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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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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裟欏雙樹•著
  
    引子•
  
  
    “先生,您是說真的麼?!他二人的姻緣果真如此?!”
  
    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高興得連鬍子都在打顫,上好的綢緞褂子隨著他身體的移動,在燭光前頭閃爍著潤麗的光澤。
  
    “鐘鼓齊鳴,天作之合。”
  
    枯草搭成的簡陋棚架,下頭是一方遍布古老裂紋的青石案。案後,端坐一人,一襲暗黑斗篷不只包裹住他的身體,更將他的臉孔遮得纖絲不露。若沒有案臺上那支點著的白蠟燭,此人定會與身後的黑暗溶為一體。
  
    他的聲音,同這片星月不當空的夜一樣深沉,辨不出年紀,聽不出感情。
  
    “都說先生是出了名的神算,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啊!”中年男子邊說邊掏出一方黃澄澄的小方塊,擺到對方面前,“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男子保持著筆直的坐姿,卻不對那金條動手。
  
    “目的既已達到,請速速離開。”
  
    “啊?!”中年男子一愣,趕忙起身,恭敬地作揖,“行行,我這便告辭了,多謝先生貴言!”
  
    “身在人間道,心執冥河燈。腳踏青石路,一去莫回頭。”
  
    他剛一轉身,背後就傳來意同警告的句子。
  
    “是是,我明白。”
  
    中年男子忙不迭地點頭,不敢耽擱,一手牽著自己的長衫一手提起旁邊的馬燈朝前方趕去,穿著方口布鞋的腳迅速地在氤著濕氣的石板路上翻飛,每一步都透著滿意與興奮。
  
    高低不平的石板小路蜿蜒向前,很快,中年男子消失在路的盡頭。
  
    斗篷下,伸出一隻手指修長的男人手掌,輕輕拈起那價值不菲的金條,舉到面前,略一抬首,快要燃到盡頭的蠟燭前,映出了小半張臉孔,弧線優美的唇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呵呵,鐘鼓鐘鼓……可惜……晨鐘暮鼓……”
  
    燭光驟滅,枯草棚,青石台,連帶著那位由始至終都未見真容的男子,在輕拂而過的涼風中消失無蹤。
  
    夜空下,只留一條彎彎青石路,從蒿草遍布的曠野裡,往前延伸,延伸……

古家姑娘要嫁人啦!
  
    消息像長上翅膀一樣傳遍了去。
  
    這些天來,前往拜賀的男男女女幾乎踏平了古家的門檻。
  
    古老樸實的川西小城裡,這樁將成的婚事成了當地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大喜事。
  
  祥安堂,閱彩記,一為藥坊,二為布莊,均屬古家產業,也是本城同類店子中規模最大的兩處。當家的古仁天,雖是商人出身,卻人如其名,仁心仁德,經常做些接濟他人的善舉,除了被稱為古老板外,大家私底下還一口一個古大善人地叫著。現今古老板的獨生女出閣在即,如此大喜,無怪城裡的百姓們都像是自家出了好事般喜氣洋洋。
  
    此刻的小城,遍灑著十月的陽光,耀眼而溫暖,而城中絕大多數人的心情也跟這陽光一樣,燦爛無比。
  
    沒錯,絕大多數人都是興高采烈的  除了古家這對父女。
  
    “不嫁不嫁不嫁!說什麼我也不嫁!”
  
    房間內,古靈夕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床上,力道大得差點壓垮下頭這張堅固的硬木臥榻。這樣的動作似乎還不足以發洩心中的憤怒,落座的同時,她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床沿上,招來幾聲危險的咯吱聲。
  
    “為什麼不嫁?你到是給我這當父親的一個理由啊!”被女兒的固執逼迫得頭痛欲裂的古仁天,強按下心頭的焦躁,走到床前,語重心長地勸說,“鐘家是省城裡的大戶,難得他家少爺肯對這樁婚事點頭,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門閨秀想嫁進鐘家,那媒婆不知道去了多少,全被鐘少爺給擋回去了。靈夕呀,你年紀也不小了,這可是老天賜給你的福分呢!你……”
  
    “爸,我年尾才到十八歲啊,那個姓鐘的,您別以為我不知道,他都三十有四了!”古靈夕打斷了父親,氣呼呼地抱著手臂,又加了句足以把古仁天氣到血脈倒流的話,“您老到底是給我找個夫君還是給我另找個爸呢?!誰愛嫁他誰去,橫豎我才不愛佔這便宜!”
  
    “你……你這死丫頭……”果不其然,古仁天氣得鬍鬚都快倒立起來,無計可施的他只得舉起抖個不停的手指,撩下狠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從今天起,你不准出家門一步,給我乖乖等著鐘家的花轎!否則,我……我與你斷絕父女關係!”
  
    重重哼了一聲後,古仁天拂袖而去。
  
    “爸,您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現在什麼年代了,中國連皇帝都下台了,您幹嘛還抓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不放呢?!”古靈夕從床上跳起來,邊喊邊朝外攆去。
  
    “哦喲!”
  
    剛一出門,古靈夕就跟個老婦撞了個滿懷。

[ Last edited by 阿忠 on 2007-10-31 at 04:57 PM ]


2007-10-22 10: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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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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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媽?!你怎麼在這兒?沒事吧!”她一把扶住對方。
  
    “老骨頭差點被你撞散了哈。”李媽摀著心口,白了面前這個由她看著長大的古家小姐一眼,嗔怪道,“你這麼急幹啥去?!”
  
    古靈夕扶著她,眼睛卻看著古仁天的去向,說:“我正要跟爸理論去呢!”
  
    “欸,你們兩父女還為婚事鬧彆扭呢?!”李媽搖搖頭,拉住古靈夕的手把她拽進了屋裡,“有話好好說嘛,我還沒走近呢,就聽到你們爺倆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高,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多不好!”
  
    “誰讓我爸擅做主張!沒徵得我的同意就把這倒霉親事給定下來了!”古靈夕又氣又委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幹嘛主動去找鐘家求親啊,丟人不說,居然給我招來了這麼一個半大老頭子!氣死我了!”
  
    “我說小姐啊,莫怪我老婆子多嘴哈。”李媽頗心疼地看著古靈夕憋在眼眶裡的眼淚,拉著她坐了下來,說,“太太走得早,老爺父兼母職這麼些年,如何掏心掏肺地待你,你我心知肚明。這樁婚事雖說定得有些倉促,但是,男方的底細,我也私下打聽了一番。”
  
    “李媽……你不會是也贊同我爸的決定吧?!”古靈夕突然聽出了李媽有投敵叛變的意思。
  
    “嗯……鍾家在省城有五間綢緞莊,一家印刷廠,兩家木材廠,還有些別的亂七八糟的生意,房產也多,算得上是大戶人家。”李媽扳著指頭,如數家珍,“至於那位鐘家少爺,聽說也是家裡的獨生子,心氣兒高得了不得,估計這就是他一把年紀了還未娶妻的原因吧。何況,三十出頭,也還算年輕嘛,你瞧瞧城東的何家小姐,人家只比你大一歲,嫁的夫婿都四十有多了,現在不也過得恩恩愛愛麼。要說男人,年歲大些才更知道疼人哈!”
  
    看來,李媽已經完全倒戈相向,古靈夕的心立刻涼了一大半。
  
    “想來老爺定是探清了對方身家底細,才如此堅決地要你嫁過去的。”李媽繼續勸說道,“這當父親的怎會拿女兒的一生幸福當兒戲呢,再說你歷來是老爺的心尖肉掌上珠,老爺說什麼也不會……”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古靈夕以堵耳朵的方式抗議著李媽的喋喋不休。
  
    “欸,你這孩子,哪個當爹的會不疼自己女兒的?!鐘家少爺定是個萬中挑一的好姑爺,還有……”李媽仍不肯停嘴。
  
    “我的天,您老還是忙您自己的事兒去吧。”
  
    古靈夕一拍腦門,求神拜佛地把李媽推出了房間,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小姐啊,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都是為你好啊!”
  
    李媽鍥而不舍的聲音穿過了厚厚的門板。
  
    古靈夕兩步竄到床上,拉過被子把自己整個人摀了起來。
  
    該怎麼辦?!
  
    悶在被子裡,古靈夕不停跟自己商量著對策。
看情形,老爺子是鐵了心要促成這門婚事,連一貫寵自己如珍寶的李媽,這回也跟著他一個鼻孔出氣,若想用正常渠道去說服他們,怕是不太可能了。事態嚴重,估計只有……
  
    唰!
  
    古靈夕猛地掀開了被子,憋得像番茄一樣紅的臉上,那雙比新鮮葡萄還水靈的眸子狡猾地轉了幾轉。
  
    “讓我嫁給那個老家夥……沒門兒!”
  
    把被子朝身後一摔,她秀眉一挑,嘴角揚起七分得意三分奸詐的笑容。
  
  
  
  
    是夜,明月當空,輕風過牆,整座古家宅子都籠罩在沉沉的睡意中,連在大門口值夜的僕役,也靠著門板香香地打著瞌睡。
  
    一條黑影,躡手躡腳,順著牆根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幾聲輕微的響動,數匹青磚從圍牆角上被抽開了去,露出個兩尺見方的洞。
  
    黑影取下背上的包袱,從洞里塞過去,隨後身子一趴,三兩下就從洞裡鑽了出去。
  
    把洞重新封好,又檢查了一番,確定看不出破綻之後,古靈夕拍了拍手,拾起一旁的包袱站起身來,一邊抖著包袱上的土屑,她一邊盯著自家的宅子,撇撇嘴,嘀咕:“爸,您老人家別怪我,誰讓你硬栽給我這樁破婚事!”
  
    嘆口氣,她把包袱朝背上一甩,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定定神,轉身朝左邊的巷子快跑而去。
  
    穿過這條巷子,就是條大路,沿著它朝南去,就能到達城裡唯一的一座車站。
  
    這個時候的小城,街邊的宅子商鋪幾乎都關門歇業了,只有那所通宵營業的歌舞廳尚在霓虹閃爍中,雖已無熱鬧可言,仍可見三三兩兩的男女進出其中,幾個還指望著生意的黃包車夫殷勤地拉著車朝這些衣著光鮮的舞客們迎去。
  
    一身男兒裝扮的古靈夕把頭上的鴨舌帽壓低了些,快步跑了過去,生怕被人給認出來。小城裡的居民,不認識她父親和她的,少數,暴露行蹤就麻煩了。
  
  那群夜不歸宿的人很快被甩到了後頭,稍微放緩腳步,古靈夕微微喘著氣,一陣輕輕的水流聲傳到耳內,抬頭一看,前面便是城裡最大最豪華的萬興戲院,那水聲正是來自戲院門口那座華麗的人工噴泉,據說是戲院老闆專門找洋人設計師給弄的,橢圓的池子裡,立著個白色的雕像,仙女兒一樣的女子,背上還長著一對翅膀。白天,會有大股大股的水柱從她的手心裡層層疊疊地冒出來,那情景好看得很,尤其是有太陽的好天氣,陽光會把水柱照得五彩繽紛,常引來大撥大撥看稀奇的路人圍觀。古靈夕以前也常到這地方玩耍,她知道,繞過萬興戲院再直走下去,就是車站所在。
  
    也許是沾了噴泉池裡的濕氣,從對面拂來的一股夜風涼得透心,古靈夕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把衣襟用力拉攏了些,加快步伐朝戲院一側的小路而去。
  
    正當古靈夕舉步繞過水池時,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一幕足以令她停下匆忙腳步的古怪情景
  
    仙女像的背後,水池的中間,立著一個綁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五六歲的年紀,穿了身薄薄的碎花小短褂,已經凍得烏青烏青的小臉上,一雙大眼雖說圓睜著,目光卻呆滯得很。身下,那一池涼水剛剛淹過她的腰際。
怪,這深更半夜的,誰家孩子不睡覺,偏跑到這水池子里來玩水?!何況,現下也不該是玩水的季節呀!
  
    古靈夕正納悶兒,冷不丁卻發覺事有蹊蹺。
  
    那個噴泉池,總共不會超過兩尺的深度,頂多也就沒到那孩子的腰,可是,為什麼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小孩的身子還在筆直地往下沉呢?!是孩子自己在往水裡蹲?不對,若是有那樣的動作,怎麼沒有在水面激起一絲漣漪?!
  
    不過片刻的思索,池水竟已無聲無息地沒到了孩子的胸口,準確地說,是那孩子自己沉到了那樣的位置。
  
    見孩子有性命之虞,古靈夕趕忙兩步跨到池邊,剛把一只腳邁進水裡,眼尖的她赫然發覺水底有異,一個忽有忽無的黯白光團,將那孩子緊緊圍繞其中。
  
    “難道又是那些東西……”古靈夕眉頭一皺,雙腳踩著光滑的池底,迅速朝那孩子衝了去。
  
    一股令人極不舒服的幽冷從她的腳底直竄入全身,跟天氣所帶來的由外而內的寒氣完全不同,這種冷,是由內而外的,就算你抱著個大火爐也暖不了的感覺。
  
    哈秋!
  
    古靈夕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伸手從孩子的腋下穿過,緊緊環住她的胸口,運足全身力氣狠勁將其往上拖。
  
    “哎,你是誰家孩子,趕緊醒醒啊!”古靈夕邊拖邊衝那孩子的耳朵喊,可是,她已用上了全部力氣,孩子卻只被拉出了水面半寸,而且,這半寸距離也僅僅維持了幾秒種而已,不待她再用力,孩子又猛然沉了回去。
  
    拖起來半寸,沉下去一寸,如此反覆了幾次,古靈夕只覺那水底像是有人在跟自己玩拔河一樣。
  
    見鬼!她在心裡罵了一句,緩口氣,低頭朝水下細細一看,不由吃了一驚。
  
    水底那團詭異的白光里,竟生生長出了兩只瘦骨嶙峋的人手,灰巴巴的沒有顏色,正緊緊箍在女孩的兩只小腿上。看模樣,正是這玩意兒在跟自己搶奪著已知覺全無的小女孩。
  
    古靈夕只覺臂彎一重,孩子又朝水裡陷了一截。
  
    硬比力氣,自己好像不可能佔上風。
  
    她一咬牙,左手拽緊了小女孩,果斷抽出右手,俯身一拳便向水裡那令人不寒而慄的人手砸去,並厲聲斥道:“鬼東西,馬上給我滾開!”
  
    大朵小朵的水花濺了她滿臉,眨眼的工夫,水底的異光消失了,人手也不見了,沒了那股跟自己對著幹的拉力,懷裡的小人兒一下子輕巧了許多。
  
    古靈夕松了口氣,顧不得抹一下臉,立刻抱起小女孩吃力地走出了這個差點要了命的噴水池。
  
    把小女孩放到池子外的平地上,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確定鼻腔有熱氣呼出後,古靈夕趕忙輕輕拍著她冰涼的小臉:  “餵,小姑娘,快醒醒啊!”
  
    一陣被嗆到了似的咳嗽之後,小女孩終於睜開了閉緊的雙眼,圓黑裎亮的眸子與剛才判若兩人
“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看著對方再正常不過的眼神,古靈夕徹底放心了,摸著小女孩的頭問:“怎麼大半夜跑到這裡來,你家在哪裡?!”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面前的古靈夕,登時被嚇住了,豆大的眼淚嘩一下湧了出來,語無倫次地哭喊道:“鳳兒在睡覺……有人喊我名字……我下樓……什麼都不知道了……嗚嗚嗚……姑姑……姑姑在哪裡……”
  
    見孩子大哭,古靈夕慌了神:“噓!你別哭啊,現在沒事了,告訴姐姐你家在哪裡,姐姐送你回去。”
  
    孩子根本不聽她的,一個勁兒地哭鬧:“姑姑……我要找姑姑……”
  
    “我的小祖宗噯,你別鬧啊,你告訴我你姑姑在哪兒啊!我們馬上去找她!”古靈夕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再這麼哭下去,半個小城的居民估計都會被鬧起來,那她還逃哪門子的婚啊。
  
    正一籌莫展間,從戲院側門衝出個中年女人來,身上胡亂批著件外套,邊跑邊喊:“鳳兒!鳳兒!你跑哪兒去了!”
  
    古靈夕一看,那女人不就是在萬興戲院賣戲票的麼?!那大嗓門兒,市場上十個賣菜的加一塊兒都吆喝不過她,這聲音,名副其實的過耳不忘。
  
    “姑姑!”小女孩的哭聲嘎然而止,見了救星般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要朝來人撲過去。
  
    這女人是認識她的,以前古靈夕每次陪古仁天去看戲,她總要和他們父女打個招呼,一來而去,也算混了個臉熟。要是被這人發現自己大半夜穿成這樣在外頭遊蕩,傳到她父親大人耳朵裡,不氣死他老人家才怪。
  
    見狀,古靈夕一把抓起丟在一邊的包袱,馬上把臉別向另一方,起身摁著帽子,一溜煙拐進了前頭的小路。
  
    確定身後沒有任何動靜之後,古靈夕放慢了步子,虧得剛才的運動量太大,雖然衣裳褲子上已經找不出幾塊沒沾水的地方,但絲毫不覺得冷,背上還陣陣地冒汗發熱。
  
    “出門不利,可惡的水鬼!這衣裳才頭回穿呢,被糟蹋成這樣,哼,總有一天姑奶奶得扒了你們的皮!”停下來,她用力擰著水噠噠的袖子和褲腳,嘴裡罵罵咧咧,一方通體乳白的玉鐲子在她的右手腕上晃來晃去,泛著輕柔潤澤的光。
  
  打從記事開始,古靈夕就能看到那些常人見不到的東西,年幼的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可以把自己的頭拿下來玩,有些“人”可以在半空中飛,有些“人”可以笑嘻嘻地在一堵厚厚的牆壁裡穿梭自如。她更不明白,為什麼還有些模樣駭人,缺手少腳的傢伙老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出來張牙舞爪地嚇唬人。把見到的景象跟大人們說,他們卻說小孩子家不許撒謊,從來沒有人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她從不害怕這些時不時在各個地方出現的怪傢伙們。一直到她長大之後,她才漸漸知道自己所見的種種怪“人”,其實是一種被稱之為“鬼”的物體,也有人管它們叫“魂”。總之,經年累月,看來看去,古靈夕已經完全習慣了那些玩意兒的存在,只是偶爾會奇怪為何別人看不見,當然,她也曾見過兩三個能看見的,只不過無一例外都被嚇暈了過去。反正說了也沒人相信,古靈夕索性再也不把自己見到的情景向別人提起了,古家上下,包括古仁天在內,無人知道自己家居然出了古靈夕這麼個有“本事”的成員。


2007-10-22 10: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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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開初的幾年,對於那些鬼魂,古靈夕其實是拿它們當有趣的大戲一般看著,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一個演一個看,兩者一直相安無事。這樣的友好關係一直維持到她過完九歲生日。打那之後,古靈夕常在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身上有淤青或者抓痕,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她那粗心的老爸還數落她一點不像個女孩子,爬牆上樹弄得自己一身傷。只有古靈夕自己最明白那些傷口的來歷,那段時間,從不將些傢伙當回事的她,終於開始害怕了。
  
    不過萬幸的是,她的害怕並沒有持續多久。
  
    同一年的夏天,古仁天領著她去廟會遊玩,就在古仁天擠進一個小攤給她買面人兒的當口,一個老太太來到古靈夕的面前,從懷裡掏出個白生生的玉鐲子,不由分說地套在了她的右腕上,只說了句“鐲不離身,可保平安。”,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這鐲子委實漂亮,小小年紀的古靈夕只顧著高興地欣賞腕子上的玩意兒,待她再抬頭想追去找那老太太問個究竟時,面前人山人海,哪裡還有老太太的蹤影。
  
    迄今為止,老太太的具體模樣古靈夕是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記得那種慈眉善目的感覺,以及一張白麵饅頭似的胖圓臉,還有滿頭放亮的銀髮。
  
  鐲子的來歷雖然蹊蹺,可自從戴了它之後,那些鬼怪似乎個個都不敢在古靈夕面前猖狂了,只要一見到她腕上的玉鐲子,它們全部退避三舍。至於那些莫名其妙的傷痕,當然也再沒有出現過。這鐲子一戴就是八年,其間古仁天也曾問過她鐲子是怎麼得來的,也試過把它從她手上褪下來,但是,不論用什麼辦法,鐲子就像長在她手上了一般,再也脫不下來,最奇的是,古靈夕長大,它也跟著長大,總之手腕跟鐲子一直保持著最貼合的距離。大家儘管納悶兒,可也毫無辦法,反正也不見得礙事,而且怪好看的,也就讓古靈夕一直戴著了。而剛才在水池裡救小孩時,她出拳砸進水裡,無非也是想靠這鐲子把那只水鬼給驅走,看來果然奏效呢。
  
    盯著已經被自己蹂躪到比百歲老人的臉還皺的衣裳,古靈夕疲倦地嘆了口氣,徹底放棄了把水擰幹的想法,把衣服換下來吧,這四周又沒遮沒攔的,雖說是半夜,可難保不會有人經過。沒法,她只得打起精神,抬腳快步朝車站趕去,車站那邊有公廁,唯一能換衣服的地方。
  
    等到明早售票口一開,自己絕對會是第一個購買車票的乘客。坐上頭班車,一路絕塵,嘿嘿,誰都別想找到她。早已鐵了心,她爸什麼時候跟鐘家取消婚約,她就什麼時候回家,這話明明白白寫在了她留給她爸的“告別信”裡。她才不管她老爸怎麼想,總之要她嫁給姓鐘的就是不行!
  
    帶著一肚子的憤憤然,古靈夕的步伐越來越快,平日裡要走上一個鐘頭的路,她只用了不到半個鐘頭。
  
    進車站,換好一身幹爽衣服,尋了張離售票口位置最近的長椅坐下,古靈夕把包袱緊抱在懷裡,把帽沿再壓底了些,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除了她自己,車站內外難覓人蹤,只有不遠處的角落裡,橫臥著一兩個黑影,偶爾動動,伴著粗魯的鼾聲。總有那麼幾個無家可去的流浪漢,白天在人潮湧動的站間向人乞討,夜晚以地為床,藉他人屋簷避避風雨。雖然常聽說這類人中的一些會糾合在一起搶劫路人財物,可身為女子且此刻單身一人的古靈夕卻並不害怕。她爸是個生意人,免不了天南海北地奔波,防人之心不可不無,身邊跟帶著一兩位名為助手實為保鏢的漢子也是常事。有這些現成的師傅在身邊,好動貪玩的她少不得纏著他們教自己一招半式的,日子一久,她的拳腳功夫還真不能拿花拳秀腿來形容了。不誇張地說,真要遇上惡人行兇,三、四個匪徒齊上也不是她的對手。
  
    把身子朝後靠了靠,古靈夕打了個呵欠,一陣睡意不可遏止地湧了上來,她慌忙甩甩頭,告誡自己不能睡,撐也要撐到上車離開!只要到了省城,自己的逃婚行動就算大功告成。
  
    是的,古靈夕要去的目的地正是省城,那座遠比她家鄉繁華千倍的,同時也是她拒婚對象所居之處的大城市。選擇去那裡,無非是玩起那套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把戲,任古仁天再老謀深算,也不可能想到女兒會“自投羅網”。
  
  古靈夕很為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她家親戚不少,可是大都居住在小城或者臨近的市鎮,在省城,只有一位遠房的表姨。早些年,表姨一家偶爾會來小城小住一段時間,那會兒,年幼的古靈夕難得有一個年齡相近的投契玩伴,故而與表姨的女兒關係非常好,管這位比她大三歲的姑娘叫十七表姐。之後,聽說表姨父在省城的生意越做越大,算了算,他們一家子已經三年沒回過小城,兩家人的聯絡也就因為各自的忙碌而越來越稀鬆了。把所有能投靠的親戚想了個遍,古靈夕堅定地認為表姐一家是最最合適的去處。一來表姨和表姨父寵自己如親女,肯定不會捨得著她往火坑裡跳,必要時可以搬他們出來當說客;二來他們家家勢不錯,就算住上個十年八年也不愁衣食無著;三來她自己已經許久沒見過十七表姐了,怪想念她的,這回也當是順便探親吧。古靈夕的如意算盤,在心裡撥得嘩啦嘩啦響。
  
    抬頭看了看仍舊漆黑一片的天空,古靈夕求神拜佛地盼望著早點天亮。
  
    如她所願,一夜平安無事。
  
    當那張薄薄的車票被緊緊捏在手中時,古靈夕連念了三次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顛簸不止的座位上,看著車窗外向後飛快倒退的景致,古靈夕的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抬頭看了看仍舊漆黑一片的天空,古靈夕求神拜佛地盼望著早點天亮。
  
    如她所願,一夜平安無事。
  
    當那張薄薄的車票被緊緊捏在手中時,古靈夕連念了三次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顛簸不止的座位上,看著車窗外向後飛快倒退的景致,古靈夕的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這是古靈夕生平第二次踏足這塊繁華得讓人目眩的土地,上次她爸領著她上表姨家時,她只得一十三歲。四年時間,眼前的省城除了更熱鬧更喧囂之外,與記憶中差別不大。許多穿著時髦的女子,挎著精緻的小提包,裊裊婷婷地進出於裝修豪華的商店,過處,總惹得空氣裡漫過陣陣胭脂水粉的味道。男人們的行頭雖不如女子那麼奪目,不過那一身的西裝革履或是挺括的綢衣布衫到也把他們襯得頗有些精神,當然,如果他們不把他們的頭髮用髮蠟梳得油光水滑就更好了。總之,省城就是滿街的人,滿街的車,穿馬褂的穿洋裝的,開汽車的蹬腳踏車的,一個個或悠閒或急促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音樂聲喇叭聲還有腳踏車的車鈴聲,匯成了一首從早奏到晚的必聽曲子。
  
    “終於到了。”走出車站,古靈夕呼了口氣,欣喜地打量著這個嶄新的地方,雖然這裡的空氣遠沒有小城清新,雖然這裡到處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噪聲,可是在她眼裡,這兒就是天堂,因為,她嗅到了自由。
  
    招呼了一輛黃包車,古靈夕坐上去,將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表姨家的地址報了一遍。
  
    車夫跑得飛快,車輪子輕鬆地轉動著,古靈夕把漏出來的髮絲小心地塞進帽簷裡,想像著當表姨他們見到從天而降的自己時會是一副怎樣驚訝的神情。
  
    悠閒地欣賞著四周的美景,心情大好的她,不禁在車上哼起了小曲兒。
  
    一路上,古靈夕都是止不了的笑容滿面,直到車夫停了車,提醒她目的地已到。
  
    “這兒……這兒是上東大街九十八號?!你沒認錯路吧?!”
  
    古靈夕的聲音拔高了幾個調,邊問邊從兜裡掏出記著地址的紙片出來仔細核對。
  
    “沒錯啊,這兒就是上東大街九十八號!”車夫把車費揣進懷裡,肯定地應了她一聲,說罷拉著車便離開了,臨走時還嘀咕,“拉了這麼些年車,我還能把路認錯?!”
  
    不可能啊,表姨家闊氣的大房子,怎麼會成了一堆殘垣廢瓦了?!印象裡朱紅的大門,已經成了兩扇橫倒在地的漆黑木板,往裡一瞧,幾間將垮未垮的房屋可憐巴巴地立在一地凌亂的磚瓦木梁之中,再一細看,到處都是被大火燒過的痕跡,狼藉不堪。
  
    “老天……”古靈夕手一松,皺巴巴的紙片馬上被風吹得不見了蹤影。
隨之消失的,還有她興高采烈的心情。
  
    麻煩大了,怎麼好端端的房子竟燒成了這樣?!還有表姨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還一家平安?!如果是,那他們又去了哪裡?!
  
    古靈夕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看著身後這條種滿梧桐樹的乾淨街道,以及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一向自認為絕頂聰明的她,不得不承認遇上了個暫時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
  
    這時,相鄰的一所房屋被人推開了大門,一個穿旗袍的少婦出了門,緩步朝停在門口的汽車走去。
  
    鄰居?!
  
    古靈夕眼睛一亮,兩步竄了過去。
  
    “對不起啊太太,我想問問這宋家出什麼事兒了?!我是他表侄女,剛從外地來看望他的。”
  
    趕在少婦上車前,古靈夕衝到了她面前,急急問道。
  
    少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還算和氣地答道:“宋先生家前不久遭了火災,還好救火及時,沒有禍及四鄰。”
  
    古靈夕心頭一沉,追問:“那……那他們家人呢?沒傷到人吧?”
  
    “像是沒有。”少婦搖搖頭,鑽進了車裡。
  
    “那您知道他們現在搬去哪裡了麼?”她俯下身又問。
  
    “不太清楚。”少婦一臉愛莫能助,隨手關上了車門。
  
    揚起一地塵土,汽車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轉彎處。
  
    “不會這麼倒霉吧?!不久前才遭了火災……”古靈夕洩氣地狠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想著該如何尋找表姨他們的下落,一邊盤算著如果找不到他們,自己身上的錢夠在省城揮霍多少天。
  
    正在她欲哭無淚的當口,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突然從她表姨家傳了出來,聽起來像是有人在碎瓦上行走?!
  
    廢墟裡頭有人?!
  
    古靈夕一驚,立刻回身跑到了廢墟前。
  
    果然,有個身材纖瘦,穿了身淺藍洋裝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的磚瓦朝門口走來。
  
    當古靈夕看清了對方的模樣時,她鬱悶至極的臉上立刻晴空萬里。
  
    “十七表姐!”
  
    她玩兒命似地大喊一聲,而後不顧一切地朝剛剛走出門的女子撲了過去。
  
    “呀!”女子被嚇了一大跳,慌忙推開抱住自己的古靈夕,又急又氣地呵斥道:“哪裡來的野小子,光天化日也敢輕薄本姑娘!”
聞言,古靈夕哈哈一笑,將鴨舌帽一揭,一頭秀麗長髮傾瀉而下,她把臉湊到對方面前,調皮地擠弄著眼睛,說:“看清楚了,輕薄你宋小姐的,可是個大姑娘呢!”
  
    那女子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微張著嘴,將面前的這張粉嫩臉蛋瞧了個仔細。
  
    “啊呀!”半晌,女子又一聲驚呼,一把拉起了古靈夕的手,驚喜萬分:“你……你是靈夕?!”
  
    古靈夕嘴一撅,故作生氣狀:“才多久沒見呢,表姐就把我給忘了。”
  
    “你這丫頭!”女子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一身打扮,既感慨又嗔怪:“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模樣的確有了些走動,不細看還真認不出來。不過,還是那麼調皮搗蛋。穿成這個樣子,不男不女,不怕人笑話麼?!”
  
    “我一個單身姑娘出遠門,穿男裝方便又安全。”古靈夕不以為然,又垂眼看看自己,嘻嘻一笑,“再說,不挺好看的嗎。”
  
    “你啊!”女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旋即正色問道:“對了,你怎麼跑到省城來了?看到你突然冒出來,沒把我嚇死!”
  
    “呃……我……”古靈夕眼珠一轉,說:“我們兩家人這麼久沒見過面,我想念十七表姐了唄,所以就來省城看你們,給你們一個驚喜!”
  
    “的確夠‘驚喜’!”女子無奈地搖搖頭,又問,“你一個人來的?!表姨父他沒跟你一道過來?”
  
    “嗯,我爸出遠門辦貨去了,所以我一個人來了。”古靈夕撒大謊不眨眼,而後馬上岔開話題,問道:“別光問我了,剛才我聽鄰居說你們家遭了火災,怎麼搞成這樣?!表姨姨父他們都沒事吧?!”
  
    “幸好爸媽半個月前去了北方,家裡的下人們也大都放假回老家去了,只剩下幾個腿腳利索的雜役看家,所以那晚起火的時候,只有個雜役受了點輕傷,其餘都安然逃出了。”女子回頭看了看那片仍舊散發著絲絲焦臭味的“家”,心有餘悸。
  
    “表姨他們去北方了?!”古靈夕一愣,“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們家在那邊的工廠出了些問題,他們必須親自去一趟。”女子又扶了扶眼鏡,想了想,說:“怕是要明年才能回來了。”
  
    “啊?!那麼久啊……”古靈夕嘀咕著。
  
    “一臉不高興……呵呵,是不是怕沒靠山讓你白吃白喝啊?”女子一語點中她的心事。
  
    “嗯……這個……嘿嘿……”古靈夕不好意思地傻笑兩聲,“還是十七表姐你了解我哈。”
  
    “你這鬼靈精!”女子刮了刮古靈夕的鼻子,笑道:“放心,雖然爸媽不在,可也絕不會餓了你凍了你。這段時間你就跟我一起在學校裡住下吧。”
  
    “學校?”古靈夕不解地撓著頭,“什麼學校?”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走,邊走邊說。”女子拉起古靈夕朝右邊的街口走去,“兩年前我爸和城裡幾個開明富紳一起出錢辦了所學校,就在城南那邊。我自己也在學校裡幫忙呢。不久前又進來了一批新學生,忙得我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也多虧我一直住在寢舍,這才躲過了那場火災。”


2007-10-22 10: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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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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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來這樣……”古靈夕轉著眼珠,問:“那你今天怎麼突然從廢墟裡鑽出來啊?”
  
    “我有些有用的書籍一直存在家裡,沒想到這一把火把什麼都燒沒了。”女子惋惜不已,“書是揀在一個鐵箱子裡的,今天回來就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得到。欸,不過看來是找不到了。”
  
    “還好你今天回來找書!”古靈夕拍拍心口,“否則我上哪兒找你們去?!省城這麼大,我又人生地不熟的。”
  
    “你這丫頭的運氣向來這麼好。”女子呵呵一笑,然後收起笑容警告道:“有件事必須說,咱們姐妹兩個就不提了,可是當外人面你可不許隨便給人取綽號!猶其在學校裡,那兒是做學問的清靜地方,胡鬧的話大家會笑你沒家教的!”
  
    “取綽號就是沒家教?!”古靈夕眉毛一挑,“有時候叫綽號比較方便嘛,比如管叫你十七表姐,多順口!”
  
    “還說呢你!”女子瞪她一眼,“不知情的還以為我頭上有十六個兄弟姐妹呢,你當我媽是……”
  
    古靈夕噗哧笑出了聲,說:“誰讓你叫宋世琪,世琪表姐,嘖嘖,叫起來多繞口!”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總之你以後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要闖禍才好!”宋世琪無奈地搖搖頭,對這個小表妹她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
  
    “嘻嘻,表姐你太杞人憂天了。”古靈夕親熱地挽住宋世琪的胳膊,不以為然地嘻笑著,“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但願如此。”宋世琪將信將疑地瞟了她一眼。
  
    “肯定如此!噢,對了,那這座房子怎麼辦?都燒成這樣了。”
  
    “我已經寫信通知爸媽了,只能待他們回來時候再找人重建了。反正現在也不是沒住的地方,無所謂的。”
  
    “重建……那得費多大力氣啊……哎,表姨父開的學校在哪裡啊,遠麼?那裡頭漂亮麼?好玩的多麼?附近有什麼好吃的?”
  
    “老天……你去了就知道了。欸,一個女孩子家,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
  
    ……
  
    夕陽下,久別重逢的姐妹倆親暱而熱鬧地聊著天,輕快地朝前走去。
  
  
  
    黃包車顛簸了約半個鐘頭之後,一堵大開的雕花鐵門出現在古靈夕面前,大門兩旁的圍牆上,長滿了紅黃相疊的爬山虎,好看得不得了。再往門裡瞧,一條筆直的水泥路均勻隔開了兩邊不算高大的無名樹木,一直延伸到一座四五層高,白棕相間的樓房前。
  
    古靈夕跳下車,大門一側豎掛著的一塊黑底燙金字的大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
  
    “輔誠中學……”她回過頭,問:“這就是表姨父開的學校?!”
  
    “是啊,到了今年年底就整兩年了。”
  
    宋世琪給了車錢,邊整理著被壓皺的裙子邊應道。
  
    “環境不錯嘛,真是漂亮!”古靈夕跑到大門前,興奮不已,“你說我們要住在學校裡?!”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邊,“有些學生家在外地,來來去去不方便,所以專門修了寢舍,還有專人打點他們的起居。有幾個老師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裡就住學校,順帶看管著學生。”
  
    “宋老師回來了啊?!”
  
    宋世琪正說著,一個人影從大門一側的小房裡走了出來,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跟已露花白的頭髮倒是協調,只是明顯大了一個尺碼,把此人的身板襯得更薄削。
“環境不錯嘛,真是漂亮!”古靈夕跑到大門前,興奮不已,“你說我們要住在學校裡?!”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邊,“有些學生家在外地,來來去去不方便,所以專門修了寢舍,還有專人打點他們的起居。有幾個老師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裡就住學校,順帶看管著學生。”
  
    “宋老師回來了啊?!”
  
    宋世琪正說著,一個人影從大門一側的小房裡走了出來,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跟已露花白的頭髮倒是協調,只是明顯大了一個尺碼,把此人的身板襯得更薄削。
  
    “啊,是的。”宋世琪對他禮貌性地笑了笑,領著古靈夕進了大門,隨口介紹道:“這是我表妹,以後會同我一道住在學校裡。靈夕,這位是三叔,每天都由他負責開關校門的。”
  
    “三叔是吧,你好。”古靈夕笑瞇瞇地他打了個招呼,“以後怕要打擾了。”
  
    “哪裡話,姑娘太客氣了。哦,我還有些事要做,你們快些進去吧。”三叔侷促地擺著手,連正眼都沒瞧她,然後轉身走回了小房,留下一陣不輕不重的咳嗽聲。
  
    “他……”古靈夕看著三叔的背影,一絲疑色爬上眉梢。
  
    “怎麼了?”宋世琪見她盯著三叔的去處入神,拽了她一下,“走吧,回去晚了飯堂就沒吃的了。”
  
    “沒什麼……吃飯?!”古靈夕臉部表情從陰到晴,轉換相當快,“可以吃飯了嗎?!”
  
    “是!”宋世琪捋了捋頭髮,“今天就湊活在學校吃吧,明天放學後我帶你去城裡最有名的飯莊。”
  
    “嗯嗯!”古靈夕拼命點頭。
  
    “饞貓!”宋世琪呵呵一笑。
  
    走在偶爾飛過幾片落葉的灰色道路上,東瞧西看的古靈夕奇怪地問道:“怎麼進來半天,除了那看門的三叔,就沒看到別人啊?!就算是下課了也該看到學生們進出吧?!”
  
    “我們學校的規矩,每個月的1號7號14號15號和月末的兩天,是學生們放假的時候。今天剛好是15號。”宋世琪掰著手指頭說,“沒課的時候,學校裡就是這麼安靜,等學生們一回來,那就熱鬧了。”
  
    “在這裡唸書不錯嘛,每個月有七天可以休息。”古靈夕羨慕地咂咂嘴,又隨口問了句:“這裡大概有多少個學生?”
  
    “目前學校只招收適齡的高中學生,一年生跟二年生加起來,共有兩百零七個。不過前段時間有學生患了傷寒離校了,所以現在剛好兩百零三名。”宋世琪如數家珍,給出的數據相當準確,說完,她看了看古靈夕,“表姨父一直沒有送你進學校?”
  
    “可不是嗎!”古靈夕踢開腳下的一塊小石子,撅了撅嘴,“我爸說,現在的學校盡是男女同堂,他不放心,所以一直不許我進我們當地的學校唸書,只找了兩位老先生到我家,一位教國文,一位教算學。你以前來不也見過他們嗎,一個每天之乎者也,一個成天拿著戒尺和算盤。幸好,去年他們都告老還鄉了,我也算熬出頭了。”
  
    “哈哈,我覺得表姨父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人吧,以你這上竄下跳的德性,他擔心男女授受不親是假,怕你在學校裡闖禍才是真呢。”宋世琪笑出了聲。
  
    “他還不夠食古不化嗎?!”古靈夕眼一斜,嘀咕著,“要是他夠開通,就不會逼我嫁人了……”
  
    “你嘀咕什麼呢?”宋世琪聽她一個人嘰裡咕嚕,笑問。
  古靈夕嘆口氣,搖頭:“沒什麼,說來話長,以後再跟你講。”
  
    “呵呵,小小年紀,一臉的心事重重。”宋世琪擺出大姐姐的姿態,拍了拍她的
古靈夕頭回在學校的專屬飯堂裡吃晚飯,對於師傅的手藝,她贊不絕口,一直狠吃到肚子再也裝不下一粒米飯的時候才停下。
  
    “你們學校的飯菜真好吃!”喝了一口水,古靈夕滿足地拍了拍肚子,轉動著腦瓜看向四周,“那幾個是留校的學生?”
  
    她說的,是坐在飯堂另外一邊的幾個穿統一的深藍色學生制服的男生。
  
    “嗯,是的。”宋世琪舀了口熱湯送到嘴裡,取過手絹擦了擦嘴,“他們幾個的家都在外地,每個月只在月底的時候回去。”
  
    “哦。”古靈夕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剛才我聽三叔管你叫宋老師?!你在學校裡教書?”
  
    “我哪裡夠資格教他們。”宋世琪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只是負責處理學校裡一些瑣碎的事務罷了,也許是因為我爸的緣故,反正大家也就尊我一聲宋老師了。呵呵,名不副實啊。”
  
    “原來是個不教書的老師。”古靈夕嘻嘻一笑,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了,你不是說要領我去參觀學校嗎?”
  
    “行,我們……”剛要起身,宋世琪突然低呼了一聲,“啊呀,糟糕,成績單還沒有登記出來,明天要用的!”
  
    “成績單?”
  
    “不好意思啊靈夕,你先跟我去趟辦公室吧,等我把東西弄好了咱們再去參觀。”
  
    宋世琪拉了古靈夕的手,風風火火地跑出了飯堂。
  
    穿過操場,奔進教學樓,踩著褐色的木梯一直上到二樓,宋世琪氣喘吁吁地停在左側的頭一間辦公室前。
  
    她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對古靈夕抱歉地笑道:“學校剛剛進行了一次小考,學生們的考試成績要挨個登記做成正式的成績單,明天要發給他們的。這幾天忙暈頭了,把這事兒給忘了。”
  
    “沒關係,你忙你的,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古靈夕毫不介意,跟著她進了辦公室。
  
    整潔得出奇的房間,不歪不斜地排擺著四張紅木書桌,上頭分別摞著薄厚不一的書本簿冊,筆筒,檯燈,還有些別的小物事,也都整齊地擺放在恰當的位置。立在牆邊的三組大書櫃,被擦得透亮,當鏡子使都沒問題。月白色的窗簾,帶著簡單卻漂亮的花邊,安靜地垂在窗戶兩側。
  
    學校的辦公室都是這麼乾淨這麼舒適嗎?!還遍屋都是墨水混著書香的淡淡味道。
  
    古靈夕吸了吸鼻子,好奇地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
  
    “靈夕,你自己找個地方坐,登記完了咱們就走。”已經坐到靠窗那方書桌前的宋世琪,匆匆忙忙地拉開抽屜掏出一疊紙卷。
“你慢慢登,不用管我。”
  
    參觀夠了這房間,別無他事可做的古靈夕搬了張凳子坐到宋世琪的對面,隨手拿過她桌上的一本書翻看起來。
  
    書櫃旁的一口座鐘發出嘀噠嘀噠的聲音,亮閃閃的鐘擺有規律地搖來搖去。
  
    一個鐘頭過去了,窗外已是夜色茫茫,古靈夕歪著頭靠在桌子上,眼珠子跟著鐘擺轉來轉去,無數條瞌睡蟲開始緩慢地爬向百無聊賴的她。
  
    “靈夕!”宋世琪一抬眼,看到昏昏欲睡的她,忙伸過手來搖了搖她的肩膀,“別睡著了,會著涼的。”
  
    “嗯?!啊,我沒睡啊。”古靈夕揉揉眼睛。
  
    “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還不承認。”宋世琪白了她一眼,說:“馬上就登記完了,堅持住,等回了寢舍再睡。”
  
    古靈夕打了個呵欠,把下巴擱在桌沿上,笑:“看來今天真是有點累呢,還覺得背脊上涼颼颼的,省城的天氣比我們那兒冷多了。”
  
    話音剛落,幾下篤篤的扣門聲在身後響起。
  
    房門一直是打開的,禮貌性的宣告之後,有人不緊不慢地走進了辦公室。
  
    古靈夕還未回頭,已然聽到了男子沉靜平緩的嗓音
  
    “宋老師還在工作呢,這是雜物室的鑰匙,還給你。”
  
    相當好聽的聲音,還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
  
    扭過頭,身旁多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她的目光由下而上地攀爬,白色的皮鞋,白色的西褲,白色的襯衫,然後,一張乾淨的側臉。
  
  似乎現下就流行這麼一個男式著裝的調調,長衫也好洋服也罷,也不管自己的高矮胖瘦,也不管自己的五官長得有多彆扭,梳個油光可鑑的大背頭再套上一身白衣,馬上就優越地仿若天仙下凡一般,熱衷於以這樣的裝扮充倜儻公子的人,古靈夕見過不少,至於感覺,唯一感覺便是為那身衣裳惋惜。
  
    這個人,是她迄今為止所見過的唯一一個例外。
  
    也許是沒有完全睜開的緣故,他的眼睛看上去纖細而秀長,配上濃黑的直眉,不帶半分突兀,反是出奇的協調。也因為是側臉,古靈夕輕易地看出了一個挺括端直的鼻樑,沿著這條無可挑剔的線條向下,是輕閉在一起的薄唇,沒有笑容,直直的唇線斜下著沿到嘴角。
  
    “你收好了。”男子身體微俯,將一串鑰匙遞到宋世琪面前,“二十號,下午全校放假,天黑之後,學校裡絕不能留下任何人,包括老師在內,煩請宋老師安排好。”
  
  這有意無意中的一低身子,他的臉離古靈夕更近了。很好的皮膚,沒有任何表面瑕疵,鬍子也刮得相當乾淨,不像有些男人,唇上與下巴總是青黑一片。不過,最引起她注意的,還是他的頭髮,難得的一個穿著如此整齊卻沒有用髮蠟或者頭油的男人,一層烏黑的發色,塗了墨一樣,髮絲不長不短,隨意地垂下,剛剛觸到了後頸窩,末端自然地向上微卷,有些凌亂,有些散漫,但無礙大局。燈光一照,一圈清爽柔和的光澤在他發間移動。
  
    白色的衣裳,實在很配這個一塵不染的男人。反觀身為女兒家的自己,那一身的污漬皺痕,古靈夕忍不住地自行慚穢。
  
    “啊,好的。”宋世琪手忙腳亂地拿起鑰匙,眼神有些閃爍,看了他一眼,馬上又將目光移開,“嗯,那個,是二十號麼?!放心,我……我會安排好的。”
  
 “噯,那個,請等等!”宋世琪這才想起了古靈夕的存在,站起來急忙叫住了他,“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不必了。你忙你的吧。”男子看了古靈夕一眼,拋下這句話後便走到靠門的那張書桌前,坐下來擰亮了檯燈,背對著她們伏案工作起來,從背影看去,像在寫著什麼東西。
  
    好沒禮貌的傢伙!
  
    古靈夕對他最初的好感,在此刻蕩然無存。
  
    宋世琪頗感尷尬地坐了回去,拿起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唔,已經沒幾張了,馬上就弄好了。再等我五分鐘。”
  
    “嗯。”古靈夕嘴裡應著,目光卻一直投向背後那個坐得非常端正的背影,“十七表姐,那個人是……”
  
    “我說靈夕,我越想覺得奇怪呢,你一個人跑來省城,真的只是為了來看我們?還是有別的原因?”心不在焉的宋世琪好像根本沒有留意到古靈夕想問她問題,邊寫邊問。
  
    “我……這個……”古靈夕再次被戳中心事,說話頓時結巴起來。
  
    “真有別的原因?!”宋世琪覺察到她口氣裡的異樣,停下筆,抬頭看著她。
  
    又猶豫一陣,古靈夕心一橫,坦白交代吧,反正這事早晚也會被知道。
  
    “我爸擅自作主,要把我嫁給一個老頭子。”古靈夕扁著嘴,說了實話,“我……我逃婚了。”
  
    “有這樣的事?!”宋世琪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表姨父真為你尋了這麼一樁親事?為什麼,他老人家一向視你為掌上明珠啊,怎麼可能把你嫁給一個老頭子?!”
  
    “天曉得他怎麼想的!”古靈夕越想越氣,“你不知道,連李媽都不幫我,還一個勁兒地說那老頭子在省城是什麼大戶人家有錢有勢,他肯娶我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反正就是根本不容我反對!”
  
    “怎麼能這樣?!現在早就提倡婚姻自主了,表姨父他這麼做實在不好。”宋世琪很為她抱不平,“對了,那老頭子是省城的大戶?!叫什麼名字,看我認識不認識。”
  
    “名字?!”古靈夕被問住了,記得她爸跟她提過那個老家夥的全名,但是自己根本就沒那個心思記下來,“那人是姓鐘的,全名嘛……好像是……鐘……鐘什麼先還是鐘什麼軒的,哎呀,我不記得了,誰記他的名字呀!”
  
    “鐘什麼軒?!省城的大戶?!”宋世琪的眼睛瞪圓了,用筆在紙邊上迅速寫下幾個字,推倒古靈夕面前,壓低了聲音問,“不會是……鐘晨 吧?!”
  
    “鐘晨 ……”古靈夕一看,又皺著眉頭念了一次,旋即拍著桌子說:“對對,就是這麼念的!”
   男子點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2007-10-22 10: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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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老天……”宋世琪的鋼筆從手裡滑了下來。
  
    “哼,那個老家夥啊,也不照照鏡子,天下哪有這麼多老牛吃嫩草的好事!”古靈夕如覓到了知音一般,添油加醋地說開了,“有錢又怎麼樣?!我爸還說他一表人才,嘁,一個半大老頭子,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絕對是個背面看到希望側面看到失望正面看到絕望的貨色!說他背面看到希望還抬舉他了呢!哼,我古靈夕天不怕地不怕,要是他真敢讓花轎進我家家門,我一拳打掉他的牙!”
  
    “噓,靈夕,別說了別說了!”見古靈夕越說越起勁,回過神的宋世琪對她又是使顏色又是擺手。
  
    “幹嘛這個表情?!我實話實說而已。”古靈夕看她急得快冒汗的模樣,奇怪不已。
  
    “宋老師,麻煩你去飯堂看看還有沒有能吃的東西,有的話幫我帶一份上來。”
  
    一直悄無聲息做著自己事情的男子,打斷了古靈夕與宋世琪的談話。
  
    椅子被退開,他走到宋世琪的書桌前,雙手懶懶地插在褲兜裡,說,“今天還沒時間吃晚飯,宋老師,有勞了。”
  
    “哦……好……我這就去飯堂看看。呃,靈夕,你先坐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宋世琪不僅不拒絕,口氣裡分明還透著一股受寵若驚,馬上起身朝房門走去,經過男子身邊時,她的臉更紅了,忙低了頭快步出了房間。
  
     ,這傢伙好大的面子,自己有手有腳,肚子餓了卻要叫別人給他買東西吃。她表姐也是,給別人跑腿還這麼樂顛顛的,真見鬼!
  
    最可氣的是,明明有求於人還要板著一張臭臉,古靈夕對男子的惡感又添一分。
  
    砰!
  
    就在古靈夕嘀咕不停的時候,男子走過去,關了房門,手指一動,反鎖。
平白無故的,關門幹啥?!

        古靈夕心堳蹬一沉,在看到男子回轉頭,以陰鬱犀利的目光精准鎖定自己,並且一

步一步逼近時,她背脊上的寒意直線飆升。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古靈夕膽子雖大,可身在這般極易引起「道德誤會

」的怪異氣氛之下,她早已生出破門逃出的念頭。

        唰一下扭過頭,古靈夕轉了轉眼珠,猛地站了起來,回身便要往房門那邊衝。

        然,還沒來得及邁腿,去路已被封死。

        仰頭,一雙如蒙薄冰的眸子近在咫尺,嘴唇依然不輕不重地抿著,只是唇角的位置,

比之前更往下拉低了一些,如此一個小小的表情變化,令到本想努力掩藏的怒氣露了形跡



        兩個人實在靠得太近了,古靈夕受不了那種被一個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陌生男人近距離

俯視的壓力,比對著一百隻鬼還難過。

        推開這個擋道的傢伙!

        古靈夕在心堜R令了自己一百次,奈何頭腦與手腳怎麼也統一不起來。

        他的目光,比專逮耗子的粘鼠板還厲害,把她牢牢黏在了原地。

        「喂!你擋著我做什麼?!」

        古靈夕終於衝對方大喊出口,現在她也只剩聲帶能自由運用了。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答非所問的他,突然將臉又朝她挨近了一些。

        「我……沒錯啊,本姑娘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古靈夕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把頭朝

後仰去,努力跟他拉開距離,把嘴硬堅持到底。

        出乎意料地,古靈夕後退多少,他的臉便挨近多少,存心不讓她得逞。

        「真的?!」兩個字,漫不經心地從他唇間飄出。

        他說話時的氣息,拂動了古靈夕額前的劉海,不溫不涼,卻讓她方寸大亂。從小到大

,除了她爸之外,再沒有同哪個異性如此親密的經歷。

        「喂!你……」古靈夕不得不又把身子朝後仰,反手撐住桌沿保持平衡,惱火地喊道

,「無禮的傢伙!你究竟要幹什麼?!你要再靠過來,我……我對你不客氣!」

        「怕啦?!」他眉毛一揚,語氣中不無嘲諷,「身子在發抖呢。」

        「你……」

        省城的男人都這麼莫名其妙麼?!她根本就不認識他,為什麼會平白惹來他的如此對

待?!

        「黃毛丫頭……」他搖搖頭,「膽子大不大不是靠嘴說的。」

        說罷,一個在古靈夕看來相當不懷好意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唇邊。

        眼神一變,他修長的手臂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在身後一晃,再出現在她面前時,指間

似乎多出了一個紅色的物體。  

古靈夕訝異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上下左右移動,還沒回過神來,突聽得啪一聲響,她

頓覺額上一涼,自己的視線驟然聚焦在一團鮮豔如火的紅色上頭——

        一張赤紅薄紙,畫著常人無法辨識的符文,端端貼在了古靈夕的腦門上。

        他劍眉微立,左手出二指覆於符紙之上,右手再以二指輕點在古靈夕的眉心位置,低

喝一聲:「陽道諸生,陰邪休近!」

        一層暗金光彩隨之凸現,沿著符紙上的筆劃,從上到下迅速擴展。

        他指下一用力,古靈夕只覺一股推力赫然穿過了自己的身體,方才還寒意陣陣的背脊

,過了火般籠上了一層熾熱但不灼人的熱氣,等到兩秒過後這種熱感消失時,她只覺得全

身上下說不出地輕鬆,連剛才打瞌睡時招來的冷空氣也跑得乾乾淨淨。

        同一時間,背後嘩啦一聲脆響。

        古靈夕當即回頭,原來是桌角上那方白瓷筆筒滾落到了地上,還有碼得整整齊齊的紙

頁,也亂紛紛地飛了一地。

        「那個……」她驚訝地抬起手,指著桌後緊鄰窗下的位置,張圓了嘴。

        見她如此神情,他伸手揭下她額頭上已褪成白色的符紙,揉作一團,不屑地笑笑,「

怕了吧?!」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見到眼前這幕情景之後,沒有多少人還敢信言之鑿鑿地吹噓

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何況還是她這種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一進辦公室,他便看得一清二楚,在離這個丫頭後背不到三寸的地方,牢牢貼著一隻

濕噠噠的水鬼。

        古靈夕動也不動地盯著癱坐在窗下的那「一堆」物體,勉強能看出是個人的形體,頭

跟四肢都像被折斷了,怪異地朝反方向扭曲著,濕漉漉的長髮從頭頂一直披散到地上,遮

住了臉。貌似水流的渾濁液體從它身下一圈一圈地蔓延出來,很快浸濕了落在地上的紙頁



        「啊呀!這這……」古靈夕這了半天,猛一跺腳,大聲道,「一定是那只水鬼!」

        他微微一怔,看著吃驚卻無半分懼色的她,問:「你認得它?」

        「肯定是它!我記得它那雙慘白慘白的雞爪子!」古靈夕拼命點頭,伸手在自己背上

拂了拂,撇撇嘴,「沒想到它害人不成,居然一路跟著我來了省城,難怪我覺得背上涼颼

颼的。」

        心頭不是不驚奇的,他確實沒有想到這個一看就是只會耍嘴皮的小丫頭居然真的心口

如一,對這外形可怖的水鬼一臉見慣不驚的模樣。

        「它害人?」他饒有興趣地瞟了她一眼,「你親眼見著了?」

        「那還有假!」

        古靈夕生怕對方不信,立即繪聲繪色地把那晚在噴水池媯o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

出來。

        「你能看到這些東西……呵呵,有趣。」他一笑,旋即揶揄道,「既然如此厲害,你

怎麼就沒發現自己背後多了個東西呢?還作了這麼長時間的親密『旅伴』。」

        「嘁,我背後又沒長眼睛。」古靈夕咕噥道,「再說我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看見這些

……」

        他搖搖頭,不再理會她,轉身走到離水鬼不到半米的地方,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個看

起來相當普通的小布袋,袋口向外捧在掌上,又閉目默念了幾句,斷喝一聲:「收!」

        混合著五色光華的氣流從布袋周圍升騰而起,在空中飛旋交織,很快匯合成一道耀眼

的金光向那已如爛泥的水鬼直刺下去,瞬間便將其包裹在內,無形的力量把這只個頭不小

的水鬼不斷縮小再縮小,最後更是隨著這道漂亮的光芒一同飛返回來,鑽入袋口。

        地上,除了一灘骯髒的水漬,再無那鬼物的半點痕跡。

        把布袋仔細紮好後,他轉身朝房門而去。

        「哎哎,你等等!」被他剛才的一番表現給震到的古靈夕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又驚

訝又佩服,「沒想到你不但能看見這些東西,還會用法術對付它們,你怎麼做到的?!你  收我當徒弟好不好,要怎麼樣才能像你那麼厲害呢?」

        也難怪古靈夕會如此激動,這麼些年來,她也不是沒見過那些所謂的驅鬼辟邪的場面

,和尚道士江湖人物各顯神通,可是弄過來弄過去無非也就是那不痛不癢的幾招,念念經

揮揮劍,貼符灑米,場面到是擺足了,但她就從沒見過有哪位「高人」如此直接地當著外

人的面把一隻鬼物給降服的。

        他是第一個。
「收你當徒弟?」他斜睨了她一眼,冷冷拂開她的手,「我沒那個興趣,你也沒那個

天分。」

        「你……」一盆冷水把熱情高漲的古靈夕潑了個透心涼,當場僵在原地。

        「還有,古靈夕,下次說別人壞話的時候,嗓門兒別那麼大。」

        他看也懶得再多看她一眼,拋下這話便徑直朝門口走去。

        古靈夕的怒氣正往頭上竄,但轉瞬便被另一種比生氣更刺激她的疑惑感所替代。

        剛才十七表姐只單叫過自己的名而已,這傢伙是怎麼知道自己姓古的?!

        「喂,你……你站住!」古靈夕急忙叫住他,「你我不過是初見面的陌生人而已,你

怎麼知道我姓古?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停住正欲擰開門鎖的手,沒回頭,聲音平淡如白開水:「真是不幸呢,在下就是那  頭背面也看不到希望的老牛。」  

「老牛?!」古靈夕的腦筋一下子沒轉過彎來。

        拉開房門,他扭頭給了古靈夕一個輪廓分明的側臉,還給了她一個無法確定是發自內

心的還是故意裝出來的微笑:「鐘晨O。」

        反手一揮,看也不看,皺成一小團的符紙被扔出了一道儐娃u,精確地落入了他身後

起碼有十步之遙的小小廢紙筐堙C

        回過頭,他一步跨出了辦公室,正好迎面碰上抱著一碗饅頭回來的宋世琪。

        「不好意思啊,飯堂只剩下饅頭了。」宋世琪很過意不去地把盛著兩個白麵饅頭的碗

遞到他面前,「這……你湊活著吃行嗎?如果不合口味……」

        「謝謝。」

        他根本無意聽完宋世琪的話,抓起一個饅頭塞到嘴堙A不慌不忙地朝樓梯那方走去。

        房間堙A古靈夕的身體不止僵硬,簡直就是石化了,她的臉,從聽到他報出自己的名

字時便保持著同一個表情——兩隻眼睛一張嘴巴,形成了三個極標準的洋文字母O。

        鐘晨O?!

        他說他是鐘晨O?!

        他就是那個跟自己有婚約的「老傢伙」?!


2007-10-22 10: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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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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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為什麼他看起來那麼年輕?!在老家,那些三十好幾的男人不是華髮早生就是體態發

福,最起碼也是額頭眼角皺紋明顯。可是這個三十四歲的男人,卻有一張那麼年輕的臉,

若不講明,誰會相信他是往不惑之年的人?!

        不是說他們家是省城堸等芛N的大戶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表姨父的學校堙H!為什

麼十七表姐還一副跟他很熟識的模樣?!

        古靈夕這輩子從來沒問過自己這麼多的「為什麼」。

        蒼天大地啊,河流山川啊,這算什麼啊?!她辛辛苦苦從小城逃婚到天遠地遠的省城

,地皮還沒踩熱便來了個自投羅網,千百萬分之一的幾率就這樣被自己如此「幸運」地碰

到了,真該去廟媮棬垠!

        她的逃婚計畫,一個多麼良好的開端,卻是一個那麼失敗的結果。

        古靈夕身子一軟,癱坐到了椅子上。

                                                                      《與魅共舞》•第一章•逃婚(完)



第二章•代課老師

        「又在發呆呢?」宋世琪扣好皮鞋的鞋帶,抬眼看著坐在窗口發楞的古靈夕。

        寢舍的窗戶正對著教學樓,穿過樹木間的縫隙,可以見到三五成群的學生在校內穿梭

。宋世琪說的果然不錯,不放假的學校確實熱鬧太多,與初見時的清靜判若兩地。

        盯著這群與自己年紀相若的男男女女,個個都朝氣蓬勃的樣子,哪裡像自己,自打幾

天前那個如遭五雷轟頂,不對,是十雷轟頂的夜晚之後,古靈夕就像個無主游魂,成天拉

長一張臉,即使偶爾有個稍微正常的表情,也都透著滿腹心事無從訴的「辛酸」。

        從宋世琪口堭o知,半個月前,那傢伙進了輔誠中學當代課老師,教國文,據說還是

學校的高層人士親自邀請的。不過他進校以來,就沒見他上過一次講臺,只是終日無所事

事地在學校的角角落落堿龠i穿出。他不喜歡跟人接觸,見了校內各位老師,也不過是點點頭罷了,幾乎不說一句話。對於這個「新同事」,大家心堻ㄛO說不出的疑惑,可鑒於

他的背景特殊,大夥兒也不敢多加議論,且由得他愛幹嘛就幹嘛。

        跟校內眾人的態度不同,古靈夕無法將他當空氣一般忽略,更做不到對他的根底不聞

不問。他會法術,他跟自己一樣能見到那些東西,他與眾不同的言行舉止,不論哪一條,

都足以引起她十二萬分的探究之心。更何況,這個男人跟她古靈夕有婚約,單憑這一點,

她也必須將他的堣l面子一切一切瞭解得絕對透徹,別人說的那是廢話,他為人究竟如何

,當由她古靈夕親自鑒別。不過,這想法中所謂的「必須」,多少也包含了一點情不自禁

——在那場足以令她記之終生的「初次見面」之後。

        曾經萬般排斥的心,好像起了細微的變化。

        「靈夕!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宋世琪走到她身邊輕拍了她一下。

        「啊?!你叫我?」古靈夕這才回過神,茫然地盯著她。

        宋世琪歎口氣,說:「你也別老想那件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有心避開卻撞個正著

,我看你們兩個也是有緣分的。」
「別說什麼緣分了,我現在心媔簽o很。」古靈夕打了個呵欠,這幾天都是睡得晚醒

得早。

        「要不你來做個旁聽生吧。」宋世琪想了想,「人太閒了就會胡思亂想,反正你年齡

也合適,不如來體會一下當學校學生的滋味,你以前不是一直想進學堂念書麼?」

        「當學生?!算了吧,我現在哪有心思去念書呢。」古靈夕當即投了反對票,主要原

因還是那個傢伙,他成天在學校媟穜齒W老師,若自己去當學生,抬頭不見低頭見,到時

不知多尷尬。如今雙方的身份都挑明瞭擺在那兒,真是躲那個傢伙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總之就是兩個字,矛盾!

        「隨你吧。」宋世琪也不勉強,走到衣帽架前取下外套,「我今天要出去辦事,你乖

乖留在這堙I」

        「嗯,知道了。」古靈夕懶洋洋地應了聲,又把頭轉向窗外。

        「我可能要到晚上才回來,你一個人別到處亂跑,午飯晚飯自己去飯堂解決。」

        宋世琪穿好外套,又叮囑了幾句,拿起小包便匆匆出了門。

        午飯晚飯?!這兩個曾經最愛聽的詞現在聽起來怎麼如此多餘?!

        生氣不吃飯,有心事不吃飯,唯一影響她胃口的就只有這兩個原因。

        「老天啊,你成心消遣我是不是?!」

        嘀咕一聲後,古靈夕垂下頭,雙拳擂著窗臺,無奈之極。  
  整個上午,就這樣虛耗在古靈夕的長吁短歎中。

        下午,太陽出來了,舒服的溫度終於引得她有了出門去走走的意願。前幾天宋世琪帶

她參觀過學校,但是心不在焉的她根本沒有認真看,反正悶著也是悶著,曬曬太陽也好,

畢竟這所漂亮的現代學堂對她來說還是很新鮮的。

        從糖罐媞N了一粒奶油糖扔到嘴堙A古靈夕出了寢舍。

        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四周沒有一個閒雜人等的影子,除了漫步在樹間小路上享受秋

陽的古靈夕。

        直到身處此地,她才發覺輔誠中學比她想像中要大得多,腳下這條從寢舍門口一直延

伸到操場的石子路真是相當的長,沿途除了樹木便是安置得整整齊齊的石凳石椅。這般幽

雅的環境,不論是小憩片刻還是溫書學習,都再合適不過了。嘖嘖,大城市的學堂就是這

麼面面俱到,古靈夕越看越覺得輔誠中學當得起「一流」二字。
行至半途,幾聲啾啾的鳥鳴忽從一側傳來,古靈夕扭頭一看,原來在路旁不遠處,還

修有一個不大的水池,從樹中穿過,下了個鋪滿落葉的小斜坡,她站到了水池前。

        探頭瞧了瞧,一大片枯萎的荷葉集中漂在池子的四周,空出的中間部分,只看到一池

綠到發黑的水,池子的正中央,一根頂端呈箭頭狀的纖細鐵竿筆直地立在水中,露出水面

的部分,暗紅的鏽漬清晰可見。兩隻灰灰的小鳥撲楞著翅膀從池上飛過,激起了一小圈微

不足道的漣漪。

        「又是水池……」古靈夕嘀咕著,之前那噴水池的倒楣經歷仍耿耿於懷。而眼前這個

,給她的感覺似乎更不好,那層看不到底的綠水,因蘊藏在其中的黑色而死氣沉沉,看得

久了,竟覺得那片黑色像是有生命一般擴張著,吞噬著。

        用力眨了眨眼,古靈夕下意識地反手在自己背上掃了幾下,又警惕地左看右看一番,

然後對著空氣呵斥道:「我警告你們,誰要是敢再跟在我背後,我絕對饒不了它!我認真

的!」

        話音剛落,一陣來向不明的冷風突然越過了她的身體,吹皺了池水,吹動了荷葉,咯

嚓之聲驟起。

        嘴媮晲S化盡的奶糖咕嚕一下直接滑進了胃堙A古靈夕楞了半秒,趕忙拔腿離開了這

堙C

        一直走出很遠,那股很不舒服的感覺才從古靈夕身上消失。  
怪異,莫非自己最近跟水池犯沖?!她撫了撫胸口,又回頭看了看,心想今後但凡見

到水池一定要有多遠避多遠。

        「那個地方真的那麼好玩?」

        「那還用說,可以看電影還可以看馬戲,好吃的又多!」

        「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可是咱們的考試?!」

        「咳,你瘋了是吧,現在還管什麼考試。念書太無趣了,人生就該享受,大好時光何

必浪費在學校堜O。」

        「說的沒錯!趕緊走吧。」

        前方,迎面過來幾個學生,一路小跑,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

        古靈夕仔細一看,頓覺得這幾個男孩子有些面熟,一直到他們旁若無人地從她身邊跑

過時,她才記起他們是自己頭一天到飯堂吃飯時看到的那幾個住校學生。

        幾個毛孩子,居然這麼明目張膽地蹺課?!

        再聽聽他們的話,有書不好好念,一個個小小年紀就學著吃喝享樂,簡直不成體統。

儘管也貪玩,但是從沒有蹺課劣跡的古靈夕才不管她口頭的「毛孩子」其實比她小不了多

少年紀,回頭就想扳出過來人的姿態教訓他們,可是那幾個學生竟然跑得那麼快,只留給

她幾個很快消失在小路轉彎處的背影。  

「虧你們跑得快,否則一定抓你們回去打手心,哼。」古靈夕撇撇嘴,回頭繼續朝前

走去。

        到了操場,古靈夕東看看西看看,漫無目的地從操場這頭穿到了另外一頭,一不小心

就站在了教學樓的正對面。陣陣讀書聲從樓堮堔啈茈X,清晰地回蕩在四周。此刻,這座

背陽而立的建築投下了一處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半個操場,也隔斷了一直籠罩著古靈夕的

陽光。

        古靈夕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進了教學樓,閑來無事,去偷看下學生們上課是怎樣的

情景,應該比自己上「私塾」有意思得多吧。

        輕手輕腳地走在鋪著暗紅色木板的走廊上,不時從各間或大開或半掩的教室門往內偷

窺,古靈夕看到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桌椅,還有桌椅後那些穿著統一卻姿態各異的學生,

有的聽得專心致志,有的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更有人在面前立著一本書,擋住正打瞌睡

的自己。她收回目光,暗自歎道真正的學堂果然有意思,獨自一人上私塾確實要比一大幫

年輕人聚在一起悶太多。唯一的相似之處,怕就是在講臺上執書授課的老師吧,雖說是城

堛滷衩悒生,可是那搖頭晃腦的架勢,跟教過她的兩位老先生沒有什麼分別。
不愧是做學問的地方,從一樓走到二樓,古靈夕沒有聽到除了讀書聲之外的任何聲響

,身邊偶爾經過兩個夾著書本的老師,彼此間的交談也是將聲音壓到了最低,生怕打擾到

別人似的。

        經過宋世琪辦公室的時候,古靈夕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小心地挪到牆根,確定四下無

人後,低下頭從只開了一道小縫的房門朝堭i望。

        辦公室埵酗H,一對中年男女,正坐在各自的書桌前寫寫畫畫,不時交談兩句,看模

樣估計也是學校的老師。而當古靈夕的目光從宋世琪空空的位置上滑過時,她的臉唰一下

紅了。睹物難免思人,那晚發生的種種當即清晰浮現於眼前。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真的?!』

        『黃毛丫頭……』

        『我就是……鐘晨O……』

        陌生又熟悉的隻言片語迴響在耳際,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甚至從他口中呼出的絲

絲熱氣,簡直在古靈夕的大腦堬洃U了根一般,經由這「故地重遊」的刺激,那麼自然而

然地便跳了出來,根本容不得她不想。

        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

        摸著發燙的臉頰,古靈夕趕忙把目光移開,快步往前走去。  

古靈夕,你清醒一點,絕對不能胡思亂想!

        她邊捶著腦袋邊告誡自己。

        過了這排明確標明了是辦公室、訓導處的房間,再往前走便是好幾間跟樓下沒有什麼

不同的教室了,差不多的學生,差不多的老師。溜達了一會兒,頓覺無趣的古靈夕緩步踱

回了樓梯前。三樓應該跟這堮t不多吧,應該沒什麼可參觀的了,看著繼續朝上的木梯,

她已經沒有興趣再往上走了。

        算了,想看的都看了,出去繼續曬太陽,這樓堛熒贖蚺]著實低了一點,古靈夕想了

想,不由打了個哆嗦,回身便準備下樓去。

        「我畫得好看嗎?」

        輕輕柔柔的聲音,突然飄到了古靈夕的耳邊。

        咦?!是在問自己麼?

        古靈夕疑惑地轉過頭,可是,身後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誰啊?在跟我說話嗎?」她提高了聲音。

        沒人應她。

        不甘心地走回幾步,古靈夕又左顧右看了半天,可狹長的走廊上除了她自己,再無他

人。

        怪,剛才明明有人說話呀,掏了掏耳朵,難道沒吃飯會導致幻聽?!古靈夕聳聳肩,轉身朝樓梯走去。

        「我畫得好看嗎?」

        她的前腳剛踩到梯級,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絕對聽得一清二楚。

        回頭,還是空無一人。

        「誰啊?」古靈夕加重了語氣,「是哪個蹺課的傢伙搞惡作劇?給我出來!」

        「唉……」

        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次聽得確切,聲音是來自於樓上,聽來是輕柔無力,但整條樓梯竟都充斥著它的回

音。

        古靈夕皺了皺眉,噌噌噌朝樓上跑了去。

        到了拐彎處,她突然h住了步子。

        好邋遢的樓梯,好髒的牆壁。到處都是灑得亂七八糟的油漆,綠色的,紅色的,藍色

的,一道道一團團交織橫臥在本來雪白無痕的牆上,不只油漆,還有幾十處像是被刀刻出

來的劃痕,洩憤似地在牆面上深淺不一地交叉著。仰頭一看,一灘比墨汁還黑的污漬從樓

梯頂端囂張地爬到古靈夕腳下,粗枝細流,扭扭曲曲,如一條乾涸已久的河流。


2007-10-22 10: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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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從樓下上來,每一寸地方都是纖塵不染,為何這層樓會糟糕成這個樣子?!

        看著這截花堶J哨的狼狽樓梯,古靈夕忽覺得有些古怪。

        管不了許多,古靈夕將步子放慢了些,上到了教學樓的第三樓。

        中間走廊,兩旁教室,好像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走在媕Y,古靈夕發覺這層樓

每一間教室都緊閉大門,門上還無一例外地掛著牢固的銅鎖。

        一處看起來完全閒置的樓層。

        古靈夕踮起腳從教室窗戶往媮@,心想有這麼多教室空著,看來輔誠中學還得多招點

學生才成,否則也太浪費地方了。

        「我畫的好看嗎?」

        她正亂想著,那聲音又冒了出來。

        這回,古靈夕準確地鎖定了聲音的來向——

        她的背後,走廊另一端的盡頭,那推開了半扇的窗戶下。

        古靈夕揉了揉眼睛,從她站的地方看過去,距離著實有點遠,雖說她眼力不差,卻也

看不太精確,只依稀見到窗戶下站著一個人,背對自己。

        是那個傢伙在說話麼?

        古靈夕趕忙朝那頭一溜小跑過去,心堳o覺得古怪,那麼遠的距離,為什麼聽聲音卻

像是在自己身邊似的。

        很快,她停在了離窗戶不過幾尺的地方。  
果然沒有看錯,窗下的確站著一個人,男孩子,高高瘦瘦的,穿著輔誠中學的學生制

服。一層爽朗的秋陽從窗外灑下,將他整個人包裹在溫暖的光華下。

        原來是這堛瑣ル矷A古靈夕打量著他的背影,張口便問:「哎,剛才是你在說話?」

        男孩回過了頭,稚嫩而秀氣的臉孔,被陽光曬得微微發紅。

        看了古靈夕一眼,他笑了笑,卻不說話,很快又將臉轉向了窗外。

        古靈夕最是討厭問人問題卻得不到回應,她幾步跨到男孩身邊,耐著性子又問:「剛

才是不是你在問什麼畫得好不好?」

        剛說完,她落在男孩手上的目光已經給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一本不薄不厚的白紙簿子橫擺著,男孩專注地握著一枝黑色的筆,不時抬頭看看遠處

,筆尖流動地揮舞著,沙沙的聲音下,一片逼真的風景畫在紙上漸漸成型。

        古靈夕不會畫畫,也從沒見過這種跟家堭儐漱藶扔e完全不同風格的畫作,但是看過

幾眼後,她卻覺得畫得真是好看,窗外的漂亮風景,像被印在了他的畫紙上一樣,筆筆細

緻分明,雖然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卻逼真又不失美感。

        「這是你畫的麼?真好看!」古靈夕嘖嘖稱讚,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



        男孩停下了手堛熊均A側過頭看著她,大眼睛堸{爍著高興的神采:「是嗎?!真的好看嗎?」  

古靈夕用力地點點頭,好奇地問:「這叫什麼畫兒呀?」

        「我就知道……」男孩垂下頭,用筆更加流暢,「我就知道我的畫很漂亮。」

        「是很漂亮,可是你還沒回答我這是什麼畫。」古靈夕聽他只絮絮念叨跟問題無關的

話,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我的畫真的很漂亮。」男孩眼皮都不抬,微微歪起頭,無比欣賞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答非所問的傢伙。

        古靈夕皺了皺眉,盯著他身上深藍色的制服,拉下臉問:「你是輔誠中學的學生?你

該知道現在是上課時間吧?!怎麼能在該念書的時候躲在這媯e畫?」

        她的架勢活像個資深的老師在教訓不聽話的學生。

        男孩的笑容淡去了,歡快移動的筆尖嘎然停在了紙上。

        「畫畫,畫畫是很快樂的事……很快樂……」

        喃喃的聲音既像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

        「你……」

        看對方的反應,古靈夕有些急了,正要搬一堆說辭來教訓對方,卻被身後的動靜給打

斷了。

        「你在這媟F什麼?」  
冷冰冰的腔調激得她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轉身,一襲黑影入了眼簾。

        那天之後再未碰面的鐘晨O不知何時冒了出來,雙手橫抱於胸前,正悠然斜靠在牆邊

,一方黑色布包斜挎身側,長及腳踝的對襟立領黑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同色的綢褲與鞋

襪,,正紅緞帶端系腰間,黑紅相襯,極是惹眼。

        白、獺A兩種極端色都可以被這個人表現得如此出色。

        古靈夕楞楞地盯著換了裝束的他,半晌沒說出話來。

        「舌頭被貓咬了嗎?」他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我問你在這媟F嘛?」

        「哦……我……」古靈夕好不容易捋直了打結的舌頭,反手朝窗戶那兒一指,「我正

要叫那個蹺課的學生回去上課。」

        「蹺課的學生……」鐘晨O看向她指的方向,「你確定?!」

        「當然確定!」古靈夕猛點頭,轉身看向那男孩所在,「不就在那兒……」

        古靈夕抬起的手指還來不及放下,說了一半的話也卡在了那堙C

        男孩不見了。

        剛才明明敞開的窗戶也緊閉了起來,除了從窗縫媃p進來的股股冷風之外,哪裡有什

麼明豔秋陽的影子。

        「不對啊,我剛剛還跟那個學生在這兒說話呢!」古靈夕走到窗前,指著視窗不停解

釋,生怕對方不相信,「就是在這兒,陽光普照的,他對著外頭畫畫,我還說他畫得很好

呢!怪異,怎麼一下子人就不見了,窗戶也給關了。」

        鐘晨走過去,一把推開了窗戶。

        「陽光普照?!」他拍拍手掌上沾到的灰塵,「現在這個時間,照這扇窗戶的朝向,

太陽光是不可能照進來的。」

        「照不進來?」古靈夕站到窗前,探出半個身子上看下看半天,又不甘心地伸出手去

到處試探,「不會呢,剛才明明有很好的陽光,把那個學生的臉都曬紅了!我看得絕對清

楚!」

        鐘晨O放她在那兒瞎折騰,自顧自地打量著四周。

        「太奇怪了,不過一小會兒時間,太陽不可能跑那麼快的!」古靈夕把身子縮回來,

承認鐘晨O說得沒錯,這會兒太陽的位置已經偏到了樓後,怎麼照也照不進來的。

        「太陽跑不快。」鐘晨O收回目光,上前重新拉好窗戶,「是你說的學生跑得快。」

        「學生也不可能跑那麼快。」古靈夕當即否定,「這堨u有這一條走廊,上下的樓梯

也只有一條,而且就在咱們身後,如果他跑了,不可能不經過我們面前的。」

        「我說的跑,是消失。」鐘晨O斜睨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見到的學生不是人類?」結合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古靈夕立刻明

白他話中所指。
鐘晨O看著恍然大悟的她,皺眉道:「你說你能輕易見到鬼魂,那麼我問你,當它們

出現在人群堮氶A你如何從活人中將它們分辨出來?」

        「很簡單嘛,那些東西要麼跟歪瓜裂棗似的,要麼缺胳膊少腿,要麼臉白如紙,最重

要的是,它們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比如穿牆啊飛天啊等等等等。反正我一眼就能

看出來,這就是我的本事!」古靈夕極其認真地向他闡述著自己的理由,言辭間透著股得

意勁兒。

        「看來你只會用眼去看。」鐘晨O搖搖頭,「難怪會犯錯。」

        「你什麼意思呢!」古靈夕很不滿意他不屑的口氣,「我從來都沒有看錯過。」

        「還好意思說從來沒看錯?!」鐘晨O眉毛一挑,「不是每只鬼魂都是歪瓜裂棗,但

凡是靈體,形態可以千變萬化,單靠肉眼是遠遠不夠的。就像你剛才見到的,那就是形態

與常人無異的一隻。」

        「是嗎……」古靈夕將信將疑,「不過它也變得太像活人了,簡直分不出來嘛,換成

誰看到也會把他當成普通人的,你沒見到,他臉上的血色自然得不得了呢!」

        「我想你見到的應該不是鬼魂。」鐘晨O打斷了她。

        「不是鬼魂?那是什麼,真是活人?」他這句話讓古靈夕更加糊塗了,他自己剛剛還

在說是形態接近於常人的「一隻」,怎麼現在又否認了?!

        「沒有肉體依傍的存在方式,被稱作靈體。靈體也有有生死之分,死者靈體為死靈,也就是常說的鬼魂,而活人的靈體,是生靈。」鐘晨O邊說邊從布包堭ルX一本簿子和鋼筆,翻開,在上頭認真地寫了起來。

        「活人?生靈?」古靈夕想了許久也沒弄清他所說的概念,「如果人還活著,又怎麼可能出現靈體呢?」

        「瀕死之人會,中邪術之人會,許多意料之外的情況都會。」鐘晨O啪一聲合上簿子

,放回布包堙A「總之,當一個人的肉體被損毀到無法容留自己的魂魄時,就會出現這樣魂魄離體的現象。」

        「啊?!那……那剛才那個學生不是很危險?」古靈夕一跺腳,後悔不已,「咳,該

問清楚他姓什麼叫什麼的,現在想救人也救不了。不管瀕死還是中邪,哪件都是要命的壞事。你有辦法嗎?」

        鐘晨O看著活像是自己遭了禍的她,問:「素不相干的人,值得你這麼關心?」

        「我關心他幹嘛?!」古靈夕白了他一眼,「只不過,見死不救的事我做不來。沒看

見就算了,看見了我就不能不管。那學生還那麼年輕,死了可惜了。」

        「管閒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鐘晨O不冷不熱地拋下話,徑直朝樓梯走去。
看他一副與己無關撒手不管的模樣,古靈夕急忙跟了上去:「哎!我知道我是沒辦法

管這閒事,但是你肯定可以啊!」

        鐘晨O不搭理她,只顧悶頭下樓。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什麼生靈死靈說得那麼頭頭是道,你既然懂這些,為什麼

不肯救救那個學生?!」古靈夕不依不饒地攆上去,跟在他身後說個不停。

        一直下到二樓,鐘晨O也沒有應她半個字。

        古靈夕停下腳步,有些憤憤然地瞪著他離開的背影,正要開口罵他冷血,卻忽然楞了

楞,隨即轉身又朝樓上跑了去。

        剛才只顧跟那個傢伙說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點不太對勁的東西。

        站在三樓的拐角,古靈夕的懷疑馬上得到了驗證。那條被糟蹋得慘不忍睹的樓梯居然

在片刻間煥然一新,那些觸目驚心的油漆刀痕污漬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莫非我眼花?」

        呆看著眼前乾淨整潔的樓梯,古靈夕唯一能找到的解釋就是這個。

        「你又跑回來幹什麼?」

        鐘晨O不知何時折了回來,站在她身後,不耐煩地問。

        「你看這堙C」古靈夕懶得計較他的態度,跑過去把他拽到了這截古堨j怪的樓梯前

,「看到這截樓梯了嗎?」  

「我不是瞎子。」鐘晨O拉下她拽住他胳膊的手。

        「我剛才上來的時候,這堣ㄛO這樣的。」古靈夕邊說邊比劃著,「剛才這娷痕褐

得不像樣子,油漆潑得到處都是,還有洩憤似的刀痕,還有……」

        「好了。」鐘晨O打斷她,朝樓上看了一眼,「下去吧,把你剛才見到的一切原原本

本跟我說一次。」

        「啊?!哦,好!」

        沒想到他會有興趣聽聽自己的詭異經歷,古靈夕趕緊跟著他一起下了樓。

        「骯髒的樓梯,鎖上的教室,明媚的陽光,畫畫的學生……」

        走在教學樓外的路上,鐘晨O自言自語地重複著古靈夕向他描述的情況。

        「你說我是不是也中邪了?」理不出頭緒的古靈夕很認真地問他。

        「中邪就未必,餓過頭了到有可能。」

        聽著從她肚子媔ルX的咕咕聲,鐘晨O譏誚地笑了笑。

        「喂,我認真的!」古靈夕尷尬地摁了摁肚子,「不然我為什麼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事

?!」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終於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了?」鐘晨O抬頭看了看澄朗的天

空,伸了個懶腰。
「我沒說我害怕,我只是奇怪而已!」古靈夕急了,「你幹嘛老曲解我的意思?!廢

話少說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幫那個學生?」

        「剛才的一切,你就當沒看見好了。」他停下步子,側頭看著某個方向,「該管的,

能管的,我自然會去處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那你是答應救人了?」雖沒有明說,古靈夕卻聽出了他話堛熒N思,心頭不由一樂



        「快去填飽肚子吧,否則難保還會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鐘晨O不再跟她多說

,抬腳便要離開。

        「哎,你進輔誠中學根本不是來當老師的吧?!」古靈夕叫住他,突然冒了一句。

        他回過頭,走到古靈夕面前,略一低頭,微笑著在她耳邊說:「老師們懂的,我都懂

。我懂的,他們不懂。所以我比這些老師更加老師。你要願意,也可以跟大家一樣叫我一

聲鐘老師。」

        最受不了這傢伙離自己這麼近了,古靈夕趕忙退後一步,漲紅了臉說:「想得美!除

非你答應收我當徒弟,不然我憑什麼叫你老師!」

        「收你當徒弟……」鐘晨O看定她,食指輕撓著自己的下巴,故作為難,「可是,你

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啊,要是收你當了徒弟,這輩分不就亂了麼?!不好不好。」

        「妻子」二字一出口,古靈夕頓覺得自己的心就要從嘴娷菪X來了。這個傢伙,好好

的怎麼提到這上頭去了?剛才情況特殊,一路都關心著另外的話題,連她自己都忽略了她

與他之間的這層關係。現在到好,他居然毫無預兆地把這事搬了出來,這不成心要她方寸

大亂麼?!

        「你……我……那個……」古靈夕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嚅囁著嘴唇,平素牙尖嘴

利的她竟不知要如何回應他。

        看著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娃,鐘晨O哈哈一笑。

        「你……你傻笑什麼?」他的笑聲令古靈夕更加心慌意亂,恨不得衝上去把他的嘴巴

粘起來。

        「放心。」他漸漸收住笑,看定古靈夕,「我不會娶你的。」

        最後這一句,怎麼聽也不是開玩笑。

        沒聽錯吧,他說他不會娶自己?!

        古靈夕一下子怔住了,既然不娶她,那他當初為什麼又要答應這門親事?!

        比起剛才所遇到的怪事,這件跟她自己切身有關的事情更令人起疑,媕Y到底搞的是

什麼名堂?!

        古靈夕越想越蹊蹺,緩過神來的她正想揪住鐘晨O問個究竟時,才發現那個傢伙已經

撇下自己走開很遠了。


2007-10-22 10: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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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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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看著前方那個頎長的黑色背影,古靈夕想追,卻又不敢追了。

        又傻站了半天,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古靈夕才長長出了口大氣,邁腿朝寢舍

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古靈夕一直想著,自己來省城不就是為了逃婚麼,現下男方已經把話說

得那麼明白,自己該高興得手舞足蹈才是吧?

        嗯,應該高興才是!古靈夕拍拍自己的臉,努力地調動著自己的情緒。

        可是,一直到走回寢舍,她都沒能體會到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喜悅,反到是一點小小

的失望,在心底深處慢慢滋生。

        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古靈夕又扯過被子蒙住頭,越想心越亂,饑腸轆轆中,竟渾渾噩

噩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太陽西沉,半月高掛。

        如果不是宋世琪被人從外頭抬回來,古靈夕大概會一睡到天光。

        坐在床邊,看著宋世琪纏滿了繃帶的右腳,古靈夕擔心不已:「出去時還好好的,怎

麼回來就傷成這樣?」

        「唉,倒楣透了。去醫院看學生,下樓梯的時候把腳給崴了。」宋世琪皺緊了眉頭,

盯著自己的傷腿,「還好沒傷到骨頭,不過起碼得十天半月才能下床了。醫生本來讓我住

院,可是學校堻o麼多事要忙,我怎麼離得開,傷腦筋。」

        「你也太不當心了。」古靈夕拖過被子給她蓋上,嗔怪著,「讓你住院就住院唄,有什麼事能比自己身體更重要?!」

        「你知道什麼。」宋世琪眼中憂慮見增,「快到年尾了,學校堛漱u作多得不得了。

偏偏這個時候又出這樣的事。唉,多事之秋,果然是多事之秋。」

        「你一早出去辦事,就是去醫院看學生?!怎麼,有人病了?」古靈夕一邊問一邊走

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過來。

        「呃……是啊。」宋世琪接過茶杯,面色不太自然,「昨天上課的時候,有學生暈倒

了。」

        「很嚴重?」古靈夕從她的臉上輕易看出,事態並不輕鬆。

        「嗯……到我離開醫院的時候,他們……都都沒有醒。」

        「他們?!」古靈夕看她說得吞吐,越發起疑,「暈了不止一個?什麼病這麼厲害?



        「要知道是什麼病就不用這麼煩了……」話剛一出口,宋世琪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話,趕忙低頭喝了口水,話鋒一轉,「很晚了,趕緊睡了吧。」

        她越是這樣,古靈夕越不甘休,她拖住宋世琪的胳膊不讓對方躺下去,逼問:「十七

表姐,你瞞不過我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大事……」宋世琪還想拒絕,可一接觸到古靈夕審犯人般不依不饒的目光,她只得投降。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坐直了身子,宋世琪扶了扶眼鏡,「大概從三

個月前開始,學校堳K有學生陸續染上了怪病,先是咳嗽不止,半天後便陷入昏迷,醫院

用盡方法也不能讓他們醒過來。加上昨天發病的三個學生,已經有七個人躺在病床上了。



        「啊?!又暈了三個?」古靈夕瞪大了眼。

        「是啊,」宋世琪歎氣,「你也見過的,就是你頭天在飯堂埵Y飯時見到過的那幾個

住校生。」

        「什麼?!」古靈夕心頭一驚,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是他們?!」

     「那麼驚訝作什麼。」宋世琪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昨天晚上送的醫院。」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奇怪而已。」古靈夕忙擺擺手,很快恢復了常態,接著又拿出

自己有限的醫藥知識推測起來,「先咳嗽後昏迷?是不是患上了嚴重的傷寒呢?!或者是

食用了有毒性的食物?」

        「大醫院的大夫都診治不出,你還能知道?!」宋世琪無奈地歎口氣,「你說的這些

病因,早被排除了。大夫說他們的身體一切正常,就是醒不過來。唉,如果處理不好這個事,我怕輔誠中學的聲譽會受到影響。」  

「人吃五穀雜糧,哪個不生病的,怎麼會關乎輔誠中學的聲譽呢?」古靈夕不明白地

問。

        「省城堛瑣ヴ捰酗ㄓ痋A但是論教師質素與授課環境,輔誠中學算是後來居上了,所

以不少人選擇來我們學校就讀。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惹來他人妒忌,那些收不到學生的三

流學校便常在背地奡異G流言,編造輔誠中學的種種不是,最離譜的是有人說輔誠中學建

於邪地之上,在媕Y念書早晚出事。」宋世琪難掩氣憤,繼續說,「現在什麼年代了,居

然還有人用這麼荒謬的理由來詆毀他人。本來我們對這樣的流言是不屑一顧的,建校以來

,學校堣@直平安無事,根本不需我們回應,那些小人的瘋話自然不攻而破。可是,天曉

得為什麼這段時間會連續出現這樣的怪事。學校高層已經出面暫時把這件事給壓下來了,

生病學生的家人也答應暫時不把這件事外露。但是,如果此事一直懸之不決,學生們不能

恢復正常,那麼早晚會被外界知曉。如果那樣,豈不是給了那些早就不懷好意的小人大做

文章的機會?!」

        「明白了,果然是小人伎倆。」古靈夕點點頭,「那你們想到對策了麼?」

        宋世琪搖頭。

        「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啊。」好歹是家堣H開的學校,古靈夕真心實意地為輔誠中學著起急來,
「如果醫院束手無策,為什麼不去試試別的方法?」
「別的方法?」宋世琪看定她,「什麼方法?求神還是拜佛?!靈夕,你知道我是從

不信鬼神之說的。學生們一定是患了不可知的疾病,既然是病,那只有醫生才有辦法解決

。」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我知道你是擁有新潮思想的無神論者。」古靈夕馬上接過

話頭,衝她扮了個鬼臉,「我在學校堣]住了好幾天了,你到現在才跟我說,還天天裝得

跟沒事人似的,你就不怕我也染上怪病?!」

        「你初來乍到,我不是也怕嚇到你嗎。不過說來也怪呢,患病的七個全是男學生,女

學生們個個都活蹦亂跳的。」宋世琪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戴回去。

        「你意思是,這個怪病只感染男的不感染女的?」有了這樣的推斷,古靈夕覺得更古

怪了。

        「我是這麼猜的,反正到現在學校沒有一個女學生有事。」宋世琪點頭,旋即又驚呼

一聲,「呀,我還沒有把明天下午全校放假的通知貼出來!」

        話沒說完,她就想往床下跳。

        古靈夕趕緊拉住她:「你瘋啦,為工作不要命了嗎?腳都成這樣了還想去哪兒?」

        「不行啊!這是鐘晨O口口聲聲交待過的。」宋世琪敲著腦袋,「學生出事,自己也出事,竟把這茬給忘了。」

        「貼通知是嗎?行行,我幫你去貼好吧?!」古靈夕按住她的肩膀,「你乖乖休息就是了。」  


「那……也好。」宋世琪躺回床上,從身上摸出一串鑰匙交給古靈夕,「通知我放在

書桌第二格抽屜堣F,這把是辦公室鑰匙。一共兩份,一份你貼在教學樓正門旁的公告欄

上,一份你交給三叔,讓他貼在校門口。路上小心!」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來。」

        古靈夕把鑰匙揣好,穿好衣服便出了房門。

        深夜,溫度驟降。一出寢舍大門,古靈夕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路上,只有每隔一長段距離才有的路燈,在刺臉的冷風媗x著昏黃的光。兩旁的樹木

,在頭頂上不停製造著唰唰的聲音。

        古靈夕抄著手向教學樓方向一溜小跑,心頭卻是七上八下。

        當然,她並不是為了孤身一人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幽黑校園埵虓P到害怕,她只是為了

那件事犯糊塗。明明今天下午才看到那三個小子生龍活虎地從自己身邊經過,怎麼十七表

姐卻說昨天晚上他們就被送進醫院了呢?!如果他們真如表姐所說一直昏迷,那自己看到

的那三個又是誰呢?!

        以她的直覺看來,輔誠中學堛滿u怪病」,僅靠醫生和藥物是絕對解決不了的。

        想到這堙A她腦中不期然地冒出了一個人影。

        鐘晨O,從不上講臺的代課老師,身懷異術,成天在學校堹咱X鬼沒,又是學校高層專門請回來的,一切切,越想越覺得這個傢伙的到來,似乎與這件事有關。  

思考推測著一連串問題,古靈夕很快跑到了教學樓。

        摸黑上二樓辦公室取了通知書出來,借著路燈的弱光,她仔細地把這一大張通知貼在

了公告欄上。

        捏著剩下的一份,古靈夕扭頭朝學校大門跑去。

        風忽然變大了,不過還好是順風,使得古靈夕的腳步更輕快了。

        一直跑到石子路的分岔口,她突然停了下來。

        這個岔口,往右是通往學校大門,往左通往寢舍,也就是她來時的路。但是,古靈夕

卻沒有選擇右邊,轉身就向左邊拐。

        她左右不分?!當然不可能。

        導致她臨時改了方向的,是一陣從來路深處傳來的怪聲。

        側耳細聽,像是人在說話,媕Y又像夾了陣陣哭泣,嚶嚶嗡嗡難以分辨。

        換作別人,莫說是她這樣的小女子,就算是個年輕膽大的男人,也未必敢朝四下無人

的幽僻小路媃p,何況冷月高懸之下還伴著引人齒顫的異聲。

        古靈夕偏偏就敢。

        寂靜的石子小路上,循著忽隱忽現的聲音,她躡手躡腳地接近著隱匿在昏暗堛漸i疑

目標。

        當一團在風媊こn不止的火光出現在身側不遠處時,古靈夕赫然發覺火光所在之地,  正是白天惹得自己很不舒服的死水池。她悄悄躲到離水池最近的一棵大樹後,探頭張望著

眼前的動靜。

        風向似乎有所改變,一陣燒東西時特有的煙味竄進了古靈夕的鼻子。定睛一看,竟有

一個人影,借著在其面前燃燒的火光,大概能看到此人正跪倒在水池邊,穿了件分不出顏

色的深色衣衫,一頂恍若草帽的東西扣在頭上。

        「青雲……青雲……你在哪裡……回來啊……青雲……」

        靠得近了,古靈夕總算聽清了剛才的嚶嗡細語原是個男人悲悲戚戚的呼喚聲。

        「青雲……青雲……」

        聲音是被刻意壓低了的,但媕Y的哀傷之情卻濃得足以觸動每個聽者的心。一聲青雲

,被那人喚到了每一聲都能擰出淚水來的地步。

        人還是鬼?!

        有了白天的那場遭遇,古靈夕不敢再妄下判斷。

        再看,那人一邊喊著,一邊朝火堬K著什麼。一陣風過,吹得數點火星到處翻飛。

        與此同時,頭上的帽子晃了兩晃,忽一下飛開了去。

        他趕緊起身,回頭快走幾步,伸手一把撲住了落在地上的帽子,抓起來,重新扣在了頭上。

        在他正面相示的瞬間,古靈夕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個髮絲全無、傷痕遍佈,連頭皮都變了顏色的東西還能被叫作頭嗎?!

        那個左右眼明顯高低不對稱,鼻子只剩下兩個窟窿,嘴角被扯得歪到一旁的面孔,還

可以被稱之為人臉嗎?!

        如果只看肩膀以上的部分,古靈夕大概真會把他當成一隻非人的怪物。

        她鬆開差點叫出聲的嘴巴,輕按著咚咚直跳的心口,繼續監視對方。

        男人又跪回了原地,又朝火堜騊菄F西,口堣握ㄟ掖窱菢銴~的名字,除了這些,再

無其他舉動。

        夜風更放肆了,鏟起地上的落葉置於半空中飛旋。被吹亂了頭髮的古靈夕頓覺得衣衫

不夠保暖,不禁縮起脖子拉緊了袖口。

        就在這時,她的耳根突然觸到了一小股不冷不暖的氣息,像是有人故意對著她吹氣,

癢癢的,即刻招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而一隻絕對不屬於她自己的手,也同時搭上了古靈夕的肩膀。

        「呀……」

        古靈夕身子一跳,本能地驚喊出聲。

        剛喊了半聲,一隻大手迅即捂住了她的嘴。

        「噓!別吵!」  

  耳旁一熱,有人悄聲說話。

        古靈夕側頭一望,早被吹得冷冰冰的臉立刻有了熱乎乎的溫度。

        鐘晨O,又是鐘晨O,這個傢伙為什麼每次出現都是不聲不響出人意料?!

        用力拉下他的大手,不待古靈夕開口質問,鐘晨O又歎口氣,說:「唉,跑了。」

        跑了?!

        古靈夕扭頭朝水池邊一瞧,果見那人正朝池後的圍牆處跑去,跑得很快,卻跌跌撞撞

,踩在腳下的落葉咯嚓咯嚓亂響一通。想來是她那半聲叫喊,驚動了對方。

        「喂!站住!」

        見勢不妙,古靈夕從樹後跳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那頭追。

        「追什麼追,你給我站住。」鐘晨O呵斥道,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古靈夕掙開他,不解地問:「那個傢伙相當可疑,為什麼不抓住他問個清楚?!」

        「跑開那麼遠了,你追得上嗎。」鐘晨O瞟了她一眼,舉步朝水池那邊走去,「你想問清楚什麼?」

        「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學校的水池前哭哭啼啼,這樣難道還不值得問個清楚?」古靈夕跟上去,「你沒看到那個傢伙的模樣,簡直比鬼還難看!」

        「你不也大半夜的在外頭遊蕩嗎?!」鐘晨看也懶得看她,走到那堆來不及被熄滅

的火堆前,彎下腰,麻利地從火邊抽出一張只燃到一半的薄薄黃紙,揮了揮,滅了上頭的火,舉到眼前細看。

「我是出來辦正事的!」古靈夕反駁,又看著他手堛漯F西,「咦,是紙錢啊?!」

        「半夜來這兒燒紙錢……」鐘晨O把這半截黃紙重新扔回了火堆,盯著跳躍的火苗出

神。

        「都賴你,鬼鬼祟祟地出現在我背後,嚇我一跳。」古靈夕不滿地嘟囔著,不甘心地

看著那個怪人逃跑的方向,「你一個大男人,走路居然沒有一點聲音。」

        「回去睡了吧,別在我眼前礙手礙腳。」鐘晨O清理著手指上沾到的黑屑,又走到離

火堆不遠的地方,俯身拂開腳下的一方薄土,從媕Y拈出一枚小小的銅錢,擦了擦,放進

了隨身的布袋堙C

        「我不回去,表姐托我辦的事還沒辦完呢!」古靈夕晃了晃手婼K巴巴的通知書,「

另外,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問。」鐘晨O看了看她,沒有拒絕。

        「呃,其實不光是問你……」古靈夕走到他面前,仰起頭,「還想請你幫忙。」

        他嘴角一揚,說:「我能幫你什麼?!總之我是不會收你做徒弟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你收我當徒弟。」古靈夕慌忙擺手,吞了吞口水,說,「其實  ,我是懷疑學校埵酗ㄕn的東西在搗亂,希望你可以幫忙解決它們。」

        接著,也不管他答應不答應,她把從宋世琪那媗巨茠犖媞堙A連同自己白天遇到的那

三個生病學生的怪事一股腦兒講了出來。

        對她的「奇遇」,鐘晨O只是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我發誓我沒有撒謊也沒有眼花!」古靈夕以為他不信,指天誓日地說。

        「我知道了。」仍是漫不經心的態度。

        「光知道有什麼用!」古靈夕急了,「我知道你進輔誠中學一定另有目的,學校請你

回來,絕對不是讓你當代課老師那麼簡單!照我的直覺來看,學生們的怪病肯定不是真正

的『病』,如果真是這樣,我想只有你才能幫他們!」

        「你憑什麼覺得我能幫他們?」鐘晨O轉身朝來時的斜坡上走。

        「不憑什麼,我就信你。」古靈夕追過去,「雖然我並不瞭解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起碼我知道你身藏異術,通曉神鬼之事。求你了,幫幫這些學生吧,人命關天,而且還關

係到整個輔誠中學。建這個學校我表姨父也有份的,我不能眼睜睜看他老人家的心血毀在

那些居心不良的小人手堙I」

        鐘晨O不說話。

        「喂,答應不答應你倒是說話呀!」他不開口,古靈夕除了乾著急,別無他法。

        又走出一段路,鐘晨突然停下了步子,跟在他身後的古靈夕差點撞了鼻子。
「你要我出手也可以。」他回過頭,「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古靈夕大喜。

        「我要你給我一天時間。」

        「什麼?!」她楞了楞,「給你一天時間?!」

        「意思就是,如果我救回那幫學生,那麼你就得把你自己交給我一整天,在這天堙A

我說一你不准說二,讓你往東不准往西,總之就是我要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鐘晨O

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是吧?!」古靈夕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她跳到鐘晨O面前,捏著拳頭,「你…

…你這要求不僅古怪,而且過分呢!你想讓我幹嘛?殺人還是搶劫?!」

        「別管我讓你幹什麼。」他看著前方,冷著一張臉,「不答應我不勉強。」

        說著,他抬腳就往前走,成心不給古靈夕考慮的時間。

        「哎哎,你別走啊!」古靈夕心一橫,攔在他面前,「我答應就是了!」

        「確定?!」鐘晨O站定,似笑非笑。

        「當然確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古靈夕舉起手,「你我擊掌為憑!只要你能讓那

些學生恢復正常,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一天。」

        啪,一隻大手瀟灑地拍了拍她快捏出汗來的紅潤手掌。

        「成交。」鐘晨O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縫,「三天之內,我會將此事料理完畢。」

        看著他足堪老奸巨猾的嘴臉,古靈夕顧不得多加計較,趕緊叫住要朝另一個方向走的  他:「等等,我的問題還沒問呢!」

        「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鐘晨O回過頭,極不耐煩,「反正已經答應幫你忙了

,還有什麼可問的。」

        「你也知道現在很晚嗎?!」古靈夕沒好氣地走到他面前,「那你幹嘛還在學校媢C

蕩?我問你,為什麼你幾次三番從我背後冒出來?別告訴我那是巧合。還有,你進輔誠中

學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

        「碰到你本來就是巧合。你不會傻到以為我在跟蹤你吧?!」鐘晨O上下打量著她,

強調堿O慣有的譏諷,「我本來在樹上蹲得好好的,你賊手賊腳地摸過來,要不是怕你打

草驚蛇,我才懶得下來跟你見面。」

        「為什麼你會在樹上?」古靈夕沒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句,看看他,又回頭看看剛才藏

身的地方,恍然大悟,「難怪說你走路沒聲音,原來你根本就是從樹上爬下來的?!」

        「是跳。」鐘晨O糾正,「居高臨下,看得比較清楚。」

        「能說清楚點嗎?你到底在看什麼?」古靈夕刨根問底,要是不拿到自己要的答案,

她絕對不放這傢伙回去睡大覺。

        「真是多話的黃毛丫頭。」鐘晨O歎口氣,投降於她的誓不甘休,「如你的猜測,我

進輔誠中學的確不是來教書的,代課老師只是個掩飾。這堛漁晡齯ㄓ[前找到了我,說學

校堭竣G連三出事,懷疑有異物作祟,請我出面看看。我答應了。來了之後,發現這學校

婼T實有問題,而癥結就在這水池之下。剛才路過附近,聽到這埵陴岐n,所以順便過來看看。行了,你知道這麼多就夠了。」
原來你真的是來……」古靈夕萬分佩服自己敏銳的直覺,但是,她馬上又覺得事情

有異,「等等,你說校長來找你,那他是不是早把學生怪病的事給你說了?你來學校本來

就是為了那群學生?」

        「是不是覺得被我騙走了一天時間?」他狡黠地笑笑,「沒錯,我比你更早知道這件

事,我來學校就是為了查清楚他們的『病因』。」

        「你太過分了!」古靈夕氣得直想揍他,「就算我不答應你,你也一樣要救人。你幹

嘛要騙我?!」

        「之前的許諾是給校長的,剛才的許諾是給你的,雖然結果都一樣,但是只要我救回

了學生,就不算是在騙你吧。」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再說,我說過不勉強你的,是你自

願跟我擊掌為憑。怎麼,想反悔?」

        「我……」古靈夕沒想到他會把一套歪理說得如此振振有辭,自己明明是上了冤枉當

,偏偏又說不出他的不是,這個姓鐘的,著實太陰險了!

        「咱們可是擊過掌的,想反悔也晚了。」鐘晨O微笑著提醒她。

        「誰說我會反悔!我古靈夕向來言出必行,你少拿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古靈夕氣

鼓鼓地叉著腰,「只要你能救回他們,我一定履行我的諾言。」

        「呵呵,瞧這小臉,都快氣成茄子了。」他極度沒有良心地笑出了聲,「快些走吧,

你不是還有正事要做嗎。還有,明天一整天你都不准出現在我的視線堙C」  

    古靈夕哼了一聲,側過頭去不搭理他。

        「路上自己小心,別又被髒東西給沾上。」

        離開前他也不忘取笑她一番。

        「你……」

        古靈夕實在忍不住了,回頭就要發火,卻發現她視線所及的範圍內早已沒了鐘晨O的

蹤影。

        那傢伙的動作好快,她不禁乍舌。

        沒聽到腳步聲,難道他又跳到樹上去,像猴子一樣跑沒了?

        古靈夕一邊朝學校大門走,一邊抬頭看著沿途不時落下葉子的樹木,腦子堣蛪Q著他

的身手究竟敏捷到了什麼程度,從那麼高的樹上躍到她身後居然沒激起半點動靜,輕功簡

直比她老爸身邊最厲害的保鏢師傅還厲害。

        這個男人,從頭髮稍到腳趾頭,透著一身深不可測的謎。

        不知解開這個「代課老師」之謎,需要花去多少時間多少心思?!

        雖然還在為被他騙了一天時間而氣惱,可是,古靈夕的心堙A終究還是被別的感覺占

了上風……
《與魅共舞》  二  代課老師  (完)


2007-10-22 11: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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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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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3池中詭事

        今天是二十號,輔誠中學所有學生老師,連同守門的三叔在內,統統按照那張通知,

其實也就是鐘晨O的意思,在中午之前全部離開了學校。

        傍晚時分,站在旅店房間的窗戶前,古靈夕托著腮幫子看著天邊的一片淡紅,一個蓄

謀已久的想法漸漸成型。

        「這床真硬哪。」半躺著的宋世琪挪了挪身子,皺眉道,「還好只住一個晚上。唉,

不知道鐘晨O打算幹什麼,把一學校的人都給攆出來。」

        「你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古靈夕回過頭,試探著問。

        「當然不知道。只是校長吩咐過,他來之後,無論有什麼要求,我們都要全力配合。

」宋世琪把被子朝身上拉了拉,對著雙手呵了呵氣,「其實我也對他很好奇呢,不過,也不好多問。嘖嘖,今天真冷,離入冬不是還有好一段時間麼。」

        看來宋世琪對那傢伙的底細確實一無所知,古靈夕暗自鬆了口氣,那「怪病」的個中

緣由,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買點點心,你要吃什麼?」

        古靈夕拉過圍巾繞在脖子上,撒了個小謊。

        「嗯……龍眼酥吧。」宋世琪想了想,又叮囑,「旅店對面就有個糕點鋪子,過街的

時候小心點。」

        「知道了。」

        砰一聲關上門,古靈夕風風火火地衝出了旅店。

        她哪裡打算去買什麼點心,根本是找個藉口溜回輔誠中學。

        要她一整天不准出現在他的視線堙H!鬼才聽他的呢!既然他都可以無端端騙她一次

,那自己為什麼不能違背他的意願回去偷看一回?!

        滿懷著一腔上當受騙的窩囊氣,古靈夕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了輔誠中學外頭。

        意料之中,粗大的鐵鎖緊閉校門,穿過欄杆縫隙往堿搳A諾大的校園堥S有半個人影

,枝葉搖曳下,幾近鴉雀無聲。
本想直接翻大門進去,可不時經過的路人卻讓古靈夕不得不另覓方法。

        順著學校的圍牆往左走就能繞到學校後門,那堿O條死路,應該不會有人經過。

        可是,古靈夕卻在離後門還有一段距離時停住了步子,牆下一堆亂七八糟的蒿草叢引起了她的興趣。

        被某種重力壓得東倒西歪的草叢下,散落著幾塊方磚,一看就是圍牆的一部分,幾個紛亂的腳印清晰地印在草下的軟泥上。

        古靈夕蹲下來,撥開蒿草細細一看,果不其然,牆根處,一方足夠人穿過的缺洞暴露無疑。

        根據她一貫的經驗,鑽洞絕對比爬牆省事。

        回頭看了看,暫時沒人,古靈夕趕緊把頭一低,三兩下就從洞媃p進了學校。

        起身,還沒拍乾淨沾在手掌上的泥,她已赫然發覺那有問題的水池就在前頭。

        難怪昨晚那個怪人要朝這頭跑,原來早知道這兒有個通往校外的漏洞。洞邊的那些腳

印,肯定也是那傢伙留下來的,搞不好根本就是那人事先挖好的退路。

        想到這兒,古靈夕腦中不禁又浮現出那張可怖的臉孔。那個怪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口口聲聲悲喚的青雲又是誰,愛人?!密友?!

        帶著一肚子的問號,踩著鋪滿碎石枯葉的歪斜小路,古靈夕小心翼翼地朝水池那邊走去。
不知道那個傢伙現在在哪裡?!  
        他說這個水池是癥結所在,那他遣走所有人,無非就是要獨自去拿這個池子開刀。可是遠遠看過去,那邊一派風平浪靜,並沒有半分異常。  
        一邊低頭避開那些極有可能崴到腳的大小石頭,又繞過幾棵擋路的樹,一直穩步向前的古靈夕卻像踩了彈簧一樣唰一下彈回了樹後。  
        不遠處,昨夜他跟她分手的那條石子路上,正悠然走來一個高窈的黑色人影。  
        是他,他果然來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從樹後探出半隻眼睛,古靈夕屏息靜氣地偷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鐘晨煊的手堙A提了一盞白色的燈籠。  
        側身一躍,他輕巧地將其掛到了離地足有三米的樹丫上,隨後又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水池邊,冷眼盯著一泓暗水,雕塑般紋絲不動,只偶爾抬頭看看天邊,像是在耐心等待著什麼。  
        「幹嘛一動不動的……」  
        他不動,偷看中的古靈夕更不敢亂動,低溫之下,她的身子很快就開始瑟瑟發抖。
宋世琪說得沒錯,今天的天氣就像是提前入了冬一般冷。當天際最後一抹亮光消失時,居然有一輪堪比十五的圓月跳出了雲層,清輝如銀,美則美,只是看得人更覺有寒意鑽心。  
        站立已久的鐘晨煊終於有了小小動靜,垂下頭,伸手從身上的布包堭ルX了一小片翠綠欲滴的玩意兒,夾在指間,嘴唇輕動,不知在念叨著什麼。  
片刻,他微微瞇起雙眼,雙手拈著那小玩意兒挨到了嘴邊。  
        古靈夕自然是看不清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只隱約看到一小團綠色被他含在唇間。  
        那是一片樹葉,一片秋天堛犖騆迭A綠得可愛。  
        一支陌生的曲子,從他的唇邊悠揚而出。  
        調子很簡單,不高亢也不激昂,像山澗的淺溪一樣溫柔而細緻。但,絕對可以打動到你心臟的最媦h,仿若飲下一杯微溫的清茶,初入口時淡而無味,再品,方才發覺那絲宜人的甘甜已經流遍四肢百骸。  
        好聽,真好聽,古靈夕發誓她一輩子都沒聽過讓人這麼舒服的曲子。  
        每個音符都像活著一般,在陰暗的光線婺嚽D,在古靈夕的耳朵堸_舞。  
        月光灑在那個修長的人影上,一層漂亮的銀白在他的輪廓周圍氤蘊浮動,好看得像是在做夢。  
        聽著聽著,一絲倦意竟然湧了上來。  
        恍惚間,古靈夕忽覺得,在許久之前的某個地方,自己是聽過這首曲子的。什麼時候呢?在哪裡呢?為什麼想不起來了。也是令人如此安心,安心得可以心無旁騖地沉睡過去。  
        睡……睡……不行,怎麼能睡呢?!  
        古靈夕猛一下睜大了眼,拼命甩了甩頭,現在這時候怎麼可以睡覺?!  
那個姓鐘的究竟在玩什麼,當了半天石像又開始吹搖籃曲,他怎麼還不開始辦正經事?!  
        古靈夕用力擰了擰自己的臉,希望痛覺可以把剩下的睡意全部驅走。  
        終於,當黑夜完全降臨之時,曲子停止了。  
鐘晨煊扔掉手堛瑣薷迭A回過頭,舉手,屈指,對準那樹上的燈籠一彈。沒見著有任何明火過去,可那燈籠偏就亮了起來。  
        白色的燈籠,竟透出紅色的光,醒目地在半空中晃動。  
        古靈夕看得幾乎傻了眼。  
        點亮了燈籠,鐘晨煊又步履穩健地沿著水池走動起來,每走一圈,就朝池沿上貼一張紅色的符紙。  
        一圈,兩圈,三圈,古靈夕認真數著,一直到第九圈,他才停下來。  
        輕呼一口氣,鐘晨O往空中縱身而起,不費吹灰之力,穩穩落在了立在水池正中央的那支纖細而銳利的鐵竿上,連串動作像極了一隻敏捷靈巧的燕子,不過,似乎又比燕子這種溫婉的小動物多出了一分淩厲的勢頭,更像一隻鎖定了目標,卻又不急於出手的獵鷹。  
        他居然站在那一根鐵竿子上頭?!水堻o根竿子她是見過的,且不說平衡不平衡的問題,單是那鑄成箭頭狀的竿頭就註定了不可能有人能在腳掌不被戳穿的情況下安然立在上頭。要不是事先知道那傢伙不是正常人,古靈夕絕對肯定自己見到的是幻覺。  

從她的角度和距離看去,鐘晨O的確是「站」在箭頭之上。但是如果她走近些,就能發現在箭頭與鐘晨煊的腳掌之間,浮著一層忽明忽暗的紅色氣流。是它把鐘晨煊穩穩地「托」在了尖利的鐵竿之上。  
        古靈夕忍不住跑前幾步,從另一棵樹下探出了頭。覺得看得不夠清楚,再跑前一些,  最後索性爬上了樹,揀了一枝粗壯的樹丫踩著,又拉過幾片枯葉擋著自己,居高臨下地偷窺著他的行動。  
        鐘晨煊伸出手掌,舉手在掌心劃著圖案,旋即將手掌一覆,往池面方向用力一壓,斥了聲:「天星借力,五行互移。」  
        死氣沉沉紋絲不動的水面驟然旋轉起來,以那鐵竿為中心,眨眼間成了一個大大的漩渦。  
        「禦水為土,見者不識。」  
        雙臂舒展,緩緩往空中一抬,話一出口,貼在池邊的九道符紙齊齊耀出殷紅的光線,將整座水池均勻分割開來,九道水柱同時從池子媦Q出,轉眼竟化成了九個拳頭大小的圓形土塊,聽話地旋繞在鐘晨煊的周圍。腳下原本滿滿的一池水,此刻一滴不剩。  
        看著這些古怪的土塊,鐘晨O收手置於胸前,捏訣一呵:「退開!」  
        霎時便見這九個土塊分別朝著九個不同的方向飛開了去。  
        樹上,看得眼花繚亂的古靈夕正在為他的表現而震撼,冷不丁卻發現有個不明物體正以迅雷之勢朝自己衝來。  
        等反應過來端端砸中自己腦門的東西正是從他身邊飛開的土塊時,古靈夕已經被迫從樹上飛身撲下,啃了一嘴泥不說,腦門上暫態鼓起了一個亮亮的大包。  
        痛到還沒覺得,就是暈得有些厲害。  
        砸她的元兇,在她落地時也跟著落了下來,一接觸到地面,便像西遊記堮薑F地的人參果一樣,溶進了泥堣ㄗ蹤跡。  
        吐掉嘴堛熄穠d,古靈夕甩了甩頭,撐地便要爬起來,誰知右腳剛一用力,馬上就招來比狼嚎悲涼百倍的慘叫。  
倒在地上,古靈夕回頭一看,右腳旁邊一塊突起的大石進了視線。至此,她當即絕望地斷定自己的腳是被撞斷了。  
        「自討苦吃。」  
        頭頂上響起了沒有半點同情的聲音。  
        憤然抬頭,盯著那個循聲而至,行動比鬼魅還要鬼魅的傢伙,狼狽不堪的古靈夕死盯著他:「你玩的什麼妖法,弄些石頭到處亂飛,這麼危險,不怕傷及無辜嗎?!」  
        「是你自己硬要來作『無辜』,怨誰?!」對於她的惡人先告狀,鐘晨煊顯然是硬憋著一肚子火,「還好只是土塊,若是化成匕首利器,你豈不是橫屍當場。」  
  「我……」古靈夕一時理虧。  
        「早叮囑過今天學校堣ㄞ鄏野籉韝H,你偏不聽,實在讓人討厭!」鐘晨煊瞪著她,沒有扶她起來的意思,「你就那麼喜歡偷看?!」  
        他的口氣不重,卻字字透著威懾之力,令到被教訓之人根本不敢找任何歪理來辯駁。  
        「我……只是好奇……」古靈夕也真如個犯了錯的學生,垂著頭,聲音小了很多,
「我想知道你說的水池,究竟有什麼玄機。所以,偷偷來看看。對不起……」  
        「算了。」她一句誠心誠意的對不起,抵消了鐘晨O心頭的大半怒火,「下不為例,  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不會了不會了,以後絕對不偷看了!」古靈夕鬆了口氣,連連搖頭。剛才的遭遇夠警惕她好一陣子了,要是下次他真的變刀子出來,自己的小命基本上就完了。  
        鐘晨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噯,你這樣就走啦?你不管我啦?」古靈夕扶著自己的傷腿,慌忙衝他喊,「我的腿斷了!」  
        「我做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從旁干擾,你給我好好留在原地。」他不停步,也不回頭  ,故意拿冷漠強調來表示她的死活跟他毫無關係。  
        「鐘晨!你這個見死不救的小氣鬼!」古靈夕被他的不理不睬激怒了,抓起手邊的一個個小石頭不停朝他擲去,「都跟你說了對不起了你還這麼計較!現在天也黑了,這  這麼偏僻,你居然狠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堙I哼,你要是不幫我,我明天一早就跟全省城的人說鐘晨煊根本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公子,只是個有難不救只會玩妖法的神棍!」  
        飛出去的石頭,沒一個砸中目標。但是,鐘晨煊到底停下了腳步。  
        「不要!」古靈夕一把拉住他的衣擺,「你帶我一起過去行不行,這娷髐籉壑蚖楔F,天色又黑,我看不到你!」  
        「不行……」  
        「求你了,我保證,只看!絕對不打擾你辦正事!」古靈夕幾乎忘了腳上的傷,拽住他的衣擺搖來搖去,擠出挨餓受凍的流浪貓眼神死看著他,「求……求……你……了!」  
        看著一汪眼淚在古靈夕的大眼睛媞u來滾去呼之欲出,鐘晨煊承認自己敗給這個丫頭了。  
        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手攬著她的腰,鐘晨跟抓小雞似的把古靈夕提了起來,扛在  
自己的肩膀上,大踏步朝水池那邊走去。  
古靈夕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本以為應該把她溫柔地抱起來才對,誰知道這個傢伙一  
點也不憐香惜玉,把自己當大米一樣扛,真粗魯!  
        「喂,你剛剛怎麼把一池水都變成土塊了?」倒掛在他身後的古靈夕敲了敲他的背。  
        「排乾水池,否則怎麼看得到池底。」  
        「你也太厲害了吧,但是,水怎麼會變成土呢?」  
        「過了今晚,我仍需要這些池水物歸原地,所以才將它們化成土質,暫時存放在一邊。」  
        「啊?!你的儲水方式果然特別。被你的土塊害死了!」  
        「自作自受!」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池前。  
        把古靈夕放下地,鐘晨O走到了池邊,同時亦回頭警告:「只准看!」  
        單腿獨立的古靈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點頭,不急著坐下,卻一個勁兒地往底朝天的水池堭獢C  
        燈籠堛漪鶗不偏不倚地將整個水池籠在其中,有這層照明,古靈夕看到了一方凹凸  
粗糙,淤泥厚積的骯髒池底。一片烏黑中,一塊一尺見長的灰色物體到是顯眼,粗看像是  
塊石頭,彎拱形的,頑強地從淤泥媗S出個臉來。那支箭頭鐵竿的末端,穩穩插在灰石上頭。  
        很奇怪的佈置,一看就知道那塊形狀規則的「石頭」和鐵杆都是由人所為,是修築這  
個水池的工匠們做的?!有什麼用意呢?如果是為了美觀,那也太說不過去了,一根光禿  
禿的竿子有什麼美麗可言?!  
        此時,鐘晨O已邁步站在了池沿上,目光由上而下打量著那支鐵竿,皺眉喃喃道:「  
百來年都相安無事,現今竟跑出來為難那幫學生,你這老東西真是讀書讀傻了。既然不安  
  分守己,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在跟誰說話?古靈夕豎起耳朵,兔子一樣朝前單腿跳了兩步。  
        一把秀氣得可愛的烏木短劍從布包堻Q抽了出來,鐘晨O出指在劍刃上一抹,眼塈Q  
光略過,念念有詞間,對準劍柄一推,短劍咻一下便朝那池中灰石飛了過去。  
        鏘一聲響,火花四濺。  
        那把看起來一折就斷的小木劍竟然輕而易舉地沒入了堅硬的灰石之中。  
        鐘晨O嘴唇微動,小木劍登時震顫起來,一圈斑斑駁駁的蛇形光華從石中透出,盤旋  
而上,很快就將整支鐵竿包裹在內。  
        「破!」鐘晨劍指一揮。  
        無聲無息,那支堅硬的鐵竿竟與那光華一道,憑空消失在了空氣中,連點鐵屑都沒留  
下。  
        幾乎同時,灰石上,一股黑氣從之前鐵竿的所立之處噴湧而出,足有半天高,緊接著  
便如濃霧突降,紛紛揚揚地朝整個水池落下,詭異非常,看得人膽戰心驚。  
        「你這老鬼,留下的怨氣還不輕。」  
        鐘晨冷笑,將一張紅符捏在了指中。  
        「念書有什麼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兒聽那些無聊的東西呢……」  
抓著耳朵,古靈夕頓時想起昨天跟自己擦身而過的三個蹺課學生,這些話不正是他們  
說過的麼?!可是現在聽來,說話內容沒有變,卻全無當初的興高采烈,聲聲句句,竟是  
哭腔連連。  
        「念書有什麼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兒聽那些無聊的東西呢……」  
        「念書太無趣了……人生就該享受……大好時光何必浪費在學校裡呢……」  
        「救我……救我……」  
        在機械重複的話語中,古靈夕居然聽到了兩聲微弱的求救聲,但是迅即就被之前的那  
些話音所淹沒。  
        求救聲堛熊敢皛P恐懼,真實地反應在她的身上,那種揪心之痛,彷佛身陷絕境的人  
是她自己一樣。  
        鐘晨O手堛漪麛禳A被他化成了一道燃在掌上的烈焰,雖只是小小一團,但是亮眼奪  
目的光彩與四溢的熾熱,讓人不自禁地相信,這團火有熔化一切的威力。  
「住手!」  
        古靈夕尖叫,好像那把火馬上要燒到她身上一樣。  
        如箭在弦之際,鐘晨O回頭,狠狠瞪她:「吵什麼?忘了我對你的警告嗎?」  
        「先別急著出手!」古靈夕費力地蹦到他身後,一屁股坐在池沿上,抬頭氣喘吁吁地  
望著他,「你沒聽到黑霧埵酗H在求救嗎?!」  
        鐘晨O低頭看她,眼光之嚴肅,心堳h迅速地分析著這個多事的小女子信口開河的機  
率有多大。  
        「我真的聽到了!」古靈夕順手拽住了他的衣裾,一口氣說道,「聲音是從黑霧媔  
出的,是我遇到的那幾個蹺課學生曾說過的話!說什麼不想念書,玩樂才最重要,可是剛  
才聽他們的口氣好像很怪異,像是快死的人在交待遺言一樣,而且最後我聽到了一聲很小  
很弱的求救聲!我沒有胡說,你信我!」  
        四目相接,她的眼神堨無玩笑之意。鐘晨O略一思忖,呵了聲收,掌上火焰哧一下  
化成了一道薄煙,散在空氣中。  
        在布包娷膜F好一會兒,他取了一塊巴掌大的圓盒出來,打開,卻是面明透的鏡子。  
鏡子的合扣處,拴著一條細細的黑色絲線。  
        「拿著!」他把鏡子遞到古靈夕面前。  
        古靈夕趕緊接過,小心之程度彷彿掌中所盛的是條隨時可能溜走的魚兒。  
回頭,鐘晨O又從包娷膝X了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五指齊動,三兩下就撕出了一個  
手腳齊全的小紙人。把紙人捏在手堙A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將一滴殷紅的血落在了紙人頭  
上。  
        做妥一切,他蹲下身,從古靈夕手堛疑銴l上拉過那條黑絲的一頭,從紙人身上穿過  
,再小心地打了個結。  
        「傀儡無魂心,利眼入明鏡。去!」鐘晨O在紙人頭上一摁,那小傢伙頓如活過來般  
騰空而起,勇往直前地朝黑霧的中心飛去。  
        黑絲越牽越長,直到紙人完全消失在越往媔V濃重的黑霧之中時,才停止下來。  
        「你……這是什麼法術?」拴著紙人的鏡子一直捧在古靈夕手堙A看著一張紙在他手  
媗雃角F一個活物,她
「啊呀,你快看這堙I」數秒之後,古靈夕激動又緊張地扯著鐘晨O的袖子,目光像  
被釘在了鏡子埵的。  
        人臉,七張五官各異的人臉,在黑霧婼番出現,與那溺在滾滾洪水堛爾並曭怞陬  
八分相似,都只有兩種表情,就是絕望與痛苦。不時還有一兩隻蒼白的手拼命地從霧
埵  
出,僵硬的手指駭人地彎曲著,抓撓著,像是想抓住救命的稻草,又像要穿過鏡子抓住外  
頭的人。  
        「是他們!是那三個學生,認得,我認得他們!」指著那些人臉,古靈夕語無倫次。  
    看著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鐘晨O皺眉問道:「你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嗎?」  
        「能啊!」古靈夕看著他,有些納悶,「他們一直在重複同樣的話,念書沒意思,玩  
樂最重要,差不多每句都是這個意思。」  
        「哦。」鐘晨O點點頭,隨即背過臉去,咬牙罵了一聲,「死老鬼,差點上了你的當  
。」  
        「為什麼這些學生會出現在黑霧堙H」古靈夕百思不解,「他們不是都在醫院媔隉H  
難道……這些是他們的魂魄?」  
        「不錯,水池下頭,封了七個生靈。」  
        鐘晨O很鎮定,拽住黑絲往回一拉,小紙人安然回到了他手堙C掐斷絲線,掌中紙人  
竟自動化成了一小灘白色的灰燼。  
        拍拍手,他把鏡子從古靈夕手堮章L來重新放回包堙A站起身,又抽了一張黑色紙符  
,在上劃了幾劃,一鬆手,紙符穩穩地飛到了黑霧正上方。而後他平展雙臂,兩手捏訣,  
閉目默念了幾句後,斷呵了聲:「諸像歸位!」  
        登時,狂風大作,之前消失在周圍的九個土塊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一往水池這邊  
飛來,以黑符為中心排成了一個圓圈。  
        古靈夕還沒來得及眨眼,九個土塊竟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大股綠幽幽的水,從半  
空中傾盆而下,硬生生將那團黑霧朝池底壓去。  
        須臾間,水池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暗水枯荷,一動不動,唯獨少了那支高高的鐵竿  
。  
        「回去吧。」鐘晨從池沿上跳下,取下了高掛枝頭的燈籠。  
「等等!」古靈夕覺得不對頭,站起來就問,「就這麼走了?那些學生們的生靈呢?  
不救了?」  
        「現在沒法救。」他舉著燈籠走到她身邊,「他們遭了魂縛之術,得另覓途徑才能救  
人。」  
        「魂縛?!」古靈夕楞了楞,搖頭,「不明白。」  
        「不明白是正常,明白才是怪事。」鐘晨O無奈地背過身去,蹲下來,「上來吧,背  
你回去。」  
        背她回去?!沒聽錯吧,他居然這麼「體貼」?!  
        「古靈夕,你再發楞我馬上就走。你要麼爬回去,要麼單腿跳回去!」鐘晨O見她半  
天沒動作,沒好氣地衝她喊。  
        「別!」  
        古靈夕身子一撲,馬上趴在了他的背上。  
        「拿好!」鐘晨O把燈籠遞上去。  
        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古靈夕緊緊地捏著黑色的燈籠把,柔柔的紅光亮度很好,正合用  
於在黑夜堿鵀瑼漱H。  
        被迫「享受」著這種前心貼後背的親密,古靈夕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緊挨著他寬闊的  
背脊,她甚至能感覺到從他體內傳來的有條不紊的心跳聲,還有陣陣暖人的溫度。她不敢  
亂動,也不敢亂想,生怕一動那些「歪門邪念」就會立刻被他察覺。一直以來她都很怕跟  
他近距離接觸,那種怕,不是恐懼,是小鹿撞懷般的慌張。  
        通往學校大門的路程已走了大半,兩個人誰都沒開口說一句話,紅色的燈籠灑了一地  
的光彩,很好看。  
        「哎!」鐘晨突然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又停頓了好久,才悶聲說道,「謝謝你。  
」  
        「謝我?!」古靈夕被他嚇了一跳,一貫對她不屑一顧的他居然跟她道謝?!發燒了  
不成?!  
「如果不是你阻止我,那七個學生怕就死在我手下了。」  
        「你再說一次?!」古靈夕脖子朝前一伸,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側臉。  
        「還記得我曾問你如何分辨活人與靈體嗎?」  
        「你說我只懂得用眼睛去看嘛,當然記得。」古靈夕想起他當時的腔調就不舒服。  
        「對你這種有一點點天生異常的普通人來說,只會用眼睛。」他側過臉,「但是,真  
正的行家,是靠『氣』來區分,比如我。」  
        行家?!哈,朝自己臉上大把大把貼金,這傢伙可是一點也不手軟呢。  
        古靈夕撇撇嘴,嘀咕:「那不就是靠鼻子聞嗎?比我用眼睛『行家』很多嗎?」
「人,鬼,包括各種妖物,他們自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場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梨子和茉  
莉花,不管將它們變成什麼形式,甚至把它們搗爛揉在一起,梨子還是梨子,花還是花,  
它們永遠都保有自己專屬的味道,只不過尋常人都被外觀迷惑,分不出端倪罷了。所以,  
你的眼睛再厲害,也只能觸及表面而已,一旦靈體變成真人模樣,你的眼睛就會給你錯誤  
的回饋,而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從不靠眼睛,也不相信眼睛,我以自己的靈力來感  
應眼前物件所發出的各種『味道』,從其本質上來判定它的所屬,如此,才能百發百中不  
傷無辜。」


2007-10-22 1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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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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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哦,好像有點明白了。」古靈夕認真消化著他說的話,「這與你向我道謝有關係嗎  
?」  

「水池堛熄藏是貨真價實的鬼氣,這點我本來是萬分確定的。」鐘晨O頓了頓,又  
說,「但是我卻沒有察覺鬼氣之下,竟暗藏了七條遭了魂縛的生靈。如果不是你聽到了它  
們的聲音而阻止我,龍絕火符一出,但凡靈體,不論生死,都會被燒到灰飛煙滅。」  
        古靈夕思考了半晌,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那是不是就是說,如果沒有我提醒你,那  
七個學生的生靈就毀在你手上了?!然後他們的肉體也會因為靈魂的消亡而死去?」  
        「不錯。」鐘晨O的口氣媗孕X了一點點孺子可教的味道。  
        「沒想到我一出手就救了七條人命!」古靈夕興奮地想直想跳起來,用力拍著他的肩  
膀得意地大笑,「看吧看吧,多虧了有我在你身邊,不然你可就犯了大錯了!嘁,還板著  
臉責怪我不應該來!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小看我!」  
        「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不要亂動!不准拍我肩膀!再動我把你扔下去。」鐘晨O對  
她的一丁點欣賞之心被她的得意忘形趕得無影無蹤,他忍住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回頭怒斥  
。  
        他的怒氣讓古靈夕馬上閉了嘴,不過心堛漲蛬邪穧菑j仍在無限度膨脹中。說實話,  
她絕對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憑著自己的本事一舉救下七條人命,這麼一件大事,簡直可以豎  
碑立傳流傳千古!  
        「那我的功績就暫時不提了吧。」古靈夕很是慷慨地搖搖頭,又說,「那個水池到底  
有什麼古怪?為什麼七個學生的生靈會在那堙H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我聽吧,就算是對我的  
答謝好了!我實在太好奇了!」  
「說給你聽可以,不過你聽歸聽,不准尖叫不准亂動不准再擺出一副救世主的傻樣!  
」鐘晨壓下一肚子火,「我查過,一百三十年前,輔誠中學的所在之地,湊巧也是一座書院。」鐘晨一開  
口就把人的思維帶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這書院並不出名,來念書的人也不多,寥寥學子  
堣j都是走走過場,只關心如何玩樂,從不對學習上心。只有一個鞏姓書生,從不與他們  
為伍,日夜苦讀,寒暑無休。不過呢,怕是這個鞏書生天資太低,從十幾歲一直考試到四十歲,都沒有博到半個功名。可是,他偏不死心,到後來乾脆不吃不喝,每天瘋了一樣地  抱著書本用功。

直到有一天,又到放榜之日,他照例名落孫山,反倒是平日堣ㄗㄠo有多 努力的小同窗中了舉人。當夜,鞏書生獨留在書院,坐在厚厚的書堆堙A抱著一塊他為自  
己準備了多年的,預備在自己高中後刻上自己大名並安放到家鄉祠堂中的空白石碑,把火把扔在了淋滿油料的地上,把他自己跟書院都送上了絕路。」

「不可思議!這書生也夠慘了,比那范進都不如,人家雖然老了,可畢竟還是高中了  
。唉,這個鞏書生也真是念書念到癡了,只是沒考中而已嘛,也不必把自己逼上死路啊。  
」聽了他說的「故事」,古靈夕又驚訝又惋惜,大膽推測,「那鞏書生死了之後呢?說起  
來他死的地方就是輔誠中學,莫非這一百多年他一直心有不甘,於是鬼魂作祟?」  
「差不多吧。」鐘晨O抬頭看了看前頭的路,說,「鞏書生死後,人們想給他入殮,  
可是他的殘骸跟懷堥熄舋L字碑緊緊粘在一起,而那塊並不見得有多大的石碑也像是生了  
根一樣,紮在了地堙A眾人想盡辦法也無法挪動,所以只得往上頭草草填了些土,埋乾淨  
了事。幾年後,書院的廢墟上建起了民居,當地人也漸漸把這樁事淡忘了。但是民居建成  
後不久,住在媕Y的人就先先後後遇到了怪事,有的在半夜聽到有人在床頭吟誦文章,有  
的看到院子埵陸迨鶗X沒,伴著斷斷續續的哀哭聲。最讓他們害怕的是,院子堜嶽悛澈  
童,幾乎個個身上都出現了被戒尺打過的淤痕,傷勢最嚴重的差點丟了小命。後來,人們  
請了個行家過來。這人告誡他們不可再居住下去,又找到當年那無字碑所在之地,命他們  
拆掉上頭的房屋,以無字碑為中心,重修了一個圓形的水池。最後此人叮囑他們,池水不  
可沾人血,箭竿不可現鏽。自從有了這水池,人們的生活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再也沒有遇  
到任何古怪。但是,始終因為這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駭人緣故,後怕的居民們逐一搬離了此  
地,這塊地方也就漸漸成了荒地。百來年過去,當年的種種已成舊事。那塊土地的持有者  
的後人,大概是生活得潦倒,輾轉之下,將地皮低價售與了輔誠中學的創建者。不過,我  
猜在賣地的時候,賣主是忘記了,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水池的玄機。幸好在建校的時  
候,他們把水池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如果當時毀了它,輔誠中學所遇到的麻煩可能比現  
在嚴重十倍。」  
   


     「這個貌不驚人的水池居然有這麼重要?!難道是當年那個行家在媕Y施了法布了陣什麼的,為了鎮壓到處搗亂的鞏書生?!」古靈夕越聽興趣越濃,插嘴說道,「不是說箭  
竿不可現鏽嗎,我頭回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就發現上頭已經鏽漬斑斑了。」  
鐘晨O笑了笑:「那個水池本身就是一個封鬼之陣,池水媊首”漲畾a的咒念,千年  
不乾。因為鞏書生死於火中,所以只有以水為封印,才能徹底封住怨魂的戾氣。另外,此  
人抱碑而亡,執念太重,那個行家定是將他的魂魄打入碑中,再在碑上插進箭竿,以此方  
法將其永久禁錮在池底。但是你也看到了,箭竿已現鏽跡,那說明這個陣已經沒用了。」  
        「已經沒用了?」古靈夕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池水不可沾人血,是不是就是說如  
果沾了人血,這個陣就破了?陣一破,咒力沒了,一根插在水堛瘍K竿,不生蚺~怪呢。  
所以那個佈陣的人說箭竿不可現鏽,因為一旦鏽了,那就表示那個倒楣書生被解放出來了  
?!」  
        「你這丫頭腦子轉得還挺快。」鐘晨把她往上托了托,說,「肯定是有人不小心把  
血滴到了池水媕Y,把那書生給放出來為非作歹。」  
        「既然都這樣了,那你還守著這廢水池子幹嘛?」古靈夕大惑不解,「直接找到那個  
鬼書生把他收伏了不就好了?就像那天幫我對付那只水鬼一樣,用你那個什麼小口袋一裝  
就成了。」  
        「本來是可以這麼簡單的。」鐘晨的眉毛又不由自主地皺到了一起,「我低估了這  
個酸書生。生前力求功名卻不得的不甘,死後被幽閉水下百年的憤恨,足以讓這個傢伙從  
  一個隻知死讀書的書生扭曲成一個偏執而瘋狂的怪物。他不但成功地藏住了自己的行蹤,  
更在那七個學生身上用上了魂縛這種惡毒的法術,存心要讓他們幾個在極度的痛苦中慢慢  
死去,著實可惡!」  
「等等,」古靈夕聽得有些糊塗,「你是說,你找不到那個鬼書生?那個魂縛又到底  
是什麼東西?」  
        「是。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是卻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雖然他作了惡,但我並沒有  
打算將他處以極刑,我想盡辦法去找他,希望用降靈扣,也就是那個小布袋收了他再行處  
置。可這傢伙就像消失了一樣,完全搜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所以我決意以今天這個月圓  
之夜為限,如果今天之前我還是找不到他,就要用龍絕火符毀了那塊無字碑。因為他至死  
也不肯放開這塊石碑,多年下來,肉身與無字碑已經合而為一,而且他的魂魄一度被封存  
在碑中,再加上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在碑上風光地刻上自己的名字的執念,所以這塊無字碑  
可說是他這只鬼魂的命門所在。一旦毀了,相當於剜了他的心。屆時就算我找不到他,他  
也會很快衰弱,最後消失。只要他消失,不論當初他用什麼手段取走了那些學生的魂魄又  
藏在了哪裡,那些生靈都會在他消失後得到解脫。」鐘晨O也不管她能聽明白多少,一口  
氣說道,「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把自己的鬼氣強行灌注到那七條生靈之中,用自己的念力  
把他們牢牢困在無字碑中,剛才我用木劍刺入碑中時,我確定從媕Y竄出的黑霧是鞏書生  
殘留下來的怨鬼之氣,卻萬沒有料到黑霧之下,竟藏有七條染上相同鬼氣的生靈。說來,  

這是我的失誤,總以為靠眼耳所觀察到的東西都不可靠,只相信自己的靈力與感覺。之前  
從沒出過錯,這回卻差點上了那書生的當。他竟然有辦法把自己的鬼氣加諸到生靈之內,  
連我都被他的花招給蒙蔽了,過分,太過分了!」  
        「呃,別激動別激動,慢慢說!」古靈夕見他越說越氣憤,誆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  
「你說的,我是不是可以簡單理解為鬼書生不但取走了學生的魂魄,還把自己的鬼氣弄到  
他們的魂魄上,然後全部塞到無字碑堙A等到你動手毀碑的時候,習慣用靈力去感知人氣  
鬼氣的你就無法感應到已經被染了鬼氣的生靈,如果不是我聽到他們的呼救聲,你那道什  
麼符一出,不單碑毀了,連那七個學生的魂魄也會跟著遭殃?!」  
        鐘晨O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說:「理解力還不錯。基本上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什麼是魂縛?」她歪著頭問。  
        「所謂魂縛,是說死靈一旦把自己的鬼氣注入到脫離了肉體的生靈之中,它就可以輕  
鬆地憑藉自己的念力來操縱生靈。如果生靈一直被鬼氣所控制不能解脫,百天之後便會自  
行消亡。在這個過程之中,因為鬼氣的不斷侵蝕,生靈會相當痛苦,就像淩遲之刑,不到  
最後一刀絕不讓你斷氣。最早受害的學生是在三個月之前,算下來,已經沒有幾天時間好  
活了。」  
        「啊?!那……那怎麼辦?!」人命關天,古靈夕急得臉都綠了,「沒有別的辦法把  
這些學生的生靈帶回來嗎?」  
「除非摒除生靈中的鬼氣,破掉魂縛之術,否則我無法將他們從無字碑中安然帶回。  
」他如是說道。  
        「怎麼摒除?!還是要從那鬼書生身上著手?」  
        「是,要破魂縛,只能從施展方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擊潰那老傢伙。現在我無法再  
毀掉無字碑,所以必須在百日大限到來之前把對方找出來。」他平緩的語氣之下,宣告著  
一場迫在眉睫的硬仗即將打響。  
        「咳,那個死酸書生啊,死了一百多年了,出來透透氣就算了嘛,為什麼偏偏要跟這  
些小朋友過不去?!」古靈夕氣鼓鼓地罵著,「不過也奇怪哈,我不明白那些生靈在那麼  
痛苦的情況下怎麼還能還口口聲聲說著讀書不如去玩耍之類的話。」  
        「他們身上所反應出來的症狀,應該是那個老鬼造成的。至於為什麼會重複這樣的話  
,我也不太清楚。」鐘晨O的眉頭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展開過,「不過,有件事更讓我好  
奇。」  
        「什麼事什麼事?」他都好奇的事,古靈夕就更不用說了。  
        「要使用魂縛之術,前提是施法的物件必須是脫離了肉體的生靈。也就是說,酸書生  
要先把學生們的魂魄弄出來才行。」鐘晨O既像在回答她,又像在自言自語,「對一個活  
人產生種種影響,一般來說死靈都能辦到,但是要將魂魄從一個年輕健康的肉體內完全剝  
離出來,非常難,或許有少量的千年老鬼能辦到,但是酸書生不過死了兩百多年而已,以  
他的本事幾乎是不可能。他是怎麼把學生們的魂魄弄出來的呢?」  
        他好奇的,果然都是高難度問題,古靈夕自然是插不上嘴了。  
        「對了,你說那個在水池邊上燒紙錢的怪人跟這件事會不會有關係?」正覺幫不上忙  
的她突然靈光一現。  
        「我很快會把這個人找出來。」  
        古靈夕現在才想到的東西,他早已了然於胸。  
        「那個傢伙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省城這麼大,要找他出來可要花不少精力呢,再說  
我們時間不多了。」古靈夕一想到那些倒楣學生,心頭就發緊。  
        「我要找的人,沒有找不到的。」他狡黠一笑。  
        出了學校,已是深夜時分。  
        鐘晨O沒有背著古靈夕往旅店方向走,而是轉彎朝另一個陌生的街口走去。  
        「哎,你要帶我去哪兒?」古靈夕看著行人已稀的陌生街道,大聲問。  
        「看跌打!」她飽含戒備心的大呼小叫立刻招來了他的不滿,「難不成我還能賣了你  
!」  
        「哦,嘿嘿。」古靈夕乖乖把頭縮了回去,尷尬地咧嘴一笑。  
        「傻瓜一個。」他歎氣。  
        「我不傻,還很聰明,你心堣@定是這麼想的。說反話!」古靈夕對著他的後腦勺扮鬼臉。  
        對於自己的智慧,她從不懷疑。從小到大,不論是學文還是學武,一教就會,最拿手  
的就是算帳,撥起算盤來連資深的帳房先生都自愧不如。但凡跟她接觸過的人,沒有誰不誇她聰明。

包括那兩位博學而挑剔的老先生,在離任時也親口對古仁天說過,他這個女兒  
若悉心教導,將來定成大器。把古仁天樂得來馬上給了他們二老多一倍的謝禮。當然,這  
件事她是不知道的,否則定會驕傲得連姓什麼都給忘了。  
        「你們鐘家不是省城的大戶嗎,你身為獨子,卻整天跑去幫人抓鬼,不用幫家堻B理  
大小事?!哪怕是我,有時候都要幫我爸打理一下店堛漸芛N呢。你父母應該年事已高,  
難道你不用幫他們的忙?!」古靈夕以為,照李媽跟她描述的鐘家的家底來說,鐘晨O應  
該是個每天都忙於在商場上斡旋的生意人才對,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這麼多時間去不務正業  
。他的行為,著實令她費解。  
        「降鬼除魔是鐘家歷代的責任。」他沉下臉,冷冷回了一句,「至於其他的,那是我  
的家事,沒必要向你報告。」  
        自己的疑問好像惹他不高興了?!  
        之前暫時的友好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了。  
        「我隨口問問而已,那麼兇幹什麼?!」古靈夕嘟囔著,看著在他們身前搖晃的燈籠  
,她馬上另找了個話題,「喂,這個燈籠不僅是拿來照明那麼簡單吧?!」  
  「本來是打算毀了無字碑後,用它為那些解放的生靈引路,帶它們回到自己身體的。  
」他看著面前的熠熠紅光,「不過,現在就只能當普通照明用了。」  
        「哦,難怪這個燈籠看起來與眾不同。」古靈夕調皮地晃了晃手堛瑪O籠,下巴擱在  
他的肩膀上,看著燈光出神,「這個光真好看,紅彤彤的,又不刺眼,看得人暖洋洋的。  
啊,對了,你在水池前吹的是什麼曲子啊,好聽得不得了,用什麼樂器吹的呢?!」  
        鐘晨O突然停住了步子。  
        「你聽見了?」他側過頭,餘光掃過她的臉龐。  
        「聲音那麼嘹亮,我當然聽到了。」古靈夕不明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沒。」他轉過頭,繼續前行,「用樹葉吹的,安魂調。」  
        「安魂調?為什麼要吹它呢?」古靈夕的問題接二連三。  
        「一曲安魂,據說可以淨化魂靈。於我而言,就是個小小儀式罷了,沒有什麼實際意  
義。」  
        「哦。」古靈夕想了想,很老實地說,「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你這個儀式究竟有什麼作  
用,不過,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聽!!!」  
        「是嗎。」他面無表情。  
        古靈夕把手伸到他面前,豎起了大拇指,還左右晃了晃。  
        「呵呵。」他不禁笑出了聲,但是馬上又板起了臉,「不准再問問題了,我累了,不  
想說話。」  
「明白。」古靈夕乖乖閉上了嘴。  
        用法術應該是很耗體力的吧,又一路背著自己,還連續說了那麼多她聞所未聞的「奇  
事」,不累才是怪事。別說他,就連古靈夕自己,一番折騰下來,到現在也是難敵倦意。  

抬眼看看天上,圓月已成彎弓,羞羞答答地藏在雲後。幾張廢報紙被風吹起,唰唰地  
從地上滾過,一如零星而過的路人,匆匆過來,又匆匆消失。這個冷得異常的夜堙A大概  
沒有誰願意在空曠的街頭流連吧。一想到他會在這樣的環境堶I著自己去找大夫,古靈夕  
很難不感動一回,儘管這傢伙的脾氣陰晴不定,有時候還十分的惡劣,但現在,好像怎麼  
也無法討厭他了。  
        一陣強風吹來,鐘晨O冰涼的髮稍劃過古靈夕的臉孔,她鼻子不禁一癢,沒遮沒攔地  
送出了一個響亮的大噴嚏。  
        「死丫頭!你打噴嚏不會把臉轉到一邊嗎?」鐘晨O大吼。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注意!」古靈夕趕緊拿自己的袖子往他沾滿了唾沫的右臉上蹭  
。  
        「噁心!」  
        「哎,還不是你的頭髮惹的禍,你要是剃個光頭不就沒事了嗎!」  
        「你再說我就把你扔到垃圾桶堙I」  
        「……」  
        雖是深夜,可現在這個時候,城市堛瑭c華地區還是一片歌舞昇平流光飛舞。而這條  
僻靜的小街,卻已經入了夢鄉,沒有華麗的燈盞也沒有熱鬧的音樂,只在灰黑一片的高矮  
建築堙A夾在著幾塊殘舊的看板,閃著缺了角的霓虹燈,還有一盞小小的紅燈籠,為一對  
喋喋不休的男女,在冰冷的水泥街道上,照出了一層難得的融融暖意。  
                                                                                
《與魅共舞》  第三章  池中詭事•完


2007-10-22 11: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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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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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很好看 希望下一集趕快到來

2007-10-23 11:2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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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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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4  夜陷荒宅

        鐘晨O找的跌打大夫,手藝果然精湛,只用了一點味道怪異的藥膏,外加一陣推拿,

就把古靈夕扭傷的右腳給醫好了。傷處除了略有紅腫之外,走走跑跑是絕沒有問題了。離開時,這位老大夫還死活不肯收鐘晨O的診金,還送了古靈夕一包藥膏,讓她每天在傷處擦上一點,十天後就可徹底痊癒。

        「你跟這大夫很熟嗎,竟有不收錢的好事。」

        從老大夫的中藥鋪堨X來,古靈夕掂著手堛疑艦],估算著這麼一包好藥得值多少錢



        「以前幫過他的忙。」他淡然應道,又往左右看了看,說,「看你的腳也沒什麼問題了,自己先回去吧。」

        「你要我一個人回去?」古靈夕看著前頭陰暗無光的小路,以為自己聽錯了。

        「燈籠借你,不要弄壞了,明天還我。」鐘晨O重新燃起燈籠,塞到她手堳寣A轉身就朝反方向走。

        「你去哪兒?」古靈夕追上去拉住了他。

        「你也知道時間不多了,我去會一會那個燒紙錢的怪人。」他拉開她的手,「你趕緊回去,這麼晚了,也不怕你表姐擔心?」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擋到他面前,態度相當堅決。

        她認真時候的眼神,天生就有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鐘晨O盯了她兩三秒,把燈籠從她手上拿了回來:「不要給我添麻煩。」

        他這麼快就答應了?!

        古靈夕心頭一喜,樂顛顛地跟在他身後,朝小街的另一方快步走去。

        說來也怪,等在前頭的明明是一件關係人命且危機暗藏的險關,古靈夕卻像是去赴一場熱鬧的喜宴般雀躍。

        他沒有拒絕自己,這才是令她最高興的。

        行走中,鐘晨O不時看看自己的右手掌,步子邁得很大,故意似地,古靈夕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你已經知道那個怪人在哪裡了?」古靈夕見他左彎右拐,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禁問

道。

        「青蚨錢會把我帶到他藏身的地方。」他攤開掌心,一枚普通的古舊銅錢,顏色卻是

半青半紅,分界處刻著一個箭頭,正斜指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

        「青蚨錢?」古靈夕覺得這個怪名字怎麼聽怎麼耳熟,「是不是傳說中的一種蟲啊,

據說只要把子青蚨和母青蚨的血分別塗在銅錢上,然後留下塗了子青蚨血的銅錢,不用多

久,就會發現已經用出去的塗了母青蚨的血的銅錢又自己回來了。因為這種蟲子天生就是

母子連心,不管分開多遠,都有聚首的一天。」

        「看來還是學過點東西的。」鐘晨O掃了她一眼,又說,「這青蚨錢上青的那半是子

血,紅的那半是母血,那晚我把它打到了怪人的腳下,哪怕他只是踩過粘有子血的土,只

要不過三天,青蚨錢定能把他找出來。」

        「為什麼你不當面質問他?」他那個銅錢固然厲害,古靈夕卻覺得有些多此一舉。

        「始終是個黃毛丫頭。」鐘晨O搖頭,「很多時候,暗訪比明查有效。」

        古靈夕仔細琢磨了一下,柳眉一挑,小聲冒了句:「老油條!」

        鐘晨O像是沒聽見,眼堳o有她沒察覺到的笑意。

        喵嗚!

        利劍一樣的黑影從前頭的屋簷上一竄而過。  

  寒夜加上貓叫,很容易讓人生出雞皮疙瘩。

        已經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古靈夕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正要問他,鐘晨O卻

快步拐進了身旁的一條小巷。

        她跟進去,發現這是條筆直的死巷子,不長,只得幾十步的距離。從白石壘起的牆壁

中穿過,立在盡頭的一處宅子離他們越來越近,月夜下參差的黑色輪廓,如一只手掌,引

誘著好奇的陌生人。

        「應該是這堣F。」

        鐘晨O停在宅子的大門處,仰頭辨認著門楣上的牌匾。

        「是……霍字吧?!」燈光映照下,古靈夕從這塊漆黑裎亮但殘缺不全的木匾中認出

了一個字,剩下的地方,應該是被火燒過,字跡已無從辨認。

        「不是霍府就是霍宅。」鐘晨O走到門前,仔細看了看兩張緊貼在大門上的封條,說

,「這兒已經被封了很久了。」

        古靈夕瞇起一隻眼朝門縫媮@,小聲道:「你確定那個怪人躲在這堙H」

        「青蚨錢不會出錯。」鐘晨O退開幾步,往屋頂上看了看,朝古靈夕伸出手,「過來。」
「幹嘛?!」古靈夕走過去。

        他的大手出其不意地勾住了她的腰,一攬,整個人都差不多落在了他的懷堙C

        「幹什麼……耍流氓你……」古靈夕花容失色,掄起拳頭就想砸人。

        「給我閉嘴!」他的目光足以殺人,嘴唇一動,吹滅了燈籠。

        古靈夕還沒機會說第二句話,她已經身不由己地從地上「飛」到了宅子的最高處。

        她的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又被「脅持」著輕飄飄地落到了軟綿綿的泥巴地上。

        就算是帶著一個碩大的「包袱」,也毫不破壞鐘晨O身輕若燕的輕功本色。

        「下次你能不能先打個招呼?!」古靈夕長長出了一口氣,輕拍著狂跳的心臟,氣乎

乎地拉著鐘晨O的袖子嘀咕,「應該先看看有沒有地洞可以鑽嘛,飛這麼高,很危險的!



        「你上輩子是耗子變的?!」鐘晨O甩開她的手,借著黯淡的月光朝左前方的一間大

屋走去。

        古靈夕吐了吐舌頭,跟著他走去。

        走進來,才確定宅子的規模實在不算大,比起她姨父家,著實是小巫見大巫。而且,

這堛滲}敗,不需用眼睛去看,單從散發在空氣堛瘍藂就能感覺出來。那種潮濕中又混合著灰塵的怪味道,充分說明這個地方的確是荒廢太久了。

「這個地方大概沒辦法住人吧。」古靈夕又要觀察四周的情況,又要小心不被腳下的

碎石坑窪給絆了。

        「未必。」

        鐘晨O停在木門半開的大屋前,頭上一排破窗戶在風塈s扭作響。

        「咦?!」古靈夕抬手在鼻子下扇了扇,又對著大屋吸了吸氣,「有香味……你聞到

沒有?跟寺廟媬N的香一樣味道。」

        「早聞到了。」

        鐘晨O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側身進了屋門。

        「哎,等我!」

        古靈夕拔腳跟了上去,一進門就撞到了某人的後背,額頭上還沒散開的大包被他的脊

樑磕得死疼,弄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我看不見東西了!」她一手捂著頭,一手在他背上亂抓。

        「廢話,沒燈你怎麼看東西!把爪子拿開!」他惱怒地回過身,打開她的貓爪。  

  同時,被他熄滅的燈籠終於又放出了可愛的光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即刻退避三舍



        「這堙K…」古靈夕鬆了口氣,環顧四周,「全是普通的傢俱……好像沒什麼可疑的

。」

        鐘晨O伸指朝身邊一張歪放的桌子上一掃,厚厚的積灰上馬上多出一個指印,一隻黑

蜘蛛,安靜地待在桌腳間的蛛網上。

        「奇怪!」古靈夕嘀咕。

        「奇怪什麼?」他把燈籠舉高一些,往房樑上打量。

        「這堻o麼髒,一看就是常年無人打理。但是,門口那塊寫著霍字的牌匾,雖然毀成

那樣,但是為什麼那麼乾淨?」古靈夕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嗯,眼睛沒白長。」鐘晨O輕吸了口氣,把燈籠照向正前方,「那塊牌匾,分明是

有人精心擦拭過的。」

        「所以我覺得怪嘛,為什麼單單要擦那塊匾呢?」古靈夕揉這額頭,開始發揮一切能

發揮的想像力。

        「喂!」已走開幾步遠的鐘晨O回過頭,指著前面,「看那兒。」

        古靈夕上前,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

        黯光下,一個用紅漆之類的顏料畫下的三尺圓圈在灰撲撲的地上猶為醒目,圓圈中心

,端正擺放著一塊矇野捰r的靈位,靈位前,一隻青銅小香爐正冒著餘煙,插在上頭的三柱香顯然只燒到一半就被人強行掐滅了。

        「把燈籠拿近些。」古靈夕拉著他往前邁步,光線不夠強,不走近些實在看不清那靈位上寫了什麼。

        燈光移動著,離紅圈越來越近,籠罩在圈媕Y的陰影一點一點消失著。

        「霍……青……」

        隨著距離的拉近,古靈夕跑前兩步,彎下腰,念叨著靈位上逐漸清晰的字體。

  然而,還沒有念出那第三個字,咯嚓一聲響,她頓覺腳下一空,暫態便朝下墜去。

                「呀!」

                古靈夕驚叫。

                「小心!」

                鐘晨煊扔掉燈籠,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們腳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地板,居然在瞬間朝下打開了來,露出了一方足夠吞下兩個人的黑色陷阱,深淺不知,如虎口大開。  

    鐘晨煊這匆忙一步上去,半隻腳掌剛剛越過了陷阱的邊緣。

                失去重心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雙雙栽進了這個完全在他們計算之外的陷阱堙C

                「媽呀!」

                黑暗中,迴蕩著古靈夕的尖叫。

                身體無法控制地朝下墜落,連心臟都跟著蹦出去了一般,難以抑止的驚惶中,她唯一

的能感覺到的,就是那只拽著自己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眨眼的功夫,只聽叭噗一聲悶響,以為會摔個滿地找牙的古靈夕居然感覺到自己落在

了一片軟綿綿的地上。

                她剛剛慶幸不到半秒,慘叫聲即刻迸發而出:「啊喲,壓死我了!唔……」

                後她一步落地的鐘晨煊,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而且,他的嘴也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另外兩片柔嫩的軟唇。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古靈夕的眼睛卻睜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大。

        鬆開她的手,他抬起頭,不慌不忙地側身翻坐到了一邊。

        「意外。」

        他的腔調又平靜又無辜,鬼曉得他是在為剛才的哪一樁事解釋,是壓疼了她,還是,

,「你輕功不是那麼好嗎?為什麼剛才不用?就由著你這頭老牛砸到我身上?!沒被你砸

死真是我命大!」

        「正想用,可已經落地了。」他輕描淡寫的話足以氣死她,「而且,拖著比豬還重的

你,估計什麼輕功都不管用了。」

        占了便宜還說風涼話?!要不是看不見那傢伙的具體位置,古靈夕真想一腳踹飛他,

他理該知道問題的重點不是他砸疼了自己。不過,也多虧現在夠黑夠暗,否則她燙得可以

煮雞蛋的臉被他看到了,不知又會被他取笑成什麼樣子。

        這時,頂上傳來咯嚓一聲,聽來像是什麼厚重的東西被關上了。  親了她?!

        「你……」古靈夕捂著被「撞」疼的嘴,騰一下從地上坐起來,又羞又惱地朝他開火,「你輕功不是那麼好嗎?為什麼剛才不用?就由著你這頭老牛砸到我身上?!沒被你砸死真是我命大!」

        「正想用,可已經落地了。」他輕描淡寫的話足以氣死她,「而且,拖著比豬還重的你,估計什麼輕功都不管用了。」

        占了便宜還說風涼話?!要不是看不見那傢伙的具體位置,古靈夕真想一腳踹飛他,

他理該知道問題的重點不是他砸疼了自己。不過,也多虧現在夠黑夠暗,否則她燙得可以煮雞蛋的臉被他看到了,不知又會被他取笑成什麼樣子。

        這時,頂上傳來咯嚓一聲,聽來像是什麼厚重的東西被關上了。

        「這家主人的待客之道實在有問題。」鐘晨O站起來,摸黑從布包堥了個火摺子出來,晃了晃,戲謔地說,「看看把我們迎到什麼好地方來了。」

        四周漸漸亮堂起來,古靈夕發現他們前頭像是一條地道,火光下,只看得到入口處的

一小段,其餘部分全部隱沒在黑暗之中,是長是短是曲是直,怕只有進去了才知道。

        「這破房子下頭竟然有秘道?!」古靈夕把剛才的不快暫時拋到了一邊,起身探看著

地道的入口,「感覺挺邪氣的。」

        「邪氣?!」鐘晨O走過來,輕笑,「呵呵,怕是鬼氣吧。你看看腳底下。」

        古靈夕立刻低頭,一地紅土驚入眼中。

        「土怎麼是紅色的?紅得那麼鮮,跟染過似的。」她萬般疑惑地蹲下去,用手指摁了摁綿軟的泥土,「這麼軟,可是又不濕潤。」

        「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血土。」鐘晨O走到地道入口,一隻腳已經邁了進去。
「血土是什麼玩意兒?」古靈夕趕緊跟過去,生怕他把自己給丟了。

        「養鬼用的。」他一低頭,進了地道,「取黑狗黑貓烏鴉之血,浸以不見天光之黑土

,成極陰之圍,是為養小鬼之必要條件也。」

        還好自己是在兩位最愛之乎者也的老先生的調教下成長起來的,理解起鐘晨O半文半白的解釋來還不算太困難。古靈夕緊跟著他的步伐,警惕地前後張望著,問:「全黑血啊?!我們不會那麼好運掉到一個鬼窩堣F吧?!養雞養鴨多好,養鬼作什麼?」

        「小鬼養成後,主人可以任意驅使,可殺人於無形,可竊財不留痕跡,用處多多。」

        說著說著,他停住,火折的光亮被固定在了左側牆面上的一個地方,面色越發冷峻,

「不過,卻是絕對的歪門邪道。」

        「那媕Y是……」青黑的牆堙A露出了一截一截排列有序的淡紅色物體,古靈夕訝異地湊上去細看,發現竟是人的骸骨,短短小小,不像是成人所有,那層淡紅,卻是覆蓋在白骨上的片片不規則紅斑。

        「將死嬰骸骨置於血土之上三尺位置,受陰邪之氣,百日之後必成邪靈。」鐘晨O盯著那副嵌在牆體上的嬰骨,「白骨一旦變成紅骨,表示屬於小鬼的新魂完全成型,這時候就算正式養成了。」

        「變紅?!已經變紅了啊!」古靈夕再湊近了一點,「成型的小鬼就是這個樣子?」

        「骨上還能見白,要成型還得個把月呢。現在還只是一副無用的骨架。」鐘晨O把火  折交到古靈夕手堙A自己從布包堭ルX了一疊紅符紙,「碰到我算這養鬼之人倒楣,呵呵

。」

        「不懂,成型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就是到時候這個骨架能從牆上跳下來到處亂跑

?」一副骨架扛著大包財物在路上撒腿狂奔的怪異場面霎時從古靈夕的腦袋娷菑F出來。

        不但不可怕,越想還越好笑。

        「只有頭腦簡單的人才會這麼想。」鐘晨O拈起一張符紙,默念幾聲,啪一下貼在骸骨的心口處,而後又如法炮製,將骸骨的頭顱與四肢都一一貼上,這才繼續說道,「小鬼一旦成型,已成血紅的骨骼就會消散,與它的魂魄重新聚合成一個無形的存在體,飛天穿牆不在話下,而且行動極迅速,抓起來會比較費事。現在用符貼在它身上,可以就此阻斷血土所供給的邪氣,三天之後這骨頭就會恢復本來的顏色,並且再也不能被用為養小鬼的『原料』了。」


2007-10-30 08: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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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這麼個成型法啊。嘖嘖,你懂的還真多!」古靈夕不由為自己剛才的幼稚想法而汗顏,又問,「那,被你這麼一貼符,那個養鬼的人不是白費心機了嗎?」

        「所以我說他倒楣。」鐘晨O轉過身,「這堸陋藋B動,再往前看看,有些人不止養一隻小鬼。」

        古靈夕忙點頭,揉了揉眼睛,認真察看著每一處經過的地方。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兩人同時駐足在右側的一塊牆壁前。

        「看,那個印子!」古靈夕指著牆上一片淺淺的人形凹印,「有點古怪。」

        「果然不止一隻。」鐘晨O只看了一眼,目光便不再聚焦在那個印子上,他小退一步,垂在身側的左手悄悄捏成了拳頭,左右環顧下,不忘對古靈夕說一句,「留神點。」

        古靈夕正要應他,一陣突如其來的疾風從地道另一端竄出,瞬間熄滅了她手中的火折。

        這突發事件早在鐘晨O的預料之中,就算沒了照明,他依然準確地拉住了古靈夕,迅捷地將她拖到自己身後。幸虧他動手及時,在退開時的那一h那,古靈夕分明感覺到有個來者不善的東西擦著自己的腦門飛了過去,發出非人非獸的咯唧怪叫不說,還留下一股嗆人口鼻的怪味。

        「蹲下!」鐘晨O鬆開她,一張符紙已熟練地夾在指間,「靈木成縛,魍魎入擒,去!」  

古靈夕馬上抱頭蹲下。

        黑暗堙A只見一道銀光劃出,形如彎曲蔓藤,咻一下朝他們的右側飛去,留下的光跡

足以照亮地道半壁空間。疾風嘎然而止,而後,便是一大團亮光,被狠狠地激起在離他們

不遠的地方,光線之強烈足堪白晝。光團堙A咯唧怪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被光亮一刺,古靈夕恍惚間只覺得白光之中有東西在掙扎,使勁眨了眨眼適應過來後,她才看清被圍困在光中的,是一副紅紅的骨架,跟鐘晨O起初封住的那副基本沒有區別,只是顏色更深一點,頭顱很大,掌骨比之前那副也要大出一倍有多,活像被人給硬拉長的一樣,咋看上去,大頭大手大腳配上一個小小的身軀,這副胡亂掙扎著的骨架讓人不得不去想像曾經擁有它的嬰兒會是怎樣一個怪胎。
「起來吧,沒事了。」鐘晨O看著蹲在地上看傻了眼的古靈夕。

        「為什麼這只會動?難道已經成型了?」她一站起來就急著發問,眼睛一直盯著那只怪物,「可是,你不是說成型後骨架會消失嗎?」

        「如果成型了,抓它就沒這麼輕鬆了。」鐘晨O掏出上次收伏水鬼的那只小口袋,「應該是主人等不到它成型就忙著拿它來對付我們了。你看它只剩頭蓋骨還泛著白,魂魄已成,估計再多個半來月就能成事,嘖嘖,主人太心急了。」

        「簡直有病!那個鬼主人對付我們幹什麼?」除了私闖民宅,古靈夕再想不出自己幹了什麼壞事會惹到別人殺機大動,又說,「不過這個沒成型的小鬼,好像根本就不堪一擊。被你的符咒困住之後,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從剛才到現在,那副小鬼骨架只會歪頭怪叫加不斷掙扎,跟落進了蜘蛛網的小蚊子一樣淒慘,橫看豎看也沒有連鐘晨O都說難收拾的派頭。

        「怕是其主人對它的操控還不熟練吧,否則以它現在的情況,雖未成型,但是如果用者夠本事,我的靈木縛咒也是困不住它的。」鐘晨O朝骨架走了過去。

        「你那個咒只是綁著它?!」古靈夕跟上去,「幹嘛不直接滅掉它?」

        「除非是罪大惡極的邪靈,我很少直接出手把靈體打到魂飛魄散。」他拋著手堣p口袋,「通常都是先制住它們,再收進這降靈扣,憑他們所犯下罪過的輕重來決定是打入無道鬼獄還是超度他們入輪迴。人不可以亂殺,鬼也一樣,這是鐘家的規矩。」  

「哦,好像這個小鬼的確沒有壞到就地正法的程度。」古靈夕點頭附和,不過是從自己頭頂上飛過去而已,味道雖然也臭了點,但的確不算重罪。

        「雖然成了邪靈,但到底只是懵懂小兒,還沒醒事就成枯骨,也是可憐。壞只壞在那些心術不正之人身上。」鐘晨O搖搖頭,拉開了布口袋。

        「如果沒有人去養去操縱,世上又哪裡來的小鬼。」古靈夕歎氣,繼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說,「對了,你看到那個靈位上寫的名字了嗎?」

        「霍青雲。」他肯定地回答。

        「是的。」古靈夕皺起眉頭,「記得那個怪人當時口口聲聲喊的,就是青雲。我肯定那個怪人跟這家姓霍的有莫大的關聯,搞不好這只小鬼的主人就是他。」

        「可能性很大。」鐘晨O看著即將被自己收伏的小鬼,「如果真是他,不知道他跟鬼書生那樁事又有怎樣的牽連。呵呵,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古靈夕正要接話的當口,脆脆的一聲咯嚓在光團媗T起——

        那骨架的頭顱,朝前後狠狠歪了兩下,竟從頸骨上脫開了來,帶著一條尾巴一樣的淡紅色,從白光中跳出,簌一下朝旁邊的牆壁衝去,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沒入了青黑的牆土之中,沒留下半點痕跡。
「呀,頭掉了!」古靈夕指著只剩下一副身軀的骨架驚訝地喊。

        「還不死心……」鐘晨O一揮手,白光迅即消失,無頭的骨架從半空中摔下,嘩啦啦散了一地。

        「這個……」古靈夕眼前一黑,想像著腳下的一堆白骨,問,「出什麼事了?」

        鐘晨O又摸了個火折點燃,站在原地注視著那個頭顱消失的地方,「沒想到對方甘願折損自己的元氣,把小鬼全部力量彙聚於頭顱,以身首分離來衝開我的咒縛。我看這個主人是想孤注一擲呢。」

        「不至於吧,真要殺了我們才甘休?」雖然不是太明白鐘晨O說的話,但是古靈夕同樣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的咄咄逼人。

     「噓!」鐘晨O從包堭ルX一把不足一尺的褐黃木劍,示意她不要再說話,「留心牆壁媕Y的動靜。」

        照他的意思,二個人背靠著背,一個盯著左邊牆壁,一個盯著右邊牆壁,越是屏息靜氣,古靈夕的心跳得越厲害,腦子媟Q像著無數種可能從牆壁婺鶗X來的怪物,既然是小鬼,說不定會變成其他怪東西,是膨脹的骷髏頭還是吃人的大蛇還是咬人的老鼠?!千萬不能變成老鼠啊,自己最怕的就是這個東西!

        想著想著,她攥緊的拳頭媔}始出汗了。

        「不必害怕。有我在,傷不了你的。」  

    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漫不經心的腔調依然,但是,令人安穩,尤其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緊張氣氛之下。

        背靠著背,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嗎?!古靈夕的拳頭頓時鬆開了些。

        「開玩笑,我古靈夕從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古靈夕故意作出滿不在乎地笑容,「你忘了當初我還說過要打掉你的牙嗎,連你都不怕,還怕區區一隻小鬼?!」

        「呵呵,只怕我的牙會磕疼你的手呢,大話精!」

        鐘晨O的嘲笑聲還在,古靈夕對面的牆壁堿藒M有了動靜。

        一個橢圓的東西,從牆中拱起,將黑土頂出數寸有餘,閃電般往另一頭快速滑動,牆面上當即留下一條蛇行之跡。同一時間,鐘晨O所對的牆壁上也出現了完全相同的情況,只不過牆堛熔妒型O朝相反方向而去。

        「終於出來了。」

        他把火折塞給古靈夕,抬手在木劍上一抹,念叨了兩句咒語,一層淡紫水光當即浮於劍身。一揚胳膊,他呵了聲:「追!」

        木劍飛出,紮進厚實的牆壁就像穿越空氣般容易,全身而入的它帶出一道藏於牆下的犀利氣流,不依不饒地朝跑在前頭的敵人追去。

        「快快快,這邊也有,出劍出劍!」古靈夕跳腳指著自己面前那個跑向另外一方的敵人,「不是只有一個死人頭嗎,怎麼左右都有?!」

「哪帶了那麼多劍!」鐘晨O白她一眼,「留在原地不准擅動!」

        說罷,他轉身健步如飛地朝另一邊攆去。

        還好只出現了兩個敵人,有他人劍齊出,應該很快能收拾乾淨吧。

        幫不了忙的古靈夕不敢亂動,眼睜睜看著追敵而去的鐘晨O消失在黑暗堙A再瞧另一頭,那道由劍而生的氣流也像他的主人一樣,追敵追得沒了蹤影,只能從偶爾顫動一下的牆體上感到一場非常對戰的氣氛。

        片刻的寂靜之後,地道兩端先後傳來兩聲類似於爆炸的轟轟聲,不算太強烈,帶來的後果只是落了古靈夕一頭薄土。

        抓到了?!

        她顧不得打理自己,舉腳就要朝鐘晨O那邊跑。

        突然,從古靈夕所站的地面上,那個脫逃的頭骨意出人意料地鑽了出來,精神抖擻地攔在了她的去路,無牙的嘴,應該說是頜骨,上下運動著,一副想大快朵頤的狠樣。

        這個玩意兒怎麼從這兒冒出來了?!那個鐘晨O在白忙活些什麼?!

        驚詫之下,古靈夕穩了穩神,舉起左拳便朝那死人頭擊去。

        雖然沒吃晚飯,但是古靈夕依然堅信自己有足夠的力氣打散這個看起來相當怪異且討厭的骷髏頭。  

      咻!

        她力大無比的拳頭從空氣中遺憾地穿過。

        沒打中?!

        她眨眨眼,果不其然,剛剛還在她正前方的骷髏頭竟快過了她的拳頭,此時正安然無恙地漂浮在自己的右上方,眼睛處那兩個沒有任何光彩的大黑洞,瞪得她汗毛倒立。

        古靈夕騰身而起,即刻再送上了一個毫無瑕疵的淩空飛腿,比起拳頭,她的腳下功夫怕是更勝一籌,這個力量加速度,真要踢在人腦袋上,不死也癱瘓。

        不過,問題是,今天的敵對方並不是人。

        空氣,又踢到了空氣,那個死人頭實在移動得太快,用對付人類的方法去對付它,奏效的機率實在太低。

        鐲子?!

        古靈夕的目光落在右腕上,忙將幾乎被折騰到熄滅的火折換到左手,握緊右拳,借著

那點殘留的光,準備發動第三次痛擊。

        但是,她還沒出拳,骷髏頭已經先她而動,居然肆無忌憚地在她的頭頂上打起圈來。

        古靈夕怒從心起,正要出手,卻猛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無法動彈了,難道那個在頂上囂張飛舞的死人頭還會使出定身法?!  

她仰著頭,眼看著那個帶著一條紅色尾光的骷髏頭在頂上越轉越快,成了個飛旋的暗紅色光環,看得她眼花繚亂,還有那陣陣腐爛物體才有的作嘔怪味,從鼻子直鑽入肚腹,一股少有的劇痛也在此時朝她的腦子深處襲來,好像在下一瞬間就要把她腦子堜狾釭F西全部剜空一樣。
好難受,那個傢伙呢,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還不來救她!

        古靈夕的意識開始渙散,頭頂上如懸千鈞重物,生生要將她壓成碎片。

        火折落到了地上,滅了。

        如此,更能清楚地看到,古靈夕從頭到腳正被籠罩在一層妖異的暗紅光芒中。

        黑暗中,傳來了緊促而不慌亂的腳步聲。

        執符在手,鐘晨O總算出現在了古靈夕面前,紅光閃爍下,卻見他神色一變,暗呼了聲不好。

        只因為他親眼見到,上面那個由骷髏頭所化的紅圈越來越小,因為它正從古靈夕的頭頂快速滲入她的身體。拜它所賜,古靈夕那張白皙如雪的臉孔已經變得比關二爺還要紅,腰部以上的衣衫竟也跟著從月白色變成了暗紅色,而且,這股爬行不止的紅潮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繼續朝她的四肢湧去。

        「古靈夕!趕緊給我醒過來!千萬別讓這傢伙上你的身!」鐘晨O衝她大吼,捏著符紙的手出也不對收也不對。

        他這一聲獅子吼對已經半昏迷的古靈夕沒起到任何作用。

        鐘晨O的雙眉從來沒有皺得這麼緊,他逼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應對之法。

        紅潮已經蔓延到了古靈夕雙臂上,然,當它剛剛一觸到她腕上玉鐲時,如同肉身碰上了銳刺,起初還氣勢洶洶的它,轟然從古靈夕的身體內潰退而出,身不由己地恢復到它最初的形狀,還是帶著那一尾紅光,從古靈夕頭頂上被某種力量彈落在地。  

見狀,鐘晨O一步上前,出掌對準地上的骷髏頭,呵道:「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一道有別於常的金藍火焰自他掌中升騰而起,如飛天猛龍般朝骷髏頭撲去。

        唧!

        火光中,骷髏頭在地上陀螺似地轉著圈,發出刺耳的尖叫,直到那一把紅白的骨頭漸漸從紅色過渡到了黑色之後才停了下來。

        取出最後一根火折點燃,鐘晨O冷眼看著被燒得焦黑的骷髏頭在自己面前散落成一攤無用的灰燼,走上去,彎腰拂開覆在紅土上的它們,從媕Y揀出了一截小拇指粗細的銀色方牌捏在手堙A旋即回頭跑到倒地不起的古靈夕身邊,小心地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臂彎堙C

        「哎!古靈夕!」他輕輕晃著她,「沒死就開口說句話啊!」

        又搖晃了幾下,古靈夕的眼球在眼皮下滾了滾,慢慢張開了眼。

        見她醒了,鐘晨O眉眼之間沒有任何表現,心中卻有一塊大石落了地。

        「我怎麼倒地上了?!」古靈夕毫無初醒之人的迷糊,一睜眼就大喊。而當她發覺鐘晨O的臉就在咫尺之外,而且給自己當靠背的東西是他的胳膊時,古靈夕忽一下從他的懷塈中F起來,動作奇快地跟他拉開了距離。  

「你差點鬼上身。」鐘晨O把火折靠近手堛漱p銀牌,邊看邊說。

        「鬼上身?!我只記得那個死人頭在我頭上轉圈,後頭的事……」古靈夕歪著頭,拍著腦門,後頭的事她是半點也想不起來了,將信將疑地問,「我真的被那個死人頭弄得鬼上身?呃……是你救了我?」
「小鬼上身比普通的鬼上身更危險,一旦完全進了你的身體,你們兩個的魂魄就會糾纏在一起,就連我也暫時無法將它驅逐出來,硬來的話,只怕你也活不成。這麼一來的結果,就是小鬼會吞掉你的三魂七魄,然後徹底接管你的身體聽其主人差遣。」就算說的是生死大事,鐘晨O的口氣依然平淡如拉家常,「但是,一旦驅使小鬼上身,養鬼之人體內的一半血液會變成黑色,並要承受剜心之痛,須割開身體將黑血放出,直到見紅方能止痛。這麼一來,他自己怕也只剩下半條命了。不過,一般人是沒這個能力驅策一個還沒完全成型的小鬼攻擊他人並且上身的,能用且用得好的,只有發明養鬼之術的苗疆巫族。」

        古靈夕的額角上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實在沒料到自己竟是個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又回來的人,她再是膽大包天,此時此刻也免不了心存餘悸。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問:「專門養鬼的巫族,一聽就是惡中之惡,可惡之極!你說他們要放血才能止痛,那對方現在是不是奄奄一息了?」

        「差不多吧,但是因為巫族中人的體質有別常人,只要在黑血排盡後的一個鐘頭內大量飲下任何一種黑色動物的血,就可以復原。」鐘晨O將那銀牌放到了地上,「所以我要馬上把他揪出來。」

        「我肯定那個怪人就是養鬼的巫族!你不是有青蚨錢嗎,快點看看他現在人在哪裡?」古靈夕迫不及待地湊上去。

        「跟這堛漲憭g比,青蚨血的血氣太弱,大魚吞小魚,青蚨錢現在沒用了。」鐘晨O邊說邊把手掌覆蓋在銀牌上,「不過,對方留下的這個小玩意兒,比青蚨錢更有效。拿好,別弄熄了,這是最後一支了。」

        「你指這個銀牌?有什麼玄機嗎?」古靈夕接過火折,盯著他的手掌,突覺一股灼熱氣浪撲面而來。

        鐘晨O掌下的紅土,被他突發的掌力往下震塌了半尺,成了個半月形的小凹地,那塊銀牌也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小灘白婸q紅的蠟狀物浮於土上。

        「你把那塊銀牌變沒了?」古靈夕驚奇不已。

        「取自身血在符紙上寫下自己的八字和名字,封於純銀中鑄成大小合適的銀牌,在小鬼魂魄初成時投入其口中,小鬼就會認此人為主,完全受其操控。」鐘晨O將手指戳進土堙A沿著那塊蠟狀物畫出了個三角型,「我將銀牌化成原狀,就是要取藏在它媕Y的血符,現在只有它可以帶我們找到它的主人。」

        言畢,他抽出手指,捏訣默念著,又將右掌平伸到那灘東西上方。沒多久,一小張白底紅字的方形紙片慢慢從那灘玩意兒中冒了出來,隨著他手掌的移動不斷上升,直到完全脫離開來。

        鐘晨O一揚手,將這紙片抓到手中,另一手在上頭輕劃了兩下,呵了聲:「引路!」

        再一鬆手,這符紙就像被線穿上了似的,輕飄飄地朝地道的另一端飛去。

        「跟著它走!」
鐘晨O一把拉起古靈夕,牽著她快步走了出去。

        那張符紙飛得不算快,跟著它並不吃力,只不過,越往前走,古靈夕越覺得挖這條地道的人上輩子一定是蜘蛛變的,因為這條地道的構造活脫脫就是一張四通八達的蜘蛛網,剛才一直在地道的初始地帶活動,光線又照不到深處,她還以為這堨u有一條直來直去的路而已,根本沒想到居然路中有路,七彎八拐,若沒有指引之物,方向感稍差一些的人,捱到餓死也走不出去。

        「這媕Y居然分了這麼多岔路。」古靈夕嘀咕著,估算著手堛漱鶚攳鉏筐鴞h久,又問,「哎,剛才你和你的木劍不是都去追那個死人頭了嗎,那它怎麼還會從我面前冒出來?」

        「追錯了。那個只是對方用小鬼身上分出的鬼氣搞出來的虛物,目的就是引我進地道深處,先收拾了你,再伺機打我的主意。」他回答得到爽快,毫不介意地承認剛才的行為是個失誤。

        「想逐個擊破?!小人!!陰險!!」古靈夕正大罵不已,轉而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那你剛才是進了地道深處了?沒燈沒火的,你沒迷路?」

        「對方就是想讓我迷路,不過被我識破了。」

        「那你又那麼久才出來,萬一來晚了一步,我不當了現成的枉死鬼?」古靈夕埋怨道。  

「你也知道黑燈瞎火的,出來當然要花一點時間。」他皺眉,又說,「就算我來了,也沒法子……」

        「啊呀,看,符紙從那兒穿進去了!」

        古靈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面前的情景勾走了,指著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一扇低矮的拱形鐵門喊道。

        「人一定在媕Y了。」鐘晨O篤定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周圍,發覺這堣w四下無路,像是到了地道盡頭,「進去吧,我很有興趣見見熱情款待我們的主人。」

        不費吹灰之力打開了加諸在鐵門上的暗鎖,鐘晨O推開了門,一束昏黃的燈光從媕Y透了出來,低頭避開了不及他身高的門框,拉著古靈夕走了進去。

        相當正常的一間房,日常所需的所有家私一應俱全,正中間圓桌上還亮著一盞油燈,旁邊立著一塊長方形鏡子模樣的東西。靠牆擺放的床鋪上散落著皺成一團的被子,鋪在床板上的草席上染著一大片黑色的汙跡,歪扭地耷拉在一邊,枕頭也掉在了地上,看起來淩亂不堪。

        「沒有人?」古靈夕滅了火折,整個房間堸ㄓF他們再無別人,「難道來晚了,已經被他逃了?」

        鐘晨O走到桌前,低頭看著那面鏡子,目光從上頭落在了鏡座下頭的一層紅土上。

        「咦?!這個鏡子是空的?!」見他看得入神,古靈夕也湊過來,發現這鏡子只有鏡框沒有鏡面。
「鏡面就是這堆東西。」鐘晨O拈了一些土在指間,「以土為鏡,可以映照出同一土質的地面上所產生的一切景象,巫族很擅長這些小把戲。」

        「我們一直被人監視?!」土也能當鏡子,古靈夕實在有些佩服那些巫族的壞蛋。

        「廢話。」鐘晨O搓掉指上的泥,「但是當他使出上身之法去害你後,受傷的他就沒有能力再控制土鏡,所以現在全散了。」

        「既然重傷,那就跑不遠。」古靈夕再次確認了房間內沒有兇手的蹤跡,托著下巴猜測,「會不會躲到地道外頭去了?!宅子堛眯w還有別的地方能藏身。」

        嘀噠。

        細微到如針落地的聲音在鐘晨O身後響起。

        回頭,一滴墨水般黑的液體落在了土上,很快便浸了下去。

        他抬頭,朝房樑上看去,只有深褐色的粱柱橫臥當空,沒有異常。

        嘀噠。

        又是一滴。

        鐘晨O的嘴角一揚,旋即對古靈夕說:「走吧,看來那傢伙已經逃了,我們先出了地道再說。」

        言畢,他拿起那盞油燈,拉起古靈夕就朝門口走。

        「別走那麼快嘛,不用檢查一下房間埵釣S有秘道什麼的嗎?」空手而歸,古靈夕很  不甘心。

        「憑你能查出什麼?!」鐘晨O根本不屑她的意見。

        剛一走到門前,鐘晨O突然停住了步子,猛一轉身,果斷地將手臂一揚,一張不知在何時被他捏在手堛熔轡驟然化成一團金亮火焰,出鏜槍彈一樣朝房樑上的某個位置撲去。

        金色的橢圓光圈在房梁上激起,一聲慘叫也迸發而出。

        「啊!」

        一團在他出手前絕對沒有出現過的黑影,從房樑上應聲而落,劈堸埶梇N圓桌砸得四分五裂,上頭的鏡框也啷啷滾到了一邊。

        散亂的碎渣木塊上,一個黑布蔽體,疑似人類的東西,痛苦地呻吟著,大灘濃墨一樣的黑水從身下汩汩淌出,腥臭之氣惹人反胃。

        「藏得住身子藏不住流出來的血,你以為騙人那麼容易嗎。」鐘晨O輕蔑地盯著那團蠕動著的東西,油燈的光采照著他冷笑的臉。

        「養鬼的人?!」吃過一次虧的古靈夕忍住衝上去細看的衝動,緊靠在鐘晨O身側,

「剛才我上下都看過了,明明沒有人的,怎麼突然從房樑上掉出來了?」

        「巫族大都會用隱身法,不過效果就因人而異。這一位的修為就差了點,只能隱去身體,卻控制不了跑出身體的血液。」他走到落地者前頭,毫不避諱地拉住了黑布一角,動  手果斷地一揭。

        唰啦,黑布騰空而起,在一片嗆人的灰塵中。

        「我的娘咧!」

        古靈夕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是被灰塵嗆到了,她只是驚訝於黑布下所暴露出來的東西。


2007-10-30 08: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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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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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用「東西」來稱呼,是因為古靈夕實在沒法把「人」這個概念加諸在一個面孔猙獰,擁有人的身軀,卻只有一半是正常,另一半長著四隻手四隻腳,不,應該說是近似於手腳的黑色肢體的怪物身上。

        在他身下擴大不止的黑色液體,來自於那只正常手腕上豁開的傷口。

        連鐘晨O都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把手婸篘憚熄瞼洛筐鴗@邊。

        古靈夕忍受著視覺上的噁心衝擊,走上前仔細辨認著怪物的臉孔,越看越覺得熟悉,忙拉著鐘晨O大聲說:「沒錯沒錯,就是水池邊的那個怪人!我認得他的樣子!不過,那晚看他起碼還像個人樣,怎麼現在變得不人不鬼了?」

        鐘晨O看著怪物充滿藍色血絲狀物的眼睛,冷冷道:「關於待客之道,閣下是不是欠我們一個解釋?」

        「你們……都不是好東西……殺了你們……殺了你們……」嘶啞的聲音從怪物的嘴娷_斷續續冒了出來,每字每句都是恨意十足。

        「亂殺無辜還罵人?!」儘管對方是一隻足以讓人膽寒的怪物,但古靈夕還是惱了,不過還算理智的她馬上壓住了火氣,衝怪物厲聲呵斥,「我問你,為什麼鬼鬼祟祟跑到輔誠中學的水池前去燒紙錢?」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怪物的眼球轉到了古靈夕這方,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句話,胸口大幅度地起落,癱軟的肢體抽風一樣地抖動著。

        「你……」古靈夕嚴重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摔壞了腦袋,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繼續質問,
「你這怪物,少跟本姑娘裝傻,霍青雲是誰,你跟這霍家又有什麼關係,說!」

        「霍青雲」三字一出口,那怪物的眼眶突然漲開了許多,目光從憤怒快速過渡到兇悍,剛剛還癱軟無力的手猛地捏成了拳頭,身體另一半那幾條又醜又怪的黑色肢體,居然在關節處豎起了一片長而尖利的黑刺。

        一聲大吼,怪物竟從地上彈了起來,揮舞著駭人的「手腳」朝古靈夕劈來。

        「妖孽!」

        鐘晨O的動作比對方更迅速,閃身擋到古靈夕面前,同時一腳出去狠踹在怪物的胸口上。

        又是劈堳嚓一陣亂響,飛出去的怪物撞在了牆上,彈落下來時,把下頭的木床砸得支離破碎。

        「這……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傷成那樣蠻力還那麼大!」古靈夕從鐘晨O背後伸出頭,估算著那個怪物到底還保留了多少實力。

        「我看是你刺激到他了。」鐘晨O一語道出個中玄機,「那一聲『霍青雲』。」

        說罷,他走到已是苟延殘喘的怪物面前,面對對方仍是殺機漫布的眼神,無懼的口吻堭a著些許不屑:「聽聞苗疆巫族的祖先,醉心於巫蠱之術,終日與毒蟲為伴,害人之前必先害己,代代如此,致其後人皆成了半人半蟲的怪物。我看閣下這副扮相,該是蜘蛛無疑吧。」

        怪物被撞破的額角一直往外淌著黑血,滲進了他的眼睛,又沿著臉龐滴落到身上,其狀著實有些污染視線。伴著重重的喘息,他背靠著垮塌的床板,吃力地抬起頭,多了些訝異成分的目光落在鐘晨O臉上:「你……你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巫族?」
「吃了我一腳,總算清醒了。呵呵。」鐘晨O見對方終於問了個像樣的問題,笑,「我只是個愛看書的閒人,身份不提也罷。閣下只要明白一點,我今晚來這堛漸堛滿A是救人不是殺人,你大可不必拿對付殺父仇人一樣的態度對待我們。」

        「救人……」怪物依然心存戒備,「誰?」

        「輔誠中學的七個學生。當然,如果這中間還有別的受害者的話,我也很樂意幫忙。」他語帶雙關,接著話鋒一轉,「你為什麼會趁夜出現在輔誠中學,學校堥滬茪籉嚏A究竟在那兒發生過什麼事?你若堅持不說出來,我肯定,那只會導致更壞的結果。」

        怪物猛咳了幾聲,喀出一口黑血,聲音嘶啞得恐怖:「憑什麼相信你……我不信任何人……再也不信……人人都想害我們……」   

「你還嘴硬?!」古靈夕按捺不住,跳出來大聲說,「換成是別人,就憑你招招要我們性命的惡行,老早就把你這只臭蜘蛛大卸八塊了,還有閒心站在這兒跟你好聲好氣的說話?!用你的豬腦袋好好想想,以我們的本事,要害你你還能活到現在?!反而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對我們這些無辜者狠下殺手,本姑娘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現在只拜託你快些把內情說出來,趕著救人哪!!」

        「時間不多了。」鐘晨O下了一劑猛藥,「就剛才所見,你該明白我非平常人,不論霍青雲遇到什麼麻煩,但凡生死之事,我大抵都能應付得了。現在就看你是否願意讓我幫這個忙了,我數十聲,如果你認為你現在還有能力自己完成某些事,那麼十聲之後我們即刻離開。」

        「一,二,三……」

        古靈夕看著他的嘴,佩服他心頭明明想知道答案,表面卻能破綻全無地擺出事不關己的悠閒,還能在輕描淡寫間不著痕跡地擊中對方的軟肋,就算只是沒有事實根據的猜測,也能被他說得四平八穩好像確有其事一般,而且,明明是把選擇權給了對方,但是字字句句都擺足了「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幫到你」的強勢。嘖嘖,要洞悉這個男人的心思,單靠眼睛是絕對不夠的。對現時的她來說,他的心思,比無形的鬼氣還難捕捉。

        「七,八,九……」

        數到這兒,鐘晨O已經拉住了古靈夕的胳膊,作出馬上要轉身離開的架勢。  

「等……等一下……」

        十個數的短暫對峙,以鐘晨O的勝利告終。
「不管你們是好是壞,即便不出手,我也命不久矣……」怪物的口吻稍微緩和了些,眼球緩緩轉動著,目光遊移在他們二人之間,龜裂的嘴唇向兩旁扯開,露出稀疏的牙齒和足以嚇壞小朋友的笑容,「我以前說過……今生再不信旁人,沒想到到最後,還是要在你們這兩個陌生人身上賭一回。」

        「這次你贏的幾率有九成九。」鐘晨O一笑。

        怪物笑著乾咳了幾聲,抬起抽搐不止的右肢,指著右前方的牆邊:「把……土鏡給我。」

        古靈夕正要跑過去拿,卻被鐘晨O攔住:「我去。你給我乖乖站好就行,少礙手礙腳。」

        他對她說話一貫是那麼地不客氣,但是這次,古靈夕好像覺出了一點別的意思,嫌她惹麻煩是假,怕她離那怪物太近有危險才是真?!這個傢伙好像老愛說反話?!

        拾起那塊沒有鏡面的鏡子,鐘晨O走過去,俯身把它交給了怪物。

        「我不信人……其實人也不信我。」對方把鏡子放在腿上,嘿嘿怪笑,「否則你怎麼不讓那小姑娘把土鏡給我……怕我偷襲她?!」

        沒料到這個奄奄一息的敵人還有情緒將自己一軍,鐘晨O沉下臉,說:「我再強調一次,時間不多,廢話就不必多說了。」

        怪物繼續著難看的笑容,低下頭,從地上抓了一把土起來,儘量均勻地灑在了鏡面上,嘴媔}始念動誰也聽不懂的古怪咒語。

        一個小小的旋風漸漸出現在土鏡上房,裹起了一層薄薄的紅土,舞了幾圈後,無聲而快速地化成了一道棕黃之氣,轉眼被收入了鏡面之中。

        「拿去……」他平舉起鏡子,上肢劇烈地顫抖,手媢閉O拿了一塊千斤石,「半年前那個晚上發生的事,你們自己看……」

        鐘晨O接過來,把鏡子捧到了自己面前。

        見事情有了轉折性的變化,古靈夕趕緊湊到了他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塊所謂的土鏡。

        出乎他們的意料,一把紅土竟然在怪物的一番搗騰下徹底改變了最初的形態,成了一方光滑無匹的透澈鏡面,而媕Y,清楚地映出了另外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還有兩個交談不止的人。

        「這不是水池嗎?!」古靈夕驚奇地看著這面與眾不同的鏡子,媕Y的內容,一木一草,斜坡水池,每一件都毫無疑問地證實了鏡中所顯的地點是如假包換的輔誠中學。

        「爸爸,我……我想跟著老師學畫畫。」

        青澀的聲音,有點惶恐,但更多的是期盼與憧憬。

  說話的,是垂手站在水池一側的人,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輔誠高中的制服。

        纖瘦的身影,有些耳熟的嗓音,儘管對方背向而立,古靈夕卻忽地想起了一個人。

        「是他……」曬紅了人臉的陽光,作畫的少年,簡單卻費解的話語,發生在那個下午的蹊蹺事歷歷在目,兩個看似毫無牽連的情景,在古靈夕心堻Q這面鏡子重疊在了一起。

這到也沒什麼,只有一點是她萬沒想到的,一個清清秀秀的學生,怎麼會跟現時那躺在地上的醜陋怪物扯上關係。
「荒唐!」受過損的不正常聲帶堙A黯啞蒼老的聲音絕然而憤怒,「我傾盡所有,供你到學校念書,就是希望你能出人頭地!畫畫……畫畫能畫出什麼?!你說,畫出什麼?畫得出我們家的聲望嗎?畫得出錦繡前程嗎?畫得出別人的尊重嗎?」

        藏青色的長衫下頭,佝僂的身體因為氣憤而顫抖著,寬大的草帽遮住了另一個說話人的臉孔。

        「爸爸……」少年顯然被對方的語氣嚇到了,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頭,「我……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始終聽不懂老師教的課,怎麼也追不上別的同學……只有畫畫,畫畫的時候我才覺得我是快樂的,我是比別人優秀的……爸爸,退學吧,我真的不想念下去了,很難受……」

        啪!

        一記耳光狠狠落在少年的臉上,打得他一個趔趄,力道之重,連只是個看客的古靈夕都覺得臉上彷佛火辣辣的疼。

        「都忘了嗎?你忘了別人是怎麼對待我們家的嗎?我,還有你爺爺,付出大半生的努力,才讓霍家在省城有了一寸立足之地,沒想到卻……總之,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我一定要讓他們對霍家刮目相看!青雲,你是爸爸唯一的希望了,當初為你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可以前程廣闊青雲直上,你……你怎麼就不明白爸爸的苦心呢?」  
  男人緊緊抓住少年的肩膀,發洩般地搖晃著。

        「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為什麼非要別人的『刮目相看』呢?爸爸,現在霍家只有我們父子兩個相依為命了,也許我不能出人頭地,也許我不能光耀霍家的門楣,但是我一樣會做個好兒子,我會盡我所有能力照顧你,我只求你讓我做我喜歡做的事!」

        少年任由他搖晃,只是用比剛才大過許多倍的聲音表達著自己的反抗。

        男人停了下來,鬆開手,沉默了。

        當父親的妥協了?!

        古靈夕這麼以為。

        半晌,男人緩緩舉起了雙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像是如釋重負的歎息。

        「青雲,你太讓我失望了。這麼多年,白費了……白費了啊……」

        原來,暴風雨來臨前,真的會有足以讓人產生錯覺的平靜。

        骨瘦如柴的雙手,猛然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天……」

        古靈夕低呼一聲。

        「你這麼不爭氣,還不如不生你,不如不生你!!!」

        男子瘋了一般,叫喊著,卻又哭泣著,好像被掐的人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自己。  

糾纏中,少年的身子轉了過來,讓古靈夕更徹底地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面對父親近乎瘋狂的行為,他並沒有過多抵抗,只是抓著那雙手,微閉著眼睛,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解脫的笑。

        男人沒有停手,力道似乎有增無減。
步步退後中,地上的石塊讓少年失了重心,整個人往後栽去,後腦端端磕在了堅硬的水池邊上,殷紅的血流出,染紅了灰色的石面。

        少年微皺了下眉,咬緊了嘴唇,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觸目驚心的紅色,h那間喚醒了男人的理智。

        「青雲……青雲……你沒事吧?」他驚慌地撲到少年面前,捧起對方的臉,「對不起,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這樣……不想……」

        少年慢慢推開他的手,大眼睛媗S出了不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絕望與漠然。

        「我活著……讓你這麼難受,看來當初真的不該生下我。」

        由始至終,他再也沒有看他的父親一眼。捂著受傷的頭,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回過頭,看著一池幽深不見底的池水,笑了笑,一步跨上了池沿,撲迨@聲跳了下去,一連串動作相當快,快得不給任何人拉住他的機會,快得毫無猶豫,毫無留戀。

        「青雲!」

        男人大吼,飛身撲到池邊,不顧一切地跟著跳下了水。  

就在這時,怪事出現了。

        起初平靜如鏡面的池水,如同有人在底下燒了把烈火似的,開水一樣翻騰起來,池水的顏色也在瞬間從墨綠變得鮮紅,大大小小的氣泡翻湧其中,爆裂開,又生出來,那架勢,活像要把落進去的一切都給煮得透熟。

        「青雲!青雲!」

        男人陷在血水之中,只有頸部以上露在外頭,撕心裂肺地叫喊著,一張好端端的臉,血水一沾就是個燎泡。可他仍然不肯上來,在池媞延L目的地尋找著兒子的下落。

        看著一個大活人被來路不明的詭異液體一點一點變成個面目全非的怪物,古靈夕暗自慶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合格。說來,男人的行為,在外人看來幾乎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但,只要想到這是一個父親在竭力拯救自己的兒子,一切便好理解了。

        漸漸地,水面平息了下去,冒出的血泡越來越少,顏色也從紅色向透明過渡,直到整池水完全回到最初的墨綠。

        男人呆站在水中,左右看了看,還不甘心,不顧自己已是傷痕累累,丟了魂一樣在水池堥茼^移動著,唯一清醒的,只有那一聲聲「青雲」,從心痛喊到悲戚,從後悔到絕望……

        唰!

        不知哪裡過來的氣流,從他們手堛漱g鏡上跑過,鏡子堛漸@界頓時消失,鏡面變回  了一層紅紅的薄土,在氣流的帶動下,撲簌簌地飛騰起來,落到了地上。

        鏡子毀了,好比一出揪動人心的戲落了幕,古靈夕的心終於可以舒展一下了。

        「你一直沒有找到你兒子?」

        鐘晨O把完成使命的鏡子放到了腳下,問道。

        「那一晚……還有後來,我在那個水池塈銋L無數次……都沒有青雲的下落……」怪物,或者說是霍青雲的父親,有氣無力地應道,他身體堛熄礎憛A顏色已經開始轉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水池不大,池水也不深,霍青雲賭氣跳下去,你緊隨其後,沒道理救不回他。」鐘晨O鎖眉思索,這樣的怪事,他也是頭回遇到。

        「哎哎!」

        這時,古靈夕拽了拽鐘晨O的袖子,踮起腳對他附耳一陣。

        「你確定?」鐘晨O看定她。

        她搗米一樣地點頭:「我肯定那天見到的就是他!」

        「這樣啊……呵呵,事情還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鐘晨O笑笑,又思忖一陣,  轉頭對怪物說道,「我想你兒子應該還在人世。」

        「你說什麼?」怪物原本無力耷拉著的頭顱猛然抬了起來,「你……你再說一次?」

        「你信我就是。」鐘晨O從來就不是個喜歡說重複話的人,「雖然相當不齒你對付我們的下作行為,但,我會把你兒子救回來。」

        怪物怔怔地盯著他,眼中的恨意與戒備開始有了消退之勢。

        「你不殺我?!還肯救青雲?!真的……真的可以救他?」

        「我沒興趣騙一個傷殘人士,或者是……一個想救兒子的倒楣父親。」鐘晨O當然知道他心埵b想什麼,儘管這傢伙已經不算是個完全的人,但是依然保有許多普通人都有的根性——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即使真掉了一個下來,也肯定會懷疑是否有人在上頭下了毒。

        「等等,我有些問題必須要弄明白!」古靈夕看他們兩個說得熱鬧,忙插嘴把困在心堛滌暋D全倒了出來,「我說那個怪……不是,那個霍青雲的爸,你為什麼要想方設法置我們兩個於死地?我們之前根本不認識啊!只不過是進了這座破宅子而已,你有必要拿那麼陰毒的小鬼來對付我們嗎?」

        鐘晨O笑看了嘴皮子翻得飛快的她一眼,回頭說道:「是啊,這囉嗦丫頭的囉嗦問題堣]有我想知道的,你養小鬼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不會只是為了對付誤入貴宅的閒人吧?  啊,還有,未請教閣下大名?」

        怪物的嘴唇動了動,猶豫了半晌,吐出了三個字:「霍知山。」

        「霍知山?」鐘晨O似乎想到了什麼,「前些年城西那間規模不小的知山染坊,好像主人家也是姓霍的。」

        「你也知道啊……」霍知山先有些吃驚,轉而頹然地歎了一聲,「知山染坊,的確是霍家所有。」

        「我家曾送過一批布料去知山染坊加工。不過,後來聽人說染坊好像被拆了?前些日子打那兒經過的時候,原址已變成了家酒樓。」

        只是數年前聽家堛犒棜p們略略提過知山染坊的手藝一流,好記性的鐘晨O便將這染坊的名字記到了現在。

        「我做的孽啊……」霍知山突然舉起手,一下一下地錘著自己的胸口,痛苦不堪,「霍家經營了數十年的心血,毀在了我手堙C我只不過想幫染坊渡過銀根吃緊的危機,哪料到贏錢不成,反而輸得傾家蕩產……那群黑心的騙子啊……我五臟六腑都要悔青……」

        「你缺錢,所以去賭錢,還把你們家整個染坊都輸出去了?」古靈夕從他斷斷續續地述說媗巧白了個大概,但是更大的疑問也隨之產生,「你不是那麼會養小鬼嗎?缺錢的話養只小鬼去幫你偷就好了,幹嘛要冒險去賭場博運氣?」  

  「小鬼?!呵呵……其實……巫術一直是我霍家的禁忌。」霍知山苦笑,一手緊緊按住了流血不止的手腕,似乎想讓已經開始變紅的血液流得更慢一些,「霍家先祖,是苗疆巫族中的一支,地位本就卑微,更因為不願使巫術害人,而常被巫族的其他成員排擠欺辱……三百年前,巫族禍亂,先祖們借機逃出,躲到了蜀地的無名小鎮,改霍姓,從此繁衍下來……到我這一代,除了那天生半人半蟲的體質無法改變,其餘都已經與正常人無疑……只要不用巫術,我們的原身就不會出現。先祖們將巫術列為禁忌,無非也是想擺脫過去那些不人不鬼的生活,希望他們的後世子孫可以像你們這些正常人一樣……」

        「那你為什麼還會……」古靈夕總算明白了這個霍知山會變成這副半人半蜘蛛的鬼模樣,也更加不明白他明知道事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原因。

        「多年前,我父親帶著我們一家人來到省城,用我的名字開了間染坊,希望以它為起點,讓從來不被外人看在眼堛瑰N家能夠日益興旺,父親臨終時,小小染坊已經初具規,他老人家闔眼前跟我說,他只有兩個心願,一是我能好好經營染坊,二是青雲將來可以學有所成,出人頭地,讓霍家門第添光。」說到這兒,也許是體內的血液越來越少,霍知山原本發黑的嘴唇泛起了白,「在我們進省城之前,老家那些鄰居們,多少知道我們出身外族,故而不論我們做再多好事,他們也視我們為不入流的異類,很少給我們好臉色。如  果你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就會瞭解名望以及他人的尊重是何等重要。父親為之努力了大半生,我也一樣,還有青雲,都必須為之努力。」

        「他只是個孩子。」鐘晨O的話雖短,含義卻長。

        「所以我現在僅僅只求他好好念書!我不想他將來跟他的祖輩一樣,因為不識字而被他人戲弄,因為所知淺薄而被他人嘲笑!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們這些人不是一直都這麼說嗎?!由古到今,有多少人的錦繡前程不是從寒窗苦讀媦鶗X來的?!」霍知山說得太急促,咳嗽不止,略略平緩下來後又繼續道,「輸了染坊,輸了家宅,我白天奔波於好幾間酒樓做雜工,有時晚上還要去做是人都不願意做的背屍人,只為了那一點收入,再苦再累再髒,我都不能耽誤青雲的學業。可是……這個孩子,去過一次洋教堂,就被那堛漪v和尚的破畫給迷住了……你們也看到聽到了,四月初六的那個晚上,我去學校給他送學費的時候,他都說了些什麼混帳話!我真的是氣極,當時恨不得親手掐死他,我的一番苦心,換來了什麼?!」
「可是你始終下不去手。」鐘晨O蹲下來,直視著霍知山,「即便生活那麼艱難,你都沒有動啟用巫術的念頭,所以,如果我沒猜錯,你養小鬼是為了借用非人的力量幫你找回兒子?」

        「好像……什麼都瞞不過你。」霍知山想笑,喉頭卻湧上股血腥味,猛咳幾下,吐出一口血來。

        「我看很有必要幫你止血啊,又流又吐的,要不了多久就會翹辮子了!」說話物件是霍知山,古靈夕的眼睛卻一直看著鐘晨O。

        雖然之前她是那麼想把這個半人半蟲的怪物碎屍萬斷,但當她聽到他字字真心的講述之後,惻隱之心漸漸滅掉了高燒不止的怒火。

        「別看我,要想救他的話,你現在馬上出去找活的黑狗黑貓黑動物回來給他補血,否則神仙也沒辦法。」鐘晨O直截了當地說。

        「不必了……」霍知山虛弱地搖了搖頭,這兩個人居然想救自己,這絕對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比誰都清楚,就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殺已是天大恩典,何況以德報怨?!

        沉默片刻,霍知山提起一口氣,說:「那個方法也救不了我,我已是將死之人……以血補血,對我的祖輩們或許還有用,巫族血脈傳到我這堙A該有的能力已經消亡太多了……如你所說,我破禁忌養小鬼,只是想利用它們去找青雲,照霍家祖籍記載,小鬼可以自  由穿梭陰陽界,可以找到任何你想找的人……或者是魂。我知道青雲的事必有古怪,可憑我自己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所以青雲出事後不久,我潛回已被查封的宅子,建了這條地道,寄望百日之後它們能幫我找到青雲下落。那晚我去學校的水池前燒紙錢,只因那天是青雲十七歲生辰,如果他已經不在人世,我希望他在下面能過得好一些……」

        「你燃香引我們掉進陷阱,再利用小鬼殺我們,就是怕我們破壞你的計畫?」鐘晨O一語點破了霍知山的殺人動機。

        「霍家已是一座廢宅,平日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入。你們兩人一看就不是誤闖,定是帶了目的而來。至我現在這個境況,已經無法再相信任何人,從你們一進入霍家開始,我已將你們認定為對我不利的危險『敵人』,尤其在看到你們用法術廢了我其中一隻小鬼後,方寸大亂的我孤注一擲,不惜起用還沒成型的小鬼去上你們的身,預備斬草除根……呵呵……」他費力地抬起頭,目光從他們二人臉上一一掃過,「沒想到你們本事那麼高……那一道符,把我的原身都快打散了……不過,也幸虧你們沒有栽在我手堙K…其實跟你們這對陌生人說了這麼多,對我來說也不啻是另一場賭局,賭你們兩個是真心肯幫我這個惡人的好人。可惜,我已經沒有籌碼,但是我想贏,我想青雲平安回來!」


2007-10-30 08: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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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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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明天日落之前,我帶霍青雲回來見你。」鐘晨O起身,看著出氣多於進氣的霍知山,「不過你……」

        「不要!」固執的拒絕淹沒了h那的狂喜,霍知山情緒激動地大喊,「不要帶他來見我!不能,不能再見他……」

        「你腦子壞啦?!」古靈夕被他的反應弄糊塗了,「你做這麼多,不就是想父子團聚嗎?」

        霍知山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開了口:「我撐不過今晚……絕對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從來沒有把霍家的來歷告訴過青雲……他不知道巫族……更不知道自己只是半個人類……我要他做個跟你們一樣的正常……正常人……那段並不光彩的過去……就跟我一同埋進地下吧。求你們,也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可是霍青雲回來的話,早晚也會來找你。」古靈夕猜到霍青雲可能對他父親有怨,

但是畢竟父子一場,當孩子的不可能對父親的下落不聞不問。

        「青雲……一直在恨我吧……」霍知山有些沮喪地垂下眼皮,「也好,恨我最好……就算他回來,也找不到這堙K…就讓我這個醜陋的巫族後裔長埋於此吧。二位如果見到青雲……請隨便找個理由替我圓謊……可以嗎?」

        「可是……」古靈夕怎麼想都覺得不妥。

        「好,我答應你。」鐘晨O果斷地截了古靈夕的話,看定霍知山,豎起兩根手指,「  兩件事,一是救回霍青雲,二是保證他的巫族身份永遠不為外人和他自己知道。」

        「謝謝……謝謝了……」如果還有一絲多餘的力氣,霍知山一定會起身向鐘晨O重重磕三個響頭,可是,他已經做不到。連說了數聲謝謝,他看向一側的衣櫃,「櫃子堙K…放有一個木匣,麻煩你們取出來……」

        古靈夕急忙朝衣櫃那邊跑去,這回鐘晨O沒有再阻攔。

        打開櫃子,刨開一堆破舊的衣物,古靈夕取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青木匣子。

        「那本冊子……是霍家祖傳下來的……與巫族巫術有關的手劄……幫我燒了它……現在……」霍知山費力地舉起手,指著托在古靈夕手堛漱鴔X。

        打開木匣,鐘晨O從一小堆金銀珠寶和一個白布小包的下頭取出本泛黃的藍皮冊子,

打量兩眼後,乾脆地扔到了地上,右手捏訣朝冊子上一指:「著!」

        一簇金黃火焰騰一下從冊子中心處躍起,三兩下便將其燒成了一團紙灰。

        「不是個好東西啊……燒了乾淨……」紙灰飛散開去,霍知山長長舒了一口氣,「布包堙A是青雲出世時……他媽媽縫給他的第一件小肚兜……那些首飾,是青雲媽媽的陪嫁物,我一直捨不得變賣……代我交給青雲吧……這些應該足夠他應付好幾年的生活了……只是……」

        霍知山欲言又止。
「我會替你看著霍青雲,到他可以獨立謀生為止。」鐘晨O合上木匣,淡淡一句話,  了卻了對方心頭大事。

        古靈夕歪頭看著鐘晨O,她沒想到這個總愛表現出討厭任何人給他添麻煩的傢伙會這麼爽快地答應替一個陌生人照顧兒子的差事,人性的閃光點,他還是不缺嘛。

        「謝……謝謝了……」除了反覆說謝謝,霍知山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表達他對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感激,「老天爺還是憐憫我的……世上總還是有好人的……青雲……就拜託你們了……能否告知二位姓名……如果有來世……霍知山必報此恩!」

        「如果真有來世,我不要你報恩,只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別人頭上。」

鐘晨O笑了笑,「敝姓鐘,鐘晨O。這個招人煩的女的,叫古靈夕。」

        什麼叫「這個招人煩的女的」?!他的不客氣惹來古靈夕兩道殺人目光。

        「呵呵……很般配的一對璧人……」霍知山笑著,眼神如將熄之燈,「你們走吧……衣櫃後頭,有道暗門……可以出去……」

        「你……保重。」

        鐘晨O衝他點點頭,雖然這句保重實在有點不合時宜。

        搬開衣櫃,牆上嵌著一枚圓圓的開關,按下去,一條向上的階梯出現在分開的牆後。

        「走吧。」

        鐘晨O舉著油燈,上了樓梯。  

  古靈夕回頭看了看霍知山,對方艱難地衝她揮了揮手。

        她一咬牙,扭頭朝鐘晨O追去。

        搬開頂上的一塊薄薄石板,鐘晨O把油燈舉起來一照,發現外頭正是他們來時的那間堂屋。擺著靈位的陷阱入口就在不遠處,扔掉的燈籠也還原封不動地躺在一旁。

        把古靈夕拖上來後,鐘晨O拍打著身上的灰土,走過去揀起燈籠,又看了看外頭已開始發亮的天色,吹滅了油燈,把石板重新蓋好。

        「我們這就走?」古靈夕老想著地下還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霍知山。

        「不然怎樣?!留下來吃早飯?」鐘晨O撇下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喂!」她氣乎乎地追了上去,為什麼他的話總讓她有吐血的衝動?!

        順著當時的來路,兩人又當了一回馬戲團的空中飛人,跳牆出了霍宅。

        走到大門前時,鐘晨O停下腳步,回望著那塊高掛的牌匾,半晌,突然問古靈夕:「現在你明白為什麼這塊牌匾會那麼乾淨了嗎?」

        「呃?!」古靈夕一愣,看了看牌匾,眼珠轉了幾圈,「霍知山視他們霍家的聲望如性命一樣,我想這塊牌子上的霍字,在他心堨N表的就是他們整個霍家吧,就算宅子廢了,也要保著這塊牌子,總是個希望。」

        「呵呵,對他來說,這塊牌子就是他的無字碑。」鐘晨O一笑,「只可惜,他跟那鞏書生一樣,恐怕到死也沒辦法在上頭刻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話好像有點高深……」古靈夕嘀咕。

        她還在琢磨他話媟N思的時候,一陣異常的震動突然傳到了他們的腳下,還隱隱聽到隆隆的聲音。

        「呀!地震啦?!」古靈夕跳起來抓住了他的手臂,小時候,她老家也遭過一次微震,跟現在的感覺差不多。
  
    鐘晨煊抬頭,目光穿過大門的缝隙投向宅子裡。
  
    “應該是地道塌陷了。”他嘆了口气。
  
    “什麼?”古靈夕吃了一驚,“你是說霍知山他……”
  
    “常埋地底了,带着他的秘密,還有他的遗憾。”鐘晨煊摇摇頭,又望望天,“快天亮了,明天日落之前,我會遵守诺言,把霍青雲救回来。”
  
    “來得及?”
  
    僅僅一天時間就能辦妥这件看起来相當棘手的事?!古靈夕看着抱在怀裡的木匣子,有些担心。
  
    “我應承過霍知山。”鐘晨煊轉身朝巷口走去。
  
    “我明白。雖然霍知山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還是不肯失信嘛。”古靈夕跟上去,“但是,雖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不少隐情,可這對於救回霍青雲似乎没什麼直接帮啊。”
  
    “誰说没有。”鐘晨煊侧目看着她,“不過,要你帮忙才行。”
  
    “我?”古靈夕指着自己的鼻子,臉上的惊訝與迷惘比任何时候都多。
  
    “對。”鐘晨煊拉下她的手,“别做出那副傻相。跟我去個地方,我會告诉你怎麼做。”
  
    “可是……”
  
    “可什麼是?!去還是不去!”他眉毛一豎。
  
    “去!”古靈夕想都不想就回答。
  
    “那就快走啊!”他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哎,我餓了一夜啊……你先给我買個包子吃吧,不然我没力氣跟上你啊,吃包子不會耽誤時間的,饅頭也行啊!”
  
    “……”
  
    “你等等我啊!鐘晨煊!哎!不知餓的老牛!哼!”
  
    天色漸漸敞亮,飢腸辘辘的古靈夕怨鬼一樣地盯着鐘晨煊的背影,懷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當屠夫的,還一不小心宰了这頭老牛,所以这辈子注定要被他欺負到底?!
  
  四·夜陷荒宅·(完


2007-10-30 08: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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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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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五•無字碑
    
    “你要我來的就是這個地方?”古靈夕指著一塊在黎明的曙光下微微晃動的店招,嗅著絲絲從緊閉的店門媃p出的酒香,“不歸居?!天都沒亮完你就帶我來酒鋪?”
  
    “瓊漿甘露,不醉不歸。”鍾晨煊    咂咂嘴,“不歸居堛滌s,真正的天下無雙。”
  
    “我不喝酒!!!”古靈夕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委屈地抗議,

“我要吃包子!!!”
  
    “包子店是你家開的啊?!這麼早上哪兒買包子去!”鍾晨煊    忍不住想動手敲敲她的木魚腦袋,一路走過來,街上大店小店哪家不是大門緊閉,就算是當街的小販,現在也才剛剛支起爐灶而已。
  
    “我餓!我要吃包子!!!”古靈夕跺腳,憤憤然把“我要吃包子”重

複了三遍。
  
    鍾晨煊看著她倔強無比的神色,幻想著如果現在手頭有個蒸籠多好,把

這個包子不離口的丫頭塞進去蒸成個人肉包子,阿彌陀佛,他的世界就清靜了。
  
    懶得跟她多說,鍾晨    轉身走到不歸居的門前,抬手敲了幾下。過客稀疏的街道上,砰砰的敲門聲聽上去頗為清晰。
  
    “鍾晨煊?!”古靈夕今早是跟包子耗上了,不依不饒地沖他喊,

“我要吃包……”
  
    吱扭一聲,在她的“子”字還沒出口之前,不歸居的門開了。
  
    “誰呀……開店還早呢……”
  
    水嫩蔥似的手,慵懶地覆在吹彈得破的雪膚上,鑲著銀鈴的精緻鐲子套著纖細光滑的手腕,叮玲作響,移開,掌下那一點朱唇賽過了六月櫻桃,一汪水波

瀲灩的光澤,兩頰上渾然天成的一抹嫣紅,恐怕世上任何一種胭脂水粉都無法描

繪得出來。
  
    雙眼還是閉著的,兩排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長得過分。
  
    僅僅一個呵欠,風情大過倦意。
  
    “有吃的沒?”
  
    鍾晨煊    笑看著門後的女人,連寒暄都省了。
  
    女人睜開眼,靈光溢動的美眸高興地定格在鍾晨煊  臉上,笑:“我當是哪個不知天日的醉鬼呢,一大清早擾我好夢。”
  
    “呵呵,好了好了,閒話以後再說。”鍾晨煊    擺擺手,反手指著身後發楞的古靈夕,“給這個丫頭弄點吃的,包子最好。”
  
    說罷,他一把拽過古靈夕,推到女人面前:“古靈夕。就把她交給你了。

我先走開一會兒,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辦點事。”
  
    “嘖嘖,好標致的姑娘。”女人的目光落在古靈夕身上,隨手攏了攏挽得松松斜斜的髮髻,兩道精心修描過的細細彎眉舒展開來,“古靈夕……呵呵,名字也好聽。”
  
    標致?!
  
    真不知這個女人是眼花還是在恭維,被土塊砸得滿頭包,進廢宅鑽地道,折騰一整夜不說,還沒吃沒喝的,不拿現時狼狽不堪的她跟乞丐混為一談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居然還說她標致?!
  
    “哎!”鍾晨煊瞟了還在呆看著女人的古靈夕一眼,“她是不歸居的老闆娘,你叫她漓葫姐就行了。”
  
    “漓葫……姐?!”古靈夕上下打量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小半個頭,一身碎花布裙的美女,狐疑地猜測著她的年齡。
“怎麼,以為我當不起姐姐這個稱呼?!”漓葫跨出門,熱情地拉起古靈夕的手,半點生分都沒有,“小丫頭,莫說你,連他都要稱我一聲姐姐呢!”
  
    漓葫的小嘴朝鍾晨    身上努了努。
  
    “啊?!”古靈夕看看她,又看看鍾晨    ,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個女人的年紀會在那頭奔四的老牛之上,帶著一點捉弄的意思,她故意提高嗓門大喊,

“不會吧,他那麼老!還要管你叫姐姐?”
  
    漓葫笑出了聲,看向鍾晨    :“幾天不見,好像胡茬子都出來了,的確老了好幾歲呢。”
  
    鍾晨    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強壓下想揍人的衝動,只對漓葫說了一句:

“給這死丫頭吃個半飽就好,喂得太精神我們的耳朵會遭罪。”
  
    說罷,他看也懶得再看古靈夕,轉身朝街道的另一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岔口處

“哈哈,很少見到他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有趣有趣。”漓葫拉著沖鍾晨    背影吐舌頭的古靈夕進了店,笑聲比腕子上的銀鈴還要清脆幾分。
  
    入了內堂,酒香更濃,不勝酒力的人只聞這味道怕也會大醉不醒。古靈夕的酒量不好不壞,小時候把家堛漲怜s當糖水,偷喝了整整一壇,爛醉兩天後被古仁天請出家法揍了一頓,理由是酒醉易誤事,女兒家貪杯更是落人笑柄,至此,杯中物她是再不敢沾半滴。
  
    “來,坐。”漓葫將疊在八仙桌上的椅子一一翻下來,輕摁著古靈夕的肩膀讓她坐下,自己則往店子的媔”咱h,留給古靈夕一個嫋嫋婷婷的背影和一句足以令她忘記一切不快的話,“稍等片刻,嘗嘗我漓葫姐親手做的包子。”
  
  
    “嗯嗯!”古靈夕猛點頭,又突然想起那個傢夥走前說的只給她吃半飽的話,忙大喊,“分量一定要足啊!!!”
  
    咯咯的笑聲傳來,漓葫沒回頭搭話,撩起門簾進了廚房。
  
    放下一直抱在懷堛漱鴔X,從筷筒堜漭X一雙半黑半紅的竹筷,古靈夕一邊為大快朵頤作準備,一邊打量著這家不歸居。
  
    店堂不算太大,從擺設到地面,都乾淨,牆也是雪白雪白的,上頭還錯落有致地掛著些裝裱精緻的山水字畫,同那些油漬污水橫流的蒼蠅小館比,這娷眾瘝M爽得沒法讓人不愉悅不舒適,十來套桌椅,除了自己坐的這張,其餘的椅子都還整齊地疊在桌上,可見作為客人,自己真的是來得太早了。
  
    “不歸居……漓葫……”
這堛漣G置,應該都是出自這個美得淋漓盡致的女人之手吧?!古靈夕轉著手堛爾_子,情不自禁地猜測著鍾晨    跟這位元漓葫美女的關係,看他們見面時候的熟絡,簡直跟一家人一樣,而且他們兩個的年紀,看起來也算相當,擱在一起,像情侶多過於像姐弟。那個傢夥,之前斬釘截鐵地說不會娶自己,難道是因為這層緣故?!明明那麼年輕,卻非要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鍾晨    的姐姐。

這個老闆娘,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古靈夕就有個感覺,如果一定要拿詞句來形容,那就是八個字——巧笑倩兮,深不可及。
  
          娓娓笑聲與沁透脾胃的香味同時飄到了愣愣轉著筷子的古靈夕面前。
  
    動了動鼻子,古靈夕的視線被牽引到了端放在紅木漆盤上的一方澄黃的蒸籠上頭。
  
    漓葫把漆盤放下,將蒸籠擺到古靈夕面前,揭開,笑:“不歸居特製,龍眼小包。”
  
十個大小一致的薄皮包子,薄到幾乎能看到媕Y包裹的混著碧綠蔬菜的肉餡,白生生亮晶晶,上頭還別出心裁地灑著些剁成小粒兒的五色蜜餞,每一個包子,都那麼可愛地躺在以荷葉墊底的蒸籠上,期待等著被人送進嘴巴堙C
  
    升騰的白氣中,露出了兩道惡狼一樣的青光。
  
    “噯……不著急,慢慢……吃……”
  
    漓葫的話剛說到這兒,兩個包子已經英勇地跳進了古靈夕的血盆大口。
  
    “吼吼支……”
  
    甘甜的蜜餞與鮮美的肉汁交織在一起,那種極品味道,如果不是親口吃到,古靈夕死也不會相信一個普通的包子能帶給她這麼美妙的味覺享受。
  
    “你說什麼?”女兒家有如此吃相,恐怕也是漓葫從沒有見過的,聽著古靈夕滿口包子含糊的發音,她忍住笑,把一碗浮著綠豆芽的清湯推到古靈夕面前,“別吃太急,小心噎著,喝口湯。”

    此時,蒸籠堛漸]子還倖存兩個。
  
    忙不迭端起碗,往嘴媊擗F一大口清香席人的豆芽湯,費力地把在喉嚨處排隊的食物全部壓下去後,古靈夕拍拍胸口,說:“我說好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包子,李媽做的包子都比不上這個!”
  
    翹起蘭花指,漓葫掩口而笑:“怕是你太餓了。我做的也不過是家常貨色。”
  
    “不是不是,真的太好吃了!”掃蕩完僅存的包子,再下肚半碗湯,古靈夕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滿足地吮著油光光的筷子。
  
    “很少見到這麼好胃口的姑娘,一次十個包子。”漓葫佩服地看著她,“你比晨    還能吃,哈哈。”
  
    晨    ?!叫得那麼親熱。
  
    古靈夕轉轉眼珠,放下筷子,把身子湊過去一些,問:“那個傢夥……常來這堻黹s?”

“不常。”漓葫搖頭,笑,“他愛酒,但是不濫酒。”
  
    “那你們兩個……”古靈夕話說一半,卻又停住了。
  
    “呵呵,你這小丫頭。想問我們二人為何這麼熟悉就直接問啊,拐彎抹角幹啥。”漓葫拿手指輕戳了古靈夕的額頭一下。
  
    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嗎?居然被對方一眼看穿心事。古靈夕尷尬地嘿嘿傻笑。
  
    “論年紀,我是他姐姐。論關係……”漓葫的笑容多了些感激的意思,“他是我的恩人,救命之恩。”
  
    “救命恩人?!”驚奇之余,古靈夕沒來由地松了口氣。
  
    “是啊。”漓葫半眯著眼睛,看定古靈夕,曖昧地補充一句,“不過……

可能他不止拿我當姐姐看待,還有可能視我為……紅……顏……知……己。”
  
    “啊?!紅……紅顏知己?!”古靈夕一激動,差點把手邊的湯碗撞到地上去。

果然沒錯,自己猜得果然不錯,那個傢夥不娶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女人!
  
    可是,不娶就不娶吧,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生氣呢?!
  
    悶坐在椅子上,古靈夕的小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
  
    “哈哈哈。”漓葫再也憋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你……你這丫頭真有趣,兩三句話就……就把你逗得又扮曹操又扮關公的,哈哈!”
  
    “逗我?!”古靈夕抬起頭,惱怒地回瞪著漓葫。
  
    也許見古靈夕有了慍色,漓葫這才止住笑,清清嗓子,正色道:

“聽晨    說,前些日子有人上鍾家提親,而他也允下了這門親事。那女方家,好像也是姓古的吧?!不會就是……”
  
    “沒有!不是!不是我!”古靈夕慌忙打斷她,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既然對方都挑明瞭不會娶自己,那自己憑什麼要承認跟這個腦袋堣ㄙ器D裝了什麼東西的傢夥有婚約呢?!古靈夕賭氣地想。

“不是你?”漓葫擺明瞭不信她的話。
  
    “當然不是!天下跟我同姓的多了!”古靈夕斷然否認,為了增加可信度,還故意拿大嗓門來充理直氣壯,“憑我古靈夕的條件,從十三歲開始,來我家提親的媒婆能從城東一直排到城西,我跑來省城,不就是為了躲開這些成群結隊的青年才俊嗎!幾時輪得到他鍾晨    哪,更別說去他們家提親了!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我要嫁給他,不明擺著一朵鮮花插在……”
?!
  
    一塊被牛皮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四方包裹突然落到了桌子上,斜擱在蒸籠上筷子應聲滾到了地上。
  
    古靈夕嚇了一跳,然後就恨不得跟那雙筷子一樣,馬上鑽到桌子底下去。
  
    “說啊,繼續說。”
  
    身邊有人一掀衣擺,目不斜視地坐了下來。
  
    “你……”古靈夕吧唧合上嘴,慌張之下,乾脆來個惡人先告狀,“為什麼你走路從來都沒有聲音?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這樣才方便抓住那些說人壞話還唯恐天下不知的笨蛋嘛。”鍾晨煊    甩給她一個“寬宏大量”的笑容,長者一樣地拍拍她的頭,“古靈夕,頭回見面我就教過你了啊,怎麼還是這麼不長記性?!”
  
    古靈夕一把揮開他的手,理屈詞窮。
  
          漓葫玉手支頤,笑看面前的一對男女,說:“你們兩個呀,呵呵,怎麼看都像一對拌嘴的小夫妻。”
  
    “我跟他?!”
  
    “我跟她?!”
  
    鍾晨煊    跟古靈夕動作一致地指著對方。
  
    漓葫睜大眼睛,天真純潔地點著頭。
  
    “她做夢!”
  
    “他做夢!”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哈哈,連說話都這麼默契。”漓葫朗聲大笑,腕子上的銀鈴隨著身體的抖動響個不停。
  
    “我看你是昨晚喝多了。”鍾晨煊  看著笑得兩頰紅暈更濃的漓葫,搖搖頭,神色漸漸嚴肅起來,“言歸正傳,給我一個房間,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保證在我們出來之前,不會受到外界任何打擾。”

放心,我明白。”漓葫點頭,也不多問,起身,“樓上最埵雀〞觼苤A正合你用。上來吧。”
  
    鍾晨煊    把包裹拿起,又把木匣賽到古靈夕懷堙A拽著她就朝樓上走。
  
    “喂,你什麼意思啊?!又說要我幫你,又帶我來酒鋪,現在又想把我怎麼樣?!”古靈夕別的沒留意,就聽到他說需要一個房間,而且是“我們”出來之前,不可以被打擾,“我們”?!真是越聽越往歪媟Q。
  
    “救人!”鍾晨煊  反手就拿包裹敲她的頭。
  
    “哎唷!你輕點!”古靈夕大喊,“救人就救人,你打我幹嘛?!當心我翻臉!”
  
    漓葫回頭看了看身後這對吵鬧不休的男女,抿嘴一笑間,眼底卻流露出些許異色,有遺憾,有羡慕……有幽怨……

推開二樓最媕Y的一間房門,漓葫依在門口,笑盈盈地做了個請君入內的姿勢,說:“在這堙A沒有人會打擾到你們。安心做你們的事吧。”
  
    “謝了。”
  
    鍾晨煊拉著古靈夕進了房,順手栓上了門。
  
    “你叫我來這堙K…”古靈夕甩開他的手,狐疑地打量著連窗簾都沒有拉開的陰暗小屋,當她的目光落到某處時,頓時見鬼一樣地嚎叫,“啊!怎麼會有張床?!”
  
    “鬼叫什麼!”鍾晨煊從包媞N出一支白蠟燭,點著,“這堿O臥房,當然有床!”
  
    “臥房?!你……”古靈夕吞了吞口水,逃命似地沖到門前,邊開門邊喊,“男女授受不清,我一個黃花閨女,居然跟你這個男人窩在臥房堙A傳出去還了得!”

  鍾晨煊  頭痛地看著這個煞有介事的小丫頭,坐到桌前,說:“省省吧,一個黃毛丫頭,腦子婺邞漸是些歪念頭。對你這種小孩子,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古靈夕停下手頭的動作,顧不得研究為什麼她忙了半天也開不開這扇門,轉身走到他面前,怒氣衝衝地把木匣朝桌上一放:“糾正你一次,年尾我就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子!還有,幸好你對我沒興趣,否則我怕你有性命之虞!”
  
    她自己都鬧不明白,為什麼會對他不鹹不淡的話那麼生氣,為什麼要那麼在意他對她的否定。不會是吃撐了吧?!
  
    “坐下來。”鍾晨煊拆著包裹,對她的“糾正”充耳不聞。
  
    每一次,只要他是用命令的口吻,不管語氣輕重,古靈夕都沒有辦法拒絕。
  
    “頭頂上不是電燈嗎?幹嘛費事點蠟燭。”她坐下,望著豆大的火光,“你老人家是不是覺得蠟燭比電燈更能襯托出身為抓鬼大師的神秘感?”
  
    “三個月前燈泡就壞了,漓葫那個懶女人到現在都沒換個新的。”

鍾晨煊打開裹了好幾層的牛皮紙,一個紙板樣的東西露了出來,旁邊還有一支細細的筆。
  
    “你剛才出去,就是去買這些東西?”燭光搖曳下,古靈夕看清所謂的紙板卻是一幅固定在硬板上的畫,黑白灰三色,畫中是一處躺在秀美山林中的房舍,那個調調,跟霍青雲的畫如出一轍。
  
    “從西洋畫店媔R回來的。”鍾晨煊端詳著,“帶霍青雲回來,少了它怕是不行。”
  
    “一幅畫?!”見他突然把話題扯到霍青雲身上,古靈夕不明白這兩者間能有什麼關聯,“跟我們救霍青雲有關係?”
  
    他放下手堛熊e,掏了張紅符出來,將那支筷子一樣的筆放在符紙上,細心地卷裹著,說:“照霍知山所說,霍青雲出事的那天,是四月初六,恰好是鞏書生的死祭。生祭死祭,往往是靈體們力量超乎尋常的時候。我推測,霍青雲受傷落水後,他的血毀了封印,而他的魂魄跟肉體也因為封印被毀時的異力一分為二。對於剛剛擺脫封印之苦的鞏書生來說,霍青雲的肉身就是他重見天日的最好依託與保障。”
“鬼書生占了霍青雲的肉身,然後躲到某個地方興風作浪?”他的意思古靈夕馬上就領會到,“你能確定嗎?”
  
    “霍知山不是說他怎麼也找不到霍青雲的‘屍體’嗎。你也清楚,那個水池雖然看似不大,但媕Y卻是另一重世界。憑霍知山的本事,是不可能接觸到的。如果霍青雲沒有被鞏書生控制,不論生死,他的肉身一定會在池水塈鋮魽C就像溺水的人,只要沒有被諸如水草之類的東西束縛,他們早晚都會浮出水面。”鍾晨煊舉起被符紙完全裹起來的筆,放到掌心,“但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鞏書生可以霸佔霍青雲的肉身那麼久。”
  
    “占多久還有時間限制嗎?”古靈夕不解。
  
    “普通人就沒有。”鍾晨煊在筆桿上一抹,紅符登時隱入了筆中,“但,霍青雲是巫族後人。”
  
  “難道巫族的肉身不可以被外人佔用?”古靈夕盯著他手堻Q“改裝”過的筆,疑竇重重。
  
    “巫族最擅長制蠱下咒,而蠱咒的目的不外控制他人,被外人以各種方式附體操縱所帶來的危害,巫族自己比誰都清楚,他們害人,當然也怕被別人害,所以他們的先祖一直在想辦法改良自身,令本族人不易被外來靈體和詛咒所控制,一旦有人以附體之法對付他們,就算他們的魂魄被強行驅逐,只要他們集中念力,以他們自身的力量,始終是可以魂歸本體的。”鍾晨煊拉過古靈夕的手,把筆放到她手堙A“到了霍青雲這代,巫族的體質雖然已經減弱太多,但是某些重要的‘遺傳’特徵還是會有所保留。霍青雲的肉身,不是人人都能住得的公屋,一旦這間‘屋子’的主人想回來,任何妄圖鳩占鵲巢的傢夥都會被主人趕走。”
  
    “這麼說來,除非是霍青雲自己不願回去,否則鬼書生不可能有機會強佔他的肉身?”古靈夕總算抓住了問題的重點,然後低頭看著手堛熊均A

“給我這個幹什麼?”
  
    “我想鞏書生是巴不得霍青雲永遠不要回來呢。巫族肉身帶給他的邪力,是普通肉身根本不能比的。上次我不是好奇鞏書生究竟是如何把學生們的魂魄剝離出來的嗎,也許答案就在這堙C”說罷,他慎重地看著古靈夕,“這支筆,我要你親自交到霍青雲手堙C不管在他身上曾發生過什麼,只要把他的魂魄安全帶回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我要你來,就是要讓你幫我這個忙。”
  
    “等等等等!”古靈夕連說了十個等字,一手舉起筆,一手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你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霍青雲?還要親自?!我……我上哪兒交去?”

你對靈體的感知,遠超一般人之上。而且照之前發生的種種來看,

你不止能看到靈體的形態或者聽到靈體的聲音,還能進入到他們的意識界。”說到這兒,鍾晨煊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老實地承認了,“這最後一點,連我都很難辦到。”
  
      古靈夕又糊塗了,問:“什……什麼是意識界?”
  
          “簡單說,就是一些力量超乎尋常的靈體,照自己的意願所想像出來的虛構世界。那媕Y所呈現的,通常是他們在現實媯L法完成的事。就像我們平常做夢一樣,夢也算是意識界的一種。而這種意識界,有時會影響到外界,比如與某個靈覺度高的人類,產生一種意識上的共通,甚至於影響到他人的行為。”鍾晨煊    想了想,儘量用最容易理解的辭彙來跟她解釋。
  
    “夢?!那我就明白了。”古靈夕果然只挑她聽地懂的字眼來發揮,“但是夢是假的啊,媕Y的一切,人啊房子啊什麼都是假的。跟帶回霍青雲的魂魄有什麼關係?!”
  
    “記得那天你碰到霍青雲的情形吧?”鍾晨煊耐著性子說,“當時你的所見所聞,所處的空間,就是霍青雲的意識界。而你不僅看到了,還跟霍青雲有直接的交談,足見他的意識界已經影響到你的行為。”
  
    “什麼?!你說我當時進到了霍青雲的夢堙H”古靈夕不信,“不可能啊,當時我什麼異常感覺都沒有啊,就是聽到有人說話,然後上樓,從頭到尾都那麼自然而然啊。而且要進入別人的夢堙A也要你自己睡著了才行吧?!”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靈體的意識界跟人類的夢境雖然類似,但是始終不一樣。人類做夢,肉身魂魄其實都不在其中。但是靈體本身,是真切存在於他們的意識界堛滿C好比讓你進到一個人的夢堙A狠狠給他一耳光甚至捅他一刀,他不會痛也不會有事,因為你傷到的只是倒影一樣的虛像。但是如果讓你帶著一道符進入靈體的意識界的話,現實埵釩蝻邞澈嶊G,意識界也完全相同。”鍾晨煊  拿出最後一點耐心,繼續道,“那天你看到的慘不忍睹的牆壁,上鎖的教室,還有灑進樓堛熄坏,其實就是霍青雲內心世界在意識界堛漪M照。他不喜歡念書,難免嫌惡學校,所以在他的心堙A學校被糟蹋成了那個樣子,教室也被他牢牢‘鎖’上。後來你不是回頭去看過嗎,現實堛漕漪q樓梯並沒有被怎麼樣,而三樓的教室,也從來沒有上過鎖。

霍青雲喜歡畫畫,所以只有在畫畫的時候,才有陽光照進來。明白沒有?
“原來我看到的,全是霍青雲的內心?!”訝異之余,古靈夕免不了沾沾自喜,嘀咕,“嘖嘖,沒想到我還有這個本事……連他都辦不到……”
  
    “專心一點!”鍾晨煊見她偷笑,皺眉敲了敲桌子,說,“雖然上次你撞進霍青雲的意識界很大可能只是湊巧,但只要你可以進入霍青雲的意識界一次,我就能讓你進去第二次,我會想辦法輔助你感知他的所在。記住,一
旦找到他,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握住這支筆,只要他自己甘心情願拿起筆,筆堛漱瑂豰霽N會把他強行帶回到我這堙C”
  
    “嗯,就是騙他拿這支筆嘛,小意思。”古靈夕把筆緊緊捏在手堙A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但是……那個感知,你現在這麼一說,我到底具體要怎麼做啊?”
  
    “當時你是在輔誠中學見到霍青雲,但那並不表示霍青雲會一直留在那堙A你也知道他討厭學校。所以我們這回要來一個請君入甕之法,我要助你造一個可以吸引霍青雲自動找上門來的意識界!”

鍾晨煊的方法,一聽就知道不是簡單兩下就能完成的。
  
    “給我造意識界?!”古靈夕拿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大活人啊,哪里來的意識界?”
  
    “我會暫時把你變得不是人。”
  
    “什麼什麼?你要把我怎麼樣?”古靈夕猛地站起來,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殺人滅口一樣。
  
          “坐下!”  他頭也不抬掏出一張黃符,疊成了一個三角形,然後打開木匣,取出了那個布包,“這道符可以將你的魂魄跟肉身分開一個鐘頭,這段時間,我會把買來的這幅畫和肚兜都送到你的意識界堙A而你只要裝作一個愛畫畫之人,然後專心念想霍青雲,我想他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古靈夕將那件紅色的小肚兜拈在手堙A翻來覆去地看,問:“這個東西也要我拿著嗎?”

每個人貼身用過的東西,都會沾上專屬於他的‘味道’,我要利用這個肚兜儘快引霍青雲入局。屆時你把這個東西藏在畫板奡N好。”鍾晨煊拿回肚兜鋪在桌子上,取了條長長的黑色絲線,先用一端拴住自己的右腕,然後一一將肚兜的系帶、畫板還有古靈夕手中的畫筆也串拴起來,最後把另一頭系在古靈夕的右腕上。
  
      看著鍾晨煊僂籅滌囮@,古靈夕忽覺得拿“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來形容自己和他簡直再貼切不過。
“記住,在你魂魄離體的這段時間,這條絲線是帶你回來的唯一工具,在你的意識界堙A它會以一條黑色小路的形式出現,如果你遇到任何無法應付的狀況,不准猶豫,立即回頭,沿著這條‘路’往前跑就是!”他敲了敲看似心不在焉的古靈夕的頭,提高了聲音,“你記住了有?!”
  
    “我聽見了!”她惱火地摸著頭,高聲回應,“可是,只要把筆交到霍青雲手奡N算大功告成了吧,這不難嘛,不會有什麼我無法應付的狀況吧!”
  
    “你沒聽到我說過,只有力量超乎尋常的靈體才能擁有意識界嗎?!從我的直覺來看,霍青雲還沒有達到能自行構築意識界的階段。”鍾晨煊嚴肅地瞪她一眼,一個疑問在心中起伏,“除非……”
  
    “除非有人幫他?!”古靈夕的腦子轉得不是一般地快,“既然你能幫我造意識界,那說明別人同樣也能幫霍青雲造意識界,對不對?!”
  
    “看來多敲敲人的頭,會讓對方變聰明。”鍾晨煊    一笑,旋即正色說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地方。一旦有意讓你跟霍青雲二人的意識界相通,那個‘幫’他的人,大概會被驚動吧。”
  
      古靈夕仔細一想,狡黠的笑容爬上眉梢:“那不正好!”
  
    “哦?”鍾晨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為什麼?”
  
    “從我的直覺來看……”古靈夕清了清嗓子,模仿著他的腔調,“幫霍青雲造意識界的,一定是那個鬼書生。現下我們正愁找不到這個罪魁禍首呢,如果他自己送上門,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只要霍青雲的魂魄到了你手堙A然後我再解決這只老鬼,取回霍青雲的肉身,阿彌陀佛,所有人都得救了!”
  
          “想得真美啊!”鍾晨煊耐心地等她發表完高見,然後笑眯眯地鄙視她,

“你覺得以你的本事,可以降服那只在百年怨氣堛w大的老鬼嗎?!”
  
    “呃……這個……”先前的英雄豪氣暫態蕩然無存,古靈夕低下了頭,嘀咕,“好像是不行。不過我可以試試啊!”
  
    “想都別想!”鍾晨煊虎起了臉,“聽好了,我只要你幫忙帶回霍青雲的魂魄,一旦得手,你馬上給我回來!我不是嚇唬你,當你完完全全身在意識界中時,如果你的魂魄受到任何傷害,會即刻在你的肉身上反映出來。萬一驚動了老鬼,咬你一口或者踹你一腳,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所以切記,把筆交給霍青雲,只此一事,你即刻功成身退!只要霍青雲平安回來,一定能從他身上找到鬼書生的下落。”
"


2007-10-30 08: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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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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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哦。”他的神色讓古靈夕不得不滅了所有逞英雄的念頭,“放心,我一定辦妥。霍青雲要安全回來,我也會安全回來。”
  
    “這片樹葉你帶在身上,它會跟著你一同進入意識界。要是那老鬼真的敢出來找你麻煩,你只要把它含在口中,它就看不到你了,屆時你再小心撤退!”鍾晨煊把一個綠綠的小東西放到古靈夕手堙C
  
    “樹葉?!”古靈夕看著手中碧綠通透的小小葉片,“它能幫我隱身?”
  
    “以防萬一。”鍾晨煊不信任地盯著她,“你這丫頭始終不能讓我放心。有它在,至少能保你周全。”
  
    “哦。”古靈夕把樹葉小心翼翼地揣到兜堙A心堜~然沒來由的甜滋滋。
  
    “我說的,全部記住了?”
  
      每次看到她傻笑,鍾晨煊就想動手揍她。
  
    “記住了!”古靈夕仰頭一笑,雙眸靈動過人,“首先念叨霍青雲,引他入局,然後讓他拿筆,然後順著黑色小路撤退,萬一中途遇到老鬼,立刻吃樹葉,再逃跑!對吧?!”
  
    “你敢吃!那樹葉我留著還有用呢!只准含在嘴堙A回來了要還我的!”

鍾晨煊簡直哭笑不得,以為她心不在焉拿你的話當耳旁風,沒想到她還字字句句都記得清楚,對著那雙黠光流動的漂亮眼睛,要讓他在這個時候揍她的話,還真有點下不去手。
  
    “總之你記得就好。你進了意識界後,我是無法再接觸到你的,但是只要集中精神,我們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鍾晨煊拿起先前折好的三角形符紙,看牢她,“不管能不能把霍青雲帶回來,你自己必須安全回來!明白我的意思嗎?”
  
            古靈夕重重點頭。
  
    “準備好了?”鍾晨煊將紙符夾在指間。

  吞了吞口水,古靈夕認真點了點頭,背後浮現出一片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
  
      從她緊握的拳頭堙A鍾晨    輕易察覺出她的緊張,他笑笑,說:“閉上眼,放鬆些,儘量想像一個很漂亮,鳥語花香的世界。”
  
    “嗯。”古靈夕乖乖閉上了眼。
  
      鳥語花香的世界?!該什麼樣子呢?對了,小時候爸爸帶自己去城外放風箏,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搖曳在田野堙A什麼顏色都有,風起的時候,花瓣紛紛揚揚,漫天都是,靈巧的鳥兒穿梭其中,鳴聲歡快無比。在帶著泥土香味的田間小路上牽著風箏飛跑,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長大後好像再不曾體驗過了。
  
      沉迷在美好的回憶中,陣陣囈語般的低喃開始暗浮于古靈夕的耳際。
  
      一絲冰涼沁進額頭,有些眩暈,有些飄飄然。鳥兒,野花,香味,澄藍的天空,逐一呈現於腦海,觸手可及的感覺。
啾啾!
  
有東西歡叫著,從頭上掠過。
  
幾片軟軟的東西頑皮地拂過臉龐,留下淡淡的香。
  
      古靈夕猛地睜開了眼。
  
意識界?!這就是鍾晨?幫她造的“意識界”?!
  
      跟老家的田野幾乎一模一樣的光景,羊腸小徑阡陌縱橫,青草樹木相得益彰,大片大片的小黃花在小山坡上開得熱鬧非凡,數隻蝴蝶穿梭花間,舞姿翩翩,惹得清風都染上了甜。
  
    再回頭看看,身後不遠處的小山坡上,鋪開著一條不過三尺寬的小路,一頭差不多延伸到了古靈夕的腳下,另一頭則完全消失在迷蒙的遠方,跟前面那些真實的羊腸道相比,這條路實在太不像一條路了,說它是路,還不如說它是一條被人用墨水畫在地上的曲線更合適,一種緞光一樣的色澤,在“路面”上若隱若現。
  
這應該就是鍾晨煊說的絲線化成的“退路”吧?!
  
    還沒完全醒過神的古靈夕忖度著。
  
    轉回身,天高地闊之下,看著紛揚而飛的花瓣,嗅著田野世外獨有的味道,古靈夕終於徹底確定了,她的靈魂,已經在鍾晨煊    的“幫助”下,脫離了自己的身體。眼前所見,說真不真,說假不假,如今的她,儼然已成另一重世界的遊魂。
  
    不當人的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差。
  
    古靈夕聳聳肩,低頭看看,這才發現兩手都捏著東西。右手為筆,左手為畫,那方紅色的小肚兜穩穩搭在畫板的邊緣,鍾晨煊    說要“送進來”的東西,一樣都沒落下。
  
    自己真的能把霍青雲引來嗎?!

    四下打量一番,古靈夕快步走到不遠處的一條碧水潺潺的寬闊河流前,一塊大大的青石平鋪在側,光滑乾淨,正是一方再合適不過的天然座椅。
  
    如果不是急著救人,自己一定會抱著踏青遊玩的好興致認真參觀參觀難得一見的“意識界”,古靈夕有些遺憾地盤腿坐到了青石上頭,把畫板放在腿上,又將肚兜放置在畫板的夾層堳寣A她舉起畫筆,左看右看,找了畫面中最黑的一塊地方,裝腔作勢地塗抹起來。
  
    古靈夕一邊“畫”著,一邊努力集中精神,念叨著霍青雲的名字。為了更加體現出對他的“念念不忘”,她不惜把當年向城西的賴帳劉追債一整年的執著心情加入到此刻的念想中,想,使勁地想,就當他是賴帳劉,怎麼著也要把他念出來!
  
    “霍青雲……霍青雲……快點出來啊……我也會畫畫呢,快來看看我畫得好不好!”
  
      古靈夕念經一樣重複著,眼珠子不時朝四面八方轉著,又緊張又盼望地等待著那個傢夥的突然出現。
  
    念啊念啊,直念到舌頭發直嗓子冒火,霍青雲也沒出現。
  
          怎麼還沒來?!難道鍾晨    那個傢夥的方法不奏效?!還是自己“念”力不夠?!
  
    古靈夕舔了舔嘴唇,不禁有些焦躁了,一直這麼念下去,那要念到猴年馬月啊?!
  
    “霍青雲……霍青雲……你還不來看看?!”古靈夕盡力沈住氣,繼續念,“霍青雲,我的畫畫得比你好多了,不來看看可是你的損失啊!怎麼,怕丟人不敢來了啊?!我……”
  
    “這是你畫的?”
  
      風一樣輕的聲音從她背後飄來。
古靈夕差點從青石上滾下去。
  
      回頭,霍青雲就站在青石邊上,或者說,是飄。
  
      一身行頭都沒有變,依然是輔誠中學的制服,纖長手指緊緊握著那本屬於他自己的畫簿。
  
    “啊……是……是啊!”古靈夕趕忙抱著畫板跳下來,轉身面向對方,仰起頭,面不改色地撒大謊,“嘿嘿,知道厲害了吧,我的畫技,全省城我當第二就沒人敢當第一!”
  
    霍青雲也走下來,聚焦在她懷中畫板的目光堙A儘是單純的渴望。
  
    “可以……讓我再看看嗎?”
  
    “當然!”
  
      嘿嘿,魚兒快上鉤了!古靈夕心頭大喜,當即雙手奉上自己的“作品”。
  
      霍青雲的雙眸放出了奇特的光彩,癡了般喃喃道:“畫……畫得太好了……用筆竟然如此老道……”

不得不暗歎鍾晨煊選畫的眼光,幾秒鐘便牢牢揪住了霍青雲。
  
    古靈夕端出大畫家的派頭,沖霍青雲擺手:“不不不,這幅畫還不算我最滿意的作品,如果你也喜歡畫畫,我們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如果……這片樹葉再密集一點,效果怕是更好吧……”霍青雲眉頭輕鎖,看都不看古靈夕一眼。
  
    不看自己不打緊,有了他這句話,古靈夕直想高呼天助我也。
  
    她一步跨到霍青雲身邊,裝模作樣地端詳著畫面,趁勢說道:“嗯嗯,我覺得你說得相當有道理。樹葉的確少了些,不如,你來幫我改一改吧!”
  
    此行的核心寶貝——鍾晨煊的特製“畫筆”,被她支到了霍青雲面前。
  
    “嘖嘖,感覺你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行家啊,來來,快幫我改改吧,筆在這兒!”
  
    古靈夕恨不得把所有高帽子全部疊到霍青雲頭上,只盼他快些自願拿起這個無比重要的東西。

霍青雲的目光,從畫上移到筆上,又從筆上移到笑得合不攏嘴的古靈夕臉上。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他突然問。
  
    古靈夕的笑容有了僵化的跡象。
  
    “沒!肯定沒有!咱們是頭回碰面呢!”她斷然否認。
  
    沒料到這個心中只有畫的“癡人”會突然提起這一茬,古靈夕心頭不由一慌,如果被他識破自己是那天那個連這叫什麼畫都不知道的傢夥,這戲還怎麼演下去?!
  
    “哦……”霍青雲點點頭,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畫上。
  
    謝天謝地,見對方沒有追究,古靈夕松了口氣,馬上把筆支得更近了些:

“喏,快拿起筆來幫我改畫吧!”
  
    “嗯……我試試。”霍青雲伸出了手。

古靈夕的心,緊張得快從嘴巴婺鶗X來。
  
    快點拿,快點拿,他拿起這支筆,她就算大功告成。
  
    霍青雲的手指,在離畫筆不到兩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還是用我自己的筆吧。”
他簡單一句話,差點讓古靈夕一頭撞死在面前的青石上。
  
    從制服的衣兜堙A霍青雲掏出只剩下半截的黑色畫筆,抱著畫板興沖沖地坐在了青石上,旁若無人地在畫上動起筆來。
  
    “那個……還是用我的筆吧!”古靈夕當然不肯死心,蹲下來把筆送上去,“你看你的筆只剩那麼短一截了,不太好握吧!”
  
    “不必。我習慣用自己的筆。”霍青雲推開她的手,埋頭繼續作畫,再加上一句,“我畫畫時,希望外人不要打擾。”
  
    古靈夕多想出手捏死這個“畫癡”!
  
    聽著紙上忽急忽緩的沙沙聲,古靈夕蹲在他面前,一時間無計可施。
  
    突然,她想起臨走前,鍾晨煊說過只要集中精神,他們兩個可以互相聽到彼此的聲音。
  
    古靈夕立刻站起身,繞到離霍青雲身後稍遠一些的地方,定定神,對著眼前的河水悄悄喊道:“鍾晨煊……聽到我說話嗎?!喂……能聽到嗎?!”
  
    “聽到了。”
  
    鍾晨煊的聲音,穩若磐石,從四面八方湧入她的耳朵,好像人就在她身邊似的。
  
    他有了回應,古靈夕安穩了許多。
  
    她小心掩住口,生怕被霍青雲聽到,說:“霍青雲不肯拿筆,能不能用武力把筆塞到他手堙H!”
  
    “不行。除非是當事人自願,否則就算你塞一百次,引魂符也起不了作用。”
  
    “啊?!必須要他自己拿啊?!”古靈夕惱火地撓著後腦勺,嘀咕,“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他現在正醉心於改畫吧,你難道不能對他的畫筆動動手腳嗎?!只要他自己的筆不能用了,自然就會用你的。這麼簡單的事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你怎麼知道他在畫畫?你看得見?!”古靈夕回頭四下張望,他不是說他進不了意識界麼,那他怎麼知道這媯o生的事。
  
    “我從你那一連串不著邊的謊話廢話媗孕X來的!”
  
    “什麼?!你從一開始就聽到我說話了?”古靈夕眼睛瞪大了一圈,“那你怎麼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意識界堙A你才是主角。”
  
    “我……”古靈夕頓時語塞,旋即噘嘴道,“好了好了,懶得跟你多說。我會想辦法。”
  
    儘管那個傢夥的話是那麼的不中聽,但為什麼當自己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全程“關注”自己的一言一行時,心安的感覺立即將起初的慌亂與毛躁驅趕殆盡了呢?!
  
    或許,只要鍾晨煊“看”著自己,那就是世上最有效的定心丸,哪怕他們被分隔在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
  
    古靈夕拍了拍自己的臉,走回到霍青雲身邊。關於筆的問題,必須立即解決。
  
    對於古靈夕的離開和回來,作畫不止的霍青雲壓根兒沒有留意,想來在他的眼中,除了畫就是畫,再容不下半點旁物
  
          對一件事癡迷到這種程度,也算少見了。
古靈夕看著他專注的臉孔,回想起霍氏父子間的種種糾葛,暗自歎氣。
  
    她不動聲色地盯著霍青雲的側臉,一個小計策浮上心頭。
  
    稍稍退後半步,她斜探過身子,出其不意地拍了拍霍青雲的左肩,大聲說:“快看那邊!有頭熊!”
  
    她的一驚一乍,令到霍青雲本能地扭頭往左看去。
  
    趁著這個難得的空隙,古靈夕伸出手,準確地捏住了霍青雲的畫筆頂端,輕輕一拽便將它從其主人手中搶了出來。
  
    霍青雲猛回過頭,其時,古靈夕已經帶著他的畫筆竄到了小河邊。
  
    “噯!你……你拿我的筆作什麼?”霍青雲抱著畫板追了過去。
  
    “跟你說了這只筆太短不好用了嘛,幫你扔了它!”
  
    說罷,古靈夕用力一揮手臂,將筆狠狠拋向遠處,任其落入河水媯L影無蹤。
  
    “你……你怎麼扔了我的筆!!!”霍青雲跑到古靈夕身邊,白淨秀氣的臉龐霎時漲得通紅,又急又氣地張望著畫筆落水的方向。
  
    “我把我的新畫筆送給你用還不好麼?!”古靈夕再次把筆伸到霍青雲面前誘惑他,“看看,多好的筆啊!快拿著吧,咱們一見如故,不用跟我客氣!”
  
    “你……你……我……我不要!”
  
      霍青雲絲毫不買她的帳,一把推開她的手,把畫板放到岸邊,自己旋即跳入了沒膝深的河中,急急忙忙地朝前攆去,腳下濺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你個小瘋子!”古靈夕簡直要被對方氣到吐血,把筆放到一旁,趕緊也跟著跳下了河,送東西給他他還不樂意,這小子八成是畫畫畫到傻了!!
  
    “喂!你慢點跑!”
  
      古靈夕邊跑邊喊,她發現越往前,河水越深,剛剛還在膝蓋處,轉眼就淹到了大腿上。
  
    在水堙A霍青雲的行動比古靈夕敏捷不少,如果他不停下來,她很難追得上他。  看起來風都能吹倒的小白麵書生,怎麼就是個這麼難纏的主兒?!
  
    古靈夕氣急敗壞。
  
          終於,霍青雲停在了河中央,河水就快漫過他的腰際。
  
    他吸了口氣,一頭紮進了水堙C
  
    一支破筆值得他那麼緊張麼?!古靈夕跌跌撞撞地沖到霍青雲身邊,幾乎沒到胸口的河水涼得她上下牙直打架。
  
    “給我起來!”她大喊,也憋了口氣鑽進水堙A抓住霍青雲的衣服把他硬揪出了水面。
  
    “放手放手!我要找我的筆!我要我的筆!”霍青雲掙紮著,纖弱的身軀爆發著不相稱的蠻力。
  
    “還找個屁啊水這麼深早不知道沖哪兒去了你還要命不要命啊!”水花激濺中,古靈夕拽住他死也不鬆手,“你這臭小子趕緊跟我回岸上去!”
不要!我要我的筆!”霍青雲不依不饒,仍然一個勁兒要往水堮漶C
  
    原本流動緩慢的河水,趁著兩人糾纏不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加快了速度。
  
    古靈夕感覺到了。
  
    可是,沒想到這小書生的蠻力那麼大,她也顧不得甚麼男女授受不親了,前胸貼後背地死扣住他的腰,大吼:“你別鬧了行不行!再這麼下去你我都得去喂魚了!水流越來越急了!”
  
    “我的筆!我的筆!嗚嗚嗚……”霍青雲掙不開蠻力不輸他的古靈夕,竟然哭了起來。
  
    “大男人你哭什麼哭!不就是一支破筆嗎,我賠你一百支還不行嗎!先跟我上去!”古靈夕拖著力氣用盡不再反抗的霍青雲朝岸上移,心底媟t罵這傢夥是在是沒出息。
  
    “古靈夕,隨時留意你身邊的動靜,趕緊回到岸上去,必要時候撇下霍青雲!”
  
    鍾晨煊急促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她的耳際。
  
    “你說什麼?!”
  
    古靈夕不由得一個激靈。
  
    他怎麼突然這麼說,要她回岸上還可以理解,但是怎麼能讓她在“必要時候”扔下霍青雲這個絕對主角?!
  
    正當她要質疑鍾晨煊的決定時,一直穩穩流動的水面,突然不合常理地左右傾斜起來,其景如同一杯死水,被外人用力搖晃,生生要把整條河弄個底朝天。
  
    腥冷的河水劈頭蓋臉地撲向離河岸尚有一段距離的兩人,發自腳底的凹陷之力,誓要讓他們沉淪到底。而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原本並不寬闊的小河,竟在瞬間化成了一片四望不著邊際的幽藍海洋。而他們二人,如一方孤立無依的小島,被圍堵在海中不得出路。

“河怎麼……變成海……咳咳……”不斷湧入口鼻的河水瞬間剝奪了古靈夕說出一句完整話的能力,嗆入咽喉的冰涼液體刺激得她眼淚鼻涕橫流。
  
    腳下已經踏不到硬地,浮沉在湧動的海水中,窒息的危險隨時會發生,可古靈夕抓住霍青雲的手始終不肯放開。不管鍾晨煊說過什麼,既然已經來了,就一定要把霍青雲安全帶回,她古靈夕承諾過要做到的事,絕不允許半途而廢!
  
    雙眼被海水蝕得脹痛不已,視線開始模糊,古靈夕忍住身體的不適,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行動的平衡,拖著失魂落魄的霍青雲,憑感覺朝剛才的河岸位置遊去。


2007-10-30 08: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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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帶著霍青雲這個包袱,每劃一次水都相當艱難,正當古靈夕焦急地打量著退路時,殊不料,他們的正前方卻突然炸起了一排滔天海浪,一個烏藍色的巨大物體從海中央急速突起,轉眼間,一條怕有一米高一米長的魚鰭狀東西觸目驚心地聳升到水面之上,長在上頭的一排鮮紅無比的鋒利倒刺將海水從它身體上一分為二,嘩啦作響。

          一個尖如三角架的大腦袋和一方只露出了一半的碩大拱形身軀緊跟著浮現出來,每寸皮膚都覆蓋著一層厚如鋼板的菱形鱗甲,在海水的沖刷下,每張鱗片都閃著悚人的藍光,那大腦袋的頂上,一隻橢圓如燈泡的白色眼珠兇狠地轉動著,綠色的瞳孔如貓眼一樣不斷伸縮,兩條比香腸還厚的醜陋嘴唇,包裹著黏液牽扯的黑色長齒與佈滿肉刺的猩紅舌頭,這張嘴,只要稍稍張大一點,

便足以一口吞下他們二人,連渣都不會剩。
  
    “魚……魚……好……好大一條魚啊!!!沒見過那麼大的魚!!!”

古靈夕看得倒抽冷氣,撅著的雙唇一直保持著說魚字時的可笑嘴形。

  這條由河流幻化而成的海洋,居然會養出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古靈夕愣在原地,想像著這條大怪魚如果全部露出水面,該是怎樣一個“壯觀”景象?!
  
    就在她因驚異而分神的煞那,怪魚突然以一種忽快忽慢的詭異速度朝他們這邊遊來。
  
    娘哎,剛才只是隨口說說再不走就會喂魚這種話,誰料到會一語成真?!老天,這要是被它撞上,豈不是當定了人肉魚食?!
  
    見此情形,古靈夕不由花容失色,邊遊邊大喊:“鍾晨煊    !!!小河突然變大海了!好大一條怪魚朝我們撞過來了!你趕緊給我送點武器進來啊!”
  
    “來不及了,你趕緊循原路上岸躲避!不要被眼前所見給嚇倒!也不要管是海還是河,只管照著來路退回來!”鍾晨煊    的態度沈著如昔,“不要再管霍青雲了!”
  
    “可是……”古靈夕看著面對危險卻如死人般無動於衷的霍青雲,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丟下他去喂魚的舉動。
  
    “讓你走你就走!還磨蹭什麼?!”
  
      鍾晨煊要發怒了。
  
    “不行!他會被怪魚吃掉的!”古靈夕大吼,直想罵他冷血。
  
    “笨蛋!再不離開的話,被吃掉的一定是你!放下霍青雲!”
  
    如果可以進得了這個意識界,鍾晨煊第一件事就是狠扇這個固執的小丫頭一個大嘴巴!
  
    就在這時,離他們尚有一小段距離的怪魚,突然從海中一躍而起,原本併攏在鰭上的倒刺猛得伸展開來,一層半透明的淡紅薄膜吹足了氣般在每根倒刺中間鼓脹起來,讓這條本來就怪異醜陋的大魚更添三分怖相。
  
    不待古靈夕反應過來,躍到半空中的大魚發出一聲獅吼般的嘯叫,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們這邊撲了過來。
以這種“噸位級”的對手來說,與其說它是撲過來,到不如說是砸過來更合適。
  
    性命攸關,古靈夕使出吃奶的力氣猛力劃水,拉著霍青雲閃到了一旁。
  
    巨大的浪花狠狠拍在她的臉上,活像被人打了耳光一樣疼。
  
    扇形的魚尾巴,幾乎貼著古靈夕的頭頂飛了過去,留了滿天的血腥之氣。
  
    “霍青雲!你還發什麼愣啊!”古靈夕用力拍打著霍青雲已經沒有表情的冰涼臉孔,吼道,“趕緊朝那邊逃命去啊!沒看到那條魚要吃了我們麼!!!”
  
    霍青雲沒有任何反應,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真不知是他不怕死還是被嚇傻了。
  
    濺起的浪花尚未平息,沒入海水的怪魚迅速調轉頭朝他們沖來,勝似尖刀的魚鰭立在中間,幽暗的海水被開膛破肚,呈人字形向兩邊迅速翻滾開去。
  
    “見鬼了見鬼了!這條臭魚不吃了我們不甘心哪!”
  
    古靈夕架著霍青雲拼命往後遊,胳膊已經揮動到快斷開的程度。

快快快,遊斷胳膊也比被一條魚生吞活剝了好!

          咬緊牙關,古靈夕一門心思跟那條魚比速度。
  
    可問題是,人怎麼能跟魚拼游泳速度呢?!
  
    令人戰慄的壓迫感從身後撲來,古靈夕回頭一看,愣了神。
  
    海面上,哪里還有那怪魚的半點蹤跡?!
  
    緊追不捨的敵人突然銷聲匿跡,遠比一撲而上更讓人恐懼。
  
    “魚呢?!怎麼不見了?”
  
    古靈夕心中疑惑,手上卻不敢放緩動作,繼續朝假想中的海岸死遊。
  
    如果可以逃出生天,她肯定要把懷堻o個一根筋的傢夥打到牆壁上嵌起來,扒都扒不出來!
  
    屈原老先生魂斷汨羅江,那樣的情操跟胸襟叫作偉大,可她古靈夕卻因為一支破筆外加一個白癡小子而葬身魚腹,這樣的死法除了叫窩囊還能叫什麼?!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懷堛瑰N青雲突然有了動靜。
  
    “放開我!!!”
  
    那傢夥突然大吼一聲,爆發力強到要震破古靈夕的耳膜。
  
    霍青雲不再任由自己被古靈夕牽制,兩手拼命地掰著她環繞自己的手臂。
  
    “霍青雲!你畫畫畫傻了麼?!不要再胡鬧了行不行!!我一定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古靈夕亮出絲毫不遜于對方的嗓門,不管三七二十一連名帶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管不了他會不會聰明到追究自己是怎麼知道他的底細的。
  
    “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這堣~是我的世界!我的!”
  此刻的霍青雲已近乎癲狂,畢竟是個女兒家,再想制住他,古靈夕力不從心。
  
    掙脫出來的霍青雲,回身對準古靈夕就是重重一掌。
真沒料到這個半死不活的白臉小書生會對自己下重手,古靈夕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後斜栽了下去,幸好現在是在水堙A如果是在硬地上這麼撞下去,估計腦漿都會被撞散!但,也因為是在水堙A一時沒控制住下沉身體的古靈夕被咸死祖先的海水灌了個飽,那種又腥又嗆難聞又難吃的滋味差點讓她吐出來。
  
    猛蹬了幾下腿,古靈夕好不容易從海堶奐s冒出了頭。抹開眼上的水跡,她赫然發覺,諾大的海面上,居然只有她一個人存在。大魚,還有霍青雲,全都不見了。
  
    “人呢?!”古靈夕焦急萬分地四下張望,該不是被魚給吞了吧?!
  
    “你死了沒有?”
  
      鍾晨煊冰冷的腔調明顯經過了強制降火處理。
  
      古靈夕的腦袋像被榔頭猛敲了一下,立即憤怒地回嘴:“你才死了呢!”
  
    “沒死就趕緊上岸去!你要我說幾次?”

可是霍青雲和那條怪魚都不見了啊!”古靈夕不幹。
  
    “先上岸!我再跟你細說!”
  
    “但是……哪里是岸啊?!”古靈夕急了,經過剛才這麼一折騰,她已經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片海,往哪個方向看都是一模一樣的光景。

            鍾晨煊彷佛聽到了頭頂上白頭發迅速增長的聲音。
  
    “隨便!集中精神,你想哪個方向是岸就往哪個方向遊!快!”
  
      隨便?!古靈夕沒辦法,只能隨便挑了個方向快速遊過去。
  
      那傢夥說等會兒再跟她“細說”,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老天爺,手腳已經越來越沉了,古靈夕越來越不敢確定自己有沒有力氣遊過這片倒楣的滄海!
  
    “鍾晨煊  ……為什麼會這樣?河為什麼會突然變成海……魚又是怎麼來的?”她一邊吐著不時嗆入的海水,一邊氣喘吁吁地問他。

  “勸你把說話的力氣省下來。”
  
    “我……”
  
      古靈夕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大爆炸一樣的動靜,接著就是海水,鋪天蓋地的海水,氣勢洶洶地灌頂而下,要把她強壓入海底淹死一般。
  
    憋住一口氣掙紮而出,古靈夕回頭一看,登時傻在了那堙C
  
    消失的大魚,重新耀武揚威地出現在不遠處。
  
    但是,這條魚的出現絕對不是她吃驚的根本原因。
  
    那個穩穩站在碩大魚腦袋上的人,才是她瞠目結舌的根源。
  
    霍青雲,她拼了命要救的霍青雲,竟安然無恙地站在敵魚的頭上!!!
  
    且那個陣勢,越看越像個君臨天下的主人,冷靜地指揮著身下乖馴的坐騎。
  
    水霧迷蒙中,古靈夕看不清霍青雲的表情,只有一種感覺,現時的他,比那條醜魚詭異千倍。

  瞠目結舌的當口,霍青雲似乎對怪魚下達了某個命令,一人一魚,穩中帶狠地朝古靈夕這邊而來。
“娘哎!鍾晨煊!!出大事了!!!”她見勢不妙,亮起嗓子尖叫,趕緊往前劃水,“霍青雲跟那條怪魚同流合污了!!!”
  
    驚叫中,怪魚已在身後咫尺。
  
    風在前頭吹,魚在後面追,她十七年的生命中,最狼狽的就是此刻!

        “不要慌!”鍾晨煊照例穩如泰山,“跑不掉就把我給你的樹葉含在口堙I!”
  
    鐺!!!
  
    古靈夕腦袋上頓時亮起了萬瓦燈泡。
  
    樹葉啊,可以隱身的樹葉啊,怎麼把這個寶貝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她趕緊騰出一隻手,費力地從衣兜媞N出了那片保存完好的救命樹葉。
  
    謝天謝地,海浪沒有卷走她全身而退的唯一機會!!!
  
    張大嘴巴,古靈夕一把將樹葉塞了進去,再緊緊閉上,又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嚨,生怕一時情急把它吞下肚去。

  薄荷糖一樣的涼甜在味蕾上擴散,這片滑滑嫩嫩的樹葉,不僅口感好,最重要的是,的確有奇效!!!
  
    因為,古靈夕看到霍青雲和他的大魚,在離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止了前行。
  
    雙方離得如此近,她甚至能聞到大魚身上爛菜葉加餿稀飯的怪味道。
  
    海水浸濕了霍青雲的衣裳,黑髮淩亂地貼在額頭,斯文清秀的臉上,已看不到半點血色,兩道迷茫的目光在四周來回掃視,既像在搜尋失蹤獵物的下落,

更像是個漫無目的的人在尋找遺失已久的方向。

          身下的大魚,一隻獨眼滴溜亂轉,貪婪的涎水順著紅舌頭朝外流淌,比起它的主人來,它似乎更不甘心讓一頓美食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大敵當前,雖然已基本肯定對方看不到自己,古靈夕仍不敢亂動一下,正正是進退兩難。
  
    “古靈夕,你怎麼樣了?”
  鍾晨    的聲音適時響起。
  
    “我……沒事……”為了避免說話時樹葉掉出來,她把下巴抬高,口齒不

清地小聲說,“他們看不到我了……但是……離我很近啊……”
  
          “你暫時別亂動,雖然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你,但是你現在在水堙A動作太大的話,還是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那……怎麼辦啊……”他這麼一說,古靈夕沒轍了,本來還想悄悄遊走的,這下可好,還不能動,萬一那個大傢夥沒頭沒腦地從自己身上撞過去,那還不是死路一條??
  
    “早說過讓你必要時候拋下霍青雲,你不聽!”鍾晨    煊的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想掐死她的欲望,“你現在遇到的種種危險,茫茫大海還有那條追殺你的怪魚,全都是霍青雲念想出來的。從霍青雲出現在你面前開始,你們兩人的意識界便交疊在了一起,一旦他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必然會直接影響到你!在你的意識界堙A那只是一條小河,可是霍青雲一進來,他對於意識界的操控能力只要在你
之上,就可以把你的小河化成他的大海,你強逼他離開,他不願意,自然就會對你有敵意,深海和吃人怪魚就是他這種敵意在意識界堛漯複[表現!所以我才讓你這個笨蛋在苗頭不對的時候拋下他!”


2007-10-30 08: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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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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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你怎麼……不早說?!”古靈夕簡直欲哭無淚,“原來……一直是那死小子在狗咬呂洞賓……太狠了……那麼斯文秀氣的人……居然變出那麼大一條魚來吃我?!鍾晨煊……我……我還年輕……我不想當魚食!!!!”
  
    “現在知道厲害了?現在知道不聽我話的下場了?”鍾晨煊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怒意,“聽著,雖然現在霍青雲的念力占了上風,但是你也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這個意識界,你也有份。剛才你說你找不到上岸的方向,我讓你想哪方是岸哪方就是岸,無非就是要你集中精神,用你的念力來恢復已經被霍青雲改變的意識界。如果奏效,現在這片海和那條魚都會消失,你們會重新回到那條沒有危險的小河。但是,看來好像不行,你的念力根本不夠。唯今之計,你只有化被動為主動了。”
  
    “主動?!什麼……意思?!”古靈夕突然看到了曙光。
  
    “偷襲霍青雲!”
  
      古靈夕差點被海水嗆死。

我去偷襲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站在那麼大一條魚上,我連靠近都沒辦法!”
  
    真是火沒落到他腳背上他就不知道疼,那麼恐怖的一個怪物在面前,她古靈夕沒被嚇暈過去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現在還叫她去搞偷襲,這不明擺著是雞蛋碰石頭嗎,她膽子大是沒錯,可是還沒大到明知死路還是要往前沖的崇高境界!
  
    “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留下來當魚食吧。我不管你了!”
  
    “喂!你……好吧好吧,我聽你的還不行嗎?!”古靈夕覺得這男人絕對做得出這麼滅絕人性的事,她只能投降,“可是,偷襲霍青雲,偷襲到什麼程度?!殺了他還是把他打成殘廢?!還有,你至少得教我一個在大魚吃掉我之前接近霍青雲的方法吧!”

“避開大魚,你唯有悄悄潛水過去。如果直接遊過去,激起的水花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也叫辦法嗎?!
  
    古靈夕簡直無語哽噎。
  
    “雖然對你的花拳繡腿持保留態度,但是,好歹你腦瓜還算靈光,搏一搏應該還是可以的。只要一接近到霍青雲,試著凝聚你自己的靈力,出劍指戳在他眉心之上,如果有效,一切都會恢復原狀。”鍾晨煊    一字一句地認真囑咐。
  
    “靈力?!”古靈夕想哭,“什麼是靈力?我哪里來的靈力?”
  
          “你有!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照我說的辦,想像你體內有一股有別于常人的力量,用念力把它凝聚到你的指上,在攻擊霍青雲的同時大聲念‘浮靈入魘,惡動盡銷。’,這麼下來,身為靈體的霍青雲會入魘三個鐘頭,所謂入魘,就是一種強行切斷靈體的意識,讓他進入完全昏厥狀態的咒法,只要霍青雲暈過去,他在意識界所造出來的所有東西都會消失。當然,如果你功力不夠,可能只會讓他入魘幾分鐘罷了。不管怎麼說,就算只有一分鐘,我想也夠你逃命了,記住,一旦成功,立即上岸找到那條黑色小路回來!”
  
    “凝聚靈力……浮靈入魘,惡動盡銷……嗯,記住了!”古靈夕一字不落地牢記於心,馬上又不甘心地問,“如果我打暈了霍青雲,是不是可以把他一起帶回來?不然我這趟不白折騰了麼?!”
  
    “不行,就算他暈了你也帶不回他,少多事了,我會另想辦法!廢話少說

,趕緊偷襲去!”鍾晨    的口氣加重了許多。
  
    “哦,明白了。”
古靈夕撇撇嘴,沉下心,吸了滿滿一口新鮮空氣之後,把鼻子一捏,隨即整個人潛入了水中。
  
    為了不激起太明顯的動靜,古靈夕儘量讓自己離水面的距離遠一些,這麼一來,周遭的光線就更是幽暗非常了,她忍耐著眼睛堥犖埵n像被鹽醃過一樣的癢痛感,小心翼翼地遊動著,努力朝前方那個漆黑巨大的影子靠近。
  
    當那怪魚獨有的腥臭味道循著海水侵入到古靈夕的嗅覺細胞時,她跟那怪物只得不到一米的距離,她甚至可以從海水中感覺到從對方身上傳過來的,

因為某種規律性的肌肉運動所帶來的陣陣波動。
  
    這條死魚在幹嘛,難不成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口水嗎?!
  
    古靈夕又怒又擔心地猜。
  
    此刻的海面上,霍青雲和他的“夥伴”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安靜,沒有離開或是擴大搜索範圍的意思。呆立在大魚上頭的霍青雲,籠罩在其臉上的迷離惘然之色沒有任何改觀,遊移散亂的眼神沒有章法地投向每一個方向,誰都不知道他的心堥s竟在盤算什麼。不過,他不動,身下由他“造”出來的大傢夥自然也不敢妄動。
  
    從他們的種種表現來看,海面上的時間,彷若凝固。
  
    古靈夕當然是看不到海面上的情景的,她已經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大魚的身側。
  
    抬頭,她在體內的氧氣快要耗盡之前,火速估算著要怎樣才能用最短的時間一舉跳上魚背。
  
    突然,一條前後晃動的片狀物體進入了古靈夕的眼簾。
  
    定睛一看,那是長在怪魚腹側一條略小些的魚鰭,粗短有力的樣子。
  
    有辦法了!
  
    古靈夕心頭一動。
  
          憋住在即將窒息之前的最後一口氣,她運起全身力氣猛朝上一竄,直奔那條魚鰭而去。
  
    她認定,那是一條現成的梯子。
  
    當晃動速度並不算快的魚鰭與魚身大概形成一個平角時,瞅準時機的古靈夕果斷地伸手拽住了這條不藍不黑表面長滿粗糙顆粒的大傢夥,然後一個翻身踩了上去,此刻的她離水面不超過兩尺,趁魚鰭跟魚身之間的平角消失
前,她迅速借這個支撐點狠狠朝上一躍,帶著一身浪花破水而出,最後危危險險地滾落在大魚的背脊之上,而最初見到的那排利刃樣的鰭,正赫然矗立在距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如果落地時再多跳出那麼一尺……
  
    古靈夕不敢想,也沒時間再想。
  
    她剛一骨碌爬起來,便覺得腳下一陣猛烈的搖晃。

對於突然落到自己身上的不明物體,大魚雖然看不到,但是有所察覺是必定的。
  
    搖晃身體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讓剛剛站穩腳跟的古靈夕朝後退了個趔趄,差點從魚背上摔回海堙C
  
    魚背上那一粒一粒突起的半球體狀肉瘤幫了古靈夕的大忙,全靠她雙手及時掰住其中的兩粒,才得以把已經懸空的身子重新拉回到魚背上頭。
  
    好險!
  
    餘悸未消的古靈夕按了按胸口下那顆狂跳的心臟。
  
    趴在滑膩的魚皮上,她暫時不敢再有大動作,害怕再刺激到身下的大怪物。
  
    還好,也許是因為相較之下她的個頭實在太小,突然落在這龐然大物身上,充其量不過是一顆無意掉落的小石子罷了。在剛才的晃動過去之後,除了從魚皮下頭傳來的有規律的微弱抽動,怪魚再沒了別的大動靜。
  
    她悄悄支起身子,朝魚頭方向看去,霍青雲雕像一般的背影清晰地印入她眼中。
  
    好你個霍青雲,平白給我添了多少禍事?!
  
    鎖定獵物的古靈夕心頭罵著,同時悄悄撐起了身子。
  
    她清楚,只有一次機會。
  
    不能一擊即中,便是死路一條。
  
    將鍾晨煊    跟她說過的話快速重播一次,確認每個細節都無遺漏之後,古靈夕穩了穩呼吸,瞅准霍青雲所在的位置,將身子保持在一個最平衡的姿勢,敏捷地來了幾個蜻蜓點水似的踏步,輕巧而迅速地從鋒利的魚鰭旁躍過,轉眼便從魚背轉移到魚腦袋上,精確地落在全無察覺的霍青雲背後。
  
    一陣突如其來的涼風拂過霍青雲的後頸,他的睫毛顫了顫,迷茫的眼神簌一下收轉了回來,待他本能地扭頭看向身後時,那種可感覺之卻不可明視的異動早已無跡可尋。

其實,古靈夕一直貓著身子躲在霍青雲背後不到一尺的地方,摒住呼吸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她在等待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
  
    空氣,除了空氣還是空氣,沒有見到任何異常。
一無所獲的霍青雲略略遲疑地把身子轉了過來,眼中的動盪很快又被空洞之情替代,也許他的感知能力還沒有強到可以準確分析出暗藏在空氣堛滿妤氣”,何況他面對的還是一個隱去了身形打定主意要搞偷襲的敵人。
  
    霍青雲糊塗,古靈夕可不糊塗。霍青雲這一轉身,二人正好對面相向,正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最好機會。
  
    “靈力……我也有靈力……我也有……”
  
    古靈夕深吸一口氣,默誦著,念想著,像鍾晨煊告訴她的一樣,在最短的時間內集中精神,強迫自己相信在身體內有一股有別于常人的力量,神奇,強大,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操縱——屬於她古靈夕的靈力。
  
    靈力……
  
    靈力……
  
    她不知道自己念想了多久,只知道,她的精神越集中,體內一股莫名的躁動就越明顯,好像有一頭剛剛從沉眠中蘇醒的野獸,從最初的呵欠連天到後來的蓄勢待發,自己每一滴血液,每一條脈絡,每一塊骨骼,都在一瞬間成為了它兇悍馳騁的跑道。
  
    對,奔跑,瘋狂的奔跑,飽含著要衝出九天之外的力量,就是這種感覺。
  
    古靈夕的雙手突然攥成了拳頭,那股有如野獸在體內奔跑的莫名力量從她的手腕開始,在體內看似混亂地繞了無數個圈後,突然竄到了她的頭頂,緊接著又像是幻化成了一枝點燃熾熱火焰的利箭,嗖一下飆沖到了她的右手指尖。
  
    是時候出手了——這是她在此刻得到的,來自她身體的指令,或者說,是一種不期而至的本能反應。
  
    不再有猶豫,不再有恐懼,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勢在必得的鬥志。
  
    一直蜷著身子的古靈夕,騰一下竄了起來,面對比自己高出大半頭的霍青雲,學著鍾晨煊的樣子,瞄準霍青雲的眉心,果斷地出右手劍指,以一種欲將奔騰於體內的那股力量全部壓入霍青雲身體中的力道,又狠又准地戳中了對方的眉心。

“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她大呵一聲,將鍾晨煊教給她的咒語中氣十足地亮了出來。
  
    激動之下,她卻忘了自己的口媮晪t著那片保命的樹葉,這麼一聲大吼,

樹葉冷不丁便隨著她舌頭的劇烈運動而從嘴媟々F出來。
  
    戳在霍青雲眉間的手指還未收回,古靈夕的身形已經徹底暴露。
霍青雲愣愣地看著這個突然“現形”的敵人,目光從呆滯瞬轉為憤怒。
  
    此時,古靈夕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能隱身了,只一門心思要將凝聚在指尖的力量壓到霍青雲的腦袋媕Y。她再清楚不過,已無退路的自己如果不能把握這唯一一次的機會,用無形的力量“打”暈他,等待自己的,將是全盤皆輸。
  
    霍青雲原本黑色的眸子在煞時湧上了一層悚人的暗紅,好像有人往他眼睛媕Y潑了一層粘膩的汙血。
  
    興許是古靈夕的靈力與咒語起了作用,霍青雲的雙腳無法移動,整個身體也像是被澆水粘上了似的,想掙脫,卻只能徒勞地小幅度扭動。
  
    見此情景,古靈夕心頭不由大喜。
  
    可是,她總愛犯高興得太早的毛病。
  
    霍青雲一直垂在兩側的蒼白雙手,卻如那漏網之魚,竟在古靈夕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赫然抬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但願只是錯覺,古靈夕似乎聽到自己的頸骨喀嚓一響,一直凝聚在指尖的奇異力量也霎時消散。
  
    冰一樣的寒冽穿透了她的皮膚,如果再多給對方十秒時間,穿透她的,可能不止是區區寒意。
  
    這種迫在眉睫的威脅,叫死亡。
  
    古靈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對方的雙手緊掐自己的脖子,不置死地不回頭,自己的手指狠戳著對方的眉心,不讓其躺下不甘休。兩個人就如此僵立在碩大的魚腦袋上,生死對峙。
  
    氣已經喘不上來了,可古靈夕壓根沒有想到要騰出自己的手去掙脫霍青雲,有時候人在瀕臨窒息的情況下,腦筋反而會更清楚,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只有將鍾晨煊教自己的方法堅持到底,不成則死,沒得選擇。
          了無生意的暗紅眸子,快要被憤怒撐得滴出血來,古靈夕之于霍青雲,不啻於不共戴天的數世死敵,取其性命,是不二目的。
  
    這種狂暴卻莫明其妙的憤怒,古靈夕是沒辦法理解也沒時間理解的,她現在只祈求老天爺保佑,在自己昏死過去之前,讓霍青雲“入魘”!
  
    仿佛賭氣一般,霍青雲下手越重,古靈夕戳在他眉心的力道也越大,反正是垂死掙紮,誓要撐到最後一口氣。
  
    古靈夕豁出去了。
  
    “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2007-10-30 09: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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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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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提起碩果僅存的一口氣,她從嗓子眼媯w擠出比蚊子叫強不了多少的聲音。
  
    既然是咒語,多念幾次作用才會更大吧。
  
    不過說來也怪,雖然只是一句細若遊絲的咒語,可從嘴媔]出之後,古靈夕卻覺得身體媃J然多了一股支持之力,從心口處開始蔓延,開始幫助自己隔離並且抵抗加諸在脖子上的沉重掐力。
  
    是快斷氣之前的錯覺麼?!為什麼突然覺得沒有剛才那麼難受了?!好像有人往自己喉嚨媊擗F一口舒心的涼氣,整個身子都從窒息中解放出來般,越來越暢快。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管它是不是錯覺,古靈夕趁著這時候,運足力氣又一連大呵三遍——
  
    “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餘音未落,古靈夕突感曾經出現在身體中的,又在剛才消失不見的烈獸一樣的力量再次從胸口竄出,死灰復燃般地跑過她的雙臂,直彙她幾近僵硬的指尖。

這種感覺,有如虛弱的你正在緊緊抵擋著一個即將墜地的重物,就在快要束手無策時,一雙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你的雙臂,幫你往前用力一推!
  
    滋!
  
    極其細微的聲音。
  
    霍青雲的眉心,騰起了一抹粉塵一樣的淡淡紅霧,看似散亂卻又有規律地氤氳開去。
  
    古靈夕的指下,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傷口,既像從霍青雲的皮膚上裂開,

又像是浮在他的眉心之前,一時也看不真切。唯一清楚的,是一縷清水一樣的液體,從傷口婼w緩淌出,在快要落地之前,又忽地炸裂開來,四散在空氣堙C
  
    無數條呈棉絮狀的黑色從霍青雲的瞳孔塈硈t蔓出,範圍雖小,卻有鋪天蓋地之勢,轉瞬就將他整個眼球遮得嚴嚴實實。慘白的臉上,嵌著兩隻看不到眼白眼眸,只如兩個黑洞一般的眼睛,這情景,看上去是說不出的怪異與恐怖。

“啊!”
  
    霍青雲慘叫一聲,掐住古靈夕的雙手再沒了起初的力氣,頹然鬆開了去。

或者說,是被無形之力給彈開了去。
  
    緊接著,霍青雲如同被突然砍斷的枯樹,整個人直挺挺地朝後仰去,重重跌在他坐騎的皮膚上,一片噁心的黏液在他身體四周飛起。
  
    “咳咳!”
  
    這邊,古靈夕摸著脖子一陣猛咳,能順利呼吸到新鮮空氣,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阿彌陀佛,大難不死呀!

古靈夕邊咳嗽邊看向躺在對面死了一樣的霍青雲,心想這下該是大功告成了吧?!
  
除了劫後餘生的喜悅,一種像是當了救世英雄般的自豪感也在古靈夕心頭油然而生,她樂滋滋地開口高喊:“鍾晨    煊,我辦妥啦!!!霍青雲他已經……”
  
    後頭的話還在喉嚨,一陣比大地震更猛烈的顫動從腳下傳來,一直都沒有大動靜的怪魚,突然有了古靈夕完全沒有意料到的劇烈動作——
  
    躍起,騰空,入水。
  
    三個對魚來說再簡單再輕鬆不過的動作,對站在上頭的人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濺起半天高的浪花之中,被衝擊力極高的浪花打懵了頭的古靈夕稀婼k塗地栽倒下去,在一片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混亂中落入了海中。
  
    鹹腥的海水囂張地從眼耳鼻口媊曊i了古靈夕的身體,才擺脫不到一分鐘的窒息感又一擁而上。奮力撲騰了半天,她總算從排山倒海的浪花堳_出了頭,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怎麼會這樣呢?!
  
    鍾晨煊不是說只要讓霍青雲入魘,他所造出來的這一切破壞性的東西都會隨之消失麼?!霍青雲明明已經昏過去了,為什麼他造出來的意識界還是依然如故?!
  
    “鍾晨煊  !!你聽見我了嗎?!出麻煩了!鍾晨煊    ……”
  
    慌亂下,古靈夕的第一反應便是向鍾晨煊求救。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是鍾晨煊耳背還是他聽到了卻故意不回答?!古靈夕剛剛想到這堙A又立刻否決,因為兩種情況都太不可能。難道……是他出事了?!還是身處意識界內外的他們,被故意切斷了聯繫?!
  
    他千萬別出事才好!
  
    這念頭驀地冒上心間。

  明明身陷危機的是她,可自己擔心的居然是別人的安危。古靈夕吐出一口海水,覺得自己腦子出了毛病。
  
    努力劃著水,她一邊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被洶湧而動的海浪吞沒,一邊緊張地四下張望著把自己甩到海堛漱艇的下落。因為在從海水的圍攻中掙脫出來之後,她發現那個可惡的大傢夥又從海面上消失得一乾二淨。
  
    難得一個看起來那麼龐大又笨拙的身體,居然可以在瞬間藏匿。當然,僅僅是藏匿,古靈夕是不怕的,她只怕那傢夥不止擅長突然藏匿,更擅長突然襲擊。
  
    一個在暗的敵人,比一百個在明的敵人更加可怕,因為你無法預料到對方何時出手。
不可遏止的恐懼令古靈夕的心跳一陣快過一陣,如果,那大傢夥突然從自己身下的海水堳_出來……那張大嘴,那排利齒,老天,自己這個小小“魚食”會有怎樣的悲慘下場?!
  
    兇猛湧動海浪把古靈夕拋起來,又扔下去,折騰中,雖然敵人的蹤跡沒有半點,不過前方不遠處一個飄在海面上的物體到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用力甩甩頭眨眨眼,古靈夕細細一瞧,竟是個人。
  
    仰面朝天,四肢僵硬,纖弱的身體裹著已經被海水浸到發黑的衣裳,如一根發黴的朽木般在海水堥I沉浮浮。
  
    霍青雲?!是已經“入魘”的霍青雲?!
  
    古靈夕又是吃驚又是狐疑,照這情況看去,自己的靈力和咒語該是奏效的才對,可為什麼周圍的情況沒有一點改變?!
  
    帶著滿腹問號,古靈夕調頭就朝霍青雲那邊遊去,會不會是那小子在裝蒜,知道打不過她,所以明明沒暈卻裝出那個樣子,然後再找機會對付自己?!

古靈夕胡亂推斷著,不管怎麼說,只能從霍青雲身上才能找出病根,就算是個陷阱,她也非去不可!
  
    逆流而行真的是件相當苦的差事,古靈夕揮動著累得快要斷成兩截的手臂,努力接近著霍青雲,隔在兩人中間的那段並不算長的距離簡直比隔開牛郎織女的天河還難逾越,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淒慘的人。
  
    正當古靈夕離目標越來越近時,距她不到十米的海面上突然起了急劇的變化——
  
    湧動的海水像被人投入了一塊巨石,又像是從海水深處被引爆了強有力的炸藥,幽藍的海水旋繞著噴湧而出,濺起的白色浪花如同在暴風中四散的霜雪,鋪天蓋地,那種瘋狂的程度,你甚至可以懷疑這一大股海水能把天都給捅個窟窿。
  
    古靈夕被海水的力量沖得倒退了老遠,剛才拼命遊出的距離全白費了。

連換個情緒的時間都沒有,那股海水的中心赫然冒出了一個泛著藍光的碩大腦袋,緊跟著出現的,是大開的魚口,掛滿黏液的利齒足以讓所有見到它的生物不寒而慄。
  
    當然,僅僅是張口露牙嚇嚇人是沒什麼的,可現在的情勢是——怪魚那張大到幾乎要脫臼的嘴,直端端地朝古靈夕撲來,照它的速度,兩秒之內吞掉她這個獵物是絕對可行的。
 
    沒有時間逃,沒有時間躲,隱身樹葉也不知道丟失在了哪里,面對勢在必得的兇猛敵人,古靈夕唯一能做的,就是深呼吸一口氣,馬上閉緊眼睛和嘴巴,祈禱大魚在吞掉自己的時候最好囫圇吞棗,千萬別把自己嚼得粉碎再下肚,否則這死法也太難受了。
太諷刺了,自己雄心壯志進來救人,人沒救到,反弄到個葬身魚腹的下場。

想自己花樣年華,卻馬上要死得不明不白,她雖然說不上是個眾口稱頌的大好人,可是也從來沒幹過什麼殺千刀的缺德事啊,老天爺憑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強行給她的生命畫上句號?!
  
    閉眼等到厄運到來的古靈夕?那間不再害怕了,只是氣憤,只是傷心,她不想死,一旦沒有了生命,便意味著什麼都看不到感覺不到了,她那親愛的爹,嘮叨的劉媽,端莊的表姐……還有……那個傢夥。
  
    而那雙似笑非笑的細長眼眸,那個總愛語帶譏誚的聲音,更在這生死瞬間,蓋過了她腦海中所有其他人的面容,魔咒一樣在她心頭盤旋。

          小時候曾聽家中的老婆子說,人在臨死時的煞那,見到誰的眼睛揮之不去,聽到誰的聲音縈繞耳際,那麼說明這人與你有三世緣分。
  
    真的如此麼?!三世緣分……可是,他們連一世都沒有,還談什麼三世?!簡直胡說八道!!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還能閃電般胡思亂想這麼多,古靈夕堪稱天下第一奇人。
  
    撲面而來的腥寒之氣瞬間穿透了她的每一根骨頭,雙目緊閉下,儘管看不到任何東西,可依然能清楚感覺搖晃不止的黑暗中,赫然壓下一塊比黑暗更黑暗的陰影,散發著吞沒一切的強勢。

  是魚嘴麼?自己馬上要被吞掉了麼?!
  
    只比冰雕多出一口氣的古靈夕強迫自己睜開了一隻眼睛。
  
    不睜還好,這一睜,印入眼中的第一個玩意兒,就是一大片深不見底,以無數條高懸的黏液當“門簾”的諾大黑暗,還有那上下兩排慘白無色比尖刀更厲害的牙齒。
  
    那條恐怖的黑暗通道,毫無疑問是通向怪魚的肚子啊,老天,自己真的要被吞掉了!
  
    “鍾晨煊!!!你要厚葬我啊!!!”
  
    千言萬語,彙聚成了這一句撕心裂肺的“遺言”。
古靈夕攥緊雙手,再次緊閉眼睛,心驚又不甘地等待著生命被終結的那一刻。

    唰!
  
    森冷的氣流從頭頂刮過,真真是頭髮汗毛全部豎立的感覺,如果換個心臟稍弱的人,或許不勞那怪魚動口,自己早就把自己嚇死。而古靈夕的心理承受能力,亦在這一刻到達極限。
  
    氣流越來越多,越來越強,不光從頭頂穿過,更從她的耳朵眼堙A從她的四肢百骸堿儮L,極像無數根繡花針,風馳電掣地在一床薄薄的棉被堥茼^穿梭,不紮個千瘡百孔不收手的架勢。
  
    古靈夕認定自己就是那床倒楣的棉被,而那種針紮似的感覺,一定是怪魚的牙齒咬到自己所致。
  
    可惡啊,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自己還不暈過去?!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非要她清醒著忍受被撕碎嚼爛的痛楚?!

驀地,驚惶中的古靈夕忽覺得一直包圍著自己的海水突然如裂開的硬地般,出人意料地朝兩旁一分,腳下沒了承托的力量,她的身子順勢便向下沉去,活像一塊被誰隨意扔到萬丈山谷堛漸菑l一樣,成了個絕對的自由落體,沒有
任何東西可以阻止這種下沉的力量。
  
    自己在下沉?!難道是沉到魚肚子堙H!
  
    怪魚沒有把自己咬碎?!它真的把自己囫圇吞下去了?!
  
    謝天謝地!!
  
    可是,就這麼被吞了,跟活埋又有什麼區別?!想來也不過是一個死得快一個死得慢而已。
  
    真的要崩潰了,只要再多往“死”字上想一點點。
  
    古靈夕再不敢睜眼,拳頭攥得不能再緊,再多用一點力氣,她的指甲肯定會沒入手心。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如此煎熬,要折騰她到什麼時候?!
  
    古靈夕想破口大罵,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聽從意志的指揮了,

此時此刻,只有無限制下落,是它唯一執行的動作。
  
    一分鐘?一個鐘頭?還是一天一年?
  
    時間的概念已經完全模糊,古靈夕完全無法估算究竟自己處於這種狀態有多長時間,腳下一直觸不到底,那種虛無的不踏實感著實讓人膽寒,可是,如果真觸到了底,是不是也意味著自己的小命也差不多是乖乖送掉的時候了?!
  
    噗咚!
  
    繼續胡思亂想中的古靈夕只覺得屁股一陣酸痛,然後便是數滴大大小小的水花類物體毫無徵兆地濺了她一臉。
  
    這水花,怪清涼的,還帶著點說不出來的甘甜之香,竟有些熟悉的感覺。
  
    身體周圍,依然是被水包圍,可是跟之前冰涼刺骨腥味濃重的海水相比,現在的“水”,是乾淨又溫和的。
古靈夕仍不敢隨便睜眼,生怕剛剛的感覺只是錯覺,事實上自己始終是身在魚腹不得解脫,只要一睜眼,一定會看到一大堆腐魚爛蝦骷髏頭,以及掛滿鼻涕一樣粘液的醜陋腹腔。
  
    這樣的情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噁心到死!
  
    所以,不能睜眼,死也不能睜眼!古靈夕強迫自己。
  
          唧唧!
  
    忽有一陣清脆的鳥鳴從她頭頂上掠過。
  
    鳥叫?!
  
    魚肚子堳蝏繴|有鳥叫?!還叫得這麼悠閒這麼歡快?!
  
    好奇心與恐懼感大打出手,短暫的交鋒之後,前者勝出。
  
    古靈夕猶猶豫豫地睜開了一隻眼,半眯著看向四周。
  
    不消片刻,古靈夕當即雙眼大開。
  
    是眼花了麼?!

她用還在滴水的雙手死命揉著自己的眼睛。
  
    那片比魔鬼還魔鬼的海域呢?!那條誓要拿她填肚子的怪魚呢?!
  
    全都不見了!!!
  
    如今呈現在眼前的一切,若不是幻覺,那分明就是之前追趕跑去找畫筆的霍青雲時跳下的那條小河嘛!那條在她自己的“意識界”堿y淌不停的小河。
  
    再低頭看看,自己竟跌坐在約摸過膝深的河水堙A身子剛剛露出肩部以上,屁股下頭墊著一堆光滑圓潤的鵝卵石,硌得她生疼。
  
    雙手在水底胡亂摸著,流動的河水,堅硬的石頭,柔軟的河沙,揮之不去的真實感從手指傳到大腦。
  
    古靈夕噌一下從水堹舅F起來,把目光投向了河岸。
  
    沒錯,是她初來時曾立足的河岸,岸上那一片片層疊遠鋪的田野山坡清晰在目,飄散在微風堛漯嵾趙颻誑縣@點點清除掉怪魚和深海強存在她記憶中的腥臭之味。

再往近點看,之前她曾坐過的那塊大青石依舊好端端地立在岸邊,一切如常。
  
    “我回來了?!”古靈夕呆呆地把手指送到自己嘴邊,咬了一口,痛得大叫一聲。
  
    不是幻覺,她真的擺脫了霍青雲造出來的致命陷阱,鍾晨    教給她的方法,靈力,咒語,她用對了,奏效了,天哪!!!
  
    古靈夕高興得想跳到天上去。
  
    事態發展竟如此峰迴路轉,簡直超乎她的想像力。
  
    一切都已恢復原樣,這麼一來,不管剛才因為什麼原因跟鍾晨煊失去了聯繫,現在總應該可以跟他接上頭了吧?!只要那傢夥還健在。
  
    興奮無比地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古靈夕正打算叫鍾晨    煊的名字,卻冷不防有了意外發現——在自己右後側不遠處的水面,浮著一個黑黑的影子。她睜大眼睛細細一瞧,竟是個背脊朝天漂浮在水面上的人。


2007-10-30 09: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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