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ch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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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閒聊]歲月之味
我所眷戀的不單是酸甜口感，還有其中的雋永
●韓良憶
結束兩周的托斯卡尼假期，才剛進家門，顧不得洗去一路的僕僕風塵，便急著打開手提行李，拿出藏在箱底的長方形紙盒，拆開包裹在外的泡泡紙、塑膠袋和厚棉布，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
這瓶裏裝著濃稠的液體，色如醬油，價值卻是醬油的百倍都不只，區區一百毫升，花了我近一百三十歐元（約合新台幣五千五百元），簡直比黃金還昂貴。瓶子的造形頗奇特，方底配圓肚，肚上貼了金色紙標，暗紅字體寫著：aceto balsamico tradizionale di Modena。那是義大利文，譯成中文為「摩戴納的傳統香脂醋」；細長瓶頸的紅緞帶上，還有張金色貼紙，上書「extra vechio（特陳）」，標明這是瓶陳了二十五年以上的老醋。
老實講，稱之為醋，真有點辱沒了它。陳年的香脂醋完全打破一般對醋的認知，不但質地像油膏一般黑亮濃稠，味道半點也不酸澀，且是酸中帶蜜甜，酸與甜達成巧妙的平衡。
香脂醋是可以空口就這麼喝的，然而可沒人會像喝汽水一樣，一古腦地灌進肚裏，而得細品才成。品嘗時，取來瓷製小茶匙，滴一滴在匙上，以口就匙舔一下，一股芳香便會立刻從舌尖傳散到整個口腔，讓人當場領悟到義大利人何以取名為「香脂」，這哪裏是醋，根本是瓊漿玉液哪。
香脂醋的美味關鍵，在於陳年。一般傳統的葡萄酒醋，講究的也不過釀個一兩年光景，香脂醋卻不然，原料葡萄連皮帶果壓碎後，得放進木桶裏，讓它自然發酵、氧化，最少得陳上十二年才行。據說最頂級的香脂醋有陳了近百年的，可惜這種香脂醋卻多半是私家釀製的傳家寶，只限自家享用，或送給貴客，市面上買不到。
我雖寫作了不少飲食文章，對魚子醬、鮑魚、排翅之類的所謂高檔美食，卻始終抱著普通的興趣，偶爾吃上兩口也就夠了，一時吃不著，並不怎麼遺憾。我唯獨抗拒不了陳年香醋的誘惑，家中恆常得備上一小瓶。我所眷戀的，應該不單是那純屬感官的酸甜口感，還有蘊含其中的那股悠遠而雋永的歲月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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