜色之中。
  
   空曠的寺外,一輪血月,高掛蒼穹,地上萬物,都被鍍上一層妖異的暗紅。
  
   羅德趕到寺門前,借著月光追偱老虎的去處,卻連根虎毛都沒有看到,不知是那猛獸的速度太快,還是它根本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他疑惑地走回去,剛在屍女身邊站定,他的眼中驟然擦過一絲警覺。他陰暗犀利的目光,驀地投向正前方的佛像前。
  
“黯冥修影術豈是你可隨意使用的!”
  
   一個似遠似近,真實中又帶飄渺的聲音,自佛像後傳來,清脆悅耳,一時間卻辨不出是男是女。
  
   “誰?!”羅德大吼一聲,縱身躍起,落到佛像之後,卻只見一壁垂下的蓮花帳在一陣幽幽淡淡的香氣中緩緩搖動,空無一物。
  
   “擅用此術,是為對玄麒蛇母之大不敬,你這孽障,必遭懲戒!”
  
   聲音突然變了方位,竟又從大殿中央的空中傳來。
  
   “出來!”羅德從佛像後躍出,落到大殿中央,直視上空大喊。
  
   “好自為之!”
  
   聲音又轉移到寺門處,言畢之後,再無動靜,只留一陣暗香,撩動門前。
  
   “你到底是什麼人?出來!”
  
   羅德追到門口,夜風陣陣,紅月依舊,那聲音就跟那只畫中猛虎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從未出現過。
  
   一陣悶痛,從羅德心口竄出,他一把捏住胸口,掛著一頭冷汗回到屍女身邊,看著安然立在殿內的她,擠出個笑容:“只要你沒事就好。誰都不能阻止你醒來,誰都不能!”
  
   一直像個死人般躺在地上的鍾晨煊,突然動了動手指,繼而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一串紫黑的汙血從他嘴角流出,依然不曾醒來的他,仿若被鎖在最深的一場噩夢中,雙眉緊皺,口中模糊囈語著。
  
   羅德走到他身旁,俯身湊近,聽他在說什麼。
  
   原來,鍾晨煊一直在叫古靈夕的名字。
  
   一抹複雜的神色,從羅德面上掠過,他坐到身邊,第一次以一種打量老朋友的眼神看著面露痛苦的鍾晨煊。
  
   四周的空氣在寂靜中凝結,只有不時灌入的夜風吹動頂上的蓮花燈,鐵鏈搖動,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燭火就像心跳,閃爍跳動。
  
   羅德長長吐出一口氣,坐到鍾晨煊身邊,略一沉思,伸出手掌,閉目念了幾句咒語,一陣小旋風從他掌心升起,一粒半月狀的乳白色藥丸,透著月暈般的淡淡光華,在他掌心緩緩漂浮。
  
   捏住鍾晨煊的下巴,羅德把藥丸塞進他口中,再將手掌覆在他額頭上,略一用力,一道淺綠光線從鍾晨煊的印堂處直灌心口,閃爍一番後,消失不見。
  
   一絲明顯的生氣,漸漸爬上鍾晨煊色如死灰的臉龐,籠罩在他身體上那股陰翳暗沉的氣場,也在此時淡去不少,連一直在皮下游走的蟲形陰影也停止了動作。
  
   鍾晨煊的喉嚨動了動,發出含混的咕嚕聲,乾澀的雙唇也慢慢翕動起來,沉重的眼皮漸漸掀開來。
  
   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光影交替,身體埵釭悕_怪的力量在糾結翻滾,整個世界仿若顛倒過來,讓人無所適從。鍾晨煊的呼吸從微弱漸漸正常,視線塈嶆悸煽漯哄A也回歸于清晰,羅德的臉,一如第一次見到他時般,靜得像最深的一處海洋,一點淡淡的笑意,陽光般灑在海面,湛藍的眸子,看得人心都隨之沉進一個難以脫離的夢。

鍾晨煊的雙眼猛地睜開,挺身便站起來,看定羅德正要開口,卻突覺心口竄上一陣麻痛,雙腳不由一軟,又跌坐在地。
  
   “少花些力氣,安靜坐著就好。”羅德看著還想嘗試站起來的他,“半顆解藥,只會讓你恢復意識,暫時壓制住你體內的齧心蠱毒,其餘的,你不要奢望。”
  
   鍾晨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虛弱的聲音掩蓋不了發自內心的怒意:“你……你到底在想什麼?古靈夕呢?連胤呢?”
  
   羅德眉頭一皺,拉下他的雙手,說:“古靈夕被一隻老虎帶走了,連胤已經去九重炎獄取她的頭骨了。”
  
   “老虎?”鍾晨煊判斷著他回答的可信度,旋即移開目光,打量著四周,頓時一驚,道,“我們已經回到現實世界了?”
  
   “呵呵,我與冥王的交易,終究是成功了。”羅德一笑,如釋重負地靠在身側的柱子上。
  
   鍾晨煊心下一思量,總是覺得不對勁,警覺地問:“為什麼要給我解藥?難道你不怕失去一個最重要的籌碼麼?”
  
   “我只給了你半顆而已。”羅德笑笑,雙手交叉抱在腦後,竟是一派悠閒的模樣,“等待總是無趣的,我只想找個人陪我說說話而已。”
  
   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兇狠,曾是那麼顯而易見,可眼前的羅德,居然找不到半分當初的陰毒與犀利。
  
   鍾晨煊詫異的同時,忖度著他是否又在醞釀另一個不可告人的計畫。這個旁觀者,他的行為與念頭,是否永遠跟他的血液顏色一樣,脫離正常的軌道?
  
   “怎麼,是不是以為我又在打你歪主意?”羅德望著半空,輕易猜中了鍾晨煊的心思,呵呵一笑,看定他,從懷媞N出個一指見方的紙包,扔到鍾晨煊面前,“這個帶給你父親,服下便可清醒。不過,他體內的靈力,怕是難恢復到從前了。”
  
   “我爹?”鍾晨煊心下一緊,離開醫院多時,一直處於昏迷中的鍾嶽霆不知情況如何了,這傢伙,怎的無端端提到自己的父親?
  
   “那晚,被我以割命易運陣換了命的趙大嬸,在陣法的作用下,走到輔誠中學的開水房中。那是我在集齊使用這個陣法所必須的四大要素後,第一次正式使用。”羅德的眼堙A有別樣的東西閃過,“我選中了一個來教堂做禮拜的中年男子,他的命數,本應在當夜死于水中。於是,我挑中了跟他八字相同的趙大嬸,將他們作為割命易運陣的第一對實驗品,交換了他們兩人的命數。那晚,我看著中年男人安然無恙地酣睡家中,然後一路尾隨趙大嬸進了開水房,看著她走到鍋爐前,身體竟如空氣般融入了鍋爐之內。我聽到她的身體在開水中翻騰碰撞的聲音,雖然有些難過,卻還是掩不住竊喜,我的陣法,終於成功了。”說著,他雙目微微一眯,“可就在那時,我從開水房中積累了一池廢水的水槽中,察覺出一股異樣的氣場,有人利用水面的反射之力,在窺視我,不止如此,還有一個純精元的玩意兒,借這池水為媒介,跑進鍋爐中一看究竟。隱了身形的我,不動聲色,悄然以獨門攻擊咒術,打進那池廢水,躲在後頭的人防不勝防,混亂之中,那精元還隱隱現了原形,竟是個姿容威嚴不凡的中年男子,吃了我這一擊,他慌忙從池水中逃遁了去。為免多生枝節,我沒有追趕。”
  
鍾晨煊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他一把揪住羅德,咬牙道:“是你!居然是你!”
  
   羅德一笑,任由他無力地揪住自己,說:“後來我查過,方知道是你們鍾家家傳的潛鏡之術,我傷的,是你父親。可是,卻是你跟古靈夕,把霍青雲送到我身邊,讓我有機會完成割命易運陣。我更沒有想到這事發生後不久,你們幾個就來到了教堂。你們完全是我預計外的元素。但是,從你們一踏入教堂開始,便註定成為我計畫的一部分了。”
  
   “你……”鍾晨煊看著昏在一旁的霍青雲,回想當初,不由問道,“難道你教霍青雲學畫,根本是早有圖謀?”
  
   “呵呵,他第一次來教堂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身體有異常。當時我無法確定他是否半人半魔,以我的驗證方法,至少需要三個月,於是我以教他學畫為名,讓他甘心留在我身邊。”羅德全不否認,“可就在我快要得出結果的時候,霍青雲失蹤了,我找了許久都找不到他。本以為上天有意為難我,卻沒想到你們竟把他安然送回,還拜託我照顧他。呵呵,世事真是難以預料。”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如此煞費苦心使用割命易運陣?這對你拿回屍女的頭骨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鍾晨煊為他的冷血而震怒,揪住他的手開始劇烈抖動,“你就那麼中意把他人的性命當成實驗品來玩弄麼!!!”
  
   “我需要枉死城城主的協助,需要他冥界與枉死城的矛盾激化,需要他明白,他的對手,是與他旗鼓相當的,同樣有操縱世間生靈的能力!”羅德的臉上浮出勝利者的姿態,“事實是,冥王在我的一系列設計下,還是屈服了。”
  
   鍾晨煊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鬆開他,嗤然一笑:“你跟連胤永遠不可能旗鼓相當。他眼婺邞漪O天下,你眼堙A只有自己。”他頓了頓,靠到柱子的另一側,兩個男人竟像一對相鄰而談的朋友,繼續道,“以我的思維能力,著實無法理解你做的這一切。”
  
   “我只要她活過來。”羅德笑得很滿足,“我盜走她魂魄化成的渡難花,在人間悉心培育,花去數百年時間,將她逐漸複元的魂魄注入她的身體,並一直以冰舍子為餌,一路吸引孤魂野鬼供她的魂魄食用,這次回到中國,將是我計畫完成的最後一步。”
  
   說著,他眼中的光彩有了瞬間的黯淡,說:“我並不想傷害他人,可是,為了她,我別無選擇。”
  
   “你可知道,你要復活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鍾晨煊閉上眼,問道。
  
   “那不是她。”羅德轉頭看著鍾晨煊,無奈地笑笑,“你相信麼,她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引起那個人的注意罷了。就像一些孩子,會故意做出一些淘氣的事,希望能引起大人的關注。”
  
   “淘氣的事?”鍾晨煊睜開眼,看著躺在四周的無辜和尚,還有無辜的霍青雲,“這一切就是你所謂的淘氣的事導致的後果,她罪無可恕,你是幫兇。不要給自己的殘忍找藉口。她錯了一步,然後,你替她繼續。這就是我所看到的事實。”
  
   “你不理解無所謂。”羅德搖頭,“反正,我的目的會達到的。”
  
   他起身走到寺門口,手指天空,回頭道:“看到天空的血月了麼,連胤必須在天亮之前將頭骨交給我,否則,若沒有七寶舍利封住煞門,後果你是很清楚的。不但世間生靈塗炭,連連胤自己都會落個魂魄不齊的淒慘下場。”

“你根本是個瘋子。”鍾晨煊望著他孤獨又帶著莫名淒涼的背影,想站起來,全身卻依然綿軟,身體堨R斥著各種奇怪的力量,時而蟄伏,時而湧動。
  
   他話音剛落,地面上突然刮過一陣帶著熱氣的疾風,猛烈的震顫自地底最深處直竄上來,細細的灰土,從殿頂老舊的縫隙中落下。
  
   強光烈風在大殿中央集結成一團龍捲風般的氣流,強大得令鍾晨煊與羅德都不由自主伸出手擋住眼睛。須臾間,氣流消減而下,連胤手提一個朱紅色的木匣,安然而立。
  
   這木匣,看似普通,閉合處以一把獸頭狀的銅鎖鎖住,木匣四面,均刻著數條吐火戲珠的神龍,栩栩如生,龍爪下踏住的火焰,竟跟真的一般,騰騰而動,還隱隱發出紅色的光芒。連胤手中,如同掌握了一團有別于常的火焰。
  
   羅德的目光一接觸到木匣,即刻呆了,罕有的局促爬上眉梢,那神情,活脫脫一個餓極的人見到了美食,可又怕眼前見到的只是一場美夢,遲遲不敢上前。
  
   連胤的目光落在鍾晨煊身上,略是一驚,道:“你醒了?”
  
   “他給了我半顆解藥。”鍾晨煊自嘲地笑笑,“我陪他聊天許久,等你回來。”
  
   “有勞你了。”連胤搖頭一笑,當他看到羅德身後那條多出來的影子不見蹤跡時,頓時收斂起笑容,厲聲道,“古靈夕呢?”
  
   “她被一隻從壁畫娷咱X的猛虎救走了。”羅德朝連胤走來,“把東西交給我,你很快就能拿到七寶舍利。”
  
   “畫中猛虎救走了她?”連胤雙眼露疑,這般匪夷所思的話,他豈能輕易相信?
  
   “此時此刻,我騙你無益。她不再是我的人質,你該鬆口氣才是。”羅德伸出手,“給我!”
  
   “解藥!”連胤不為所動,“還有這寺中僧人,也是因你而成這番模樣吧。”
  
   羅德打了個響指,一粒跟方才喂鍾晨煊服下的藥丸一模一樣的玩意兒,出現在他手掌上的空氣中。他對準那藥丸吹了口氣,大方地將之送到連胤面前。
  
   “解藥在此,不過上頭有我的封印,只有我能解開。”羅德指著藥丸外頭包裹著的淡淡月暈,“你若強行解開,只會毀了它。而且齧心蠱毒的解藥,僅此一顆。寺中僧人天亮後自當醒轉,我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還有七寶舍利!”連胤舉起木匣,“交出來,這個就是你的。”
作者: jane9071     時間: 2008-11-13 11:24 PM
繼續期待後作!!!
真是好看
謝謝版大的分享~~~感恩捏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1-14 11:37 AM
   這木匣,看似普通,閉合處以一把獸頭狀的銅鎖鎖住,木匣四面,均刻著數條吐火戲珠的神龍,栩栩如生,龍爪下踏住的火焰,竟跟真的一般,騰騰而動,還隱隱發出紅色的光芒。連胤手中,如同掌握了一團有別於常的火焰。
  
   羅德的目光一接觸到木匣,即刻呆了,罕有的局促爬上眉梢,那神情,活脫脫一個餓極的人見到了美食,可又怕眼前見到的只是一場美夢,遲遲不敢上前。
  
   連胤的目光落在鍾晨煊身上,略是一驚,道:“你醒了?”
  
   “他給了我半顆解藥。”鍾晨煊自嘲地笑笑,“我陪他聊天許久,等你回來。”
  
   “有勞你了。”連胤搖頭一笑,當他看到羅德身後那條多出來的影子不見蹤跡時,頓時收斂起笑容,厲聲道,“古靈夕呢?”
  
   “她被一隻從壁畫娷咱X的猛虎救走了。”羅德朝連胤走來,“把東西交給我,你很快就能拿到七寶舍利。”
  
   “畫中猛虎救走了她?”連胤雙眼露疑,這般匪夷所思的話,他豈能輕易相信?
  
   “此時此刻,我騙你無益。她不再是我的人質,你該鬆口氣才是。”羅德伸出手,“給我!”
  
   “解藥!”連胤不為所動,“還有這寺中僧人,也是因你而成這番模樣吧。”
  
   羅德打了個響指,一粒跟方才喂鍾晨煊服下的藥丸一模一樣的玩意兒,出現在他手掌上的空氣中。他對準那藥丸吹了口氣,大方地將之送到連胤面前。
  
   “解藥在此,不過上頭有我的封印,只有我能解開。”羅德指著藥丸外頭包裹著的淡淡月暈,“你若強行解開,只會毀了它。而且齧心蠱毒的解藥,僅此一顆。”
  
   “還有七寶舍利!”連胤舉起木匣,“交出來,這個就是你的。”
  
   “我總是做公平的交易。先將木匣給我,我自然解開封印。”羅德眼中的沉冷,暗藏著焦灼的火焰,幾乎要將那木匣燒成灰燼,
  
   鍾晨煊站在他兩人中間,費力地抬頭望著連胤,只說了一句:“解藥不重要。”
  
   是的,在這般千鈞一髮的境地,他的靈力乃至生命,根本無足輕重,如果因為一顆解藥給連胤增加哪怕一點點障礙,也是他本能抗拒的。
  
   連胤托起木匣,輕輕一掌推去,木匣又快又穩地飄到羅德等待已久的雙手上。
  
   難耐眼中升騰起的狂喜,羅德在打開匣子之前,屈起手指,口媕q念幾句,一道綠光自他指尖彈出,擊在連胤面前的解藥上,月暈褪去,完好的藥丸落到連胤手中,只見他雙目半閉,將藥丸撚在指間,對鍾晨煊說了聲:“張嘴。”
  
   “什麼?”鍾晨煊下意識地一說,微開的口中頓覺一陣冰涼,芳香透腦,那藥丸在不知不覺間被連胤送進嘴堙A即刻化成了一汪清水,三兩下便落進肚中。
  
那藥丸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消失無蹤的力量,在一直麻痹無力的身體的最深處漸漸蘇醒,被抽離出肉身的魂魄,也被一團凝聚在胸間的火一般的熾熱感,從莫名的虛空中逐一拉了回來。吞進口中的“清水”,其陣勢在每滴血液和每寸經絡堙A被放大到數百倍,虛弱到停止運作的五臟六腑,如同沉浸在洶湧而來的江海大潮之中,被強大的衝擊力猛地一激,所有侵蝕它們的穢物都在一瞬間被沖刷乾淨,新生的力量,從每個細胞堻債D而生。
  
   鍾晨煊深吸一口氣,輕巧地站起身,臉孔的顏色與正常時再無差別。他卷起衣袖一看,那些停滯在他皮下的蟲形陰影,竟逐一收縮成一個黑點,最後化成一道奇特的黑煙,從他的皮膚奡一下鑽出,很快便消散於空氣中。再看,皮肉下再無異常,只有隱約可見的經脈,在鮮活地跳動。
  
   “你真的把頭骨給他了?”他走到連胤身邊,眼神堨R滿懷疑。
  
   事實上,他並非懷疑連胤會把頭骨給他,只是會懷疑,他是否會如此“順利”地將木匣交給他。以他的本事,要在一個木匣上動動手腳,並非難事。
  
   “一個剛剛撿回性命的人,不思感激,反來質問。”連胤一笑,從懷中摸出鍾家那塊護身符,扔給鍾晨煊,“收好吧。你家老祖宗這次雖沒真正搭救到你們,也算一段奇遇了。你的性格,跟鍾老鬼果然異曲同工。”
  
   鍾晨煊捏住護身符,皺眉道:“我跟老祖宗的親緣關係,容後再議。”他扭頭看著托著木匣,神經質地小心撫摸著它邊緣的羅德,低聲問:“難道你要眼看著屍女重生?”
  
   “其實,我從不想要羅德的命。”連胤似乎一直在答非所問,他凝視著對面那個在狂喜中不知所措的男人,“如果,他與我是友非敵,人界又會多些福氣了。可惜……”連胤晶石般透澈,又有幽潭般深邃的眸子堙A浮出一縷少見的悲哀,“有些道理,到了最後,需要用性命方能瞭解。”
  
   鍾晨煊驀地沈默了,連胤的話,他隱隱聽出了些別的意思。
  
   “姐姐……多少年了?”羅德緩緩打開了木匣,一層血般顏色的霧氣,從木匣中氤氳而出,濃濃的血腥氣味,混合著被壓抑數百年的腐爛味道,瞬間佈滿整個大殿,熏得鍾晨煊差些嘔出來。
  
   他捂住口鼻,甩了一個“你竟然把真正的頭骨給了他?”的憤怒眼神給連胤,此時的他,靈力與體力均已恢復,要從一種“氣”中分辨出其源頭,實在太簡單。這種罕見的一轟而出的血腐之味,只有那些死去數百甚至上千年的靈體才會有。最可怕的是,暗藏在血味中的暴戾,以及再清晰不過的怨氣與不甘,糾結在一起,形成一股直把人心往最底層摁下去的強勢壓迫感,嗅得久了,竟覺得身體如灌進了鉛,連視線都有些搖擺不定了。
  
   這就是一個被冥王封在九重炎獄堙A生來便是個怪胎,不人不鬼,不妖不屍,在一念之仁下誕生,又在一念之差下毀滅的……生命?
  
鍾晨煊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這就是那被壓抑了數百年的屍女,在重見天日後所發出的力量?甚至,這力量可能僅僅只是開始的一小部分。
  
   可是,連胤竟連一絲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鍾晨煊看著神情安然的連胤,猜不透他心堥s竟在想什麼。
  
   連胤只是安靜地看著羅德,眼中既沒有謀定而後動的殺意,也沒有成竹在胸的高深,他更像是在等待,等待一場也許他早就料到,也可能沒有料到的變故。
  
   羅德純藍的眼眸,在血的顏色堸{爍著從未有過的光彩,捧住已完全打開的匣子的雙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滿室的血腐之氣中,鍾晨煊不知是否自己錯覺,他竟從這股讓人厭棄的氣味中,嗅到了一丁點別的味道。
  
   待他的視線凝聚在羅德臉上時,他怔住了。
  
   一行眼淚,閃爍著粼粼光彩,似盛夏的陽光灑在蔚藍海面,從羅德眼眶中,緩緩溢出。
  
   自己,竟嗅到了眼淚的味道?
  
   鍾晨煊的心堙A像被什麼敲了一下,有些意外,更有不解的猜疑。
  
   “姐姐……好久……沒有見到你了。”羅德的笑容,讓垂直而下的淚痕略略改變了方向,彎成了一道溫柔的曲線。
  
   他鬆開手,木匣浮在面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往木匣埵茈h。
  
   “你現在收手,依然還來得及。”連胤突然開口道,沈默中有些怪異的氣氛,被他一語撕裂開來。
  
   他的口吻堙A並無威脅,只有勸解。
  
   羅德抬眼,比獸類還兇悍的目光穿過了眼淚,咬牙道:“這是我的心願,你永遠無法瞭解的心願!”
  
   “東西你已經拿到了,七寶舍利呢!!”此刻,鍾晨煊已無暇去猜測連胤的心意,他只關心這個東西身在何方,離天明已經沒有多少時間。
  
   “我說過,我只做公平交易。”羅德冷冷看著鍾晨煊,“很快,你們就會知道七寶舍利的下落。呵呵。”
  
   連胤微一皺眉,只說:“好,我信你。請記住你的承諾,不論何種狀況下。”
  
   “我,從不食言。”羅德一笑,垂下眼去,雙手小心探入木匣中,匣中發出的紅霧因為他的動作,彌漫得更迅速,更濃重。
  
   一顆白森森的頭骨,被他奉若珍寶地捧在手心,從木匣中緩緩升出,骨頭的表面,密佈著一條條經脈般的紋路,粗看以為是浮在表面,細看才發現,每一條紅紋,竟是深深嵌在頭骨之中,還在緩緩跳動的真正脈絡。整個大殿中的紅霧,均是從這些“血脈”中滲透而出。
  
   一層淡而明亮的淺綠螢光,包裹著這顆與眾不同的頭骨,紅霧之下,越發襯托得它陰森詭異,見者無不心中發寒。
  
   可是,羅德卻像捧著世間最亮最溫暖的太陽,眼堸{爍著只有他自己才能瞭解的感動,以及釋然,以及無比的期盼。
  
   他的視線,與頭骨上,那兩個空如黑洞的眼框彙聚於一線,仿佛那不是兩個空無一物的窟窿,而是一雙他等待了幾個世紀的美麗眼睛。
  
“姐姐,我做到了!”羅德笑得像個孩子,像他第一次對她笑時一樣。那個時候,他是個懵懂天真的孤獨孩子,她,是個終日坐在冥河之畔,遙望著北方的單純女子。或許,說他們都是孩子,也不為過,都那麼孤獨,都在心媕q默揣著一個不被外界知曉的盼望。
  
   他,盼望能留在她身邊,哪怕只是互相依靠著,看冥河水單調重複的流動。
  
   她,只盼望有一天,有個人能認真看她一眼,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心堛瘧@望越簡單,就越像個孩子。像孩子一樣善良,又像孩子一樣固執。
  
   他們兩個,從來就是這麼相似。
  
   捧著頭骨,紅霧從羅德身上緩緩擦過,他一步步走向立在一旁的屍女身體,虔誠地像個朝聖者。
  
   他背後的佛像,在搖曳的燈光下閃著淡淡的金光,普渡眾生的慈悲目光,籠罩著他走出的每一步。
  
   “還不出手?”
  
   鍾晨煊至今也忘不了幻憶空間中,被屍女血洗的柳溪村,那個坐在屍山上,吸食人腦髓的美麗女子,一旦重現人間……他著實不願再想下去。
  
   “我既答應了相信他,自然要等到他兌現承諾的那刻。”連胤面不改色地看著羅德,由得他走到屍女身邊,“你現在能做什麼?殺了他,你更不可能在天亮前尋回七寶舍利。”
  
   鍾晨煊攥了攥拳頭,生平難有的憋悶感油然而生。這個羅德,不僅僅是讓冥王都頭痛的敵人,也是他鍾晨煊迄今為止,遇到過的最特殊,也最強大的對手。
  
   然,為何終究覺得如此好笑?
  
   造就以及支撐這個對手的唯一力量,居然只是兒時一個最單純,最乾淨的願望。
  
   笑羅德,也笑自己,笑連胤,笑這段毫無徵兆的奇特宿命。
  
   “等吧。”
  
   當羅德站定在屍女身體前時,連胤說出這兩個字,沒有絲毫無奈,卻有不可逆轉的惋惜。
  
   等?!
  
   如果換作別人,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讓自己等,鍾晨煊絕對會無視對方的要求。
  
   可是,連胤似乎從不說無用的廢話。
  
   心頭雖急,鍾晨煊也只得暫時壓下一舉擊潰羅德的念頭,跟連胤一起,在這個怪異的時刻,充當一對不合時宜的觀眾。
  
   羅德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血般顏色的霧氣,迷夢般包裹住他與屍女,緩緩流動的痕跡跟隨著他每個小心翼翼的行動。
  
   他捧起頭骨,像捧起世上獨一無二,失之不在的寶物,摒住呼吸,緩緩往那截已斷裂了數百年的脖頸上靠近,斷層處,那早無血色,已凝結成樹脂般模樣的腐肉,在頭骨一點點的接近時,忽然有了些微的動靜,嗶嗶啵啵的裂響聲下,一團又一團交織成網的血脈狀光紋,從裂開的腐肉中慢慢鑽出,在屍女的斷頸上旋轉,變亮,放大。
  
羅德雙手一鬆,那頭骨竟自行飛離出去,像是被某種吸力影響,在血脈光紋上方停滯片刻後,勻速落下,準確接在了斷頸之上。
  
   頓時,那血脈光紋嗖一下收進頭顱與脖頸間的結合線,又在乍眼之間迸發出一圈堪比烈焰的赤紅光圈,將屍女脖子周圍的空氣激成了扭曲的波浪狀,一波波震盪開去,好一陣子,那光圈方才消失,波動的空氣才漸漸停歇下來。
  
   一層白嫩細緻的肌膚,如流沙般從脖頸與頭顱的結合處漫出,又像流往不同方向的水流,在極短的時間內,歡快地“流”向屍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那只剩枯骨的手,轉眼玉指纖纖,嫩若春蔥,連指甲蓋都泛著粉嫩的光澤。
  
   之前沒有半寸皮肉的頭顱上,生出了一張吹彈得破的美麗面孔,唇如點朱,眉染青黛,連那排覆蓋在尚未睜開的雙眼上的睫毛,都生動地翹出個漂亮的弧度。
  
   嶄新的肌膚還在繼續行走,在完全包裹住只剩一片硬骨的頭頂時,絲絲黝黑的頭髮,雨後春筍般從皮下鑽出,瞬間便垂過了她線條絕美的腰際。
  
   夜風拂過,髮梢在她的身後頑皮跳動,每一根頭髮,都在彰顯兩個字——復活。
  
   羅德的眼淚,此刻再不是淺淺一行,他緊緊握住屍女恢復原狀的雙手,帶著熱度的淚水,一滴滴落到他和她的手上,羅德的喉頭,在明顯哽咽,身體也因為巨大的激動,抖動不止。
  
   鍾晨煊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眼見著那一具無用的屍體,和一塊白骨結合,彼此激發出的不可思議力量,竟一筆一筆將那個只在幻境中見過的女魔頭,真實而完整地勾勒在自己面前。
  
   作為鍾家的成員,自己竟無動於衷地看著一隻千年都難得一見的怪物,從死到生,從地獄返回人間。人生怎的如此神奇?!
  
   黑髮搖曳,紅裙輕飛,在現實世界中,一直以一個無用死物之態出現的屍女,嘴唇微微翕動著,長長的睫毛也因為眼睛的想張開,小小顫動起來。
  
   所有人,都聽到一聲長長的,微弱的,略帶著哀婉的歎息。像迷失在一場深夢中的人,在半夢半醒間發出的囈語,一半真實,一半虛無。
  
   連胤的眼中,有刹那的失神。
  
   鍾晨煊背在身後的雙手,本能地捏起訣來。誰會知道,下一秒將發生什麼。
  
   任何人,窮盡世間任何一個辭彙,都無法表述在屍女張開雙眼那一刹那,那雙眸子媬W一無二的風情。
  
   若被那樣一雙眼睛看一眼,枯草也會開出花朵吧。
  
   此時此刻,在現實世界中,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屍女,鍾晨煊望著那雙美絕人寰的眼睛,恍惚間只覺一個漩渦,散發著甜蜜的味道,將自己的意識牢牢往媕Y拖。
  
   那般感覺,並非掙脫不了,而是甘願沉溺。
  
鍾晨煊心知不妥,趕緊用力眨眨眼,將視線專向別處。
  
   “她,還是那個樣子。”連胤的神態,沒有太大的變化,看著似乎尚未完全清醒的屍女,看她偶爾眨眨眼睛,像個初生嬰兒般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世界。
  
   他突然憶起,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她第一次張開眼的模樣。
  
   連胤的呼吸,似比之前重了些。
  
   唯有羅德,高興得不成樣子,抓住屍女的手再不肯鬆開,一邊流淚一邊笑:“姐姐,是我!小德終於把你找回來了!姐姐,你活了。你回來了。”
  
   屍女略為呆滯的目光,落到羅德臉上,潤得像浸泡在清水中的櫻桃般的雙唇,笨拙到可愛地張開,含混地重複:“小德……你回來了……我回來了……回來了……”
  
   “嗯!我們都回來了!姐姐,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又能看到彼此了!”羅德快樂地要跳起來,平常的沉穩乃至陰冷,如照到暖陽的冰,融化成溫柔的水。
  
   “姐姐……”屍女怔怔地看著羅德,許久許久,美眸堸{爍著熟悉又陌生的光彩,羅德的身影,印在她的眼底,越發清晰起來。
  
   “是。”羅德點頭,“你是我的姐姐,我們是生生世世的親人。”
  
   “親人……”屍女仿佛只會重複他的話,“生生世世……”
  
   “嗯,生生世世。”羅德鬆開一隻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屍女緩緩抬起手,手指小心地觸到他的臉上,然後再試著將整只手掌都覆上去,輕輕撫摸,口堥拑M機械重複著:“小德……親人……生生世世……”
  
   羅德微微側過臉,滿眼幸福地任那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掌,在自己臉上一寸一寸地撫摸。
  
   如果,他們只是一對尋常人,久別重逢,熱淚盈眶,也許很多人都會被這平凡又溫暖的一幕感動。
  
   可是,他們不是尋常人。
  
   一個是非人非鬼的旁觀者,一個是逆天而生的怪胎。
  
   鍾晨煊心堙A莫名的不安越來越重。
  
   連胤看著屍女在羅德臉上遊移的手,突然半閉上眼睛,將臉轉向別處,只低低說了一句:“冤孽。”
  
   話音剛落,屍女移到羅德脖子上的手,突然失去了之前所有的溫柔,換上堅硬到刺穿人心的暴戾,尖尖的指甲,沒有任何徵兆地刺入了羅德的咽喉。
  
   此時的她,眼神依然像春天堙A最安靜,最動人的一汪湖水。
作者: jane9071     時間: 2008-11-20 04:43 PM
越來越刺激了~~~
真好看!!!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1-27 01:10 PM
   連胤的呼吸,似比之前重了些。
  
   唯有羅德,高興得不成樣子,抓住屍女的手再不肯鬆開,一邊流淚一邊笑:“姐姐,是我!小德終於把你找回來了!姐姐,你活了。你回來了。”
  
   屍女略為呆滯的目光,落到羅德臉上,潤得像浸泡在清水中的櫻桃般的雙唇,笨拙到可愛地張開,含混地重複:“小德……你回來了……我回來了……回來了……”
  
   “嗯!我們都回來了!姐姐,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又能看到彼此了!”羅德快樂地要跳起來,平常的沉穩乃至陰冷,如照到暖陽的冰,融化成溫柔的水。
  
   “姐姐……”屍女怔怔地看著羅德,許久許久,美眸堸{爍著熟悉又陌生的光彩,羅德的身影,印在她的眼底,越發清晰起來。
  
   “是。”羅德點頭,“你是我的姐姐,我們是生生世世的親人。”
  
   “親人……”屍女仿佛只會重複他的話,“生生世世……”
  
   “嗯,生生世世。”羅德鬆開一隻手,揩去臉上的淚水。
  
   屍女緩緩抬起手,手指小心地觸到他的臉上,然後再試著將整只手掌都覆上去,輕輕撫摸,口堥拑M機械重複著:“小德……親人……生生世世……”
  
   羅德微微側過臉,滿眼幸福地任那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掌,在自己臉上一寸一寸地撫摸。
  
   如果,他們只是一對尋常人,久別重逢,熱淚盈眶,也許很多人都會被這平凡又溫暖的一幕感動。
  
   可是,他們不是尋常人。
  
   一個是非人非鬼的旁觀者,一個是逆天而生的怪胎。
  
   鍾晨煊心堙A莫名的不安越來越重。
  
   連胤看著屍女在羅德臉上遊移的手,突然半閉上眼睛,將臉轉向別處,只低低說了一句:“冤孽。”
  
   話音剛落,屍女移到羅德脖子上的手,突然失去了之前所有的溫柔,換上堅硬到刺穿人心的暴戾,尖尖的指甲,沒有任何徵兆地刺入了羅德的咽喉。
  
   此時的她,眼神依然像春天堙A最安靜,最動人的一汪湖水。
  
   羅德的眉頭微微一皺,雙手驟然緊握成拳,但是,他的身體也僅僅只有這兩個反應而已。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幽藍的眼眸,沉進最深的一片海,微微蕩漾著一抹奇異的光彩。
  
   羅德的笑容,在眼中盛放。
  
   那樣濃郁而深刻的笑意,需要醞釀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你回來……就好……”
  
   他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每個字,都充滿從壓抑多年的牽念中破繭而出的喜悅。
  
   綠瑩瑩的血液從他的嘴角緩緩溢出,先是一絲,繼而一縷,由緩到急,淌過他的下頜,滴到屍女手上,蔓延成迷亂的圖案。

從震驚中回過神的鍾晨煊,正要上前,卻被連胤攔下。
  
   他什麼都沒說,只沖鍾晨煊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凝固成石像般的冷硬。
  
   滴在屍女手上的血,忽然停止了遊走,在瞬間結成了一塊碧玉般的通透表面,如一層嶄新的皮膚,覆在她的身體上。無數道細若髮絲的翠綠光線,從這塊“皮膚”堻z射而出,足足飛躍到半人之高,再以一種煙火綻開之姿,從容而優美的降落,將屍女與羅德籠罩在一片流光閃爍的綠色下。
  
   兩人的臉龐,一張冷若霜刀,一張笑如春風,兩人的衣衫,一件紅過鮮血,一件沉似黑夜,兩種極端的對比紛紛在這片奇異的綠色中明明滅滅。可是,看過去卻沒有任何妖異鬼祟之態,有的,只是一層鮮活的生命力量,它在碧綠的顏色婺嚽D蔓延,小心翼翼地將範圍內的人保護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撫摸,灌注。
  
   沒有撼動心間的聲響,沒有震懾人心的爆發,只是一層看似薄而無力的綠光,卻清楚生出無形的阻隔力,密實而沉靜地包圍於他兩人的四周,只要遠遠一眼,心下便有個感覺——不可近,不可近。
  
   鍾晨煊的眼眸堙A染上淡淡一層綠,他看著前方那對男女,刹那間竟分不清是自己受了連胤的牽制不得上前,還是根本就不想去打擾他們。
  
   對,打擾,就是這個感覺。
  
   可是,為什麼會把“打擾”這個充滿憐惜與尊重的詞,用在這麼一對錯犯千年的罪人身上呢?
  
   鍾晨煊為自己的念頭迷惑。
  
   羅德的身體漸漸起了新的變化,濃郁的深綠,像他畫筆下最深最重的顏色,從他的身體中慢慢浮現而出,如同他最熟悉的那支畫筆,沿著他的身體勾勒出一道完整的線條。
  
   見此情景,連胤的嘴唇略略動了動,當然,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唇間的線條,更往下沉。
  
   那道輪廓,離羅德身體的距離越來越大,像一個拓印自他的影子,正漸漸脫離他的身體,並從中抽離出一層生著汩汩而動的血脈狀紋路的綠氣,慢慢擴大,完整,最後完全脫離他的身體,徹底形成一個與他本人一模一樣,只是沒有臉孔沒有細節,只有一片光影的人形,然後行動遲緩但目標明確地,行走到屍女背後。
  
   當滴在她手上的血液變成“皮膚”的那一刻,屍女便不再動彈了,美得心顫的眼眸,像兩塊冰涼靜止的寶石,視線停駐在羅德的臉上,有瞬間的遲疑。
  
   她背後的人形,溫柔地伸出手,環抱住她的腰肢,沒有五官的臉龐,卻透出明顯的依戀與安心,靠向她的脖頸。

這是一個標準又溫暖的擁抱。
  
   鍾晨煊不期然想起,許多許多年前,也曾有人從背後這般環抱住自己。貼心的暖意,從對方的胸膛,點染他冰涼的全身。
  
   屍女背後的人形,將她越抱越緊,似乎要將自己完全融入她的身體。
  
   事實是,它竟真的一點點融進了她身體,那具驚世美麗,卻毫無生命跡象的軀體,似乎是它盼望了多年的歸宿。
  
   一道如劍峰般犀利的翠綠光線,綠得幾乎快滴出血來,從屍女的眉心激射而出,狠狠地穿過她對面羅德的頭顱,強大的氣流在他們兩人之間爆發開來,將本來緊緊相連的兩人朝相反的方向猛彈開去。
  
   屍女的身體,似有一層力量保護,在彈開一段距離後,被這無形的力量托舉著,緩緩落到地上,仰躺的她,雙目微張,神色安詳,如同世間一具最絕美的人偶,可通身又洋溢著本不該存在的神彩,生命的光彩。
  
   羅德的情形就遠不及她樂觀了,飛離出去的他,撞在殿中的立柱上,重重跌落在地後,發出一聲微弱卻痛苦的呻吟。
  
   連胤輕輕呼出一口氣,舉步走到羅德面前,看著面色蒼白如紙的他,一言不發。
  
   鍾晨煊顧不得羅德,快步朝屍女那邊走去,論危險性,這個蛇蠍美人遠比羅德更讓人擔心。
  
   可是,在他離屍女不到三步之遙時,一層堅固的結界阻止了他的前進。
  
   “在她醒來前,你們誰都碰不了她。”羅德費力地抬起頭,滿足地笑了,“她回來了,完整地回來了。”
  
   “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連胤開了口,斜望著不遠處那個赤紅的身影,“一早就知道,她回來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聞言,鍾晨煊一愣,回看著那兩個曾是死敵的男人。
  
   “噬生魋眼,一開為主,再開為食。噬生魋的本性,你早就知道。”連胤像打量一件世間難得一見的奇珍古董,沉沉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羅德,你付出的一切,跟拿到的一切,不覺得比例完全失衡麼?”
  
   “無她……何有我。”羅德的語氣,難掩大功告成的喜悅與釋然,然,片刻後又黯淡了下去,“如果,她第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我……多好。”
  
   鍾晨煊走到連胤身邊,皺眉問道:“一開為主,再開為食。難道這就是屍女的特質?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所以一生對你死心塌地,視你為主人。你割下了她的頭顱,讓她再次‘死去’,羅德用盡方法,讓她復活過來,當她第二次張開雙眼時,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會成為她的食物?”
  
   “她若不吃掉這個食物的精元,就無法完全蘇醒。這是她重回世間的第一餐,何其重要。”連胤嘴角一動,似笑非笑,“她吃下的食物有多強大,她蘇醒之後的力量就有多強大。而她的身體,常年以魂靈為食,力量本已充沛,如今又在煞門處吸取了足夠的至陰之氣。待她醒來,旁觀者的精元必然發揮雙倍甚至更多的作用。這,大概就是羅德想看到的吧。一個,完整又健康的她。”
  
   羅德似乎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了,吃力地挪動著身體,朝屍女爬去。

“她幾時醒來?”鍾晨煊如今只關心這個。
  
   “一個時辰。”連胤如是道。
  
   鍾晨煊心下一驚,卻旋即又浮出另一個疑問。
  
   連胤似乎並不緊張屍女,他站到羅德面前,伸出手去:“七寶舍利!”
  
   羅德笑笑,斷斷續續道:“很快……很快你就能拿到……”他頓了頓,忽然出手抓住了連胤的腳,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有這個機會……你陪她看一次風景吧……什麼都好,看河,看山,哪怕看一塊平淡無奇的田地……”
  
   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一個不著邊際的要求,無疑是突兀又荒唐的。
  
   鍾晨煊愣了愣,心中的疑惑霎時擴大。
  
   連胤靜靜地看著在腳下祈求的他,重複:“七寶舍利!”
  
   羅德的手,頹然落下,自嘲地笑道:“很好笑吧……我居然這樣求你……”
  
   說著,他翻過身,仰躺在地上,緩緩解開外衣,一層透明的,散著淡淡綠光的皮膚,包裹著媕Y空無一物的“身體”,呈現在他們眼前。
  
   這就是旁觀者真正的樣子?還是因為失去了精元,變成了一副空空的皮囊?
  
   鍾晨煊壓下心堛瘍撗均A目光順著羅德抬起的手,落到他的心臟處。
  
   那堙A本該有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吧,哪怕它是屬於非人非鬼的旁觀者。可是,如今佔據這個位置的,是一顆拇指頭大小的球狀物體,潔白如玉的表面上,浮動著一層明透的七彩祥光。
  
   羅德的手指,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將這個小小的東西取了出來,放到連胤手堙C
  
   “你竟把七寶舍利封在自己的身體堙K…”連胤看著手掌中的七寶舍利,苦笑,“難怪我連它的氣都尋不到。”
  
   “呵呵。”羅德像個得意洋洋的孩子,“我的身體,陰陽無界,兩邊討好……別人若將這舍利封進體內,它的至陽之力必將其燒成灰燼……而我,可以安然無恙地保存它……也許這就是身為一個旁觀者,帶給我的最大好處……”
  
   連胤搖搖頭,將七寶舍利交給鍾晨煊,道:“去地宮封住煞門!”
  
   鍾晨煊握著這寶物,只覺一股舒適的溫潤之中,卻有一股細若牛毛的寒意,直滲掌心,莫非,這就是天生聖物的獨有氣場?可是,他忽覺得總有哪里不妥當,看著地上那一對男女,問連胤:“你要怎麼處置他們?”
  
   話音剛落,從羅德的口堜艙M傳出了斷斷續續的小曲兒,他面容平靜地躺在那堙A胸口卻開始猛烈的大起大落,透明的身體堙A不知何時湧出了一陣混濁的灰氣,漸漸充斥了他身體堛漕C一個位置,直到咽喉。
  
   這小曲兒,鍾晨煊聽過,那晚在教堂堙A屍女哼的,便是這首。
  
   “姐姐……冥河堛漱纀u涼呀……你笑得真好看……”
  
   小曲漸漸隱去,換成了羅德夢囈般的呢喃。
  
   “唯一的溫暖……是你給的……我捨不得你……就那樣消失……你的願望,我已經幫你完成了一半……一半……我盡力了……真的……”
  
他的視線,專注地投向空中,藍色的眸子再次浮出海洋的影子,深深的眷戀,埋在海水的最底層,在蕩漾的波光中,漸漸遠去……
  
   羅德的眼睛,失去了光華,卻始終沒有閉上,垂下的手,保持著伸向屍女的姿態。
  
   旁觀者,就這樣死在了連胤與鍾晨煊的面前,以一種毫無光彩的平淡,走完生命最後一步。
  
   鍾晨煊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他曾設想過無數種羅德的死因,但沒有一種是正確答案。他以為,他應該是死在自己或者連胤手堛滿A不會死得光彩,起碼也是轟轟烈烈。可現在,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性命。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做的一切,他布的局,不論多麼龐大,多麼不可思議,其最終的意義,不過是為自己一點一點挖好墓穴。
  
   屍女復活之時,便是他躺進墓穴之時。
  
   他明明知道,卻還是那麼拼命去做。
  
   鍾晨煊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旁觀者。
  
   “去地宮吧。”連胤的目光從羅德的屍體上移開,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自若,“屍女我會處理。”
  
   鍾晨煊回過神來,握著七寶舍利正要邁步,卻又停下,回頭對連胤道:“似乎有點不對頭……”
  
   話音剛落,二人同時感覺四周的溫度在瞬間低至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不止身體的每寸骨骼,連魂魄都被凍結成冰了一般。
  
   透明的空氣,突然有了清晰的流動,似一片被外力攪亂的平靜湖泊,震盪出一圈圈碩大的漣漪。
  
   “凍心咒……”連胤微一皺眉。
  
   正當二人困於不可動彈中時,漣漪的中心,咻一下飛出個高大的黑影,以敏捷得不似人類的速度,輕易穿過保護屍女的結界,抱起她,快速返回至來路。
  
   在黑影即將鑽入那圈空氣漣漪的中心時,它略略回過頭,寬大的黑色斗篷下,露出半截面孔,一張薄唇揚起優美的弧線——
  
   “舊的結束,新的開始。”
  
   這個聽不出喜怒抑揚的男聲,其實是極好聽的,可是,每個字卻都伴隨著若有若無的詭魅回聲,聽起來,說話人似不在這個空間一般。
  
   留下這句話,黑影鑽入了身前那個不知通往哪里的神秘通道,同屍女一道,乾乾淨淨地消失在鍾晨煊和連胤眼前。
  
   空氣中的異常流動,頃刻間停滯,異常低的溫度也在這一刻,驟然恢復正常。
  
   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場短暫的夢魘。
  
   鍾晨煊從“凝固”狀態釋放出來,醒醒神,扭頭朝屍女所在的地方一看,方才確定那不是夢魘,的的確確有人從他跟連胤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了即將完全復活的屍女。
  
   那個裹著黑色斗篷的男人……為什麼既陌生,又熟悉?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連胤看著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冷笑,“有趣得很。”

鍾晨煊收回疑惑的視線,對連胤道:“羅德早就該知道,就算他能成功復活屍女,你這個冥王也有一百種方法重新毀掉她。所以,他不可能只滿足於用那麼大的代價,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一個不完整的屍女,讓她剛剛睜開眼不到一個鐘頭,就再次毀在你手堙C而到了這個時候,瀕臨死亡的他,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再保護屍女,更矛盾的是,他還將他唯一可以威脅你的工具——七寶舍利那麼容易地交給你,他難道不怕你拿到舍利之後,即刻就毀了他費盡心思才‘救回來’的人麼?”
  
   這個,便是鍾晨煊心堙A突現的疑惑。如此周道聰明的旁觀者,焉能在事情已經進展到如此地步的時候,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
  
   連胤眼中有異光閃過,他拿過鍾晨煊手堛漱C寶舍利,端詳片刻,道:“舍利上被下了凍心咒的第一重咒力。”
  
   在他的指點下,鍾晨煊這才看清,光華的舍利子表面上,除了流動的七彩祥光,還有一層淡淡的,正在散去的冰涼霧氣。
  
   “凍心咒乃是鬼獸一族所創的咒法,可在瞬間凝固萬物的行動。共分兩重咒力,一重下在與凍結目標直接接觸的物事之上,另一重咒力則由施咒之人直接發起。”連胤冷笑,“羅德背後,有個真正的高手。一個旁觀者,卻會使用鬼獸之王玄麒蛇母的黯冥修影術,到最後還想到在七寶舍利上下手,凍結你我,讓背後的人有充足的時間,不費吹灰之力帶走屍女。他身後的這個合作者,才是真正的角色。”
  
   鍾晨煊的心,陷入了另一重危機感,一路下來,以為對付的已經是最大的敵人,誰知到最後才知道,這個所謂的最大敵人,極可能只是另一個人手堛漕礞l。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略略釋放出心內不安的壓抑,說了一句:“鬼獸一族我只聽家父略略提過,詳情不是很清楚。”
  
   “它們,是一群不在規矩,不在計算中的存在。”連胤淡淡說道,看看已近破曉的天色,道,“快去地宮吧。”
  
   鍾晨煊不再多問,抓過七寶舍利直奔地宮。
  
   片刻之後,從地底深處,傳來一陣隆隆巨響,似有大批的東西想破土而出,又被某個更強大的力量壓制回去。令人心悸的震動中,伴隨著一股火焰般的熱量,將整個七寶塔都籠罩在不可侵犯的強勢之中,這種勢頭,更在無形中擴張到整個天地。
  
   異常神奇而壯闊的感覺。
  
   連胤走出門外,仰頭看著空中漸漸隱去的那輪血紅月亮,眼中流過刹那的如釋重負。
  
   他微閉雙目,捏訣默念幾句,便見一道清幽明澈的光華,從身後大殿的中央地底,透土而出,朝他快速飛來,在他頭頂緩繞一圈後,嗖一下鑽入他的眉心。
  
   連胤蒼白已久的面色,終於恢復了以往的神采。
作者: lenochen     時間: 2008-12-10 11:45 AM
   鍾晨煊的心,陷入了另一重危機感,一路下來,以為對付的已經是最大的敵人,誰知到最後才知道,這個所謂的最大敵人,極可能只是另一個人手堛漕礞l。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略略釋放出心內不安的壓抑,說了一句:“鬼獸一族我只聽家父略略提過,詳情不是很清楚。”
  
   “它們,是一群不在規矩,不在計算中的存在。”連胤淡淡說道,看看已近破曉的天色,道,“快去地宮吧。”
  
   鍾晨煊不再多問,抓過七寶舍利直奔地宮。
  
   片刻之後,從地底深處,傳來一陣隆隆巨響,似有大批的東西想破土而出,又被某個更強大的力量壓制回去。令人心悸的震動中,伴隨著一股火焰般的熱量,將整個七寶塔都籠罩在不可侵犯的強勢之中,這種勢頭,更在無形中擴張到整個天地。
  
   異常神奇而壯闊的感覺。
  
   連胤走出門外,仰頭看著空中漸漸隱去的那輪血紅月亮,眼中流過刹那的如釋重負。
  
   他微閉雙目,捏訣默念幾句,便見一道清幽明澈的光華,從身後大殿的中央地底,透土而出,朝他快速飛來,在他頭頂緩繞一圈後,嗖一下鑽入他的眉心。
  
   連胤蒼白已久的面色,終於恢復了以往的神采。
  
   他輕輕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略亂的氣息完全平順下來。
  
   連胤回過頭,環視著一塌糊塗的大殿。這是一場他許多年都不曾經歷過的奇特戰鬥,因為打到最後,卻還是不知誰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地宮大門處傳來幾聲響動,鍾晨煊背著昏死過去的胡庭優走了出來,把這傢伙扔到霍青雲身邊。
  
   “辦妥了。”鍾晨煊拍拍衣衫上的塵土,一層細細的七彩沙屑從他指間落下,“足足用了九成九焰地火的功力,才把那顆七寶舍利化掉。”
  
   連胤打量著額際滲汗的他,笑道:“鍾老鬼有你這樣的後人,必是大感欣慰的。”
  
   “這個,怎麼處理?”鍾晨煊無視他的稱讚,看著羅德的屍體。
  
   連胤不說話,只慢慢舉起手。
  
   鍾晨煊看著他的每個舉動,難道他想就地毀屍?
  
   正當此時,鍾晨煊只覺心口一涼,一股冰冷的力量自他胸前穿出,在空中化成一道淡淡的光,落到羅德的屍體旁。
  
   “王!求你不要毀掉他的屍身!”光華漸漸顯出人形,伴著焦急的哀求。
  
   在他們幾人在幻憶空間回合時,便不見了蹤影的櫻華,正以虛弱的半透明狀,無力擋住羅德的屍身,匍匐在連胤身前。
  
   “你……”鍾晨煊看著突然出現的她,像記起來什麼又像忘記了什麼,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眼媗S出少有的茫然。
  
   櫻華轉向他,叩了叩頭,道:“對不起,小主人。在你們于冥河會合前,我用僅剩的能力,暫時抹去你進入幻憶空間後對我的全部記憶。三天之後就能恢復。”
  
   鍾晨煊這才明白自己是哪里不對勁了,他腦堨u記得在城隍廟小巷堙A櫻華消逝的場面,至於她如何沒有真正死去,並且還進到自己身體的原因,他一概沒有記憶了。
  
   抹去記憶……他突然回想到他們鍾家遭遇的那場大火,以及火災之後,關於“魑”的記載以及眾人腦中的記憶,全部消失的往事。幾百年後,自己竟也有了相同遭遇。
  
   “我已經沒有多餘的能力了,只能借小主人的靈氣保護才能苟延到現在。”她側目望著身軀尚還柔軟的羅德,那只努力伸向前的手,映在她已近灰色的眸子堙A融成一個難過的混合,“我只想留一口氣,在最後的時候,帶他走。”
  
   “去哪里?”鍾晨煊並不計較她偷偷抹去自己的記憶,只好奇她要帶一具屍體去哪里。
  
   “我永遠都無法恨他。”櫻華喃喃著,抬起頭,眼堹B起霧一樣的水氣,“我可以抹去別人的記憶,但這種能力對我自己無效。至今我都記得他對我許下的每個承諾,雖然它們一個都不曾實現。”她的嘴角浮出一個遐想著幸福的笑容,“其實,我並不需要他每年都陪我看一場花燈,一次就好了。”
  
連胤看著這個曾經的背叛者,不點頭也不搖頭,旁人無法猜透他心埵麂隤熒Q法。
  
   天際的第一絲微曦,穿透了門窗,大殿堛漱@切,漸有了從災劫中復蘇的味道。
  
   “燈已經熄了。”連胤背過身,看向門外,晨曦在他的臉龐上描出一層羊脂玉般的溫潤。
  
   “王……”櫻華接近崩潰,幾乎哭出來。
  
   連胤那句話,在她聽來就是冰冷的拒絕。
  
   不僅因為羅德害人無數,更因為他選擇的對手,是威嚴與規則都不可挑戰的冥王,以連胤的角度,就算當場將他的屍身挫骨揚灰,也沒有什麼可吃驚的。
  
   她知道她的哀求有多麼無力,多麼卑微,可她還是要做。在他為屍女做完了他能做的所有後,她能為他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一個不太淒涼與孤獨的最終。
  
   鍾晨煊走到連胤身邊,低聲說了句:“人都死了,屍體就算了吧。”
  
   沒有什麼原因了,櫻華這個女人,無法讓人憎恨,只讓人絲絲心疼。
  
   連胤笑笑,說:“我們去城隍廟,一起。”
  
   “嗯?”鍾晨煊一愣。
  
   “你的車還在外面吧。”連胤回頭看著躺倒在那堛煽X個人,“應該剛剛夠。”
  
   於是,拂曉的天色下,一輛黑色的轎車呼嘯著越過彌漫四周的薄霧,從七寶塔出發,往城隍廟而去。
  
   車子的後座上,並排靠著昏迷的霍青雲和胡庭優,羅德的屍體,緊靠在車窗一側,頭部隨著車子的顛簸,有節奏地晃動,與睡著無異。
  
   一道微明的光華,在羅德身邊如螢火蟲般緩慢飛繞,最後停在他的肩頭。
  
   “再快些吧。”連胤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日出之後,人煙漸多,怕就不好辦了。”
  
   鍾晨煊也不看他,握著方向盤,加快了車速。連胤這個男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幹什麼。如果他要徹底善後,在七寶塔內就可以做了,何必勞師動眾把他們一群人載回城隍廟。
  
   不過,縱有百般疑問,鍾晨煊也不想再問了,他不是一個喜歡從別人嘴塈鉾狙蛌漱H,羅德這件事,已經讓他破例太多次了。
  
   大街,房舍,城市,當這一切已經遠離了自己仿佛一個世紀之久的景色再度回歸視線時,鍾晨煊才真正有了種釋然的輕鬆,不管連胤接下來還會做什麼,起碼在鍾晨煊心堙A從羅德開始的一切,都劃上了句號。
  
   如今,他更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人。
  
   今天,應該是個久日不見的豔陽天。在鍾晨煊的車嘎然停在城隍廟前時,東方的天際已露出一條金線。
  
   連胤下了車,看著眼前這條淩亂的街道,昨夜城隍誕的熱鬧非凡還殘留著痕跡,一地的煙花紙屑,瓜皮果殼,以及被踩丟的各式鞋子,當然,還有掛在尚未拆去的棚架上的,整一條街的各色花燈。跟夜晚不同的是,沒有了夜色的追捧,少了流光溢彩的輝映,白晝的盞盞花燈,褪去一切明媚,紙糊的身軀在晨風中微微搖曳,樸實地像村頭洗衣的姑娘。
  
   大多數的店鋪還未開門,但已有零星的販子扯開爐灶賣起早點,街道的另一頭隱約可見少數行人穿梭而過,再過不久,這條街就會像從前一樣熱鬧起來了。
  
鍾晨煊走到他身邊,道:“你匆匆趕來,不會是來趕一場過期的城隍誕吧?”
  
   “我是來替人了願的。”連胤一笑,雙手捏訣置於胸前,低念道,“禦結成牆,錯生重空。止!”
  
   話音剛落,兩道清亮之氣自他指尖綿延飛出,轉眼在空中化作兩條盤旋而上的龍型物,嘯叫著在空氣中拉長身體,轉眼便將城隍廟前的這一整條街都密實地圈了起來,雪花般的光點從這兩道龍氣奡硫角U來,像一層流動的帷幕,又像一層緩緩而下的瀑布,將整條街道籠罩在一片奇特的氣場之下。
  
   鍾晨煊定睛一看,街上的小販跟為數不多的行人,居然都定在了原處,如同被突然施展了定身法。那種充斥於整條街上的獨特氣息,似將眼前所見的一切隔絕成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堙A不光商販行人,連時間都凝固了。
  
   “把羅德帶出來吧。”連胤拍拍鍾晨煊的肩膀。
  
   把羅德的屍體從車堶I到連胤面前,鍾晨煊低頭看著地上,這個差點害自己於萬劫不復的敵人,沉聲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噓!”連胤示意他別說話,將雙手一揮,輕呵了聲,“開!”
  
   一陣暖風拂過臉龐,鍾晨煊只覺鼻息間儘是三月桃花般的暖香,甚是舒服。緊跟著眼前又是一亮,那些早已經熄滅的花燈不知何故,居然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長街之上,登時又回到了昨夜那場燈亮花繁之景,光動影搖,美不勝收,每寸地面,每間房舍,都像穿上了水晶般柔媚通透的外衣,在燈火中蕩漾輕舞。
  
   羅德肩頭的那道光華緩緩飄下,櫻華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微張著嘴,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帶他走吧。”連胤的眼堶邠M著七色光彩,俊朗挺拔的輪廓,在這條奇妙的街上,被溫柔的光彩渲染得迷離萬般,仿佛那只是個充滿美好意願的幻影。
  
   “王……”櫻華濡囁著嘴唇,看向連胤的目光真的就像看一場不真實的美夢。
  
   “我們跟羅德之間的一切,都完結了。”連胤望著前方的一盞金魚彩燈,笑道,“現在,你想帶他去哪里都可以。你雖是鍾老鬼麾下一員,總歸也為我冥界做過不少事情。我不能給你所期望的全部,能給的,只有這一街花燈。”
  
   鍾晨煊微微一怔,這傢伙帶他們來這堙A居然只是為了一償櫻華的心願。這一點,是他絕沒有想到的。一個冥王,怎會花心思花時間,為一個死去的敵人以及一個微不足道的部下,去做這種“無聊”的事?
  
   可是,他做了。
  
   他朝仍然不敢相信的櫻華點了點頭,然後微笑。
  
   櫻華在呆滯許久後,終於相信連胤是真的要成全自己,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每一滴堙A都映著刻骨的安慰與喜悅。
  
朝連胤與鍾晨煊各自叩了三個頭後,櫻華回到羅德的屍體旁,輕輕握住他已開始僵硬的雙手,明亮的光華流水般從櫻華的軀體上移到他的身體。很快,他的身體漾起了一層與櫻華身上相同的光芒。
  
   見狀,櫻華輕輕一帶,羅德的屍體從地上升了起來,僵硬的身體也在光芒的撫摸下,恢復了柔軟。她牽著他的手,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牽著她的手在燈光花海,人潮如織中穿行那般。她帶著他,一直飛到了長街中央的上空,綺麗的燈光投射在他們倆身上,加上四周雪花般飛動的光點的配襯,漂亮地像一幅生動的油畫。
  
   半透明的櫻華,身上的鱗甲依然可見,可她臉上從未有過的幸福與安詳,讓她看上去像個不小心跌落塵世的仙子,哪里看得出她只是鍾馗手下的一個法器,一隻連完整人形都沒有的“魑”。她對面的羅德,興許是被她的力量所影響,雖然已是具屍體,頭顱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無力垂下,而是以恰好的角度抬起,看起來像是個面帶笑容,微閉著雙眼享受溫暖陽光的正常人。是的,那張曾覆死灰的臉龐上,重新有了生動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活過來一般。
  
   鍾晨煊默默地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幕,心堛熒P覺頗為複雜。
  
   櫻華將羅德攬在懷中,讓他的頭靠著自己的肩膀,笑容在她的臉上綻放,像開了一朵幸福的花。
  
   “我知道,如果你能有再多一點的時間,會陪我來看這場花燈的。你只是太忙了……現在好了,該做的你都做完了。我們可以一起看燈了……”
  
   她輕撫著羅德的背脊,喃喃道。
  
   耀眼的光斑,像突降人間的銀河,從櫻華的身體奡擖X,以S型的走勢上升,將他們二人緊緊包裹起來,銀河越亮,櫻華的身體便越透明。光影交錯中,羅德的屍體也起了變化,從最初的高大漸漸縮小,連身上的衣裳也漸漸融化,直到變成一個通體泛著碧綠色的嬰兒,蜷縮在那層暖意融融的光華下。
  
   連胤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只是略略呼出一口氣,眼堙A有一層淡然的別離之意。
  
   鍾晨煊看著櫻華完全消失在面前,他不知道她用了什麼力量將羅德回復到生命最初的形態,也懶於追究。他只知道,跟這個故事有關的一切,都在走向真正的終點。
  
   四下的花燈,突然漸次射出了璀璨的光華,每一道的終點,都是停駐在空中,那包裹著羅德的銀河般的光芒,似乎將它們的力量注入其中。
  
   鍾晨煊眼見著這團光芒越升越高,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兩個人的輪廓,被一雙雙似手又非手的東西托舉著,往高空飄去,越升越高,高得像要跟天際的陽光融為一體……
  
是幻覺吧,鍾晨煊的視線在光芒中迷亂,待他低下頭,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哪里還有什麼銀河和燈光,人影輪廓,只有一條再普通不過的街道,滿棚架的花燈跟之前一樣,沒有一盞亮起,樸素地在風中搖擺。買早點的攤檔前,已經飄出了陣陣香味,小販們的吆喝,真實地響起在耳畔。
  
   一切都在瞬間恢復了正常?!
  
   鍾晨煊四下再看,沒有任何異常,又往空中望去,朝霞漫天的天空,哪里還有櫻華跟羅德的蹤跡,仿佛他們的出現與消失,都只是一場夢境。
  
   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變的,或許是空中那點點殘留的,帶著些許溫暖香味的暖風。
  
   “他們呢?”他回過頭,看向伸了個懶腰的連胤。
  
   “我也不清楚啊。”連胤笑笑,“不論去了哪里,都是結束。”
  
   “我看到羅德變成了一個嬰兒,對不對?”鍾晨煊不敢肯定剛才自己所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覺。
  
   “結束就是開始。世上萬物的軌跡永遠遵循這條規則。”連胤轉身朝車子那邊走去,“先把車堥潃茬疇諻e走吧。”
  
   鍾晨煊追上去擋住他,問:“羅德說古靈夕被一隻畫中老虎帶走了,你可有什麼線索?”
  
   “沒有。”連胤搖頭,旋即笑道,“不過那丫頭素來福大命大,必不會有事。”
  
   鍾晨煊一皺眉,不再多問,說了句:“帶他們兩個回不歸居。”
  
   當太陽露出大半個臉時,鍾晨煊跟連胤,一人架著胡庭優,一人扛著霍青雲,站在了不歸居門口,還沒敲門,漓湖便哐當一下打開門,手堛漲佹M子婺豸F一堆碎瓦爛磚。
  
   一見到鍾晨煊跟連胤,她啊呀一聲叫了出來,把竹簍子一扔,跳著跑過來拉住鍾晨煊,上下左右地看著,激動地咋呼道:“你們回來了?真回了?有沒有怎麼樣?”
  
   “進去再說吧。”連胤拖著霍青雲朝堥哄C
  
   “都還沒死。”鍾晨煊吐了口氣,邊走邊說,“趕緊收拾兩間空房,這兩個傢伙怕要住上些日子。”
  
   把那兩個從頭到尾就比包袱多口氣的傢伙安頓好後,漓湖才把鍾晨煊拉到一旁,急急問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守在店媯尼A們回來,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天快亮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倒楣東西跑到不歸居來撒野,把後門拍得震天響,房子都快垮了半邊,我出去一瞧,居然看到靈夕那丫頭躺在門口,人事不省。你們到底出什麼事了?
  
   “古靈夕回來了?”鍾晨煊的聲音高了八度,“在哪里?活的死的?”
  
   漓湖白了他一眼,道:“當然是活的!在我房堜O!”
  
   “你跟連胤看看那兩個小子!”
  
   說完,他一溜煙朝漓湖房媔]去。
  
   果然如漓湖所說,古靈夕此刻正安然無恙地躺在漓湖床上,面色紅潤,呼吸平穩,嘴角還掛著一絲口水,睡得無比香甜。
  
   凝神看了這個丫頭許久,鍾晨煊把她露在外頭的手放進被子堙A然後悄聲退了出來。
  
   平安就好。
  
鍾晨煊心堙A現在只有這一個簡單的想法。
  
   剛出房門,便見連胤與漓湖從另一間房堥咱X。
  
   “那兩個傢伙……”鍾晨煊走上去,看看連胤背後虛掩的房門。
  
   連胤笑道:“不礙事,一個只是嚇暈了而已。至於霍青雲,情況可能稍微麻煩點。”他側目看看漓湖,“不過她應該有足夠把握解決。”
  
   漓湖掩口嬌笑,連聲道:“您也太高看我了。不過放心,能做的我一定做。”
  
   “我去看看古丫頭。”連胤說罷,又對鍾晨煊道,“你在外等候片刻,我有些話同你說。”
  
   見狀,漓湖知趣地說道:“行了,你們慢慢聊,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
  
   “不必準備我那一份了。”連胤對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
  
   漓湖微一停步,回頭沖他笑笑,不置可否地下了樓去。
  
   靠在門外,鍾晨煊偶爾看看被掩上的房門,猜測著,連胤也許不僅僅是“看看”古靈夕而已。
  
   很快,連胤從房堥咫F出來,關好房門後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該離開了。”
  
   “嗯?”鍾晨煊一楞。
  
   “如若不是這次的事態嚴重,我不會在人界逗留這麼久的。”連胤轉頭看看走廊末端的窗戶,外頭的明媚晨光看得人心曠神怡,片刻,他回頭看定鍾晨煊,“有一件事,我想拜託與你。”
  
   鍾晨煊直視他的眼睛,等他的下文。
  
   “那次,我派北堂漉出去處理彼岸花被盜一事,他離開冥界之後便行蹤杳然,我至今都查不到他的下落。我希望你可以幫我留意。”
  
   連胤的語氣頗為輕鬆,可敍述的事實,卻是有關冥界丟了一個死神。
  
   這樣的託付,不是不夠分量的。
  
   事實就是如此,一個人被賦予的責任的輕重,跟他在託付人心中的地位是成正比的。
  
   鍾晨煊沒有拒絕的理由,他點點頭,只有一個字:“好。”
  
   “我已經離家太久,必須回去處理積累的家事了。”連胤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今後萬事小心。至於屍女,她短時間內不會有機會出來作亂,但是,對她背後的那個人,你不可不防。”
  
   鍾晨煊一笑:“你還真囉嗦。有些事,你不說我也會做。你是冥王,我也是鬼王的後人。”
  
   “呵呵,口氣跟老鬼一樣沖。”連胤笑出聲來,旋即正色道,“那就好好履行你的職責。護身符埵扆酊犖踾z在幻憶空間怕是受了些損害,你將其包於紅布之中,放置在陰陽兩合之地,過上四十九天便可無恙。這塊護身符要好生收藏,將來興許還能救你們鍾家人一命。”
  
   鍾晨煊點點頭,視線挪到房門上,道:“剛剛你進去……”
  
“我抹掉了那丫頭關於我的一切記憶。”連胤爽快地答道,“從她遇到我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她都不會再記得。”
  
   “有這個必要嗎?”鍾晨煊笑笑。
  
   “這樣對她更好。”
  
   “那我呢?”鍾晨煊指指自己的頭,“不用把你冥王大人的痕跡抹掉?”
  
   “抹掉你的記憶,誰來幫我的忙?”連胤笑道,看著窗外,陽光透入,一身紅衣越發鮮豔如火。
  
   “你真是個很特別的冥王。”鍾晨煊嚴肅地看了他半晌,如是說道。
  
   “呵呵。”連胤笑容燦爛,舉步朝視窗走去,“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誰會願意跟一個冥王再見?
  
   這真是個不幽默的笑話。
  
   鍾晨煊看著連胤的背影,漸漸煙化在窗前的晨曦堙A不由長長籲了口氣。
  
   廚房堙A飄出了誘惑人的香味,想來漓湖又在蒸包子了吧。
  
   鍾晨煊站在二樓的樓梯上,回頭看看躺著古靈夕跟另外兩個倒楣傢伙的房間,耳邊甚至傳來隱約的呼嚕聲。再放眼看看不歸居的門外,街道上已充滿了鬧市的喧嘩,車來人往中,這個世界還是一如往昔地安寧。
  
   那些穿行而過的各色人物,有誰會知道,也許只差那麼一步,身邊的這般安寧便會化為烏有。從天堂到地獄,並沒有多長的距離。
  
   所幸,那一步終究是沒有差,今天的一切,依舊如此美好。
  
   之後的日子,定然有新的風波,不過,鍾晨煊不止毫無畏懼,甚至還有點期待。
  
   “下來吃飯!”
  
   漓湖的聲音脆生生地從樓下傳來。
  
   鍾晨煊眼睛一亮,一臉喜色地朝樓下桌子上的包子飛奔而去。
  
   沒有什麼,比好好活著更重要。
  
  
  
   搞鬼一家人之與魅共舞.上卷.完
  
  
  
  
  
   PS.1.當我敲完“上卷.完”這三個字時,我眼前突然出現了道道曙光。。。雖然只是上卷完了,但好歹也代表了一半征程的結束。。。寫了兩年多,我容易嗎。。。讓我先嚎啕一下吧。。。。。。共舞的上卷,對我來說意義非凡,不僅僅是因為它是我寫得最久的長篇,更因為在寫它的時候,我經歷了我人生中很多不曾經歷過的事。有開心幸福,有傷痕疼痛,順帶還經歷一場地震,真可謂百花齊放,豐富多彩。。。從羅德的故事開始,我好像也被這個陰鬱的旁觀者的強大氣場影響到了,開始陷入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唉唉,現在回頭看看,真是那啥,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喲~~還好,就像我結尾寫的那句“所幸,那一步終究是沒有差。”,我終究沒有放棄,說服自己堅持,在很多事情上,包括寫小說。我非常感謝在這段時期給我關心與鼓勵的朋友,人是群體動物,互相溫暖就是王道。^_^
  
   2.上卷媕Y歷史遺留問題,將在下卷一一解決,呃,這好像是廢話。。。下一卷堙A鍾晨煊會有新的PK對手出現,不僅僅是屍女。。。而他的新對手的原型,哦我的賣糕的,是用我從小到大任何時期都覺得帥就一個字的男人為原型,從帥哥哥到現在的帥叔叔。。。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事,就是下卷媕Y,我無論如何要快點把古靈夕嫁了!!!!!!!!!!然後,我應該不會再寫長戰線的故事,儘量讓內容更緊湊更好看些吧。。。事實上接下來的故事還在醞釀中。。。所以,下卷等我喘息一陣後再來繼續,寫了兩年多同一個故事,是個人都會有倦怠,SO,要中場休息一下,換換腦筋。
  
   3.今天是個非常有意義的日子,其一,共舞這承載了我許多陰鬱跟難過的上卷終於結束了。其二,我跟隨風合寫的現代冒險長篇《涉險者之七域殺機》新坑奠基。一個結束一個開始,非常符合我的人生觀,結束就是另一個新的開始。其三,今天我生日呀呀呀呀呀~~~~真是太太太有意義了。生日也是結束,也是開始,舊一歲的結束,新一歲的開始,真好好^_^
  
   4.感謝這兩年多以來一直義無反顧跳坑的所有筒子,我能為你們做的很少很少,只是希望這個蝸牛坑能帶給你們一點高興,哪怕一點,我就高興了。雖然我知道坑埵酗ㄓ硊Q揍我這個蝸牛幫主D,嘿嘿~~~^_^下卷等我醞釀得差不多了,就回來繼續,這段時間堙A我會把主要精力放到涉險者以及繼續償還雜誌稿上。。。我真是欠了一PG的稿子。。。自己都鄙視自己。。。。。。2009年是我的奮鬥年,幫主要上進,幫主要努力,不怕S的大可以繼續跟著我一起前進,哦也^_^
  
     
  
  
   最後,在中場休息前,向坑堜狾陬岸l鞠個躬,謝謝你們長久以來的不懈支持,吼吼。^_^




歡迎光臨 網際論壇 (http://www.centurys.net/) Powered by Discuz!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