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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長篇】 丫姬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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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二十一
       或許可以考慮他的建議,帶丫姬出去旅遊一次,再回來的時候鄰居會忘記這些空穴來風,日子會回到從前寧靜安詳的氛圍?

       “出來吧,到我這裡來。”對方熱情相邀。

       “太麻煩。”遐心推辭,她並不喜歡去一個有熟人的城市。

       “不啊,我現在獨居,並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另外,雜誌社是個海納百川的地方。”

       是的,一本雜誌要辦得有聲有色,需要包羅萬象。遐心想,大抵文人看的書太多,奇談怪論不一而足,神經比較粗,甚至還嫌不夠怪誕刺激,丫姬在他們眼裡也許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小丫頭。

       遐心略為心動。

       “但是他不會同意。”

       “呵呵,女人,即便婚前頗有主見,婚後也自覺成為男人的附屬。”對方譏諷。

       遐心並不反駁。這幾年她確實不再是以往的她。

       “說說你那個他吧?我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這位編輯與遐心也算的是朋友。遐心並無隱瞞,從頭說起。

       網絡會給人虛幻的安全感,大約因為見不到,無所顧忌。漸漸說到現狀,遐心開始埋怨:“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好說話,有時候一天都不會開口,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肯與我交流。”

       “他好象失去信心,要送走孩子,又或者是要推卸責任。”

       言辭逐漸凌厲。

       對方勸解:“不要想太多,他只是壓力太大。”

       但這樣的勸解無疑火上澆油,遐心越說越氣:“他曾經說決不拋棄孩子,即便是人人視她為怪物。”

       “給他點時間,讓他冷靜下來。”

       “可是誰給孩子時間?我們作父母的都不能支持她,誰還能支持她?她還不到五歲。”

       門被推開,遐心突然心慌,不及說明,匆忙下線,憑空覺得心虛。

       林宵並沒有注意到,他手上有污泥。

       遐心警惕地看著他進衛生間洗手,水嘩嘩地流,他洗得很仔細,門沒關,林宵洗完手,把頭低下去,捧了水洗臉。

       “你去哪了?”遐心忍不住問。

       林宵這才關了水,抹一下臉出來,頹廢地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不出聲。

       遐心賭氣不再問。

       “把丫姬送走吧。”良久,林宵才說。

       “不!”

       “我去了公園,找了很久,沒找到那隻貓。”

       “林宵,你清醒點好不好?已經四五年,那隻貓早就沒了。”

       “可是連屍體都找不到。”

       “也許你找錯了地方!”

       “不可能,要不是你當初說要找個有花有草的地方,我不會埋在那株臘梅樹下。”

       “你這是藉口!”遐心憤怒地說。

       “遐心!”林宵坐起來,覺得委屈:“我是為大家好!”

       “那誰為丫姬好?”

       林宵張張嘴,回答不上。

       “誰說動了你?”遐心又問:“你昨天都不是這個態度?”

       “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你一門心思在孩子身上,什麼時候關心過我?”

       遐心愣住,她沒想到林宵會反過來指責她。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冷笑。

       林宵沒回答。

       “你曾經說過決不會讓我受半點委屈,這話好象是昨天說的,怎麼現在就忘了?”遐心得寸進尺。

       “是我給你委屈了嗎?我做錯什麼了?”林宵不服氣。

       “你是沒錯,可是你落井下石!”

       “遐心,你不要借題發揮。你只看見自己受委屈了,你怎麼就看不見我比你還委屈?這麼多年,為了丫姬,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要,我說過什麼嗎?店裡的生意本來好好的,現在做不下去,難道是我的錯?”

       遐心哆嗦:“你說你不介意,你還說過丫姬就是我們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不是!我媽說過很多次想要抱親孫子,你不同意,跟她關係不好,我也處處向著你……”

       “你媽?你媽來過?難怪。”遐心冷笑。

       “難怪什麼?”

       “難怪你變了!”遐心提高聲音:“我懶得跟你說,你要是想生孩子討你媽歡心,找別的女人生去!”

       “遐心!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是不可理喻!你講理嗎?丫姬礙著你什麼了?麵包店生意不好,你不會做別的啊?你就這麼點出息?”

       林宵臉刷地就白了,半晌才冷冷地說:“我本來就沒出息!我不過是個做麵包的師傅。”

       “懶得跟你說。”遐心也覺得自己話說錯了,賭氣之下又不願意迴旋:“反正丫姬我要定了!”

       “好好,你既然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你要我還是要她?”

       遐心呆呆地看著他,心口刺痛,半晌咬牙切齒:“要她!”

       林宵蒼白著臉,站了片刻,開門出去,大力摔上門。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如今還沒等到大難臨頭,他已經撒手不管了。”臨晨三點,遐心還在QQ上和編輯聊天,眼睛已經哭到紅腫。

       “出來吧,到我這裡來,忘記這些不快。”

       這位編輯當初追遐心追得頗為賣力,如今又熱情如初,大約也有自己的目的,遐心不是不知道,只是為著賭氣,竟然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早,遐心開始收拾行李。丫姬看著吮吸著手指頭看著她在屋中轉來轉去,仿佛知道她要做什麼,走過去拉住她的衣角。

       遐心轉頭看著她,她的眼睛還是那麼清澈純淨,似乎有很多話說,又好象在輓留。

       遐心竟然在丫姬的眼睛裡讀到輓留的意思,滿心酸楚,蹲下來,抱住孩子。

       “丫姬,媽媽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丫姬很專注地看著她,搖頭。

       遐心嘆了口氣。

       到底走還是不走,她拿不定主意,只覺心力憔悴。

       心不在焉地又把收好的行李一一拿出來。

       門外有響聲,遐心愣了一下,飛快地跑過去開門,以為是林宵回來。

       有腳步聲急急下樓去,遐心聽見幾個孩子的聲音,沮喪地縮回腳,腳下有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頓時失色:“啊——”

       死耗子!門口竟然有一隻死耗子!

       “嘭”地關上門,靠在門上大口喘氣。林宵說的對,這裡已無立足之地,遐心哭泣良久,再次下了出走的決心。

       她要帶孩子走,不管去哪,先離了這裡。

       行李已經收拾好,坐下來給林宵留言,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起以往的點點滴滴又哭,除了哭,她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事好做。

       丫姬過來,伏在她腿上,仿佛是想給她安慰。

       抱住孩子柔軟的身軀,遐心動搖,也許真的該送走她?她閉上眼,試圖想象沒有丫姬的生活,但無論怎麼想,眼前浮現的都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子,迷路的孩子找不著回家的路。

       哭到累極,迷迷糊糊睡著。

       有人敲門。

       遐心猛然驚醒,抬起頭,丫姬在看動畫片,再看時間,她不過才睡了十分鐘。

       敲門的人很耐心也很有禮貌,輕輕敲三下,然後等待片刻又敲。

       會是誰找她呢?這麼多天沒人來找過她,想起門外的髒東西遐心就心有餘悸,走到門邊,遲疑:“誰啊?”

       “請問是吳遐心姐姐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姐姐?誰會叫她姐姐?

       遐心覺得那把聲音沒有惡意,打開門。門外站了個年輕女子,長頭髮,臉乾乾淨淨,一看就給人好感。

       “你是?”遐心問,一邊低頭,地上也同樣幹乾淨淨,那隻死老鼠已經不見了。

       “你在看那隻死耗子吧?”來人微笑。

       “啊……”遐心頗為尷尬。




2006-11-17 08: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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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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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二十二
       “我扔了。”女子還是淺淺而友好地笑。

       “你是哪位?”遐心驚訝地打量她,覺得有點面熟,又有點詫異,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女孩子居然敢碰一隻骯髒的死老鼠。

       “我是陳老師的女兒。”

       “啊?”遐心頓時慌張起來,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擋住丫姬。

       她是來找他們算帳的?

       “她就是丫姬?我常常聽媽媽提起她,我叫關曉月,你叫我曉月好了。這是給丫姬買的玩具。”關曉月的手裡提了一個漂亮的芭比娃娃。

       遐心目瞪口呆,站著沒動。

       “我可以進去嗎?”關曉月抿嘴笑。

       “啊,請進。”遐心狐疑地把她讓進門。

       關曉月走到丫姬面前,只看了一眼就驚呼:“天啊,天下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我今天算是見著了!”

       遐心一聽,立刻就笑了。

       “呵呵,遐心姐別見笑,我一向喜歡小孩子。”關曉月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喜歡。”遐心也笑,拿過兩張墊子放在丫姬旁邊。

       丫姬已經接過芭比娃娃,愛不釋手,抱著娃娃望著曉月憨笑。

       “她笑起來好可愛!真的有天使般的面孔!”曉月感嘆連連,看的出是真的喜歡丫姬。

       遐心反倒傷感起來。

       “哦,對了,你瞧,我把正事給忘了。”曉月拍了下手,扭頭望著遐心:“我媽清醒了,她想見你和丫姬,不知道你們有沒時間?”

       “陳老師好了?”遐心簡直不敢相信。

       “要看怎麼說了。”曉月沉吟,比起剛才的樣子一下子顯得成熟很多。

       “像我媽媽那樣,能恢復一半就算是不錯的了,她現在只是人清醒了,但手腳還不能動。”

       “哦。對不起。”瑕心黯然。

       “有時間嗎?我們去醫院?”

       遐心想了想,站起來:“好。”

       是該去醫院。解玲還需繫鈴人,也許陳老太太有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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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可愛,真羡慕你有這樣一個女兒。”曉月由衷地說。

       遐心苦笑,暗自嘆息。

       丫姬很快和曉月混熟,並不抗拒她牽自己的手。

       快到病房的時候,遐心有點猶豫,如果陳老太太怪罪,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病房裡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老太太還有一位年輕小夥子,衣著簡潔,相貌斯文。看見她們進來,立刻就站了起來。

       “這是我男朋友,夏風。阿風,這是遐心姐。”曉月大方地介紹,隨即拉過丫姬,笑嘻嘻地說:“阿風,隆重介紹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公主——林丫姬小小姐!”

       看見男友毫不掩飾驚艷的表情,曉月笑得彎腰。

       “月兒,別胡鬧。”陳老太太吃力而含糊地制止女兒。

       “奶奶!”丫姬已經撲上去,趴在床頭伸手去摸老太太的臉。

       “乖乖乖。”老太太欣喜地說,又嘆氣:“好孩子,奶奶不能抱你了。”

       “小吳,你坐。”老太太吃力地想抬起頭,夏風連忙過去扶起她,拿了枕頭讓她靠。

       遐心忐忑地坐下來。

       老太太特意叫她來肯定是有話說。

       關曉月抱過丫姬,逗她:“丫姬,阿姨帶你去玩好不好?媽,我們帶丫姬出去轉一圈,遐心姐,你不介意吧?”

       “謝謝你。”

       兩個年輕人笑著帶了丫姬離開。

       “陳老師……”遐心開口,又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我都知道了。”老太太說,臉上肌肉有點僵硬,說話有點含糊:“來看我的鄰居都說了,前幾天我動不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也就沒叫你來,讓你擔心了。”

       “陳老師……”遐心只想哭。

       “丫姬受委屈了,我都知道。”老太太嘆氣:“你別聽他們胡嚼,都是些沒影的事,時間長了自然就沒人相信。丫姬那孩子雖然有點古怪,她明明是人嘛,哪有什麼貓會變人的事?都什麼年代了,還去信那些?”

       遐心鼻子酸楚,說不出話。

       “說起來,還得感謝丫姬呢。”老太太繼續說:“那天她突然叫了我三聲,回頭我也想啊,是不是有點古怪啊?小孩子很敏感的,尤其是像丫姬那樣的孩子,我見的多了,以前當老師的時候,比她古靈精怪的孩子我也見過,你別看她不吭聲,心裡明白的很,這種孩子有的確實比普通孩子敏感,直覺特別好,我就想啊,會不會出什麼事?那幾天自己也經常會覺得頭暈,我就給曉月打了電話,她也擔心會出事,那天半夜啊,曉月不放心,打電話回來問,沒人接電話,她就知道真出事了,趕緊替我撥了急救電話,第二天就趕回來了。你想想,要不是丫姬提醒我,我就是死在家裡也沒人知道啊。”

       老太太的話說得斷斷續續。遐心一邊聽一邊流淚,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事啊,還得等我出院了去跟大家解釋,你放心。”老太太還在寬慰她。

       遐心連忙說:“陳老師,你能這樣說我已經很高興了,別的人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可是丫姬在乎啊,她還小呢,以後還要上學讀書。人啊,離不開人的。對了,她爸爸呢?”

       “他……有事出去了。”

       “哦。”老太太不再問:“說了這麼久,口渴了。”

       遐心忙站起來,端過旁邊的杯子,裡面有吸管。

       “老了,不中用了。”老太太喝了水,笑著說。

       “你們兩都是好人啊,收養丫姬也不容易。”

       遐心笑笑,眼淚直流進嘴裡。

       “小林那裡,如果他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要不要我跟他說說?”

       “不,不必了,謝謝您。”遐心忙說。

       門被推開,丫姬歡跳著進來,撲進媽媽的懷裡,手裡拿著一隻五艷六色的風車。

       “遐心姐 ,丫姬可好玩了。剛才我還在跟阿風說,如果你不要她,我要!”

       “曉月,你說的什麼話?”老太太瞪她一眼。

       “謝謝你們。”遐心抹了眼淚,笑。

       “本來嘛。”曉月笑:“還說丫姬不說話呢,她會說的。”

       遐心看看丫姬又看看曉月,有點高興又有點驚訝,丫姬確實會說話,平常在家也會跟遐心說,可是,跟外人她還真的沒開過口。

       “丫姬跟咱們家有緣分。”夏風插話。

       “什麼咱們家?誰跟誰一家呀?”曉月推他。

       夏風並不反駁,只是看著她笑。

       遐心悄悄別過臉去。

       兩個年輕人躲到屋角,說悄悄話,聲音很低,遐心也還是聽見一兩句:“月兒,我們早該結婚,要是早點結婚生個兒子,將來就好娶丫姬做媳婦。”

       “呸,你想的美!”

       回到家,丫姬還在想那兩個蜜裡調油的小愛侶,又想起林宵,曾經也是這樣甜蜜纏綿,二十四小時守在一起也還嫌時間太少。

       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林宵在做什麼,他走的時候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原本以為他只是賭氣,出去轉一圈就會回來,回來後照樣會圈住自己在耳邊悄聲叫“老婆”,可是已經三天了,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2006-11-17 08: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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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二十三
       收拾好的行李一直放在丫姬的小床上,遐心仍然下了覺得心出門。

       鄰居的態度特並沒有變,遐心與丫姬在這條小巷裡繼續被孤立。每天早上遐心會下樓去打開麵包店的大門,做一次衛生,然後鎖上門。她也依然不相信林宵會就此放棄。

       有時候靜下心來反思,遐心也覺得自己同樣有錯。

       遐心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疼愛丫姬,她只記得很小的時候曾經喜歡養小動物,但是母親一次也沒同意過。遐心有次堅持要養隻小狗,母親說:“小狗小貓也是一條命,除非你有足夠的耐心養它們一輩子,否則還是不要養的好。養動物不是你今天喜歡養一養,明天不喜歡就丟了這麼輕鬆的事。”

       這句話給遐心的印象很深。最開始收養丫姬只是出於同情,真正帶了一段時間,她才體會到母親當初的話,養寵物尚且需要責任心,何況是一個嬰兒?她喜歡丫姬,也是因為丫姬太讓人心疼,當她不說話,閃亮著一雙天真純淨好奇的眼睛望著她的時候,遐心便會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替代這個孩子。

       對於林宵,遐心多少有點內疚,她不曾替他分擔過什麼,認真說起來,除了吃飯睡覺,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的時候很少,遐心也不過問林宵的店,林宵也不幹涉她的工作,兩個人基本上沒有想到要去溝通融合,一切都順其自然地發展。

       也不是說沒有努力,只是努力的不夠。一對夫妻四五年來臉都沒紅過一次想來也是不正常的。往往遇到意見不一的時候,都採取了迴避的態度,不去碰觸容易發生矛盾的交點,一味地迴避並不是長久之道吧?

       遐心檢討自己,覺得自己一直都忽視了林宵。實際上,她和他一直是生活在各自的思想空間裡,互不幹涉,也難怪林宵會認為自己受的委屈要多。

       想想也是,自從結婚後,婆婆就一直希望他們能生個自己的孩子,但是遐心連提都不願意提起,雖然沒跟婆婆發生過正面衝突,但是每到節假日,遐心都找藉口盡量不去婆婆家,林宵從沒反對過,總是自己回去,想來婆婆那邊也給過林宵不少的壓力,他夾在中間一定受了些氣,但是遐心一直不曾理會過,還頗為心安理得。

       矛盾遲早會發生,丫姬不過是導火線。

       也許?應該主動找林宵談一談?

       遐心想,拿起電話準備撥號。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

       遐心開始以為誰家辦喜事或者樓下有新店開張,但是喧囂聲越來越近,停在了窗外。

       丫姬被吵醒,坐在床上揉眼睛。

       遐心推開窗,看了一眼,呆住了。

       樓下圍了幾十個人,中間的居然是一個道士!

       確實是道士,一個頭上梳髻、身穿八卦圖黃袍,手裡拿了柄桃木劍的道士!

       “看看,就是那。”有人指著遐心的窗戶小聲嘀咕。

       道士在原地轉圈,念念有詞。

       遐心冷笑,只覺得荒唐。丫姬也探過頭來看。

       “丫姬,你怕嗎?”遐心小聲問。

       丫姬好奇地看著她,顯然不理解有什麼好怕的事。

       道士揮舞著木劍,有人抬了張桌子放在地上,道士在桌子放擺了香爐,還有一碗水,點燃了香燭,燒掉一張符,嘴裡不知道在念什麼,端起碗喝一口,“噗”一聲噴到劍上,劍立刻就變成紅色。

       有人驚訝地議論起來,道士高舉木劍,說話。這句話遐心倒是聽清楚了,說的是:“何方小妖,快快現身!”

       丫姬正好爬到窗台上坐著。樓下就有人說:“快看快看,出來了!”

       遐心差點笑出聲,看著樓下的道士手舞足蹈頗覺好笑,想了想,索性抱著丫姬下樓去。

       一見她們出來,圍觀的人立刻就散開,躲到街對面去看熱鬧。

       那道士也愣住了,舉起的雙手半天沒放下來。

       遐心徑直抱了丫姬走到道士面前,笑嘻嘻地說:“老頭,看仔細了,這就是你要抓的妖精。”

       丫姬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那道士的鬍鬚。

       “哎呀,放手放手!”道士驚慌地說。

       丫姬一縮手,手裡多了一縷鬍鬚。

       “呵呵,連鬍子都是假的?”遐心笑,打了一下丫姬的手:“丫姬,多髒啊,快丟了。”

       丫姬咯咯笑,把那縷假鬍子丟到地上,大約覺得那木劍好玩,伸手又去拿。

       道士連連後退,遐心追著跟上幾步,笑:“你道行淺了,還是回去叫你師傅來吧?”

       道士不知該如何收場,愕然地扭頭看周圍的人。

       圍觀的人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遐心並不打算跟他們胡鬧下去,拉住老道,低聲說:“我剛才已經報警了,你要是不想惹麻煩,還是快走吧。”

       道士倒也聰明,低頭想了一下,突然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大聲說:“哎呀,小道有眼無珠,原來貴女公子是神仙下凡啊!”

       輪到遐心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神仙啊神仙,這位小姐天庭飽滿,生有惠目,能斷陰陽,乃是天仙下凡,世人不識,誤以為是妖,實在是褻瀆了小姐啊!”

       一邊說還一邊叩頭。

       遐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極力忍住才沒有罵出來。

       丫姬已經掙脫母親的手,跑到道士面前咯咯笑,覺得他磕頭磕得有趣,又伸手去抓他頭上的木釵。

       那道士倒也會做戲,居然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遐心蹲下去,低聲笑:“你倒會咬文嚼字,可惜了。做這樣騙人的勾當。”

       那道士倒不介意,飛快地做了個鬼臉,低聲說:“大姐,我不是在幫你嗎?”

       遐心一愣,看仔細,這個裝得有六七十歲的老道士實際上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撲哧。”遐心笑:“誰要你幫?”

       “大姐,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遐心一想,倒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抱了丫姬站起來,看看圍觀的人群,抿嘴笑。

       絕大多數人被糊弄暈了,臉上的表情像噩夢未醒。

       遐心也不理會他們,帶了丫姬回家去了。

       躲在窗簾後偷窺,還看見那假道士扭著一個人要錢,是五樓貝貝的主人。

       遐心輕蔑地笑。

       那道士還在解釋:“是仙是妖很難說清楚的,妖也有好妖,神仙也有凶神,為惡為善全在一念之間,你們不得罪她,她也就不會得罪你們,大家相安無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遐心笑得岔氣。

       一扭頭,巷口有個熟悉的身影一晃,遐心一呆,林宵?他回來了?

       再探頭看,又沒有人。

       一大早,遐心給丫姬換了條新裙子,收拾好幾件林宵換洗的衣服,帶了孩子回婆婆家。

       是公公開的門,看見她們母女,明顯地很驚喜。

       “叫爺爺奶奶。”遐心輕聲對丫姬說。

       “省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婆婆沒好氣地嘀咕。

       遐心裝著沒聽見,好脾氣地笑。

       “來,丫姬,媽媽抱著累,到爺爺這裡來。”公公說。

       遐心放下丫姬,同時把帶來的包也放在桌上:“爸,這是林宵的衣服,他人呢?”

       “一早出去了,說是去看門面。”

       “哦。”遐心遲疑,還是拉住丫姬:“那我們先回去了,爸,請告訴林宵,我和丫姬等他回家。”

       下了樓梯,眼淚涌出來。

       晚上,給丫姬洗澡,摸著她的小尾巴,遐心問:“丫姬,你說爸爸會回家嗎?”

       丫姬沒聽見或者沒聽懂,咯咯笑著把泡泡抹在遐心的胳膊上:“丫姬、媽媽洗澡澡。”

       遐心也笑了,又問:“丫姬,告訴媽媽,你從哪裡來?”

       “天上。”丫姬回答,遐心經常說她是小天使,因此丫姬就認為自己真的是從天上來。

       “丫姬是不是小貓眯?”

       丫姬撲閃著眼睛笑。

       遐心擁抱她,低聲說:“不管是不是小貓眯,都是媽媽的寶貝。”隨即又嘆氣,再說:“也是爸爸的寶貝。”

       “她是天使,無端被貶落紅塵,不被人接受,被視為妖孽,可是在我眼裡,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孩子。”遐心寫道。

       丫姬坐在床上,玩弄著林宵的笛子,放在嘴裡吹響,“咪——”像貓叫。

       “對了,丫姬,告訴媽媽,爸爸那支舊笛子你從哪裡找出來的?”

       “娃娃、覺覺。”

       “布娃娃睡覺的地方?”遐心揣測。

       丫姬點頭。

       “媽媽找過那裡怎麼沒找到呢?”

       丫姬不回答,半晌才把手伸到床頭與椈尷瑭_隙處。

       遐心明白了。林宵卷被褥去扔的時候那支笛子一定是不小心滑落到縫隙處,後來被丫姬掏出來的。

       “蛋糕。”丫姬含著指頭說。

       “什麼蛋糕?”

       “丫姬、蛋糕。”她是說丫姬想吃蛋糕。

       遐心嘆了口氣:“媽媽也想吃蛋糕。”

       有多久沒吃到林宵親手做的蛋糕了?遐心沉吟,那蓬鬆柔軟的蛋糕和美麗的花朵,一想起脣舌間似乎還留有餘香。

       再嘆一口氣,哄丫姬睡覺。

       遐心並不氣餒,她耐心等林宵回家。




2006-11-17 08: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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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二十四
       陳老太太終於出院了,仍然不能走動,手指僵硬,甚至端不起一杯茶,坐在輪椅上被曉月和夏風推回來。

       鄰居看見圍上前趨寒問暖,遐心在樓上看見,沒有下去。

       良久門被敲開,陳老太太一家三口笑眯眯地站在門口。

       “丫姬,看奶奶給你帶什麼來了?”

       曉月伸出手,捧著一隻小花貓。

       丫姬一見,頓時就笑了,又不敢接,背著手不動。

       “送你的。”曉月把貓遞在丫姬手上:“當心哦,它會抓人的哦。丫姬會不會照顧好它啊?”

       丫姬跟著兩個年輕人走到廚房去,蹲在地上圍著貓咪說話。

       陳老太太說:“小吳啊,我們就要走了。曉月接我過去,他們快結婚了。”

       “真好。”遐心由衷地說。

       “陳老師已出院,將和女兒一起去深圳,送了丫姬一隻小貓。”遐心給林宵發了這麼一條短信。

       幾分鐘後收到回覆,只有一個字“哦。”

       遐心看著手機發呆。很多戀愛中的小情侶都會用手機短信傳遞愛情,她和林宵認真說起來,好像沒有戀愛過,至少是沒有經過這樣的程序,也許,現在應該補回這一課?

       “丫姬很想你。”

       “你呢?”

       “我也想。”

       “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你會在孩子和我之間選哪個一個?”

       “兩個都要。”

       晚上躺在床上,撫摩著丫姬柔滑的肌膚,遐心等待著林宵的回答。

       “我們三個人是一個完整的家。”沒有收到答覆,遐心發完這句話,就關機睡覺了。

       早上再開機,收到一條信息,看時間是半夜兩點多,想來林宵也是徹夜難眠,屏幕上顯示:“我並不是個有出息的男人。”

       遐心苦笑,盛怒中說錯的話會嚴重刺傷對方的宰鸚摹?/P>

       “可是,對我和孩子來說,你是最重要的。”遐心回答。

       丫姬已經醒了,爬下床,徑直跑去找貓咪;貓咪也醒了,正在籃子裡用爪子洗臉。

       丫姬的搖籃如今又成了小貓的窩。

       貓很小,長得圓滾滾,非常的溫順,聲音細細,跟在丫姬後面,像丫姬的影子。

       很久沒去附近的菜市,遐心帶著丫姬和那隻貓走了進去。

       對於別人的猜疑和謠言,逃避只能帶來惡性循環。

       遐心像一切都沒發生過,認真為孩子和那隻貓挑選食物。

       “買這種貓魚吧?營養很高的。”魚攤的老闆指著一盆一寸來長的小魚說。

       “孩子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了。”老闆的眼睛一直在打量丫姬。

       “聽說你家丫姬有預言功能?”老闆娘忍不住,蹭在旁邊小聲問。

       “你信嗎?”遐心笑。

       “這話怎麼說!”老闆娘不好意思地笑:“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沒有。”

       遐心抿嘴笑,買了半斤魚站起來。市場上還是有人遠遠望著丫姬指指點點。

       “那孩子有道士說是神仙。”

       “放屁,哪來的神仙?”有人搖頭。

       “既然沒神仙,那怎麼前段時間說她是妖怪?”

       遐心聽見了,回頭笑,這個問題問得好。

       “媽媽,這隻小貓好乖呀!”又有孩子對丫姬的貓眯感興趣,跑過來,熱情地看著丫姬:“妹妹,我可以抱抱貓貓嗎?”那孩子有七八歲大。

       丫姬背著手笑,抬頭看著母親。

       “給哥哥抱抱吧。小朋友當心點,貓眯很怕羞的。”遐心彎下腰。

       家長也過來,裝著看貓眯,躲閃著打量丫姬。

       “叫阿姨。”遐心說。

       “阿姨。”丫姬果然叫了。

       那位阿姨的臉色變了變,不自然地笑,半天又問:“這孩子真的會預測?”

       “不知道。”遐心如實回答。

       “不太可能吧?小孩子偶爾說對一兩件事也正常吧?”

       遐心笑,這話前幾天還聽不到。

       “試一試?”見有人開了頭,又有好事之人圍上來。

       “丫姬,下期彩票會是多少號?”

       “丫姬,明天的足球比賽哪個隊會贏?”

       “丫姬,你看看這個姐姐會不會考上大學?”

       問的人越來越多,逐漸把丫姬圍在中間,遐心倒被擠到外面去。

       丫姬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熱情的人,有點害羞,又有點驚慌,低著頭不說話。

       “哎呀,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彩票足球的,你們也問的太沒水平了,我來問。”有人主持公道,隨即彎腰問:“丫姬,明天天上會不會落餡餅?”

       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

       遐心也笑,同時放了心。

       看來已經天高雲淡,丫姬也從妖怪到神仙如今才回到做一個普通的孩子。

       謠言來得快也去得快,不過是口舌之間,怎麼說要看說話之人的心情。

       要下雨了,天氣悶了好幾天,終於有下雨的跡象。傍晚的時候,刮起大風,夾著雨點,辟辟啪啪地滴到地上,窗外的梧桐葉不成章法地舞蹈著,連蟋蟀都不再叫,除了風和雨,沒有其他的聲音。

       “你還好嗎?”遐心問林宵。

       “我在回家的路上。”林宵很快就有答覆。

       回家?他要回家了?遐心不敢置信,短短一句話反覆看。

       “媽媽,丫姬餓。”丫姬拉她的衣襟。才吃完飯不久,又想吃零食,跟一般的孩子沒區別。

       “有餅乾,你吃嗎?貓眯也可以吃。”遐心低頭說。

       丫姬和貓眯吃的食物差不多,通常遐心會專門做一道菜,丫姬的是大份,貓眯的是小份,看著孩子和小貓吃的津津有味,吃完後一人一貓都會用手或爪子抹嘴巴,真的是件高興的事。

       貓眯好像只喜歡丫姬,會和她捉迷藏,就算丫姬拖著它的小尾巴轉圈也不會介意。

       “丫姬,對貓眯要好,它是你的朋友。”

       丫姬抱起貓眯,拍它的腦袋:“咪咪要乖,媽媽喜歡。”

       她認為自己是貓眯的媽媽,於是遐心說什麼她會原樣轉述給貓眯。

       “爸爸要回來了,丫姬會有麵包和蛋糕吃了。”遐心抱住丫姬低聲說。

       丫姬似乎並不在意,也許在她的心裡,爸爸從未離開過家。

       遐心打開電腦,開始寫文章。

       林宵會不會淋雨?

       丫姬坐在地上和貓眯一起分享著點心。“排排坐,吃果果。”一邊吃,一邊念叨。

       看看時間,估計著林宵還有半小時才能到家,遐心坐不住,去衛生間洗臉,要打扮得乾乾淨淨地等他回來。

       遐心也跟普通女子沒有區別。

       貓眯在丫姬的腿上跳著,跟她掙餅乾。

       “哇——”丫姬突然哭起來。

       遐心嚇一跳,急忙出來看,以為貓眯抓傷了丫姬。

       “怎麼了?”丫姬臉上好好的,並沒有抓痕,又拉起她的手,手指上也沒有牙印。貓眯也被嚇著了,飛快地跑回籃子,縮成一團看著哇哇大哭的丫姬。

       “爸爸。”丫姬一邊哭一邊喊。

       “爸爸馬上就會回家來。”遐心安慰她。

       丫姬卻突然掙脫她的手,跑過來扭門鎖。

       “外面在下雨,還在刮大風,不能出去。”遐心攔住她。外面確實在刮大風,樹枝搖晃,幾乎掃著玻璃窗,不知誰家的窗戶沒關好,“砰砰”地發出聲響,遠處有玻璃碎裂的聲音。

       丫姬在她手裡踢蹬著雙腿,哭得滿臉通紅,掙扎著要去開門。

       “丫姬!你怎麼不聽話了?”遐心幾乎抓不住她,有點生氣。

       “爸爸!”丫姬又叫,聲音尖利。

       “你這是怎麼了?爸爸……”遐心突然呆住,張大嘴,一股寒氣直竄上來,頭髮都炸起來。

       爸爸?丫姬叫了兩聲爸爸?

       難道……林宵會出事?遐心一哆嗦,這兩天風平浪靜,她幾乎忘了丫姬的怪異。

       “你別叫,你別叫。”遐心慌忙說,撲過去抓起手機,手忙腳亂地撥電話。

       電話鈴響了一遍又一遍,遐心的後背已經汗濕。




2006-11-17 08: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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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二十五
       “喂。”終於有人接聽。

       “林宵——”

       “是我,雨太大,我在商場外面,一會兒就到。”

       “你別動,你呆在原地,你別動。”遐心語無倫次。

       “怎麼了?”

       “丫姬,丫姬剛才叫了兩聲爸爸!”

       “哦。”

       “林宵,丫姬叫了兩聲爸爸,又哭又鬧,你聽明白沒有?林宵——”

       “爸爸!”丫姬再次撲到門口。

       幾乎同時,電話裡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然後是林宵的聲音:“哎呀!”電話掛斷。

       遐心呆住了,仿佛一盆冰水從頭澆下,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爸爸爸爸……”丫姬還在試圖打開門。

       遐心被提醒,急忙鼓起勇氣站起來:“丫姬乖,你和貓眯乖乖呆在家裡,媽媽出去找爸爸,馬上就回來。你要乖啊,千萬別亂跑。”

       也不管丫姬聽懂沒有,丫姬抓起雨傘就出了門。

       風呼嘯著,吹到傘上,有千斤重。頂著風,東倒西歪地走,半身被淋濕。

       林宵說他在商場外,他們常去的商場離家有七八百米遠,走得快需要十分鐘的時間。

       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連車都很少,路上的商店大多數都關了門,遐心吃力地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一直都沒有出租車。

       轉過一條街,前面可以看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了,路口就是那家商場。

       商場的霓虹燈還在閃爍,五顏六色,寂寞而歡快地跳躍。

       遐心站住了,狐疑地看著前方。

       應該是有紅綠燈的 ,但是卻看不到?傘被吹到後面,雨水直接澆下來,遐心困惑地抹了把臉上的水,難道走錯路了?

       本來應該有紅綠燈的地方卻是黑暗一片。

       回頭看看,確定自己沒有走錯,甩了傘,飛撲過去。

       十字路口,那根橫在半空紅綠燈的金屬桿不見了。

       紅綠燈是由一根倒L型的金屬桿支到路中心的上空,被風吹斷,摔到地上,扭曲變形,上面的燈支離破碎,但是周圍沒有人。

       “林宵!林宵!”遐心放聲大叫。

       “哎。”有人回答。

       “你在哪?”遐心原地打轉。

       隔著十來米遠,一輛自行車摔在地上。

       林宵也坐在雨地裡,身上穿著雨披,捂著腿,腿下有血水。

       “你怎麼了?”遐心痛哭。

       “沒事沒事。”林宵伸手擦她的臉。

       “哪裡傷著了?”

       接電話的時候燈桿突然被刮斷,摔落到地面的時候,上面的燈頭迸裂,有塊破碎的燈罩飛出來,劃破大腿。

       “沒事,只是皮外傷,幸好你打電話來。”林宵扶著遐心的肩膀站起來。

       如果不是停下來接電話,燈桿斷裂的瞬間也許他正在從下面經過。

       “嘎——”有急剎聲,一輛出租車差點撞到扭曲的燈桿上。

       “哇!靠!”司機探出頭,大聲詛咒。

       “師傅師傅!”遐心急忙揮手。

       上了車,渾身已經濕透。遐心握住林宵的手,哆嗦不停。

       “哎,倒霉吧?這破燈!平常刮點風都搖搖晃晃,不知道誰這麼設計的,只顧好看不占地方!”司機嘮叨著:“遲早會出事,要是誰倒霉正好走到下面那才叫冤,走路都被燈砸死。”

       林宵張大嘴,愕然。

       “如果我委屈了吳遐心女士,走路會被路燈砸死!”

       遐心的胸膛起伏著,扭頭看著他。

       兩個人同樣的臉色蒼白。

       “還好,你會知錯就改。”良久,遐心低聲說。

       “也不完全是我的錯。”林宵緩過勁,還在嘴硬。

       “是啊,是啊,我也有錯。”遐心笑了。

       去到就近的醫院縫好傷口,遐心找來棉花給他擦拭身上的血跡。

       “老婆,對不起。”林宵突然說。

       遐心抬起頭,望著他,眼淚滑下來,半晌才說:“我也有錯。”

       “老婆……”

       “你為什麼這時候回來啊?還騎自行車,這麼大的雨……”遐心打斷他,嗔怪。

       “就是刮大風下雨我擔心你們才回來的。”林宵有點不好意思:“叫不到車,沒辦法才騎自行車的嘛。”

       “你呀……”遐心嘀咕:“有事的時候你倒好,丟下我們不管,颳風下雨了才知道回家。”

       林宵無法回答,只好傻笑。

       “颳風下雨的時候還知道回家,算你還有良心。”遐心擰他一把。

       “回去吧?”林宵站起來,只能單腳跳。

       “丫姬呢?”走到醫院門口林宵突然問。

       “在家,你還記得她呀?”

       “好啦,老婆,我知道錯了。”林宵哀求。

       “要不是丫姬……”

       “是是是,要不是丫姬我就沒命了。”林宵笑。

       “你才知道啊?”遐心叫來車,扶他上去,又說:“這是對你小小的懲罰,現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丫姬看見你肯定高興壞了,她還想吃你的麵包。”

       “我也想。”

       遐心開門的時候林宵站在她身後低聲說。

       遐心扭過頭,沒聽懂。

       “想吃你的。”林宵抱住她。

       “去你的。”遐心紅了臉,推他,一邊打開門。

       “丫姬,爸爸回來了!”

       沒人應。

       沒人應?

       “丫姬!丫姬!”兩個人頓時失色。

       小小一間屋子一攬無余,沒有孩子,連貓都不見。

       “丫姬——”樓上樓下都找遍,仍然不見孩子的身影。

       “丫姬——乖孩子,你出來啊,別跟媽媽藏貓貓啊!”遐心哭喊。

       樓道裡傳來開門聲,鄰居家的門被打開,有人探出頭,欲言又止,半晌才支吾:“那個……小吳,我剛才看見你們家丫姬出去了。”

       “她去哪了?”遐心撲上去抓住對方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不知道啊。”鄰居拼命搖頭:“我只看見她抱著那隻貓,哭著喊爸爸下樓去了。”

       說完又看著旁邊單腿站著臉色蒼白的林宵。

       “她找我去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林宵驚慌失措地喃喃。

       “我去找!”遐心說,身上的衣服還在滴水。

       “我也去!”林宵說著就跳著下樓。

       “你呆在家裡,萬一她回來了呢?”遐心拉住他,自己衝進雨裡。

       “丫姬——咪咪——”一路跑一路喊。

       巷子有三個出口,每個出口外都是七拐八彎的街道。

       一個小孩子帶著一隻貓,不知道會去哪裡。

       “丫姬——回家啊!丫姬——丫姬——”喊得聲嘶力竭。

       “丫姬——”林宵還是出來了,頂著雨披,一瘸一拐地跑。

       “喵……”雨地裡傳來一聲貓叫。

       “咪咪?咪咪——”遐心站住,按著胸口,喘不過氣。

       “喵。”又是一聲,細細的,若有若無。

       “咪咪?你們在哪裡?”

       跟著聲音找過去,聽見哭聲:“媽媽——”

       “丫姬?”是丫姬的聲音:“丫姬,乖寶貝!”遐心撲過去,丫姬坐在一個翻倒的垃圾箱旁邊,光著一隻腳丫,小涼鞋被甩到一邊,那隻小貓縮在她腿上,舔著她的臉。

       “丫姬……”遐心抱起她。

       “遐心,你找著丫姬了嗎?”不遠處,林宵焦急地問。

       “找著了,找著了。”

       “爸爸——”丫姬聽到林宵的聲音,在遐心懷裡伸出手。

       “丫姬。”林宵跑過來,把母女倆一起抱住。

       一家三口站在大雨裡哭泣。

       “好了,好了,回家去。”林宵先鎮靜下來,支撐著雨披,遮住母女。

       “你嚇死媽媽了!”遐心說。

       丫姬安靜地摟著她脖子,緊緊貼在她身上。

       “叫你別亂跑啊,你怎麼可以一個人就出來?”

       “有咪咪。”丫姬小聲回答。

       遐心說不出話,丫姬以為有這隻小貓陪伴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宵,丫姬身上好燙。”遐心摸了摸丫姬的額頭,擔心地說。

       已經臨晨了,丫姬睡在小床上,咪咪睡在她枕頭邊。

       開了燈,果然看見丫姬的小臉通紅,呼吸急促。

       “發燒了,趕快送醫院。”林宵摸了一下說。

       丫姬還是第一次生病,來勢洶洶,體溫表上紅色的水銀柱停在四十一度的位置。

       天亮了,雨停了,風也住了。遐心伏在病床邊,眼睛生疼。

       折騰了一晚上,渾身酸痛,卻睡不著,也不敢睡,丫姬還在打點滴。

       “老婆……”林宵悄悄推門進來,拖著那條裹著紗布的腿,手裡提著一隻紙袋子,袋子裡是剛烤好的麵包和酸奶。

       遐心撕下一塊麵包,捏成麵團,塞進嘴裡,大口地嚼。

       “很久沒吃你到你做的麵包了。”遐心感嘆。

       “也很久沒看見你這樣吃麵包了。”林宵也說。




2006-11-17 08: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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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二十六
       握住對方的手,感覺相互的體溫。天長地久也許就這種瞬間的感動。

       “遐心。”林宵開口:“你很勇敢。”說的時候還是很愧疚。

       遐心歪著頭想,自己很勇敢嗎?不能肯定,她也曾經動搖過,同樣也曾經試圖放棄。

       “遐心,我只是想做我的糕點。”林宵又說。

       是的,他只有這麼一點點理想,如果做糕點也可以算是一種理想的話。

       “我理解。”遐心說。但凡卑微的願望都比較脆弱,不比那種宏偉計劃可以有激勵人心的動力。

       “一直以來,我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林宵像在自言自語:“尤其是在你面前。”

       常常看到旁人驚訝的眼神,一個作家怎麼會看上一個麵包師?這種話聽得多了,林宵也就會懷疑,也許當初,只是一個綺夢?

       有了丫姬並不是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是遐心不願意,本來並不覺得有什麼錯,只是那天母親的一句話讓他多心。

       母親只是隨口說:“沒有女人會不願意為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孩子。”

       母親的話也不是刻意挑撥,只是太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孫子,別人的孩子再乖巧也比不上由自己血統一脈傳承的骨肉。

       何況因為丫姬,連做糕點的願望都在破滅。習慣了做自己喜歡的事,常常會懷疑,除了這些自己便一無是處。遐心的愛好並沒有受到影響,越是怪異荒誕的文字看的人越多,人人都有獵奇心,儘管這段時間遐心寫的少,但受歡迎的程度有增無減,這跟麵包店的冷清有著鮮明的對比。

       心理不平衡的時候看別人會覺得人人都詭異,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離開家,隔著點距離回頭看,會逐漸恢復客觀和平靜。

       遐心只是單純,因為簡單所以才會堅持。而且,她是個孤僻的人,內心裡她是一個相當孤僻的人,越是孤僻越不容易妥協。

       他以為遐心也不會對他妥協,直到那天回家,看到她帶來的衣服,聽到父親轉述的話,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厲害,但不是不可以改,因為遐心肯給他機會。

       “宵,我不是鮮花,你也不是牛糞。”遐心溫柔地笑。

       “那我們是什麼?”

       “如果一定要用花比較,那我是蛋糕上的奶油花,你是那塊蛋糕。”遐心抿嘴笑。

       有了奶油花的蛋糕才會用在喜慶的場所,才會在特殊的日子裡被期待。

       有了蛋糕,奶油才可以被做成美麗的鮮花,才會在特殊的日子裡被讚嘆。

       “媽媽。”昏睡的丫姬輕聲叫。

       “媽媽在。”握住她滾燙的小手,有點憐惜又有點擔心。

       “丫姬是什麼?”林宵又輕聲問。

       “丫姬是享受蛋糕的人。”

       美麗可口的蛋糕能給人享受,而要有享受的人蛋糕才會美麗。

       “或者貓眯。”遐心調皮地笑。

       “我還是覺得丫姬有特殊的地方。”林宵忍不住嘀咕。

       “也許是,但也並不是壞事。”

       “媽媽。”丫姬又說,睜不開眼睛,小嘴通紅乾裂。

       她燒得很厲害,已經轉成肺炎。

       遐心用棉簽蘸了水濕潤她的嘴脣。

       “我來的時候咪咪一直叫,好像是想來看看丫姬。”林宵說。

       “我總是覺得,被人喂養的寵物是孤獨的,沒有同伴,只有完全不同種類的人。而且,跟人久了,漸漸通人性。”遐心沉吟。

       “也許那是動物的天性,不過人類倒是淡忘了。”林宵接話。

       遐心笑了,他已經徹底想通。

       “媽媽,痛。”丫姬呻吟。

       “乖孩子,媽媽知道你痛,媽媽也知道丫姬很勇敢。”

       “丫姬。”丫姬自己說,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丫姬,不是,垃圾。”

       丫姬不是垃圾!

       林宵和遐心呆住,面面相覷。

       原來,丫姬並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許她根本就沒名字,只是因為多了塊贅肉,被視為垃圾,聽的多了,以為是自己的名字?

       “你不是垃圾,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是爸爸媽媽的丫姬。”遐心心痛地流淚。

       病房門被推開,有醫生和護士進來,看見了,不以為然地笑:“放心,小兒肺炎遠沒有大人患肺炎嚴重,住幾天院就好了,也沒有後遺症。”

       “謝謝,謝謝。”林宵急忙說。

       “多給她喝點水。”醫生又吩咐。

       查過房卻又不走,似乎還有話說。

       “醫生,她還有什麼毛病嗎?”遐心擔心地問。

       “啊,不是。”醫生笑笑:“我們醫院剛好請了位外科專家來講課,聽說這位專家是神經外科的權威,你們要不要帶孩子去看看,也許可以給她做手術割掉那條尾巴?”

       “我們商量商量。”沉默良久林宵才說。

       關上門,遐心問:“真的可以動手術嗎?”

       “也許可以,我一直不認為丫姬就應該拖著那條多餘的東西。連四肢都可以切除,那尾巴應該也可以。”

       “可是?萬一……”萬一真的導致終身癱瘓怎麼辦?

       “看看不防,真的風險太大可以不做。”林宵看起來很有信心。

       “我是說,有必要嗎?”遐心還在遲疑。

       林宵猶豫了。

       “丫姬,起床了,再不起來就遲到了!”清晨,鬧鐘響過之後遐心推開丫姬的房門,拍她的屁股。

       “媽媽,好冷啊,我再睡會兒嘛。”丫姬拖過被子蓋住頭,蜷縮成一團。

       “不行,懶丫頭!女孩子要勤快點啊!”遐心去掀她被子。

       “五分鐘好不好?”丫姬還是睜不開眼睛。

       “不行!”

       “兩分鐘?”

       “一分鐘?一分鐘好不好?”丫姬醒了,俏皮地看著媽媽笑。

       “臭丫頭!”遐心被逗笑,伸手去咯吱她。

       丫姬咯咯笑著在床上打滾。

       “丫姬不臭,丫姬是香丫姬。”

       “我聞聞香不香?”林宵也跟著進,去撓丫姬的腳底。

       三個人笑著滾成一團。

       “好了好了,快起來,媽媽給你梳頭。看涼著了。”遐心拉起丫姬。

       穿好衣服,給丫姬梳頭,她有一把好頭髮,烏亮濃密,襯著雪白的面孔。

       “小美人胎子。”遐心看著鏡子裡的女兒,低聲說。

       “丫姬像媽媽。”丫姬含著手指笑。

       “還吃指頭?多大了?還吃指頭?”遐心瞪她一眼,用五彩頭繩給她雜馬尾辮。

       “吃飯了!”林宵大聲說,端出一盤香噴噴的麵包。

       喝著牛奶,啃著麵包,丫姬突然說:“我跟同學說我最幸福。”

       “為什麼?”遐心問。

       “我有媽媽專門給我寫故事看,還有爸爸專門給我烤麵包。”丫姬得意地說。

       遐心抿嘴笑,看向林宵。林宵心滿意足地拍拍丫姬的肩膀。

       “快上學去。”遐心遞過丫姬的書包。

       丫姬站起來,已經長到媽媽下巴的高度,穿一件紅色的大衣,俏皮而嬌艷。

       “媽媽,爸爸,再見。”丫姬拉開門,想起什麼,又飛快地折回廚房,蹲下去,拍拍籃子裡的花貓,輕聲說:“咪咪再見。”

       花貓沒醒,團成球,睡得很香,嘴角上翹,好象在笑。

       丫姬已經跳著出門了。

       “等一等。”林宵叫住她:“記住啊,別跟同學打架。”

       “誰打他啊?我才不喜歡打他呢,一碰就哭,麻煩!”丫姬做了個鬼臉,蹦跳著下樓去。

       一碰就哭的他是丫姬的同桌,比丫姬矮了半個腦袋的小男孩,經常被丫姬欺負,卻又喜歡和丫姬玩。

       “她長得好快啊,都這麼高了!”林宵看著女兒的背影感嘆。

       “是啊,我都老了。”遐心也說。

       “老?我不覺得啊?左看右看都還是第一天見你時的樣子。”林宵睜大眼睛當真左看右看。

       遐心白他一眼,又忍不住偷笑。明知道他花言巧語,可是聽著就是舒坦。

       “我去買菜,天冷,新鮮蔬菜少,去晚了就都是挑剩下的了。”遐心說著開始換鞋子。

       林宵也跟著出門,下了樓,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菜市在小巷的東邊,麵包店在小巷的西邊。

       是的,他們搬了家,仍然在小巷裡。

       那個送丫姬小花貓的陳老太太跟了女兒去深圳後,房子賣給了林宵。最近聽說,老太太已經壽終正寢,去得相當安詳。

       偶爾會想起這個慈祥的老太太,每年春節,關曉月會打電話過來問好。她已經當媽媽了,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夏風提到丫姬就會感嘆:“哎呀我兒子太小了,要是大幾歲……”

       可是再小的孩子都會長大,像丫姬。

       回頭想一想這幾年,做夢一樣過得飛快。再過幾年會有人偷偷塞紙條給丫頭,會有男孩子偷偷等在樓下,會有……

       吾家有女初長成,作為父親的林宵還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麵包店還是老樣子,甚至,那架木梯也還在,梯子上櫃子的頂端也仍然是丫姬的小天地,除了各種各樣漂亮的芭比娃娃,暀W還貼著丫姬從小到大的塗鴉之作。

       店裡掛了紅燈籠,快放寒假了,快過年了。

       和面,搓揉,成型,放進烤箱,日復一日,簡單的重複,但是林宵並不覺得厭倦。他長胖了,心寬體胖,看上去更像一名普通的西點師傅。

       做完最初的工作,林宵摸出一支笛子,是一支新笛子,上面有丫姬用圓規的針尖刻出的字,字體有點歪斜,寫著:“爸爸三十九歲了!”

       是的,三十九歲了,而丫姬已經十一歲了。




2006-11-17 08: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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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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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二十七
       中間這幾年去了哪裡?不記得了,大概是去了丫姬逐漸長高的骨骼裡,也去了林宵逐漸松弛的皮膚裡,還有就是去了遐心越發溫柔的眼睛裡,再有就是去了咪咪漸漸龍鍾的身體裡?

       去了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家平安而快樂。

       中午,小巷開始熱鬧起來,今天只上半天課。

       遠遠看見丫姬被一群同學圍著走過來。她個人高,人又漂亮,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不少的眼球。

       太過引人注目不是好事。林宵搖搖頭。可是丫姬顯得很享受,心安理得地樂於被簇擁。

       “丫姬,明天要考試了,聽說是全市調研統考,你怕不怕?”有同學問。

       “不怕,怕什麼啊?考就考唄。”丫姬撇嘴,嘴角的那粒紅痔顯得格外俏皮。

       “丫姬,你猜猜作文會寫什麼題目?”又有人問。

       “不知道。”

       “說一說嘛,你猜作文題猜得最準了。”

       “是啊,上次你也猜著了。給我們透露一下嘛,會寫什麼?”

       “我想會寫我愛我家吧?”丫姬咯咯笑。

       “哎呀,那有什麼好寫的呀?”

       “誰說的?我覺得有好多好寫的呀!”丫姬笑,看見爸爸,俏皮地說:“老爸,我餓了!”

       林宵瞪她一眼,嘀咕:“沒大沒小!”

       丫姬已經蹦進來,輓住他的胳膊:“老爸,我要吃蛋糕!”

       “媽媽做了飯,回家吃飯去,老吃這些甜點,當心長成小胖妹。”

       “胖就胖。”丫姬說著伸手就抓起一把餅乾。

       旁邊的同學羡慕地流口水。

       “你們也吃,好吃吧?我爸的手藝,嘻嘻,我爸最高興別人喜歡吃他的點心,以後你們要是想吃,進來就說林叔叔做的點心最最最好吃,我爸就請你們,白吃不給錢,嘻嘻。”

       林宵無可奈何地笑,看著吹牛不打草稿的女兒。

       冬天,天黑的早,收拾完店鋪,開始飄雪了。林宵關上門,看見門口那隻油漆班駁的垃圾箱。十年前也是一個飄雪的黎明,丫姬就躺在這個垃圾箱旁邊的籃子裡,抱回去的時候,渾身骯髒,不會說話,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垃圾。”

       被聽成“丫姬”,一叫就是十年。

       林宵搖搖頭,差不多快忘記丫姬是收養的孩子了。

       剛進門,就聽見丫姬在衛生間叫:“媽媽,快來啊!”

       遐心急忙離開電腦,走進衛生間。丫姬已經洗完澡,還沒穿衣服,光著身子站在鏡子前。

       “怎麼了?”遐心問。

       “媽媽。”丫姬說,小臉通紅,不好意思,聲音幾乎聽不見:“媽媽,我胸口好痛,好像有包耶。”

       “我摸摸看?”遐心說。

       “不嘛。”丫姬捂著胸口躲閃,臉更紅。

       “媽媽看看啊。”遐心拉下她的手。

       松了口氣,笑:“丫頭,你長大了,很正常的,就是跑跳的時候注意點,別碰著了。”

       丫姬已經開始發育,小小的胸脯象初生的嫩芽。

       “媽媽。”丫姬又叫。

       “什麼?”

       “媽媽,我這裡怎麼有塊疤?”丫姬扭著腰,撅著屁股,看著鏡子。

       圓圓的小屁股中間,尾錐的末端,有一個硬幣大小白色的疤痕,不仔細看,不容易看出來。

       “啊,那是……”遐心狐疑地看看女兒,她已經不記得了?忘了也好,就當從沒存在過:“那是,你小時候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摔的。”

       “我會爬樹?”丫姬誇張地張大嘴。

       “是吧。”遐心含糊地回答,催她穿衣裳。

       小孩子的記性說好也好說壞也壞。

       “明天考試了?”遐心問。

       “是,媽媽,又要放假了,真好!”丫姬在床上跳。

       “懶丫頭,就知道玩!”遐心拍她屁股:“考不好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丫姬並不怕媽媽的威脅,因為媽媽的威脅從沒兌現過,也從來沒機會兌現。

       她成績很好,天生是塊讀書的料。

       “丫姬長大了。”說這句話的時候遐心同時在電腦裡敲出這幾個字。

       《你是我生命中的精靈》至今陸續寫了近二十萬字,從頭讀一遍,以遐心的閱讀速度也要花上好幾個小時,讀著讀著會困惑:這些事真的發生過嗎?

       “哦。”林宵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音量調到最小,他在看雜誌。

       雜誌花花綠綠。

       “什麼書?”遐心問,那本雜誌很眼生。

       “沒什麼。”林宵慌忙說,把書藏到背後。

       遐心沒有追究,繼續說:“丫姬開始發育了。”

       “快成大姑娘了啊。”林宵抬起頭。

       遐心趁他不注意,扭頭瞟了一眼雜誌,看不見名字,只看見封面是一個精美的婚禮用蛋糕,有好層。

       “她好像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遐心說。

       “我也不記得了。”林宵舒適地倒下去,頭枕在遐心的腿上。

       “宵,你長胖了,該減肥了。”遐心輕笑。

       “不。”林宵肯定地說:“長胖點才有分量。”

       “呵呵,你的分量是最重的。”

       林宵滿意地閉上眼,這話由妻子說出來最讓人滿意。

       “宵,剛才看我寫的日記,好多事都忘記了。”

       “忘了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壞事吧?”

       “那就好。”

       “丫姬讓我很放心。”遐心摸著林宵的下巴說,鬍子有點扎手。

       “我倒是越來越不放心了。”林宵還是閉著眼。

       “你呀。”遐心理解地笑:“將來,丫姬出嫁的時候你會不會親手給她做蛋糕。”

       “決不!”

       “為什麼?”

       “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蛋糕憑什麼拿給別人享受?”林宵嘀咕,又補充:“嫁女兒也一樣!”

       遐心笑,他在吃醋,吃無名飛醋。所有視女兒如掌珠的父親都如此。

       “你感覺……”遐心沉吟:“丫姬到底是不是貓變的?”

       這個老問題一直沒有正確的答案。

       “管他呢,誰變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們的女兒!”一錘定音,再無疑問。

       “可是……她真的有預言的能力嗎?每次考試她好象都很有把握?”

       “好事啊,將來考大學不用擔心。”林宵吃吃笑。

       “靠小聰明不是好事。”遐心搖頭。

       “老婆,丫姬是真聰明。”林宵很肯定地說,又笑:“老婆,你剛剛還說她是小聰明,怎麼會有預言能力呢?”

       “我希望她有預言能力,能猜到自己將來的真命天子是誰,免得吃苦。”遐心回答。

       “一帆風順的愛情是沒有的,我的好老婆!”林宵坐起來,摟著遐心。

       “那倒是,太好了反倒叫人忐忑。”

       “睡吧?再過十年才考慮這個問題也不遲。”

       “你以為十年很長嗎?”遐心白他一眼。

       不長,十年不過是轉眼之間。

       “那她到底有沒有特異功能?為什麼以前會發生那些事?”遐心還是不放心,躺在床上又問。

       “也許只是巧合。”

       巧合嗎?太多的巧合也說不過去。

       帶著疑問睡覺,半夜開始做夢,夢見丫姬還很小,還拖著那條尾巴,哭兮兮地望著她,伸出髒髒的小手,臉上有污泥,跟只小花貓似的,委屈地叫:“媽媽,媽媽。”

       遐心猛地睜開眼,看仔細,身邊的林宵在打呼嚕,隔壁房間好像確實有響聲。遐心悄悄起床,開門出去,丫姬的房間門虛掩。

       剛給她關上門的啊?遐心疑惑,難道丫姬上廁所回來忘了關門?

       快到門口,停住了。

       床上有人說話,是丫姬的聲音,很小聲:“咪咪,你回籃子裡去睡覺吧,明天媽媽看見了會生氣的。”

       “喵。”咪咪好像叫了幾聲。

       “你又做夢了?”丫姬的聲音:“那你挨著我睡吧。”

       “咪咪,我就快過生日了,希望生日那天爸爸會給我做最漂亮的蛋糕,要巧克力的,你不喜歡啊?奶油不好吃,吃多了要長胖,你已經夠胖了,還是吃巧克力的吧?你放心啊,我會分一塊給你。”

       咪咪若有若無地叫。

       “咪咪,你記的那個陳夢瑤吧?上次你跟我說給老師打小報告的是她,我現在知道了,真的是她呢。你說的真準,不過,明天的作文題不會是寫我愛我家,你肯定猜錯了,我感覺老師會讓我們寫我的童年,真的,我們打賭好不好?賭一塊巧克力?”

       ……

       (全文完)




2006-11-17 08: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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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329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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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好好看喔
還以為會是壞結局勒
好險結局幸福的要命XD


2012-6-7 09: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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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wn555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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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文 124
  註冊 20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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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終於看完了,如同樓上說的,幸福的結局!
感謝忠版費心轉故事分享大家!


2012-6-7 07: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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