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際論壇 - 小說天地 - [愛情] 如雪 -『當愛靠近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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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情] 如雪 -『當愛靠近時』(全文完)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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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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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愛情] 如雪 -『當愛靠近時』(全文完)

她,是21歲美大三年級的學生,葉氏集團的繼承人,卻因為一次無心的購買,一個意外的車禍,被帶到了北宋。  

他,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卻在無意中身中奇毒,被迫遠離城市,隱於荒山,與猿猴為伍,等待一朵七色奇花的盛開。

她,生於武林世家,是武林四大美人之一,卻被兩個男人拒婚。  

他,是戰功彪炳,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金國二太子。卻對她一見鍾情。為了她甘願放棄所有的一切。  

他,背負著私生子的出生秘密,成人後,卻愛上了自己名義上的妹妹。挾怨而來的他對同父異母的哥哥展開了報復。  

他和她,他們和她們本是互不相關的個體,卻被命運之手牽扯到了一起。愛與恨,親與仇,戰爭與金錢會交織出怎樣一個撲朔迷離的故事?

=================================

玉觀音

我叫葉晴,21歲,師大美術系三年級。身高172公分,體重58公斤。我喜歡安靜,不愛說話。用喬娜的話說就是有點孤僻。

喬娜是我的室友之一,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她跟我正好相反,熱情奔放,時髦亮麗。

今天是中秋節,學校裡冷冷清清。我睡到自然醒,看看鐘已12點。胡亂洗把臉,用手攏了攏頭髮,隨手拿了包包到街上閒晃。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它總會讓我倍覺孤單,仿佛這個世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慢慢的一個櫥窗一個櫥窗的看過去,其實我看的不是櫥窗裡的物品,而是玻璃裡照出的行人。那裡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只有我好似一縷幽魂,不知道何去何從。

天色慢慢的暗下來,氣溫也不似白天那樣炎熱。四處的霓虹燈開始閃爍,高樓大廈裡一盞盞燈也漸次亮了起來。隱隱還能聽到人們的歡歌笑語。卻沒有一盞燈是為我而亮,沒有一扇門是為我而開,沒有一個人為我而等待……

天上那一輪明月灑下淡淡的銀輝,將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越發顯得我的形單影隻。

這時,我看到了一個老者,他滿面的風塵,一臉的倦意。身前擺著一塊廉價的塑膠布,上面擺放了一些玉佩、玉石之類的小玩意。也許是他臉上的落寞,也許是他疲憊的身影,也許是他眼中的那份滄桑吸引了我。也許,只是我自己的百無聊賴……

總之,我走了過去,蹲下來,開始仔細的挑選。雖然我明明知道那全是假貨。
他並沒有一般生意人的那份熱切,只是默默的看著我。大概有10分鐘也許更長時間?我記不太清了。

只知道他突然低低地問了我一聲“真心想買塊玉嗎?”

我沒有說話,甚至頭也沒抬,只略點了一下頭。
然後,一隻枯瘦的手伸到我面前——一個很老舊的紅木盒。他打開盒蓋,我便看到了一塊微微泛著綠光的玉佩靜靜的躺在裡面。
我把它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個觀音像。雕工很細膩,觀音的衣袂飄飄,手裡拿著楊柳枝。線條非常流暢,端坐在蓮花臺上。神態很安詳。
我立刻莫名的喜歡上了它。

  “多少錢?”

  “你看著給吧。”

我把包打開,把裡面所有的錢全掏了出來。在他的小攤上隨手拿了一條絲帶將玉穿了起來,戴在了脖子上。

玉居然帶著點暖意,仿佛媽媽的手在我胸口溫柔的撫摸。我的眼一下子濕了。

告別了老人家,我神情恍惚的行走在街道上,淚水悄悄的滑下我的臉龐——有多久我沒有想起媽媽了?5年還是10年?
刺目的燈光照到我的身上,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只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向我撲過,耳邊聽到刺耳又急促h車聲。身體輕飄飄的飛了起來,我終於可以看到媽媽了,我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人猿泰山

痛,全身好象被無數個鐵錘重重的敲打過了。我仿佛被拆成了無數的碎片,每一個碎片都在痛苦的呻吟著。

  “水,水……”我無力的呻吟著。朦朧中有人靠了過來,然後便是有如甘露般的清水滴到了我的唇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漸漸的恢復了意識。記起了那場車禍。我沒有死?我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卻並不是我想像中潔白的世界。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小木屋。屋子裡只有很少的擺設。而且屋裡的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透著古怪。

  “有人嗎?”我輕輕的叫了一聲。

回答我的卻是一片死寂。周圍安靜得好像沒有人煙。

  “誰都不在嗎?”我又問了一句。聲音裡已經透著恐慌。

怎麼回事?難道說肇事的司機為了逃避自己的責任,並沒有把我送到醫院而是把我丟到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不管了嗎?
想到這裡,我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掙扎著坐了起來。赤著雙腳走下了床——如果這幾塊木板也能稱作床的話。

房子很小,我卻花了好幾分鐘才勉強的移到了門口。我的腳很明顯的骨折了。一條繩子和兩塊木板將我的左小腿緊緊的綁住了。

這幾分鐘消耗了我大部份的體力。我不得不將我的身體倚在了門框上。推開門一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門前居然是一片斷崖!一株古松傲然挺立在崖邊,甚至還有山嵐,雲霧繚繞其上。

天啊?這是什麼狀況?我還來不及從這衝擊中醒悟,一隻白色的毛手突然就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我尖叫著扭過頭去,卻見一隻通體雪白的巨大的白猿(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我不太敢確定)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旁。

它見我回過頭來,沖我露出森森的牙齒,做了個不知是笑還是恐嚇的鬼臉。

  “你,你,你別過來!”我嚇糊塗了,居然和一隻猿猴說起了話。

而它卻好象聽懂了我的意思,真的退後了幾步,一隻手從背後伸出來——上面放著幾個不知名的果子。又對著我討好的露出了牙齒,做了個鬼臉——我猜那應該是笑容沒錯了。

我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卻絕對不敢從那只毛絨絨的手上拿果子來吃——雖然我的肚子確實很餓。

我左右看了看,門邊斜放著一根木棍,於是我悄悄的移過去,將木棍緊緊的抓在手中,生怕它發狂向我襲擊。

它見我不敢動,嘴裡嗚嗚的叫著,開始手舞足蹈了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子之後,可能是一時福至心靈,它彎下腰將那幾個果子擺放在了地上,做了個吃的手勢。

我哪裡敢動?正在這一人一猿僵持不下之時,從木屋後面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我大喜過望,想都沒想,立刻放聲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道白影“唰”的一聲從我眼前掠過,直撲向屋子後方。是那只白猿!完了,它該不是傳說中的雪人吧?吃人的那種?!

不到10秒鐘,那個白色的怪物又轉了回來,手裡摟著一個半大的小猴子,可卻不似它的一身雪白。披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長長的黑髮,身上還可笑的穿著人的衣服。或者說披著一塊布?腰間繫著一條看上去很眼熟的布條——和我腳上的那根是一樣的!

仔細一看,天哪!那真的是一個人!看上去不知道是6歲還是7歲——我對小孩子沒有研究,實在是不能從外表上看出他們的年齡。但那卻的的確確是一個人!!

他正用一對烏黑的眼睛冷冷的看著我。不理我一臉的驚恐、詫異、震驚和不敢至信。非常從容的從那只死白猿身上輕盈的躍到地上。從地上拾起果子塞到我的懷裡,撇撇嘴,丟來一個嘲笑的眼神,就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我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腦子裡尚未能消化掉我所看到的這一切資訊。天哪?!一個小雪人?狼孩?小野人?我開始開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起來。看到那只站立在我前面的巨大的白猿,我突然想起了那部著名的電影。一個念頭闖入了我的腦海,我眼睛一亮——是了,一定是這樣。他是個人猿!也許他因為生下來帶了什麼缺陷,所以他的家人就把他拋棄在了荒野之地。然後被猴王撿到當自己的孩子撫養!

思緒紛紛之際,那只白猿已經走過來,彎腰將我抱起“啊!”我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尖叫,閉起雙目,全身的肌肉都硬了起來,一動也不敢動。我發誓——我全身3萬6千根寒毛在那一刻全都自動站立起來了!  

它迅速的移動著,然後將我輕輕的放了下來——放在了那張我剛剛離開的木板床上?!

我偷偷的睜開一隻眼睛,迎上的卻是一個充滿了譏諷的眼神。我剛才沒有眼花,那個“人”確實是在嘲笑我。

意識到這只巨猿對我沒有敵意。我試探著跟那個小鬼溝通。

  “你是誰?”
  ……
  “這裡是哪裡?”
  ……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
  “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
  “你多大了?”
  ……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

嗚嗚嗚~~~他根本就不理睬我,只一個勁的冷冷的瞧著我。也許他根本就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難道說他真的是一個“人猿”?不會吧?我怎麼會到了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嗚~~~!”我終於沒有辦法忍受這無數個接二連三的打擊,而不顧形象的大哭了起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叫嚷著。反反復複的喊著這幾句話。

  “吵死了,你給我閉嘴!”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把我的眼淚一下就逼回去了,我怔怔的瞧著那個小鬼頭。

他滿臉不耐的斜睨著我。

  “你能聽懂?你會說話?你不是聾子?!”我驚喜萬分,象看到親人般朝他撲過去。卻忘了自己的腳斷了的事實。結果當然是跌了一個嘴啃泥。

我向他爬了過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使勁的捉住,好象只要一放手,他就會變成一陣煙從我眼前消失似的。

他用力把我的手甩掉。還不忘搓搓手背——就好象我的手上沾著什麼髒東西一樣。

我一點也不以為意,只一個勁的望著他傻笑著。
開玩笑,雖然他只是一個小鬼,卻不折不扣是一個“人”呢!在經歷了那麼多的驚嚇之後,相比這個事實,他對我的這一點小小的不敬,我當然是不以為杵了。

  “呵呵,你是一個人呢。真好。哈哈!”

他白了我一眼。

  “真的是一個人呢,我沒搞錯吧?”我再一次的確認。

上帝做證,在到這裡以前,我絕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喬娜就常常被我氣得冒煙。她如果看到我只是為了有一個小鬼做伴就高興成這副德行,一定會大跌眼鏡。

  “你叫什麼名字?”我笑嘻嘻的望著他。

他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回答。

  “我叫葉晴,你可以叫我葉姐姐。也可以叫我小晴姐姐。”

仍然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卻丟了一個果子到我手中。

我把水果往嘴裡一丟——真甜!

  “多大了啊?”我不死心。

這回他索性掉轉了頭。

  “你爸媽呢?怎麼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不管啊?”我睇了一眼站在門邊的白猿,“就算給你留了一個“保姆”。還是不應該啊,萬一它發起狂來怎麼辦啊?”對於它那至少2、5米以上的身高還有那副孔武有力的身軀,我始終還是不敢放下心來。

  “你不用上學嗎?”又瞄了他一眼,還是不死心。
  ……

不知不覺中把那幾個“危險份子”帶來的水果已經全部裝進了我的五臟廟裡。
看來他是不會理我了。真是個怪小孩!一般來說,在這種終日與動物為伍的小朋友眼裡,來了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不是一個好消息嗎?

  “哼,不說就不說,有什麼好稀奇的?”

  “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對吧?你是個笨蛋!”我帶著一種鄙視的眼神斜眼看他。

一般小鬼頭都會受不了這一激,自動答話的。只要他開口,那就好辦了——我做家教時,用這一招對付那些問題小孩可說是屢試不爽的。

居然不中招??我真是欲哭無淚。

  “你不說,那我就給你取一個好了。”我沉吟了下,“有了,就叫你泰山好了。你是!”我不容多言的下了決定。

哈哈!轉過身來了吧。看你說不說!我得意的望著那個小鬼朝我走來。

不是吧?他從我身邊走過去,打開門揚長而去?

  “你回來,泰山!你給我站住!泰山!!……”


坐看雲起時

那天我並沒有等到泰山回來便已進入了夢鄉。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那麼放心的相信這個奇怪的孩子一定會回來。因為我知道儘管他不肯回答我的話,可是他卻收留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我——何況他自己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當我再一次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太陽已西沉,滿天的霞光漸漸轉淡、轉薄。

屋外傳來“吱吱”的叫聲——是小白。我輕輕的笑了,小白回來了,那麼泰山還會遠嗎?

果然,一會兒,他那小小的身影便進入了我的視線。

  “嗨!”我衝他微微一笑。

他依然是那副酷到不行的表情。甩也不甩我地進入了房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布包,丟到我的身上。

  “我就知道,泰山不會不理我的。給姐姐帶吃的來了吧?擔心我了嗎?”我老實不客氣的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大包野果。

隨手拈了一個塞進口裡

  “哇吽I真不是蓋的,泰山小朋友,你從哪裡找來這麼美味的東西啊?”

回答我的當然還是一陣沉默,沒關係,我反正已經習慣了——人的適應能力還真是可怕啊。他背對著我在那張桌前不知道瞎忙些什麼?

  “小白,你過來,過來啊”和小鬼說得無趣,我自然打起了那個巨人的主意。

對它招招手。——它顯然不知道“小白”是它的新名字,只是瞪大了一雙眼睛,歪著頭瞧著我。

  “呵呵,沒見過美女吧?”我對著小白擠眉弄眼的做著鬼臉——反正喬娜也不在,不妨臭美一下。

  “腳。”冷不防泰山已經站到我的身邊,一臉嘲笑的吐出了一個字。

  “哦。”我訕訕的收起鬼臉,乖乖的把傷腳伸到他的面前。

  “你會不會治啊?那是什麼東西?你肯定那個沒有毒?可不要把我弄成一個瘸子啊,姐姐我還想嫁人呢。”我不放心的看著他手裡那一團烏七麻黑的東西,嘴裡小聲地嘀咕著。

  “不會。”他簡單的回話,頭也沒抬繼續拆著我的繃帶。

  “啊?!”我用力地抽回腳“你別拿我當試驗品啊。我真的不想當個瘸子。”我哇哇亂叫。

  “咦!你回我的話了?”我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事實。

不覺停止了掙扎——本來我也只是意思意思的動兩下。這裡只有我和他,不要他治,誰給我治呢?其實想逗他的成份更多一點。他這個年齡,本來就應該是天真活潑,心無城府的。哪裡可能是這副小老頭的模樣?

他小心地給我清理著傷口,我咬著牙忍住痛沒有吭聲。借這機會我細細地打量他。

古銅色的肌膚,略嫌削瘦的臉上有一雙頗為英挺的劍眉。細長的雙眼亮若星辰,高高的鼻樑下一張薄唇緊緊的抿著,透著一股子倔強——我要文明,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粗話——這小子的睫毛居然比我的還長。

  “看清楚了嗎?”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

  “呵呵”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真看不出來你這小傢伙居然還是帥哥一枚啊。”

  “???”他的眼睛裡閃著問號。

  “就是長得還可以啦,笨。”我極不情願地解釋給他聽。

  “雖然比姐姐我來說還差那麼一點點,不過總的來說還過得去了。

當然了,世界上要找我這樣的美女可也是難得的。你不必太難過。”我假惺惺的安慰著他——我想,也許我這次車禍不僅僅撞斷了腳,可能連腦子也撞壞了——不然,我怎麼會變得這麼饒舌?這可是喬娜的專利。

  他沒有說話,看著我的眼睛裡卻帶著一點玩味,一種分析。半晌才蹦出一句“睡吧。”

“睡吧”又是兩個字就打發了我。不過今天收穫不小,最起碼他開口了,是吧?等著吧,我一定會讓你變得活潑開朗起來——望著他的背影,我在心底暗暗地發誓。

他揮了揮手,小白就背對著我們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大門堵得嚴嚴實實的。儼然就象一個門神——哇吽A真厲害!這個方法倒是不錯,雖然說這裡是絕壁之上,到底是深山老林,有這麼個保鏢在外守著怎麼也睡得安心點,是吧?

  “來吧”我拍拍身邊的床很大方的分給他一半的床位。

他走過來卻不是上床,卻“鑽”到了床底下。

  “喂,你幹什麼?”我彎腰試圖把他撈出來。

然後,他又鑽出來,手裡卻多出了一捆獸皮??——真的耶,是虎皮呢。很完整的一張。

  “你,你……”我張口結舌地指著他。

他沒有理會我的吃驚,徑直走到房子的一角,躺下去,把自己那小小的身子捲進了那張虎皮。

嗚~~虎皮呢,人家也想要啦。怎麼可以這麼自私?自己就用那麼威風的虎皮,給我的卻是這麼一塊醜不拉幾、黑不溜湫的東西。哼!小氣鬼,喝涼水!一點也沒有紳士風度。不過也對,我諒這小子也不知道什麼叫做紳士。更何況是比這更高難度的紳士風度了。跟他講紳士風度不等於是對牛彈琴嗎?我自嘲地想著。

  “那紳士風度是什麼?”他很受教地望著我,很明顯在等著我給他解疑答惑。

  “咳、咳、咳……”

  “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我猛然一驚,不由得嗆住了——難道我不是只在心裡想而已?真的說了出來嗎?這下子就算我臉皮再厚也不由得鬧了個大紅臉——幸虧天色已晚,他看不到,要不然我就糗大了。

  “是什麼?”他還是執著於上一個問題的答案。

  “就是男人要對女孩子好,女子優先的意思。”我睇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你還是個孩子,不算男人。可以不必理會這條。當我胡說的。”

話音剛落,就見他狠狠地瞪著我,突然轉過背去,把頭埋進了虎皮裡。

哇哩哩,居然生氣了??還真是的,這麼小就知道死要面子哦?!我莞而一笑,沒有再說話,折騰了這麼久,我也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講不遲啊。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閉目跟周公下棋去也。

此後幾天,泰山都不再跟我說話,好象我犯了什麼大錯一樣。我也不去理他——跟我比酷?反正我有小白,誰怕誰啊?

可是我知道,在我看不見的時候,他總是在窺視我,偷偷地注意著我的行蹤。有時我睡一覺醒來,還能捕捉到他未能及時逃離的帶著探詢、研究、防備、深思……等複雜的眼光。

我沒有去打擾他,因為我知道要一個常年與人世隔離,被家人拋棄的孩子對我卸下心防,那絕不是兩、三天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對此,我自己不是深有體會嗎?

那種被人拋棄,被人漠視,無人關心的日子,不正是造就我的“孤僻”的原因嗎?因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沉默其實並不是冷漠,而是我保護自己不受別人傷害的一種武器。

因此,我對他小小年紀卻受到這般非人的待遇,不覺很是心酸,繼之而來的是一股莫名的心疼。——假如有一天,我能走出這大山,我一定要帶著泰山,在此刻我已將他當作了我的親人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終於可以站立起來,行走自如了。哈哈!真乃葉某人生一大快事也!可惜此地無酒,否則當浮一大白!

泰山雖然還是不大說話,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對我已經慢慢地從最初地防備、懷疑、冷淡轉化為平和了——他已經很少用那種冷得讓人結冰的眼神看我,甚至於有時眼睛裡還透著關心。

這期間,最大地收穫就是小白終於肯聽我的命令了。它也終於接受我給它的名字——當然,它又怎麼能比得過我的固執?

就像現在,我帶著小白在屋前坪裡玩耍,泰山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忙著手裡的花花草草——我早已經不需敷藥。可他還是天天弄回來一堆草藥,擺弄個不停。——可是,他的眼睛卻總是偷瞄著我們。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不小心掉下山崖。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裡與世隔絕。我還真的想長此在這裡住下去呢。
你看,夕陽已經斜墜,遠山層層疊疊,群山滴翠,綠樹長青。從山間、崖底漫湧而上的雲朵,染上了五彩斑闌的顏色。或如玉兔,或若蒼狗……神態萬千,變幻莫測。讓人不由的驚歎大自然造物地神奇。

不知何時,泰山已完成了他手裡當天的工作,走出了屋子,悄悄地坐在我的身邊。我微笑著拉住了他的手,環著他的肩膀——我、泰山、小白。三個人在此時、此刻靜靜地分享著這靜謐的時光……



[ Last edited by RING on 2009-12-17 at 10:20 PM ]






2009-11-25 10: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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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行到水窮處

泰山居然沒有回來?這是這20天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每天,天還不亮,他就會帶著小白出門。去哪裡從來也不會跟我說。可是,他總是會趕在天黑以前回來。

但是,現在已經是月上中天了,他還是沒有蹤跡。

我焦急萬分,卻又無可奈何——外面前有斷崖,後是密林。我從來也沒有走出過這個小木屋方圓50米的地方——因為我是個標準的路癡!我永遠也分不清東南西北是怎麼排的?

在都市林立的高樓大廈之間,我尚且迷失方向。在這樣一個深山老林裡我又怎麼可能走出去?我知道,只要我走了出去,結局只能是一個——死亡!

我只能像是一個困獸,在房中焦灼地轉著圈。風吹得樹葉沙沙的響著,銀白的月色將斑駁的樹影映射入房子,像是有無數個鬼怪在張牙舞爪,越發顯得陰森恐怖。我抱著雙臂,將身體緊緊地藏在被子裡,豎起耳朵聆聽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是泰山卻沒有一絲回來的跡象。我不停地祈求上天幫我帶回他——雖然說有小白相伴,畢竟他還是個孩子,我真害怕有什麼意外發生?

我並沒有意識到在這20幾天裡,泰山已經不知不覺地敲開了我緊閉的心門,融入了我的生活。我只知道在一夜的無眠當中,我單純只是緊張他有沒有出事,卻絲毫也沒有想到——假如他就此不歸的話,我面臨的將會是什麼?

可能是因為我平時並不相信什麼上帝和神佛,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有理會我的祈求——不管是小白還是泰山都依舊是蹤影全無。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當天空露出第一絲曙光,這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我迫不及待地走出屋子,到屋後張望——希望可以發生奇跡。四周除了鳥的鳴叫和樹葉的響聲什麼也沒有。一切都安靜得那麼可怕——天地間仿佛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陷入了空前的絕望之中。

我又走進房子,開始翻他放在房子裡的東西——如果不是到了這山窮水盡之時,我是絕對不會去動他的東西的:他雖然小,可是我還是決定要尊重他的隱私——希望可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平時他的東西全都堆放在屋子的角落裡,並不會放在我的身邊——這小子人小鬼大,有很多話都不和我說。在他的那一角裡,除了一些看起來很古老,破舊的瓶瓶罐罐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那些小罐子是他平時無聊時擺弄那些花草時的玩具,應該不會有什麼線索在裡面。我決定不去理它們。

我到床底下翻找著,只有那塊他晚上睡覺的虎皮收在那裡。我洩氣極了,全身發軟,身體順著牆就滑了下去。突然我的左手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我趴在地上往下一看,原來牆壁那有一個小洞,洞邊上隱隱露出一點白色,我心中一喜,連忙把它拖了出來——是一個小布包。收得這麼隱蔽?連忙打開包裹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裡面只有一把小刀。看不出是什麼材質。通體暗綠色,既不像是鐵的,也不象銅的,也不像是朔料的,也不似石頭,當然更不可能會是玉啦。刀子只有巴掌大,我試著在手上輕輕地劃了一下,不是很鋒利。

看著這一切,對他的憐憫又濃了幾分——可憐的小鬼,就這麼一把破刀,居然還小心翼翼地包了兩三層。等我回去了,給他買一車的玩具!真的!騙人的是小狗!

不過,我洩氣地想——我還能回去嗎?

已經中午了,我終於承認一個事實——泰山不會回來了。他一定是出事了。不行,我得去找他。也許他迷路了——當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也許受傷了,現在正孤獨地躺在什麼地方等我去救他!一想到那個畫面,我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泰山,你等著我,我一定要去救你回來。我絕不會把你丟下不管的。你相信我!!

胡亂吃了幾個水果,又包了幾個帶在身上——我也不知道這次去找他到底要花多長時間。更不知道前面等著我的會是什麼?可是,我只能前進,我已別無選擇了。

想了想,我折返回去,又拿出他那把小刀——雖然沒什麼用處,但總算是一件武器。用來壯膽總可以吧?

走出門,又望了一眼那間我生活了20幾天的房子,咬咬牙,轉身就走進了那一片神秘莫測的森林之中……

山裡濃霧彌漫,峭壁如削。怪石林立,一邊的山谷深不可測,石上滿布青苔,蒼翠欲滴,各種古木參天,夾有修竹如篁,無數不知名的野花肆無忌憚地盛放著,遠處可見猴群攀援,鳥兒歡唱……這一切在霧色裡都顯得美得那麼的不真實,若是平時見了,不知道該是怎樣地歡喜雀躍。可現在,我卻無心欣賞。

剛開始還勉強有路可循——可能是泰山天天出入留下的痕跡吧?我小心的每隔一段距離便用那把刀在樹上劃下一個刻痕——這樣,萬一泰山回來,可以沿著它來找我。而我自己也能夠順著它們回去。我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儘管心裡很著急,卻不敢貪快。只能一步一步走,而且每隔一斷距離我又會沿著記號返回一段路程。確信能夠回去,我才會放心再往前走。

就這樣走走停停的,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四面樹影幢幢,萬賴俱寂。偶然有歸林的小鳥被我的腳步聲驚起,撲騰著翅膀從我頭上掠過。我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著我,可是幾次回頭,卻什麼也沒有。我跑了起來,可背後的腳步也急了起來,我停下來細聽又什麼也沒有。我汗毛倒立——不會是鬼吧?我拍拍胸口大聲地唱起了歌……

剛剛還是陽光燦爛,這一會兒便突然烏雲密佈,然後,就下起了大雨。只一小會,我全身便濕透了。剛開始我還希望能夠幸運地遇到人家,可是,越往前走,我的心也越來越涼。前後左右全是樹,每一棵樹在我看來都長得一個德性。

我越來越冷,而且帶的東西也吃完了。這時,我懊惱的發現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沒有帶水。我也沒有帶可以用來點火的物品。這20天我全是吃的野果,根本就沒有進食過其他食物。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事實上就算我想到了,我也沒有辦法帶,因為我根本就沒看泰山用過火。

山上根本就沒有路,加上下過了雨,地上又滿是青苔和厚厚的落葉,更加地濕滑。我氣喘如牛地爬上一個陡坡,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再往下走了。

我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靠著一棵樹休息了一會,打算順原路返回。感覺卻有點異常,睜開眼睛一看,我的媽呀,離我20米不到的地方,一條大蛇正朝我這邊“遊”了過來。我猛一嚇,便從坡上咕嚕嚕地滾了下去。

我掉到了一個山谷裡,幸好山谷不是很深,我掙扎著站了起來,檢查了一下——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只有幾處擦傷。可是,要想再爬上去就很難了。現在天已全黑了,幸虧雨也停了。不久,月亮也出來了。我不敢在這裡停留,怕有野獸,另外我也怕蛇。

在谷底,我兜兜轉轉了幾次,最後都回到了原地。終於,我放棄了——是的,我迷路了。我走不出去了。

我開始細細地打量周圍——從樹葉的縫隙裡透過來的淡淡月光,照著山間的薄霧讓一切都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山澗兩邊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像是無數的小精靈在月光下舞蹈。潺潺的溪水仿佛在彈奏著不知名的樂曲——等一下,有水聲!

那麼,只要我找到水流,再順著溪水走,不就能走出去了嗎?這麼一想,我立刻興奮起來,馬上彎下腰,瞪大了眼睛,開始仔細地尋找了起來。

哦!真的有一條可愛的小溪!我高興地跳了起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感謝老天爺!感謝上帝!阿門!

山澗的路相當地崎嶇,我跌跌撞撞地走著,衣服早就滿是泥濘,臉上也劃破了好幾塊皮,可是我卻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力氣。

前面地上隱隱約約的有一個黑影躺在那裡,我心一緊——不會是是泰山吧?!“泰山!泰山!是你嗎?”我大叫著沖了過去——是一塊大石頭。唉!我又是失望,又是放心,轉而又擔心,又傷心……心情真是百轉千回,矛盾極了。

略作休息,顧不得又累又餓又冷又怕,我只能咬牙繼續走下去——我必需要爭取時間,在我失去勇氣之前,也是在我失去體力之前,我不能停,只要停下來,我便會失去勇氣,失去希望。

水流越來越急,水聲越來越響,最後變成了巨大地轟鳴——也許到了出口了?我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後乾脆小跑了起來,可是,當我跑到盡頭一看,我絕望了——溪水居然給我流到了斷崖,然後便直瀉而下,變成了一條瀑布!!

那條瀑布在崖下激起千層浪,匯流成潭。然後很囂張地蜿蜒而去,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的力氣在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跪倒在地上,匍匐著身子,淚水如泉一樣奔湧而出。然後,我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守望花開

有什麼東西在觸摸我的臉,我慢慢地張開了眼睛——居然是小白??我“忽”地一下就坐了起來,四下裡一張望,原來天已大亮了。此刻,我正躺在一塊大青石上。泰山呢?他立在一旁,正一臉深思地省視著我。

  “我還活著?泰山?小白?真的是你們?太好了!”

  “你到底是誰?”這是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

  “我?!我是葉晴,晴姐姐啊,你不認識我了?”我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他“你不是吧?你不會是學別人鬧什麼失憶吧?別玩了,我已經嚇得夠嗆了! ”

  “東西拿到了,你為什麼不走?”他沒有理我,直接問我第二個問題,表情很是複雜——有痛心,有憎惡,有失望,有疑惑,好象還有一點點地心疼?他的表情變化得太快,我來不及撲捉,便消失了。

  “東西?我拿你什麼了?”我仍然是一臉的茫然。

  “啊,你說那把破刀?”在他那滿是譏誚的注視下,我恍然大悟“你不是吧?為了那麼個破東西和我翻臉?什麼了不起,還給你就是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在口袋裡掏——不見了?一定是昨天我從山上滾下來時掉了。

我一臉尷尬地看著他“呵呵,不好意思,我弄丟了。不過,我保證以後買個比它好100倍的刀還你,真的!”

  “你為什麼不走?”他仍是一臉的莫測高深。

  “走?我能走到哪裡去啊?”我苦笑著對著他,反正他早晚也會知道,我也不怕出醜“我根本不認識路。再說,再說……”我瞄他一眼,聲音不由得低了下來“再說,我分不清方向。”

看著他臉上慢慢漾起的那一抹可疑的笑容,我不由得上了火“有什麼好笑的?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啊!這個世界上有誰是十全十美的?有的話,叫他站出來!”

  “那麼,告訴我,是誰叫你到這裡來的?”他凝視著我,問出了第三個問題——好傢伙,真是有耐心啊。這個問題不是應該在發現我醒來的第一天就問嗎?居然忍到一個月後才來問。

  我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我怎麼知道啊?我在街上好好地走著,有一輛卡車就沖我撞過來。”——事實是我沒看路,走到了馬路中間,不過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沒必要揭自己的短吧?

  “卡車?”他皺著眉頭,狐疑地望著我。

  “是啊,是啊。”我點頭如搗蒜“真的是它來撞我的。然後我就暈過去了,醒來就在這裡了啊。我哪知道是誰把我帶來的?我還想問你呢!”我理直氣壯地大聲嚷嚷。

  “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他再一次跟我確認。

  “懶得理你。”我扭過頭去,生氣了。不再搭理他。

泰山緊緊地盯著我,就好象我是個什麼怪物一樣。又好像要把我看穿一樣。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我被他盯得不自然,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啊,昨天搞得那麼狼狽,肯定是有什麼留在臉上了。

  “沒什麼。”他慢慢地吐出幾個字,便走了開去,不再理我。

切!什麼嘛!跟他在一起,怎麼我倒象個孩子,他反而老成得不象話?就跟個小老頭一樣?!

去他的,一個小鬼頭罷了,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我跟小白玩就是了。

  我站起來,對小白招招手“小白,你知道哪裡有水啊?我現在好想洗一個澡哦,渾身都是泥巴,髒死了。”我一邊說,一邊偷偷瞄著泰山。

他沒有說話,只把頭略偏了偏。

我探頭一看,真的呢,那邊有一個小湖。湖水清澈見底,湖面煙霧盎然。我歡呼一聲向著小湖沖了過去。好冷啊!我不由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臂,硬著頭皮遊了起來。

泰山嘴角噙著一絲笑,慢慢地踱到一邊去——呵呵,這小子嘴硬心軟,肯定也是擔心我的嘛。我就說嘛,我葉晴別的本事沒有,對付這種黃口小兒還是蠻有一套滴!我得意地笑了……

半晌,小白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手裡拿的是我眼熱了好久的那塊虎皮。也是,我這一身衣服早就不堪折磨,變得支離破碎了。看不出來,他小子還蠻細心的呢——不知道他用什麼把它改成了斜襟的。那條虎尾,就成了一條現成的腰帶,我胡亂地在腰間打了個結,就起來找他。

順著一條小路,轉了兩個彎,就看到那小鬼正立在小湖的另一頭,望著一塊石頭發呆。

湖水來自於從山上沖瀉而下的一條小瀑布。

  “哇,這山裡好多瀑布啊,你知道嗎?我昨天就找到了一個。比這個要大多了。你沒去看,真是可惜了。

  “是嗎?”泰山一臉的正經“可是,今天早上,小白好象就在那個山頂上撿到了一個泥人,不知道是不是某人呢?”

  “是嗎?這世上原來還有和我一樣倒楣的人啊?在哪裡?”我面不改色地給他裝糊塗。

  “喂,你還沒給我說,你前天,還有昨天為什麼都沒有回來?害我差點就死掉!”開玩笑,當然要趕快轉話題。

他只是一臉歉意在望著我,卻沒有回答。

  “你要是不想說,那就算了。不過,不准再有下次了。知道了嗎?”我對他揮了揮拳頭。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要不,你給我留個條也行啊。那個,我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生下來就在這裡長大的。應該有讀過書吧?”

事到如今,我要是還認為他是個猿人,那我就是個豬了。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過,好在他在這裡,要不然,死的那個就是我了。

我隨手拾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胡亂地畫著圈圈“不過,泰山,你到底要在這裡呆多長時間啊?我的傷也好了,不如你跟姐姐一起下山好了。你不用擔心學費,姐姐幫你出啊。你念到幾年級啊?不會的功課,姐姐教你就好了。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咱們倆可以有個伴啊。”

  “你一個人?”他默默地望著我。

  “是啊,”我聳了聳肩,自嘲地說“老爸在外面找了小情人,我那古典端莊的老媽不肯原諒,兩人閃電離了婚。結果老媽卻在離婚的第二天自殺了。我老爸可能是良心發現吧?喝了點酒,開車出去時出了車禍。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了。說起來,我到這裡也是車撞來的呢,看來,我們家的人跟車有仇。”

這些事,我放在心裡10多年,從來也沒有告訴過別人,就連最好的朋友,喬娜也不知情,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卻對著一個小鬼說了出來。也許是這片山水的寧靜,使我的心境變得坦然吧?

聽完我的話,泰山的臉色明顯柔和了起來,他用著近乎是溫柔的眼神望著我“我不知道我還要呆多久,不過,如果你要下山的話,我可以送你下山。”

  “那你呢?你打算一個人呆在這個鬼地方?”我不可致信地看著他。

他沒有回答我,只把目光又投向了遠處。輕輕地點了點頭。

  “到底有多重要的事啊?不能和我說嗎?”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略遲疑了一下,緩緩地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我在等一朵花開。”

  “等一朵花開?”我象個鸚鵡一樣呆呆地學著他的話。因為用我的頭腦實在是不能理解。

  “恩”

  “有沒有搞錯啊?為了一朵破花?本來以為你很聰明,想不到你這麼笨。那吃飯要不要自己種稻子啊?也不對,你根本就不吃飯的!”我沒好氣地沖著他說“難道世界上就這裡有花嗎?再說了,你不會等花開的季節再來啊?難道花會長腳跑掉啊?”  

  “也許還有第二朵,可是我沒有時間了。”他淡淡地說著。“況且,那一朵也沒有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開。”

  “切!你可別告訴我說,這朵花是60年才開一次。吃了它可解百毒,要不就是能長生不老。你打算為了它終身守候。”我翻了翻白眼,“這麼冷的笑話,我可不信,你以為你是誰啊?是想幫練霓裳恢復美貌的卓一航啊?喂,現在可不是拍電視,少跟我鬼扯。”

泰山不語,只默默在望著我。臉上有著淡淡地憂傷。

  “喂,你不是認真的吧?”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七彩杜鵑,一花七瓣,分別是:黑、白、紅、黃、青、紫、藍,七種顏色。傳說此花70年一開花,花開必是月圓之夜,每次只開一朵,花期只有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就結果。再一時辰果子就會成熟。我要的就是那顆果子。”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別、別開玩笑了。泰山小老弟,世上哪有這回事?這根本就不合邏輯。”

可是,他那沉重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裝的。

  “那,那……”我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地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上次花開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我在這裡守了兩年多,過了28個月圓之夜。”

  哇哩哩!我!狂!暈!!!


別有洞天

從湖邊回來之後,我就一直處在極度地震驚之中——我不敢相信,世上居然還有這麼愚昧的人?

  “泰山,你不覺得你這麼做太,呃,太固執了一點嗎?”其實我本來想說他蠢,終究還是不願傷了他幼小的心靈,“你究竟有什麼病啊?還是到醫院去治吧,不要迷信了。現在科學發達,不管是什麼病,先確診了再說。總之,這種旁門左道的言論,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啊!”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得了不治之症,你也要振作起來,憤發圖強,利用有生之年,做點有意義的事情。總好過老死在這荒山野嶺之上吧?”我苦口婆心地勸著——“更何況,在中國治不了,那咱們去美國啊。呃,你不用擔心錢的事,諷刺的是,我的父母雖然沒有能親自照顧我,卻給我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

我這邊說得口乾舌燥,奇怪的是,泰山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一直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我——正確的說,是用一種研究的眼光打量我,我感覺自己就好象是一具躺在手術臺上等待解剖的屍體。

輕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他根本就不會聽我的勸。我無奈的轉頭望向窗外——咦,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了?極目望去,已是一片銀白的世界。到這裡已經下了第三場雪了,前兩次都是小雪,沒有今天的大。

  “才9月,就開始下雪了嗎?今年的冬天到得可真早啊!”我輕輕地感歎著。

  “誰告訴你是9月的?”泰山奇怪地看著我。

  “難道不是嗎?我出事的那天分明是中秋節啊。到這裡才20天,當然是9月。就算我昏迷了一些日子,應該也沒有那麼久吧?”我不解地問他。

  他緩緩地搖著頭,定定地望著我:“現在是宣和六年十一月一七日。”

  “什麼六年?是06年吧?沒錯啊,不過,明明應該是9月17啊,怎麼變成了11月了?”我大惑不解。“等,等一下,你說的宣和是什麼意思?還有,這裡到底是哪裡?”

  “巫山”他簡單地回答

  “不會吧?不可能!”我大叫著跳了起來——天哪!難道小說電視裡所說的穿越時空是真有其事?我一向都是對它嗤之以鼻的,沒想到卻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認真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問“你給我說清楚了,是哪朝哪代,哪一年?”

  “大宋朝,徽宗,宣和六年,十一月一七日。巫山。聽清楚了嗎?”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下意識地大嚷,“我不信,我絕對不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這是不符合邏輯,也不合科學規律的!”

  “是發生什麼事了吧?”泰山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目光中居然有著一絲了然??

我一把推開他,衝到屋外,沖到那棵崖邊的古松旁,扶著樹幹,用力向遠處眺望——我有恐高症,從來也不敢靠近此處,可現在卻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見:遠處群山連綿,層巒疊嶂,隱隱有一條碧綠的玉帶,宛如一條巨龍盤旋而下將群山斜切成兩半。想必這就是長江了。與我隔江相望的那座山峰,好比一隻正在飲水的鳳凰,那伸入水中的山岩,不就是鳳凰的嘴嗎?那兩側的山脊便是鳳凰的一對翅膀了。是了,那是著名的飛鳳山。憶及那日我把它看成是一隻大公雞,還大聲唱著“公雞公雞真美麗,大紅冠子花外衣”惹得泰山笑不可遏。不覺潸然淚下。這一切是多麼地不可思憶,多麼地荒唐可笑?多麼地諷刺啊?

  “那麼,我們腳下就是所謂地巫山神女峰了?”我茫然地看著泰山,“那麼,我們是把巫山神女踩在了腳下咯?”

泰山憐惜地看向我,似乎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不,我不需要憐憫,我需要的是冷靜。是的,他是個孩子,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也許是看了什麼電視,在這裡嚇唬我的。對,一定是這樣。

可是,且不說時間上的更替,那這地理位置的改變,我又該作何解釋呢?難道那個司機會不遠千里,把我運到巫山來拋掉嗎?這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通的呀!

我心中千回百轉,紛亂無緒。一時間只覺天地之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雪花無情地飄舞著,落在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我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冷得錐心刺骨。不由得緊緊地抱住雙臂,蹲在地上。

我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喃喃地說著“泰山,我好冷,好冷!我,好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泰山笨拙地安撫著我的情緒。

小白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將我抱在了懷中。縱身躍上了樹幹。泰山也跟在了後面——原來,他們出入都是在樹上,難怪我找不到足跡。我在心裡恍惚地想著。

可是,這並不是回小木屋——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對我來說,又有哪裡是不一樣的呢?我慘然地笑著。

風在耳邊呼嘯著,鵝毛大雪在天空肆虐著,不停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我卻沒有感覺。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風終於停了,雪仍在下著,我被帶到了一處山洞裡。洞裡佈置得溫暖舒適、乾淨明快。洞壁有幾盞燈發出暈黃的光。這裡有一張貨真價實的木床——紫檀木,雕有浮雲遠山,很古色古香的那種。小白將我安放在床上,居然還知道替我蓋上柔軟的蠶絲被。

我漠然地打量著四周,除了床,還有石桌,石椅,剩下的好象就只有書了——各種各樣的書,有線裝的,有絹帛的,甚至還有竹簡的——還真是狡兔三窟啊。想不到他在這裡還有這麼一個去處。

看來,我一直都被一個死小孩玩弄而不自知了。我冷冷地看著他——想必不是一般的小孩,心機居然如此之深。可笑的是,我卻自不量力,一直在為他擔心,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泰山被我盯得頗不自在,輕咳了一聲“很抱歉沒有早點帶你來這裡,可是我……”

  “不敢,我只不過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罷了。多虧了你的善意收留,否則我早就暴屍荒野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過,看你的樣子也不需要我的報答——況且大恩不言謝,是吧?”我冷笑以對。

  “這樣做,實在是情非得已,希望你能夠諒解我。以我目前的處境,我只小心行事,以策萬全。”

  “是嗎?那真是皇恩浩蕩了。”我轉過身,背向床裡,不再理他。

想來真是可悲,到今天為止,我根本對他一無所知——連一個名字都沒有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恐怕他對我所說的話十句裡有九句是假的吧?也不對,除非必要,他基本上沒說話。一直都是我在自說自話,自以為是,他可以說並沒有騙我,不是嗎?對我的猜測,他只不過沒有否認罷了。

年紀小小便有如此深的城府,長大了還得了?不知他生長在怎樣一個環境,導致了他這種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性格?——葉晴,你瘋了嗎?到這種時候,你居然還在為他辯護。看來,我中他的毒還真的不淺呢!

人真是可笑,當我處在二十一世紀時,我常常對現實社會不滿,只想著如何才能夠逃離;可當我真正離開了,而且不可能再回去時,我卻又深深地眷戀。

此時,我超想喬娜。真的。她可以說是在這世上唯一真正關心我的人,可是,今後我該怎麼辦——我還有今後嗎?

頭腦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居然睡著了。等我再次醒來時,四周一片寂靜——他不會把我丟在這裡,就這麼不管了吧?一念及此,我連忙撳開被子,跳了下來。

順著山洞拐了兩個彎,聽到有人在小聲地說話,是泰山。我長噓了一口氣——他還在。

等等,有人說話?也就是說,這裡有了第三個人咯?我一陣驚喜。放輕了腳步,慢慢地向洞口走去。就著朦朧的暮色,只見到兩個人影站在洞口——我怕讓他們發現,不敢走得太近。輕輕地貼在壁邊偷聽——想不到我居然也有這麼不光明磊落的一天。唉!

  “少爺,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一個蒼老的男聲——我就說嗎,看洞中的情形,也不似個窮人。原來是個離家的任性孩子!

  “那你讓老奴留下來照顧你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撇了撇嘴,小聲地嘀咕:他才不用人擔心呢,只有他整人的份!

  “不用了,周管家,你回去吧。記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見過我的事。我沒有叫你,你也不必再來。”泰山的聲音裡不帶一絲的感情,冷得象要結冰——果然是個不知好歹的死小子。人家一把年紀大老遠的找來,天色又晚,居然不留人家,只趕人走,萬一遇到猛獸怎麼辦?

  “那……”那個叫老周的正要再說什麼,突然就瞄到了我,一時愣在了當場,嘴巴張得老大。

  泰山見狀,轉過頭來就瞧見了我“你醒了?”雖然我不願承認,可他對我,真的比對那個老周溫柔一百倍。

老周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冷血的傢伙這麼說話,一對老眼睜得比銅鈴還大,一瞬不瞬地死盯著我。

啊哦,被抓了包,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向周大爺——呃,其實也不很老,大約4、50來歲——揮了揮手“嗨!”

  “葉晴”泰山極不情願地向老周介紹我。

  “啊,好,好!葉姑娘好。”老天,也太誇張了吧?見到我,不用激動地掉眼淚吧?我又不認識他!

我莫明其妙地看著面前的老人,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

  “周總管,你嚇到人了。”

  “哦,是,是,是小老兒失禮了,叫姑娘見笑了。”他連忙回過神來,舉起袖子擦拭著眼淚。可還是一個勁地盯著我。

  “好吧,就這樣。你回去吧,記住,不要再來了”交待完,泰山不由分說拽著我就走。

  “等等,”我奮力掙扎,卻怎麼也掙不脫他的手,眼睜睜就看著老周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shit!

進了洞,泰山鬆開了手,無奈地看著我。

  “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話?我要跟他走,我要離開這裡!”我大聲地跟他抗議。

  “我不會讓你走的,你最好早點打消這個念頭。”他斜睨著我,眼中有堅決,有悲哀,有掙扎。

  “為什麼?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去留?而且,我為什麼要跟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呆在這個破地方?”我握緊了拳頭,滿臉的憤怒。

  “季懷遠。”他緊緊地盯著我。

  “什麼?”

  “我的名字。”他微笑地看向我“你說不要跟一個不知道名字的人呆在這裡。那麼,現在你知道了,你就不能走了!”

  “哪有這樣的?”我啞然“這是什麼邏輯?是哪一國的法律規定的?”

  “我規定的。”他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說好了,除非我帶你下山,否則你別想。”






2009-11-25 11: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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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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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七彩杜鵑

泰山,哦不是,現在應該叫他懷遠了——我還真有點不習慣。懷遠的心情顯然極好。他微笑著對我招招手。

  “你沒有嘴嗎?我沒有名字的嗎?”我嘟囔著,不情願地移了過去“什麼事?”

  “快來看看,你喜不喜歡?”我這才發現,那張石桌上放了一個很大的包裹,正被懷遠拆開。

我探頭去看了一眼,原來是一堆衣服。我撇了撇嘴“怎麼?想用兩件破衣服來收買我嗎?本姑娘——呀,我還真是入鄉隨俗啊,這麼快就以“姑娘”自稱了——不吃這一套的。”

  “是嗎?原來你不喜歡。那我只好全丟掉咯?”

  不是吧?我冷眼看他真的提著包裹往洞外走,“等一下,我雖然不能原諒你,可不代表我不要啊?何必這麼浪費呢?你以為賺錢容易啊?”開玩笑,有的穿,總比沒的穿好吧?我又何必為了和一個小鬼嘔氣,白白地虐待自己的身體呢?

伸手從他手中將包裹搶了過來。哇,長衣、短衣、單衣、夾衣、棉衣應有盡有,每件還有不同變化。絕大部分是直領對襟式,無帶無扣的,只在袖口、領邊、前襟分別鑲上精美的花邊。顏色多以淺藍、湖水綠、淡紫、月白等清雅,素淡為主。

顯然,是那個老周帶來的了——那麼,老周能找到這裡,還是這個小鬼給的消息咯?只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傳遞的消息?

我覷了他一眼,心中不能不說沒有一點感動——他隱姓埋名,躲藏在這個荒山野嶺幾年都有家不歸,必然有不為人知的苦衷。現在卻為了我,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以後,他還能如此安然地在這裡生活嗎?

  “不用擔心,周總管是非常可靠的,為了我,他可以搭上自己的性命。”懷遠淡淡地沖我一笑。

  “誰擔心你了?少臭美了。”我嘴硬地回他“只不過這些衣服太醜了,我不喜歡!”

  “在這裡,也只能將就了。”他還是沒有計較我的態度,依舊是一臉的笑。

這反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個大人犯得著為了點小事和一個小孩子鬧彆扭嗎?

我訕訕地走到內洞,挑了一件月白的上衣,一條月白的百褶長棉裙,再配上一件水藍的褙子,將我身上那件“虎皮裙衫”換了下來。腳上再踏上一雙繡著飛鳳的繡花鞋。搖身一變成了大宋子民了。

包裡居然還有一面銅鏡、一把象牙梳、一些發衩、首飾之類——讓我不能不嘆服周伯的細心,辦事的周到了。

我還是喜歡簡單、明朗。所以將那些首飾、釵環之類全都棄到一邊。攬鏡一照——鏡中那個發長及肩,一臉輕愁,秀雅飄逸的少女,難道就是我嗎?輕歎了一口氣,除了頭髮不象,我已經和電視裡的古代婦女沒什麼兩樣了。到底這種生活還要持續多久才會結束呢?!我多麼希望這只是南柯一夢啊……

四下裡一打量,這裡已經到了洞的盡頭,四周井然有序的碼放著許多書籍——這小子倒蠻喜歡書的。外間也幾乎讓書占了絕大部份的空間。隨手翻閱了一下,竟是經史子集、醫卜星相、天文地理、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我心一驚:莫非,這小子真的打算在這裡隱居一輩子?

洞壁裡發出幽幽的光線,我走近細瞧,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隨意的安放著的雞蛋大的圓形的物體,不正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嗎?好傢伙,居然拿來當油燈用。我真是服了他了。不過,我都能穿越時空來到這裡,那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這只不過說明他的爹媽比人家稍微多了那麼一點銅臭氣罷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是吧?

時光便在不經意間慢慢地滑過去了四個月。布穀鳥開始在山間淒切哀婉地鳴叫,滿山的杜鵑如火如塗地盛開,那朵傳說中的花卻依然是不見蹤影。懷遠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心情也漸漸地抑鬱了起來,人也越發的削瘦了。

他常常一整天的呆坐在洞口,一動也不動。帶著滿身的蕭索,滿懷的愁緒,叫人不忍卒看。

我決定了,不能再讓著這個小鬼再任性妄為下去了——而且,老天安排我來一趟宋朝,總不會是要我默默地陪著一個小鬼頭老死在這裡吧?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再說了,這不公平啊!我看小說和電視裡安排的女主不是遇到皇帝,就是太子,要不來個武林盟主,再不濟也是個世家子弟,——怎麼我就那麼倒楣?沒遇到俊男也就算了,丟到深山也不怪他,居然碰到這麼個固執難纏的小毛孩一枚?想我葉晴,這一輩子雖然說沒做過什麼大的善事,可也沒有作奸犯科,為非作歹呀!老天憑什麼這麼對我啊?這也太想不通了吧?

  “懷遠,我看還是算了。哪有啊?早說了是騙人的了。咱們還是早點下山吧。你這樣不吃不睡地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啊”我偷瞧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再說了,我肯定你現在是營養不良了,你看你都成什麼樣了?好象比我剛認識你時,更加顯得小了哦!那時你看上去還有8、9歲,現在最多也就是個……”

  “你說什麼?!”他突然猛回頭來,對我怒吼一聲。

我一嚇,縮了縮脖子,小聲地嘀咕著“本來就是嘛。我不管,明天我就算是拖也要把你給拖下山去。”

  懷遠怒視了我半晌,突地就站了起來,一甩袖子走進洞來,冷冷地丟下一句:“要去要留,那可由不得你。”

  “你等著吧,我就算是死在山裡,也要走!”哼!

士可殺不可侮!誰怕誰啊?怒火一上來,我也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外面皓月當空——原來又是十五了嗎?“野蠻又無知的傢伙!我偏要去撥掉那棵該死的杜鵑,沒有了花,看你還在這裡等什麼等?!”

我氣衝衝地走向洞外,一面叫著小白——這幾個月,小白成了我專用的坐騎和嚮導,帶著我滿山逛遍了巫山南岸無數大大小小的山峰。聽到我的呼喚,它自樹林裡鑽了出來,很自然地就將我抱在懷中,縱身一躍,向著月色中的大山飛奔而去。

  “等等,你要幹什麼?!”

對於我的行動,懷遠始料未及,來不及阻止,只得追了出來

      “葉晴,你給我回來,你站住!你可千萬別胡來啊!”

假裝沒有聽到他的叫聲,一心只要把那棵惹事生非的臭花除掉!一個勁地催促著小白往前、往前、再往前!

風馳電掣之間,已到了離那杜鵑花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可是,小白卻突然任憑我怎麼驅馳,也不肯前進一步了。它不停地低低地吠叫著,神態很是不安。

  “快給我走啊!臭小白,死小白,你別耍賴!”我氣急敗壞地吼著。

  “噓!別出聲!”懷遠不知何時已經趕了上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神情凝重地沖我豎起了一根食指在嘴邊,示意我噤聲。目光卻緊緊地盯住了前方。

我順著他的視線,往前定睛一瞧,一顆心差點就悄鴗F嗓子眼了— 一條巨大的蟒蛇盤亙在路前,全身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腥臭氣味,那顆巨大而又醜陋的頭顱正高高地昂起,大如銅鈴的眼睛兇神惡煞地死盯著地面。

懷遠輕輕作了個手勢,讓小白帶著我躍上一棵老樹。他自懷裡掏出了一個閃著寒光的東西靜靜地握在了手中,一臉的慎重和興奮?我沒看錯吧?他居然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不行了,看樣子得快快下山才行,再呆下去,他只怕會變成一個瘋子!”我暗暗地在心中呻吟。

可是,現在能有誰來救我們呢?老天啊,你幫幫忙吧!我只能不停地向上天祈求著。

  “別亂動啊,懷遠!”我只能用唇形向他示意。他回我一個放心的眼神,便不再理我,悄悄地向前移動。我不敢說話,怕驚動了那條巨蟒,只能在心中乾著急——死小孩,你想死,我還不要呢!

居高臨下,我才發現:原來那條巨蟒身前正遊移著一條頭上長著紅色肉冠,全身閃著金光的細如姆指長約五十公分的小蛇。而那條小金蛇正滿不在乎地悠閒地扭動著美麗的身體,猶如在跳著一段優美的舞蹈。那神情,似乎根本就沒把那條巨蟒看在眼裡。

奇怪的是,懷遠似乎也不打算理睬那條蟒蛇,只把目光專注在那條散發著妖異的光芒,卻又無比美麗的小金蛇身上。

微風輕輕地吹拂著我的發梢,一陣濃郁的花香隨風送入鼻間,極目望去,月光那下悄然綻放的一朵大如銅鏡宛如喇叭的奇花,黑、白、紅、黃、藍、紫、青,一花七色,天哪!這不正是傳說中的七彩杜鵑嗎?……




月夜心寒

大約是聞到了花香——蛇有沒有嗅覺,我不知道,只能猜測。那條小金蛇優美的身形慢慢地向著杜鵑滑了過去——不是吧?那可是泰山救命的東東啊,有了它,我才有希望回到凡塵俗世之中啊。拜託:你就不要來搗亂了吧!我在心裡哀叫著。

懷遠悄然卻迅速地向著小金蛇接近著。那條大蟒高高昂起的頭顱也開始左右搖擺,似乎也想要打什麼壞主意——卻畏懼著那條小金蛇,不敢向前。我看它好象想等懷遠的行動有了結果再做決定——MD,醜陋的傢伙,思想也那麼齷齪!我暗暗地咒警菕C可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抱住樹身,屏氣凝神,靜靜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

小金蛇已遊移到了杜鵑花的身旁了,卻好象察覺到了懷遠的接近。它輕盈地躍起,然後身體就在空中來了個180度的轉體,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向著懷遠猛撲了過來。

懷遠冷冷一笑,弓起身體就好象一縷輕煙急速地竄到了空中。手指一彈,一道銀光迅速地飛向金蛇。卻在接觸到金蛇時,發出“嗤”地一聲輕響,彈了開去,沒入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這下沒有傷到它,卻激怒了金蛇。它瘋狂地扭動著身體,h那間,仿如無數條金線在夜空中飛舞,交織出一幅幅詭異的圖畫。

懷遠的身形仿佛鬼魅一樣,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動如脫兔,迅若奔雷。看得我目眩神搖,心為之奪!大呼厲害!厲害!

真驚歎之間,那條大蟒卻已乘亂直奔七彩杜鵑而去,張開血盆大口欲將杜鵑花吞下肚子,我不由地發出一聲驚叫。

懷遠身形一個轉折,百忙之中,揮手彈指,一道銀光便沒入了那條大蟒的七寸。蟒蛇吃痛,在地上憤怒地翻滾。他舍金蛇不顧,電光火石之間已經飛躍而至。並掌如刀,向著蛇頭砍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小金蛇也電射而來,一口便咬在了懷遠的背心!小白見主人受傷,竟不顧一切,沖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蛇身!小金蛇扭動身體,迅速掙脫了小白,我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小白已經仰面而下,巨大的身體與地面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小白為懷遠爭取到了極為寶貴的0。1秒時間——他扭轉軀體,右手輕揮,一道寒光閃過,將小金蛇剖成了兩半!

巨蟒的尾巴迅速地將懷遠小小的身體卷了起來。“小心啊!”我來不及為小白難過,高聲地提醒著懷遠。

他神態卻極為從容,不慌不忙地繞蟒蛇的頭劃了一圈,一顆完整的蛇頭便掉了下來,蛇身噴湧而出的血液濺了他一身的紅。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的陰森、恐怖!

懷遠抬頭向天,發出一聲長嘯——聲音高亢激越,直沖雲霄,宛如龍吟虎嘯。透著濃濃的歡悅,仿如出匣的寶劍!

嘯聲驚起了林中無數的宿鳥,它們在密林上,在夜空中,在月光下或低飛,或急竄,或亂舞……

我不由得呆住了——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小孩嗎?這個神彩飛揚,意氣風發,流光溢彩的人,到底是誰?

慢慢地滑下大樹,忍住蟒蛇那中人欲嘔的腥臭,我捂住鼻子,向懷遠走了過去——他正將那把殺死兩條蛇的匕首,在衣衫上輕輕地擦拭著血跡。月光下,那把刀散發出的冷冷的光彩,讓我為之膽寒。

我一臉哀傷的摸了摸小白——它滿臉青紫,顯然已經毒發身亡了。我為之咂舌,從小白中毒到死亡,前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那條小金蛇還真不是普通的毒啊!——慢著,它不是曾經咬到了懷遠的背心嗎?那懷遠??我忙向他看過去,

“你沒事吧?”

他給了我一個安撫的表情,俯身便小心翼翼地用那把刀將那朵七彩杜鵑采了下來,裝進了隨身帶著的一個白玉瓶中,長出了一口氣,這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等一下,”我疑惑地望著他“你不是說要等一個時辰後才會結果,你要的是果實,不是花嗎?現在還沒結果呢!”

  他輕抿了抿嘴角,對我露齒一笑,輕描淡寫的給我答案“騙你的。”

  什麼?我瞪大了眼,不可至信地望著他“為什麼要騙我?騙我,你有什麼好處?你什麼意思啊?”

他不答,只小心地挑起那條小蛇,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黑漆漆的皮袋,將蛇裝了進去。

  “走吧,我們回去。”

  “那小白呢?就這麼不理了嗎?”我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肯走。

  “那怎麼辦?難不成你還要帶它的屍體回去?”他嘲弄地看著我“如果你能帶得動的話,我不反對。”

  “你!”我為之氣結“你的血是冷的嗎?小白怎麼說也陪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可以讓它暴屍荒野?未免太無情了吧?你做得到,我可做不到。要走,也要把小白葬了再走!”

  “那你慢慢葬吧,我可走了。”說完,他居然真的頭也不回的就給我走掉了?!

  “你走,你走好了,走了就不要回來!”我氣得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沖他的背影大聲叫嚷。

蹲下身,在地上找了塊扁平的石頭,開始艱難地挖掘起來:“死小孩,冷血無情的傢伙!最好半路上給我來隻猛虎吃掉他——不過,老虎好象對付不了他哦?那就來個只惡鬼把他捉了去,然後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再喝幹他的血!”我惡狠狠地詛咒著。

  “我有那麼可惡嗎?”

  我猛抬頭,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的身後,啼笑皆非地對著我“嘖,嘖,你這樣挖,幾天也挖不出來的。”

  “你管我?一天挖不出,我挖兩天!兩天不行,那就十天,總之挖好為止!”

  “真是個傻丫頭!”他搖搖頭,一臉無奈地看著我,輕輕將我推開“我來吧。”

  “喂!你很沒有分寸耶!我明明比你大,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我是姐姐耶!”我很不服氣。

  “姐姐?”他挑起一邊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中滿是不屑:“等你象個姐姐再說吧。”

  “呃,”我真是啞口無言——這幾個月的的確確一直是他在照顧我,而我只空長了歲月而已!也難怪他對我很難有所尊重了!

  “好了。”懷遠拍拍手“坑,我給你挖好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麼快?厲害!“我來就我來,我本來也沒指望你會插手!”看著小白那巨大的身體,我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結果當然是左拉右扯,小白都不動分毫了!
  
      懷遠搖了搖頭,“就知道你什麼也幹不了,光會說,不會做!”他走到小白身邊,彎下腰握住了它的兩隻腳,把它往坑中拉。

我訕訕地走到一邊,準備幫著懷遠的忙,抬起小白的兩隻手。然後,從懷遠的衣服中就跌出了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是那只殺死蟒蛇的的匕首耶!上面還沾著一點泥沙,怪不得他挖起坑來那麼迅速。

我彎腰撿起了它,好奇地把玩著“咦!怎麼這把匕首我好象在哪裡見過哦?”我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也許是我放在桌子上忘了收起,你看到過吧?”懷遠的神色一變,伸手就想從我手中拿過匕首。

  “不是吧?”我舉高了手,不讓他拿——他的慌張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

雖然只是一閃而逝,我還是看清了。能讓他變臉的事可不多哦。那麼多夜明珠,他都當垃圾似的隨手放在洞裡,不怕被我無聊時當彈珠玩——不過是一把破刀,有什麼好緊張的?他心裡分明有鬼哦?難道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瞞著我?!

我越發仔細地將匕首在手中翻看——暗綠色的刀體,非金非鐵的材質,刀柄上還刻著奇怪地花紋。等等。這跟我那次在山裡迷路差點死掉時,丟掉的那把破刀長得好象哦。不同的是,那把沒有這把這麼沉,也沒有這把的鋒芒畢露。

  不會吧?我慢慢地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懷遠“是它嗎?”——我想,他應該能聽懂我說的它是指什麼吧?

他只靜靜地望著我,不說話。

  “是嗎?”我固執地看著他,一定要得到答案。沒來由的,我的心泛起一陣寒意。

  “不是。”懷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聽我說……”

  “就是說,我拿走的那把是假的咯?你做了個贗品故意讓我發現。然後那天,你也是故意一夜不歸,你其實是一直跟在我的身邊的吧?”我揮了揮手,阻止了他的解釋。

  “ 難怪,那天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原來是你。我之所以沒有發現你,是因為你一直躲在樹上吧?我真笨!居然不知道有人是可以高來高去的。”我喃喃地自語,抬起頭逼視著懷遠“跟著我,看我在山裡亂轉,很好玩嗎?我的樣子很好笑吧?”

懷遠眼中有著愧疚,有著狼狽,還有著我不知道的莫名的情緒——到底是什麼,我已經沒有心情去分析,去猜測。

  “我想,我是離開人群太久了,久到分不出什麼是真情,什麼是假意了。”我神情木然地看著他“是到了該我離開的時候了,不是嗎?”

我沒有再理睬身後的懷遠,踏著溶溶的月色,慢慢卻堅定的向著山下走去——今夜,月光真寒啊……



此身似飄萍

我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走,只知道心裡堵得厲害,也不明白我的心是為什麼而痛;眼中的淚是為什麼而流。只是不停地走著,好象只有這樣,心中的那份淒涼才會不那麼刺痛我的心。

天漸漸的亮了,脫下那雙髒兮兮的繡花鞋,拎在手上,我低頭檢視——腳上已經佈滿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是啊,這幾個月都是小白抱著我遊山玩水,我已退化到連路都不會走了嗎?我茫然四顧,一片完全陌生的環境——然而,在這遙遠的北宋,又有哪裡是我的家呢?

  “夠了!”懷遠抓住我的手“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承認,我不應該懷疑你。我也不再為自己的行為辯駁。但是,你這樣根本就走不出去!”

  “你又跟蹤我嗎?”我冷笑“這回不走樹上了嗎?”

  懷遠深深地凝視著我,忽然就歎了一口氣“好,我認輸了!我本來打算再呆一年才要下山,既然你這麼堅決,那麼,我今天就和你一起下山。”

  “是嗎?你只管呆在這裡好了,不必管我的死活。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我不敢接觸他那種灼灼的目光,只得把頭扭過去,避開他。說完了話,我便想甩開他的手走人——可是,懷遠的勁好大,是啊,他必然會小說和電視裡說的那種叫“武功”的東西。我昨夜不是親眼目睹了嗎?

  “怎麼?你想使用蠻力了嗎?也對,原始人懂什麼禮貌?”我淡淡地譏誚“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反正掙不開,乾脆把那只手也送上。

  懷遠面上一紅,輕輕地放開了我的手“我不再用強,可是,你也別亂走,我們現在就下山,好嗎?”

可笑的是,這半年來,懷遠對我幾曾這般軟語相求過?到了今時今日,我只能歎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可是,我又何嘗不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沒有他,我真的是走不出這片林海——這就是我的悲哀了,想要在他面前保持一點尊嚴也做不到啊!
見我不再言語,懷遠轉過身便慢慢地向著山下迤儷而行——而我,只能默默無言地跟在他的身後……

因為我的腳傷,我們走得很慢。我強忍著疼,倔強的不肯出聲喊痛,也拒絕了懷遠的幫助。任血液將我的鞋子漸漸地染成了暗紅。因為,這是我僅剩的自尊,我不想一無所有——在懷遠面前,我奇怪地想要戰勝著什麼,想要證明什麼。

只憑藉著一股毅力,一份傲骨,我咬著牙努力在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地往前挪移——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份奇怪的執著是為什麼?

懷遠又一次停下來等我,那雙好看的劍眉緊緊地皺起——看得出來,是在強忍著怒火——是在嫌我走得太慢了嗎?我暗時著,不由得一陣苦笑:我已經盡力了,而且,我好象支持不住了。黑暗排山倒海地向我壓了過來,我隱約看到懷遠的嘴動了幾下——在罵我嗎?我怎麼什麼聽不到……

有人在不停地進進出出,有人扶起我,給我嘴裡灌了不知名的藥汁,有人拉著我的手,有人低低地說著話……而我,全身乏力,眼皮上好象壓著千斤重物——好想睡……

終於,我睜開了眼睛。我身上蓋著的是一床大紅繡著金色牡丹的綢被——這不是我蓋的那床,我這是在哪兒?我下了床——到了北宋,我好象一直生病,這裡果然與我八字不和。我暗自歎息。

房子很大,中間放著一張圓桌。桌上擺著一個描著金漆的圓託盤,盤上一把青瓷水壺,周邊再倒置著幾個同色的茶杯。我慢慢地走過去,倒了一杯水——四周很靜,不見一個人影。咦,茶壺下壓著一張字條。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我去買點東西,你醒來千萬不要亂跑。”是懷遠的字。我淡笑——為什麼我要聽那個小鬼的?我和他,再也沒有瓜葛。

跨出房門,外面是一個小四合院。院子裡錯落有致地栽了些花草,倒也顯得有些雅趣,卻仍然是安靜得沒有半個人影。

  穿過一個月洞門,這回遇到人了“夫人,怎麼出來了?”一個20多歲樣子像是小廝模樣的男子笑著迎了上來。那眼神,仿佛我象個鬼。

  “怎麼?我不能出門嗎?”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稱呼我做“夫人”,卻也沒有閒工夫計較這些。

  “不是,只是令郎有交代,您身子不好,怕出去吹了風”他陪著笑臉給我解釋。

  “令郎?”我詫異地望著他——我還沒結婚呢,哪來的令郎?

  “原來那位小公子不是令郎嗎?”他露出比我還驚訝地神情“我看他小小年紀,衣不解帶地伺候著您,還以為是令公子呢,原來不是嗎?”

原來他指的是懷遠,想到他死都不肯叫我一聲姐姐,這下被人誤會成我兒子,不知會氣惱成什麼樣子?想到那副鐵青的面孔,我淺淺一笑——可是,為什麼我是 “夫人”,我有這麼老嗎?

  “躺了多日,身子都硬了,我出門逛逛,自會回來,不用你來囉嗦。”

懶得跟他多說,我淡淡地回復他一句,便跨出了小院。院外卻是一個大廳,熙熙攘攘,卻也熱鬧得很——原來是間客棧。名字卻老土得很——悅來客棧。我啞然失笑:看來,拍電視的人倒也沒有冤枉古人,他們的確是很喜歡“悅來”兩個字的。

走出客棧大門,門前有一條橫巷,青石的路板,古色古香。順著石板路走過去,眼前豁然一亮——卻原來是個集市。這間客棧居於鬧市,卻又鬧中取靜。懷遠倒是選了個好地方。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人們都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只有我,好比一葉浮萍,在茫茫的人海裡飄浮不定,不知何去何從,天地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
舉目望去:綢緞莊,銀號,酒樓,茶館……到是樣樣齊全,街頭小販,肩挑手提的也不在少數。我漫無邊際地踟躇而行,雖然饑腸轆轆卻是身無分文。
我一攤逛過一攤,百無聊賴——唉!離開那個小鬼,我果然是寸步難行嗎?我倔強地不肯回頭,就算餓死了——呃,應該沒有那麼慘吧?——我也不打算向那個小傢伙低頭!

  “冬梅,你個死丫頭,你找打嗎”一個身材胖胖的大嬸沖到我身邊,一把扭住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姑娘的耳朵“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挑胭脂?還不給我快點去陸家莊!要是誤了時辰,沒選上,小心老娘剝你的皮!”

  “放心吧,娘!我早跟秋菊姐說好了的,這次再找丫頭的話,一定幫我在李總管面前說話,讓我選進府的。她還收了我兩條絹手帕呢!”穿紅衣的小姑娘倒是好脾氣,笑臉盈盈地回話。

  “是啊,張嫂,誰不知道冬梅這丫頭手腳勤快,嘴又甜,心思又活,長得又討喜。放心吧,這回肯定能選上的”旁邊賣珠釵的在幫腔。

  “那也不能大意啊,上回不是就沒選上嗎?叫姓劉的得了便宜!這回可不能再落選了,不然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啊?”張嫂插著腰大聲嚷著。

  “找丫環?”我心思一動,我怎麼沒想到呢?沒錢就找個管飯的地方先住下來再說啊。打定主意,我便遠遠跟在那個叫冬梅的小姑娘身後。

  她七彎八拐的慢慢往城郊走去,見四下人少了,我急忙追上她“等等,小姑娘,你叫冬梅是嗎?”

  “是啊,你是誰啊?我怎麼沒見過你呢?”她笑容可掬地停了下來。

  “我姓葉,你叫我葉姐姐好了。”我微笑著“你是不是到陸家莊去啊?”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她歪著頭,一臉的疑惑。

  “莊裡今天要招幾個丫頭啊?”我假裝漫不經心地向她打聽著我要的消息。

  “招6個呢。說是今年陸大小姐要出閣,再加上去年表小姐嫁人帶了4個出了莊,所以人手不夠,忙不過來呢,對了,聽說還要找個管帳的先生呢!”冬梅一臉的純真,很熱心地跟我說明著情況。

  我點點頭,“陸家莊在哪裡啊?怎麼走半天還不到啊?”

  “你不知道陸家莊在哪裡?”冬梅立刻一臉地吃驚——那神情好象不知道陸家莊就跟白癡沒有兩樣。

  “我剛從外地來。”我笑笑地對她說

  “原來你是外鄉人啊?這就難怪了,整個江陵府若還有人不知道陸家莊,那可就真是奇聞了!”

  “江陵府?是那個“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的 江陵嗎?”

  “應該就是吧?姐姐你念過書嗎?”冬梅的眼中流露出很明顯的豔羨之色。

  “恩。”我淡淡地回答。

  江陵,原來我已走了這麼遠了嗎?等著我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呢……






2009-11-30 10: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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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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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山重水複

  “你到陸家莊找人的吧?我和裡面的人熟得很,不如我幫你找啊。”冬梅還是一臉的熱情。

  “啊,好像到了耶!”我急忙指著前面,轉移她的注意力——兩扇朱漆銅環的大門矗立在眼前,一條筆直的青磚路直通向內,隱隱只見花木扶疏,紅牆綠瓦,雕樑畫棟,亭臺樓閣相互掩映。門前端坐著兩隻石獅,透著莊嚴氣派。

  “是啊,到了。”冬梅蹦跳著上前,對著守門的兩個家丁笑著打招呼“阿強哥,阿牛哥,今天你們倆當值啊?”

  “冬梅,你怎麼才來啊?秋菊都來望了你兩次了。今天可是來了好幾十個人等著選丫頭呢,你要是再不來,她可真要不管你了哦!”阿牛笑著回答。

  “我去買胭脂了啊,上回桃子姐讓我幫她帶的,我今天見富嬸那來了新貨,就給她挑去了呢。倒是忘了時辰。”冬梅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

正說話間,院裡遠遠地來了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

  “李伯伯,哦不是,在這裡應該是叫李管家才對。”冬梅快樂地迎上去。

  “恩,我這裡是沒什麼問題,你快到聽雨軒去讓大小姐看看,她若是不滿意你,那我可也沒法子了。”李總管笑著摸了摸冬梅的頭——看得出來對她挺疼愛的

  “這位是?”他疑惑地望著我,問的卻是冬梅。

  “這是葉姐姐哦,是來找親戚的。對了,你還沒說你找誰呢?不如問李管家吧,我先走了哦!”冬梅快樂地對我揮揮手,飛快地往院子裡跑了進去。

  “你找誰?”李管家疑惑地上下打量著我。

  “呃,其實我不是來找人的。”我尷尬地向他解釋“我是來找工作的。”

  “找工作?”李總管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非常奇怪

  “是啊,府上不是在招丫環嗎?”我硬著頭皮推銷自己“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我認識幾個字,絕對能幫上忙的。我什麼苦都能吃,我不會白吃飯的。”

  他臉上馬上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後便一臉同情地看著我“夫人,我看這裡不適合你。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

  “為什麼不適合?你根本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我不行?”我只能厚著臉皮繼續跟他纏“還有,我可不是什麼夫人,我還沒出嫁呢!”

李總管顯得更為吃驚,不過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的人,馬上把驚訝收了起來,只一臉為難地望著我“我說姑娘,你是家裡遭了變故才流落到此地的吧?你看,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這裡是招丫環,可不是請小姐,你會識字又有什麼用?再說了,我們要的都是15、6歲的小姑娘。

  ”他又上下看了看我,搖了搖頭“你……呃,你還是到別處去看看吧。”

  “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您叫我往哪裡去呢?我孤身一人,飄泊無依,不如你行行好吧。”我一咬牙,給他裝可憐——現在只能死賴了。

  “你還是走吧。”他轉過身不再理我,對著那個阿強吩咐“阿強,怎麼帳房先生到現在還沒到?怕是走岔了路了。他可是咱們陸家莊未來的大姑爺舉薦的人,你到渡口瞧瞧,可別出了什麼意外才好。”說完了話,居然就跨進了大門,揚長而去?

  不是吧?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卻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有氣得跺腳的份。

  “姑娘,你還是走吧。”阿強一臉同情地看著我,頓了頓,又好心地說“其實你的衣服倒是可以換點銀子,呃,如果你急用錢的話。”看得出來,他是個忠厚老實的人,說著這些話,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我歎了口氣,知道沒有希望,只得無奈地跟著阿強又回到了市集。我拷!這鬼老天,什麼時代不好穿,偏偏給我穿到這國破家亡,民不聊生的北宋末年?回顧歷史,自從宋宣和元年(西元1119年)起,宋東南諸路大水,淮東大旱,後又有宋江、方臘之流先後起義,接下來又是諸路蝗災,然後在邊境上西有西夏,北有金、遼不斷侵擾,可謂是內憂外患,已是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了。我苦笑著看了一眼流浪在街頭巷尾的面帶菜色的難民——也是,人家年輕力壯的男人都沒活路,我一個女孩子想在這樣一個亂世找到一份糊口的活,唉!只有一個字,謂之曰:難!

我鬱鬱寡歡,憂思百結。茫然無緒的在街頭溜達著,第一次對自己的性別有了怨言——我要是個男的,還能憑著學的那點知識找份工作,唉!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啊!等等!我眼前驀地一亮——是啊,只要是個男的就行,那我不會扮成男的啊?電視裡不是常這麼演嗎?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真笨啊!

想到就做,眼下就是缺一身行頭了——不怕,那個阿強不是說我這身衣服還值點錢嗎?不如我找間成衣店,跟人家換一套,對,就這麼辦!

我記得剛才明明有見到一間的,怎麼不見了呢?在街上轉悠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那間名為“雲之裳”的成衣店。我如獲至寶地走了進去。

  裡面一個老爺爺抬起頭來:“夫人,您想要什麼?”

  “大爺,我想,想,呃,呃……”這種事我從來也沒做過,一下子臉就漲得通紅,不過想起我的女扮男妝的大計,我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我想跟你換一套衣服。不知道行不行呢?”

  “夫人,您說笑了吧?”那老大爺走到我身前,低下頭仔細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陣,然後就露出一副非常奇怪地表情。

  “呃,我知道我的要求是有點過份,我這身衣服是穿過了,而且也髒了點。”我紅著臉訥訥地求著他“不過,這衣服我只穿了一次,還是九成新的,真的,要不是遇到了……唉,我也不想這麼做,您就幫幫我的忙吧?”

我再靠近他一步,露出很可憐地樣子,還沒開始說話,那個老人突然一下子就蹲在地上,一把按住了我的腳!

  “啊!”我措手不及,馬上就叫了起來,下意識地就想要抽腳。 “別動!”他厲聲喝止了我。居然就開始在我腳上摸索了起來,那樣子,要多曖昧就多曖昧——如果不是看在他那個年紀實在是已經老到可以做我爺爺的份上,我真的會抬腳踢他一腳。

  “你摸夠了沒有?”我冷著聲音問他。

  老人半晌才直起身來,再度看向我,眼裡流露出激動地神色“這真是‘玉女神針’親手所繡的嗎?你從哪裡求得的?她老人家已封針十數年,你怎麼會有她老人家的東西?”

  “啊?”對於這天外飛來的一筆,我真是不在狀況中“你說什麼?我不明白。我想換一套衣服,您就說換不換吧?”

  “現在換衣服是重點嗎?”他極嚴肅地看著我,突然又一把拽住我的衣服,眼睛瞪得老大,聲音裡居然帶著顫抖“這不會也是她老人家的親手吧?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當然不是,絕對不是!”我被他的神情嚇到——那樣子好象只要我說一句‘是’的話,他就要扭斷我的脖子——只好馬上點頭如搗蒜地附合他。

  “胡說!你瞧瞧這繡功,看這佈局,再看這針腳,看這接縫,再看這配色……無一不是巧奪天工之作,除了她,天下還有何人能做到?”想不到這回他更大聲,臉紅脖子粗地怒視著我——我招誰惹誰了我這是?!555555我真是欲哭無淚!

  “那我不換了行吧?您老能不能先放開手再說?”我可真命苦,想不到遇到一個瘋子——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我極力掙脫出來,現在只想快快走人。

  “誰說不換了?!”沒想到他更抓狂,“你想換什麼?店裡有的隨你挑,要不,你到後院庫房裡來挑也行。就是不能走。您想用什麼跟我換?”

  “全換掉。”

  “啊?那您請!您請!”他連忙將一雙鞋子就遞將了過來,一把就先脫掉了我的那雙髒兮兮的鞋子,極寶貝的抱了懷裡——好在這時大街上的人誰也沒有注意我們,不然這種足可令人稱之為“傷風敗俗”的行為不知道要惹起多少風波了。

我問老人要了一個房間,將我從頭到腳全部都處理一下——有了鏡子,我才明白為什麼剛才那個李總管和阿牛、阿強還有那些人為什麼看我的眼神那麼奇怪了——披頭散髮,蓬頭垢面,而且雙眼無神,看上去要多象鬼就多象鬼。難怪那個李總管不用我解釋,就說我‘遭逢變故’‘流落異鄉’了。——就我這德行還想給人家做丫環呢?誰敢要啊?怕是風一吹就要倒了。哈!

吃過了老人給我特地做的一碗陽春麵,梳洗了一翻,再穿上一套交領斜襟青色儒衫,頭戴一頂時下流行的東坡巾,腰間再系上一條絲帶,倒也是一個濁世翩翩的佳公子呢!我滿意地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告別了老人,走在了大街上——這些人幹嘛全向著一個方向跑?不過,管他呢,不關我的事,對吧?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再折向陸家莊,看能不能打敗那個走後門的帳房——唉!想不到走後門在哪朝哪代都是流行啊!

不是吧?怎麼會有這種事?!居然被潑了一身的濕?望著自己剛換的新衣,再看看那個一臉緊張,不斷向我道歉的半大的小夥計,我唯有苦笑連連,自認倒楣了。

看來,我的命還不是普通的苦——若再折返回去,老人倒是會給我換一身衣服,但是要找到那個店,恐怕也要費時不少,我還想趕在那個“降落傘”的前面先打入陸家莊呢。沒辦法了,只得先將就著吧!

我一路向人打聽著往陸家莊而去。然後,便看到那個阿強垂頭喪氣地走在我前面——對啊,先找個人試試,看他能認出我不?

  “這位兄弟,借問一下,陸家莊怎麼走啊?”

  “啊!你就是柳公子舉薦的帳房先生吧?原來你沒死?真是太好了!”沒想到阿強一下子就沖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滿臉的激動。

  ?????誰能告訴我,現在是什麼狀況啊……我冒出一臉的黑線!!



柳暗花明  

不是吧?難道我這麼倒楣,一下子就給他認了出來嗎?可是,在這個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誰會跟他造謠說我“死”了呢?“等一下……”

沒等我說完,阿強已經劈裡啪啦講了一大堆“你沒死,那真是太好了!李總管要我去接你,誰知道到了渡口,才知道原來你坐的船今天早上遭遇到了長鯨幫的人,聽說全船的人死了十之八九,還有一成也掉入長江,已經失蹤了。哎!真是慘啊!我本以為你老也……呵呵。”說到這裡,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一臉歉意地望著我笑了“幸虧你福大命大。要不然,我們老爺也不知道怎麼向柳公子交待呢!”

  “等一下,等一下,也就是說那個“降落傘”他出事了?”我打斷了他,忍住心底的那份驚喜,定定地看著阿強。

  “降落傘?那是誰?我不認識。”阿強一臉的莫明其妙。“是你的朋友還是親人啊?要不,我找人幫你打聽一下去。”

  “不必了,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現在船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不見了,對吧?”我再一次跟他確定。

  “是啊。長鯨幫的人一向都是心狠手辣,他們要搶的人,從來都是難有活口的。”阿強說到這裡,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左右張望了一下——那樣子,好象要確定沒有長鯨幫的人在附近偷聽一樣——這才接著說下去“總之,公子你可真是命大啊!”——好象不這樣就再三的強調就不足以證明我的確是命大似的,還重重地點著頭“現在好了,咱們快走吧,李總管只怕是等得著了急了。”

也就是說,那個降落傘他半路遇了強盜,丟了性命。現在那個阿強誤以為我就是那個降落傘?我在心裡重新組合了一下資訊,很容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啊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老天爺,你到了現在,總算是開了一次眼了!——我在心底歡呼:說實在話,人家丟了命,我還在這裡這樣子開心,好象是有點說不過去。可是,有什麼辦法?我真的是好開心嘛!

  “不知名的這位大哥,對不住了。請原諒我的自私——借用你的名義在這裡混口飯吃。你若是在天有靈,當知我其實是逼不得以才出此下策的!盼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計較。反正,你也呃,用不上這次的機會了,不如給我好了,省得浪費了嘛,是吧?我一定會請如來、觀音、上帝他們都來關照你,讓你下輩子過得舒舒服服,開開心心的,好嗎?”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大堆,然後,我對著阿強綻開了一個好大的笑容“是啊,我的確是夠幸運的。”

到了莊門口,老遠就見一堆人圍在那裡引頸期盼,我一眼就在人群裡看到那個李總管負手而立——想不到一個管帳的先生這麼受重視啊?那麼多的人來迎接?

  “李總管,這位就是柳公子舉薦的,呃,還沒請教公子的大名高姓?”阿強紅了臉對著我問道。

  “在下姓葉,名叫呃青陽。”我努力模仿著電視裡那些古人說話的口氣——還真是彆扭啊!

  “哦,來了啊。快把葉公子送去‘奔雷閣’安頓下來。阿強,你待在這裡,冬梅,你帶葉公子去好了。”李總管只禮貌地對我點了點頭,便滿面憂心地吩咐著阿強和冬梅。

咦!難道說這麼多人聚在這裡不是為了歡迎我的嗎?出什麼事了嗎?我心中一陣納悶——不過,他沒注意我更好,起碼先混過去再做打算,我初來乍到的,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對吧?

  “葉公子,請跟我來。”冬梅小小的臉上竟然也帶著一絲擔憂——她不是剛剛如願當上了陸府的丫環,按理應該很高興才對呀。

  “莊裡出什麼事了嗎?”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向冬梅詢問。

  “呃,沒有呀。”冬梅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容,眼神閃閃爍爍地躲避著我的目光。

  “哦,是嗎?”我慢條斯理地看著她“冬梅,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撒謊可不太好啊。說吧,你們小姐她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家大小姐……”冬梅一臉驚奇地望著我——真是個笨丫頭,隨便就讓我給套出了話來——我其實只是亂猜的:你想啊,她今天才進的府,早上我明明聽到李總管跟她說只要大小姐沒有意見便可用她,那麼很明顯她是伺候大小姐的了。現在她出現在這裡,十之八九是她們小姐出了事了咯。

  “是大小姐不見了啦。”冬梅一臉心虛地看著我——幹嘛?她的小姐不見了,幹什麼那麼愧疚地看著我啊?又不是我老婆跑了。

  “你們小姐多大了啊?怎麼還玩這種離家出走的把戲啊?”我滿不在乎地對著冬梅笑。

  “你,你一點也不生氣嗎?”冬梅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為什麼生氣?我應該要生氣嗎?”老天,我比她更驚訝呢

  “你是柳公子的朋友啊。我們小姐就是因為不肯嫁給柳公子才離家出走的啊。”冬梅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再怎麼說,柳公子也是天下第一莊的二把手啊。這樣,你也不生氣嗎?”

  “條件那麼好的男人,她為什麼不要?”其實不要的理由有很多,我只是故意逗著冬梅玩。

  “哎!你是天下第一莊的人,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冬梅顯得頗為驚訝?!——這可奇了,她們家小姐的事,我為什麼會一定知道?

  “哦,我到莊裡還不久,所以我不知情的。”

  “那就難怪了。那你應該知道你們莊本來還有個莊主吧?那其實本來是我家小姐的第一任未婚夫。”冬梅很盡責地給我解釋“可是,他在六年前突然就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了。”她看了我一眼,突然怪叫“你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這我當然知道!”我大聲給她吼回去,還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表示我是很知道的!

  “哎!可憐我家小姐為此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哭濕了多少條枕巾!他們本來是一對羡慕死不知道多少人的神仙美眷。現在晴天一聲霹靂活活拆散了一對鴛鴦,你說怎麼不教人心傷呢?”冬梅一臉的惻然。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一對怨偶呢?六年前,你還是小毛孩子呢,不是嗎?”我再逗她——她發怒的樣子好可愛。

  “這還用說嗎?別說江少爺那一身威懾武林,獨霸一方的絕世武功,單憑他那年少英俊,風流倜儻,飄然出塵的人品樣貌,再配上我家小姐武林四大美女之一的絕世姿容,你說世上再到哪裡去找一對比他們更相配的人來?”冬梅說得一臉的悠然神往。——好象要嫁的那個人是她一樣。

我心中暗笑,她說得這些固然沒錯,可是全都是表面的條件,而兩情相悅遠遠比這要複雜得多—— 但這些道理跟她說是沒有用的,她還太小了,不是嗎?

  “自從江少爺失蹤之後,我家小姐苦苦等了他六年了,一直雲英未嫁,到現在已經24歲了,我家老爺怕她終老一生於是和江老太爺做主,把她再許給江少爺的義弟,就是你們二當家了。你說,小姐怎麼會肯?”冬梅一臉的義憤

  “是啊,怎麼會肯?”其實我心裡想的是那個柳公子他真可憐——哥哥死了,便要無條件接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當老婆!哎!所以說古代人很麻煩的!

  “是啊,你也覺得小姐跑掉是正常的吧?”冬梅高興地沖我笑——許是突然想到我是柳公子的人,一下子變得很尷尬。

  “不肯嫁那就別嫁啊,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聳了聳肩“再說了,我跟柳公子不熟,你放心吧,我不會那麼雞婆地跑去告訴他的。”——開玩笑,那個什麼柳公子是圓是扁我都不知道,他的未婚妻跑了,我幹嘛生氣?

  “是嗎?既然你跟柳公子不熟,那柳公子為什麼介紹你來我們陸家莊做事呢?”冬梅還是一臉的狐疑。

  “是啊,為什麼呢?”李總管突然從我身後冒了出來。

  “他只說要去一個人到陸家莊,並沒有交待一定要是誰。我剛好有空,就來這裡了啊。”開玩笑,這個時候我當然要說跟他不熟,死撐著裝朋友,他現在只要隨便一個問題我就只有乾瞪眼的份。不但不能認熟人,還得說得很生份。這樣才不容易穿幫的,不是嗎?想到這裡,我假意很嚴肅地說“我們莊裡的規矩,你們也應該是知道的吧?”

  “什麼規矩?”偏偏冬梅不識相,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不知道的就不要多問。上頭只交待要來一個人,所以我就來了。要是你們有什麼不滿,可以親自去跟柳公子說”我板著臉扭過頭,不肯再理她——這個好奇寶寶,拜託你不要再問下去了,我,我快掰不下去了啦!

  “是,是,是在下失禮了”好在李總管馬上就制止了她——看來,我的胡說八道他是相信了。

  “李總管!等一下!李總管!”阿強氣喘噓噓地跑了過來。

  “什麼事?”李總管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你有事,就先請吧。”我巴不得他趕快走人,馬上一臉笑容地請他先行——再聊下去,可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好的,那葉公子請!”

  “可是,那個人是來找葉公子的呢!”阿強望著李總管,卻是在跟我說話

  不會吧?我在這裡一個人也不認識,會有誰來找我呢???



心動神搖

  找我的?有說是誰嗎?”完了,怕是那個降落傘的家人找來了——我拷!來的怎麼這麼快啊?我連一頓飯都還沒混到手呢!

  “他沒有說話,就暈過去了!”阿強一臉的焦急“我看他病得好象很厲害,可能是在船上遇襲受傷了。”

  “啊?暈過去了?那就好。”還有時間跟他們耗。我暗暗籲了一口氣。

  “什麼?”他們三個突然把眼光一齊射向我,好象我是個怪物。

  “不是,我是說那可怎麼是好啊?!”驚覺說錯了話,我趕忙硬拗過來。

  “不如把他送到我的住處,再煩請李總管幫我請個大夫來看看,行嗎?”——先把他弄到我那裡,等他醒來先打好了商量,請他幫我瞞一下,也許還有混下去的希望,不是嗎?反正他的家人已經死了,也不是我弄死的,我用力地求他,這點小忙,應該會幫我吧?!

  “阿強,快去請劉大夫。”李總管連忙吩咐阿強

  “可是……”阿強好象還有什麼話要說,卻終於只咬了咬牙,一轉身飛快地跑走了。

  “咱們也快走吧。”我趕緊催促著冬梅。一邊在心裡盤算著到時要怎麼跟那個人說才能讓他倒向我這邊?!不過,萬一他不肯,而是要求幫忙找他的親人,那怎麼辦?——一般都會要求先找人的吧?而我,就這麼冒了人家的名,會不會因此而耽擱了救人的寶貴時間呢?也許那個人並沒有死,正在某個地方等人去救他呢?剛開始我只想到要怎麼解決我的問題卻忽略了這個可能——我會不會害了一條人命?!

  “到了,葉公子,這裡就是奔雷閣了。”跟著冬梅也不知道穿過了幾條曲徑,走過了多少回廊,經過了幾座小橋——這裡怎麼那麼多的橋啊?我拐來拐去,早就轉暈了。還好,終於到了。望著月洞門上那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奔雷閣”我長歎了一口氣——以後我可慘了,每天出入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

  咦,他們怎麼來得比我們還快?李總管不是在我們後面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來不及疑惑,已被人帶到了房中。

  “原來葉公子是帶了家眷來的嗎?”李總管也是一臉的迷茫,顯然沒有料到這種事的發生。

事到如今,只有先混過去再說,我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聲——來的千萬不要是他老婆啊?那我可就不知道怎麼辦了?女人為了自己的老公的生死,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現在,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緊張地在房中走來走去,倒是讓李總管心生不忍“葉公子,你不必太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廢話!她沒有事,那我不就有事了嗎?我心裡大叫著,臉上卻只能露出苦笑——人真的是不能說謊啊!你看我就說了一個小謊,現在要付出的卻是那麼多,早知道如此,我就早點跟他們說明白,我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然後再大大方方,正大光明地應聘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嗎?現在能怪誰呢?

不多久,就見一個身著黑衣的青年男子,手中抱著一個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是個不大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突地一緊——不會吧?不會那麼巧吧?可我的手卻哆嗦了起來,腳也突然就變軟了。那個人是懷遠,沒錯。可是他為什麼一動也不動呢?難道……我不敢再想下去。

  “別擔心,他只是昏迷了過去。性命應該是無礙的。”李總管拍了拍我的肩,對我鼓勵地一笑。

那個黑衣人輕輕地把懷遠放在了床上,然後就一言不發地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就好象他從來也沒有到過這裡。只不過是我出現了幻覺一樣——可是,懷遠卻不是幻覺,他那麼真實地躺在那裡,身子是那麼的虛弱,臉色是那樣的蒼白,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果他清醒,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觸他——更別說這樣象個小嬰兒一樣被人抱在手上?!

到底他出了什麼事?他又是怎樣找到這裡來的?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等懷遠清醒過來才能解答了。

  “劉大夫來了。”又是阿強跑了過來。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白髮白須,頗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他就是劉大夫嗎?

  “劉大夫,又要勞煩您老了。”李總管對他倒是很客氣。

  “別說廢話了,快點來看病人吧。”我很是不耐,一把就拖了他的手,將他拉到床前。

一見到懷遠,劉大夫馬上就露出了驚奇的表情。他不發一言,握住了懷遠的手給他號脈,我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打擾了他。

  “奇怪,奇怪!”劉大夫伸出手去翻看懷遠的眼皮,一邊嘴裡又念叨著 “怪哉,怪哉!”

  “他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呀!別老是奇怪奇怪的說個不停好嗎?你會不會治啊?”我忍不住發了火。

劉大夫卻只顧著撚著那一絡山羊胡,翻著兩眼向著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對我的話沒有半點反應。

  “不會治,就走人。在這裡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啊?”我握緊了拳頭,恨不能給那老傢伙幾拳。

  “咳,咳!葉公子,請稍安勿躁。劉大夫是我們江陵府最有名望的大夫。治好了不知道多少疑難雜症。令公子的病,一定能治的”李總管一臉尷尬地看著我和劉大夫。

  “無妨,無妨。”劉大夫朝他搖了搖手“這位小哥是令郎嗎?那你一定知道他身中一種奇毒,本來是必死無疑的。不知道是哪位神醫給他治療,卻讓他奇跡般地活下來了呢?”

  “他中毒了嗎?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我現在也沒功夫跟他們解釋那麼多,他們認為是,那就讓他們誤會好了。

  “你不知道嗎?這種巨毒,以我四十年來行醫的經歷,卻是不曾聽聞。只是從令公子的脈象中診出他中此奇毒最少已在五年以上。”劉大夫沉吟了一下,又道“奇怪的是,他體內還有另一劇毒的存在,好象是在最近才染上的,就是這種毒的發作才令他陷入了昏迷之中。這兩種毒,按理說不論是哪一種都讓人必死無疑,他現在身中兩種,居然還平安無事,這不是奇哉怪也嗎?”

  最近才染上的?我心中一動,想到那條奇異的小金蛇,想到小白死相的奇特,不由打了個冷顫。“那,他有救嗎?”我只關心這一點。

  “我說過了,他只是昏迷,性命暫時到是無礙的。”劉大夫仍然是一臉的疑惑“可是按理說他小小年紀,體內不該有這麼渾厚的內力才是啊!難道說我的診斷有誤?還是說他有所奇遇?服食了助長功力的什麼靈丹妙藥?”

  “那現在怎麼樣?你沒有什麼辦法讓他醒過來嗎?”

  “有時人的睡眠是一種自然的對外界的侵擾的抵抗力量,讓他多休息,有助於他的恢復,我看暫時先不要亂動他。等過一陣再說。”

  “那就什麼也不做嗎?”我對他很是不滿,如果是這樣,只是等待的話,那要他來幹什麼?擺看的嗎?

  他倒是好脾氣,對我的怒火視而不見“這樣吧,我給他開幾帖安神養氣的藥,他若是醒來再熬給他喝吧。”

對這種庸醫,我真是無言以對,只得無力地揮揮手,請他們全都走人。省得在這裡汙了我的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暮很快便降臨了,冬梅來送過晚飯,李總管也來看過,可懷遠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絲毫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窗外淡淡的月光靜靜地透過窗櫺照了進來,看著他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我不由得落下淚來。

我慢慢地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哭泣著“懷遠,你快點醒過來啊。我雖然氣你欺騙了我,我雖然恨你試探我,我雖然討厭你不信任我,我雖然詛咒過你,罵過你,也離開了你。可是,懷遠,我並不想要你死啊!在這遙遠的國度,在這陌生的北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和親人。我雖然氣你恨你卻也愛你啊!所以,你一定不能死!既然老天安排我越過千年來遇到你,就說明我們有緣,你可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能丟下我不管啊……”

  “好,我答應你,絕不會丟下你不管。”我的手突然就被人用力地握住,我一驚,抬起淚眼一看,懷遠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地說“可是,‘老天安排我越過千年遇到你’,那是什麼意思?!”

  “啊?我有這麼說嗎?沒有啊,你聽錯了。對,是你聽錯了。”我慌亂地避開了他的眼睛“啊,你是什麼時候醒來的?怎麼不早說?害人家哭得眼睛都腫了。”

  “不說是嗎?沒有關係,我早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懷遠倒也沒有逼我,只伸過手來溫柔地擦了擦我的眼睛“看在你為我流了這麼多的眼淚的份上,你逃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過,下次可別再哭了,因為,你哭起來真的好醜!”

  “誰哭了啊?我是眼睛裡進了沙子,才不是擔心你呢。”我嘴硬的不肯承認。

可是,面對懷遠那對亮如星辰的黑眸,那仿如磁石般緊緊攝住我的視線,我的臉突然就紅了——媽的,沒事長那麼帥做什麼?害人家心裡亂跳。要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我不自在地別過頭去,悶悶地對著他說“懷遠,姐姐教你一件事。以後啊,沒事別緊盯著人家女孩子看,會讓人家女孩子心跳而死的的。”

  懷遠聽了一怔,然後就突然不可遏止地大聲地笑了起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一臉怒意地瞪視著他。

  然後,懷遠就停了笑,一臉認真地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我“那麼,我、令、你、心、跳、了、嗎?”

哇哩哩!這是什麼話?我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腦門,整個人一下子從頭發紅到腳趾——我跳了起來“你亂說什麼啊,我是你姐姐呢?!誰會對一個小鬼動心啊?雖然說老牛吃嫩草是很好啦,可是,我也是有人性的哦!你連嫩草都不算,是幼苗好不好?!你當我有戀童僻啊?!”

聽聽,我都胡說了些什麼?哎!誰讓他刺激我?可是,心底忍不住問自己——我真的,沒有心跳嗎?



落花人獨立

懷遠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令我有點手足無措,我下意識地撫摸著胸前的那塊玉佩——那好象是我現在保留著的和二十一世紀還有聯繫的唯一的東西了。所以,每當我不知所措時,便會不由自主地去撫摸它,仿佛它能帶給我神奇的力量。

  很顯然,懷遠也注意到了我的這個新養成的習慣——他漫不經心地問我:“那是什麼?好像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嗎?我也說不清楚它到底是重要還是不重要。只是,它令我懷念著一些故人和一些往事——也許,我的一生都會由它來左右。”想到喬娜,我忍不住有點黯然神傷。

  “哦,是嗎?不會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定情物吧?”懷遠的口氣中略帶著點揶揄——或者,還帶著點試探?

  我有點氣惱他語氣中的那份淡淡的輕視“誰知道呢?也許它的確能幫我找到心上人呢?——說不定,這正是它把我帶到這裡來的目的呢?對了,我看你的家境還不錯,要不,你幫我看看它到底值不值錢哪?”看著懷遠,我心中一動,腦中忽然就掠過一個荒謬的想法——說不定,他認識這塊玉呢?要不然我為什麼會偏偏遇到他?

  把玩著我遞給他的玉觀音,懷遠的臉色很不以為然“玉質還算不錯,是塊和田玉,不過這雕功嘛,就不怎麼樣了——真是白白浪費了這塊玉了!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拿它當寶貝?這樣的東西,我家裡沒有一千也起碼有八百。”他隨手就將玉拋還給了我。

  “是嗎?”我接過玉,有點失望“你確定以前沒有見過?”

  “你的東西,我為什麼會見過?”懷遠有點莫明其妙地望著我。

  “那也說不定你以前是看見過的,不過你年紀小不記得了啊。”雖然說我對當人家的後媽不感興趣,可是,如果那個小孩子有懷遠這麼帥的話,好象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不是嗎?

  “呵呵,懷遠,你爹多大了啊?”我微笑著,不懷好意地湊到他的跟前——這小子死都不肯叫我姐姐,要是我嫁給他爹,那他不是得管我叫“娘”嗎?想到這個畫面我就很興奮“我看你長得還象個人樣,你爹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以你的年紀,你爹應該還很年輕。你們古人不是都很早結婚生子的嘛!”

  “我爹娘都過世很久了。”懷遠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你問他的年紀幹嘛?”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有點失望,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死心“那你總該有哥哥吧?他多大了啊?”

  “我家五代單傳,所以很抱歉,我既沒有哥哥,也沒有堂叔、表叔,堂哥,表哥之類的人物。”懷遠雙手環胸,臉上掛著促狹的微笑“不過,我倒是還有個爺爺,要不要報上他的年齡呢?”

  啊哦,我的陰謀被他識破了,死小孩,幹嘛那麼聰明?——爺爺?要我當個“後媽”已經很勉強了,當“後奶奶”?還是算了吧!我恨恨地看著他,嘴硬地反駁“喂,人家又沒有問你那麼多!幹嘛瞪我?五代單傳很了不起嗎?”

  “搞什麼嘛?古人不是都三妻四妾的嗎?怎麼會五代單傳?那我還有什麼好玩的?”我撇了撇嘴,很不甘心地小聲嘀咕著。

  “你放心好了。雖然你長得是難看了點,而且”懷遠笑容可掬地上下打量著我,接觸到我殺人的眼神,才拖長了音調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而且,你也的確是老了一點。不過,要是你一年以後真的嫁不出去的話,那我勉為其難娶了你好了。”

  “你?還是免了吧,等你長大,我頭髮都白了。”對於他的那滿不在乎的態度我有點不爽“再說了,如果不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那我寧可終身不嫁!象你們這種富家公子是絕對不會明白什麼是兩情相悅,什麼是真正的此生不渝。你等著瞧好了,我葉晴只要下定決心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所以我絕不會讓你擔心的事情發生的!”

  “生命中的唯一?此生不渝的感情?”懷遠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深深地凝視著我“真的會有這種東西的存在嗎?你相信?”

  “也許吧,為什麼不相信呢?”真是好笑,我跟一個孩子在這裡講什麼愛情觀?簡直是莫明其妙嘛!想到這裡,我有點意興闌珊“好了,這些複雜的事情呢,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

  “還是說說你是怎麼中的毒?又是怎麼找到我的吧?”說實話,對於這個問題我的確很想知道。

  “不是中毒是解毒好不好?要不是因為某人的突然不辭而別,我會毒發嗎?”懷遠恨恨地盯著我。

  “不是吧?這也關我的事?”我無辜地指著自已大叫“那你自己亂解毒,還來賴我嗎?我走我的,關你……呃”看著懷遠的眼睛,我終於自覺理虧,“關你什麼事”這幾個字就被我吞入了肚中,不敢再吱聲。

  “那你現在怎麼樣?會不會很難過?”我小心地看了看他的眼色——還不算太差“我聽那個山羊鬍子說,這毒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哦。你不要緊吧?”

  “怎麼?知道理虧了?擔心了?”懷遠白了我一眼“放心好了,這麼點小毒,還難不倒我。倒是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古人’?是什麼意思?”懷遠眯起眼睛盯著我“別跟我說是我聽錯了——你明明說了兩次‘古人’。”

  “什麼古人?我說的是故人。”我揮揮手決定結束談話“好了,你的病剛剛有點起色,還是不要多說了,早點睡吧。有什麼事,等你好了我們再聊。”

  “葉晴,你認為逃避能解決問題嗎?”懷遠的聲音從背後追了過來。

我沒有回答,只默默地吹熄了燭火,心事重重地進入了夢鄉。

我很快便適應了陸家莊的生活。工作上的事倒是難不倒我——這要感謝父親留給我的葉氏集團,雖然這麼多年,大伯和三叔不肯讓我參與經營,甚至連我的專業都沒有讓我選擇工商管理。但名義上我總是公司裡最大的股東,每個月的財務報表是不可能不讓我過目的。與之相比,這裡的帳目就簡單多了。

倒是陸家莊的地形令我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去適應——真搞不懂為什麼有人那麼喜歡在家裡挖那麼多的河道,建那麼多的小橋——雖然看上去是很美不錯了,可是,能不能不要搞的那麼複雜?

為了不至於經常迷路,浪費掉時間,我以照顧懷遠養傷為由,要求他們把帳房設在了奔雷閣。反正我只要把事情做好,也不必一定要呆在哪個地方吧?看來那個什麼柳大公子的名字很好用,我把他抬出來,陸莊主倒是很爽快地一口便答應了我。

所以我雖然到這裡已經一個月,卻沒有出過陸家莊的大門一步。平時的活動範圍也大都只在奔雷閣,最多再到附近的梅苑去玩過幾次。因為有懷遠在,陸家的人也都不以為意——卻也沒有人發現我的這個迷路的毛病。我為此還在懷遠的面前洋洋自得起來。

可是現在,望著眼前那條石拱橋,我苦笑著躊躇不前——這座橋,我好象以前沒有見過哦?到底那個該死的摘星樓是要往哪邊走啊?五更說得倒是輕鬆:葉公子,你從奔雷閣出來往南直走,過橋到梅苑,再往南過橋到竹苑,接著還往南下來過橋到閃電閣,再左轉往東經議事廳再左轉往東北過橋向北直走過橋右轉向東走就到摘星樓了——老爺在那裡等你,你快點去吧!

我拷!這是人走的路嗎?這不是比繞口令還難嗎?搞不懂好好的為什麼有人硬是要把家變成一個迷宮?!

還有那個老爺為什麼不呆在議事廳裡議事,倒是偏要選在什麼摘星樓呢?要是去議事廳,我雖然也要花費一些時間——好吧,我承認不是‘一些’,是‘好些’時間。可到底總是去過好幾次的,也不至於就找不到。再在可好了,那個摘星樓怕是到明天也找不到了,更好笑的是,我好象轉暈了已經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反正已經是出不去了,我索性也不著急了。負著雙手,悠閒地在這小徑上漫步起來——四周很靜謐,鬱鬱蔥蔥的樹林裡小鳥歡快地鳴叫著,小溪裡的水映著岸邊的茸茸翠草,帶著點淺淺的碧綠,晚風送來花塢裡盛開的花朵的清香,在在充滿了盎然的生機,在一片霞光的掩映下,遠處隱隱露出一角畫樓的剪影。

微風送來一陣隱約的笑語——有人呢。我微笑著,踏著滿地的落紅,迎著天邊初升的一彎新月,沿著蜿蜒的小徑慢慢地向著那小樓走去。

眼前是一大片盛開的桃林,燦若雲霞的花朵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的嬌柔。我忍不住伸手拉下一枝桃花,閉上眼睛深深地聞了聞那濃郁的花香。當我再睜開眼睛時,卻撞上了一對閃閃地黑眸——那個人身著白衫,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他靜靜地站在花間,微風吹過,花瓣紛紛落下,跌在他的頭上、肩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更顯得衣袂翩然,玉樹臨風,恍如天上謫仙。

我呆呆地望著他,一時間恍如中了蠱一般的癡了……






2009-11-30 10: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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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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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花間相對酌

  “你看夠了沒有啊?”一陣促狹的低笑終於將我從這夢靨般地魔咒中點醒過來,我驀地紅了雙頰,不自在地咳了幾聲,朝他走了過去。

  “你是誰啊?我怎麼沒有在陸家莊見過你呢?”我好奇地望著他。

  “你不認識我,我卻能猜到你是誰呢。”他略帶嘲弄地看著我“你不就是莊裡新來的由‘柳公子’舉薦過來的那個管帳的葉公子嘛。”

  “不錯,我是葉青陽。未曾請教公子大名?”知道我的存在,看來是莊裡的人了。看他的衣著人品,和那自然流露著一股霸氣,難道是??“啊,我知道了,你便是陸家大少爺陸劍風,我猜對了嗎?”我一臉得意地看著他——想不到陸莊主長得其貌不揚,他的這位公子卻是個人中之龍啊。

  “葉公子踏月而來,為了這偶然的相逢,不如我們在月下共飲一杯如何?”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倒是邀我喝起了酒——看來我是猜對了。

  “光有酒,你不覺得太過冷清了一點嗎?”我笑了笑,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

  “哦?那葉公子有什麼好的提議?”他眉一挑,鐃有興味地看著我。

  “我聽說陸大公子在江湖上有‘流雲劍’的雅號,今夜月華如水,不如請公子效法古人月下舞劍,以助酒興。”我興致勃勃地看著他腰間的那把看起來就很名貴的寶劍——哇,今夜有花香,有月光,有醇酒,如果再加上如此美男舞劍,那可真是不枉此生啊!

  “我舞劍?憑什麼啊?”他抱手於胸,顯然在等待我的答案

  “對了,就憑我是你的妹夫柳公子的朋友啊。”我眼珠一轉,便賊兮兮地笑了起來——這張‘柳公子牌’很好用的,不如在這裡再打一次“我的面子不用給,柳大公子的面子你總會給吧?”

他笑睇了我一眼,居然真的就解下腰間長劍,長嘯了一聲,便在溶溶月色下舞將起來。剛開始我還能分清劍光與人影,漸漸的他越舞越快,越舞越急,就只看到一片森森的劍氣了。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氣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

  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我正看得目眩神馳,他卻忽然就收起了劍,走了過來,曲起食指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彈,“我這裡累個半死,你倒好,把我跟女人相比?”

  “呵呵,我文才不行,只能照抄古人。你要是不滿意,那我們把它改成‘今有公子陸劍風,一舞劍氣動四方’這樣行不行啊?”我皮皮地笑著“反正是誇你武功了得就是了。你何必那麼計較?”

  “誰跟你說我是陸劍風了?”他斜睨著我,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啊?難道你不是?那你怎麼不早說?”我更加不解“那你到底是誰啊?難不成你是個見不得人的小偷?”話是這麼說,可我神情很輕鬆——世上哪有這麼大膽囂張的小偷啊?

  “是誰介紹你到這裡來的呢?”他啼笑皆非地看著我。

  “當然是陸家莊的未來的乘龍快婿,天下第一莊的二莊主柳無風柳公子了!你剛才不是說了嘛……啊!”我驚呼一聲,捂住嘴,後知後覺地指著他怪叫了起來“你,你不會就是那個柳無風吧?”

  “正是在下”他用一副‘你現在才知道啊’的眼神笑睨著我。

  想起剛才我在他面前神氣活現的大吹法螺,聲稱自己是柳公子的朋友,我不由得臉紅過耳,恨不能現在有個地洞能讓我鑽進去。我低下頭訥訥地說了一句“啊,天色好晚了,我要走了,我們下次再聊了,再見。”轉過身拔腿就想溜——開玩笑,被當場抓包,此時不溜更待何時呢?

  “葉公子,請留步。”

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我走得飛快。

  “難不成我柳無風是鬼嗎?怎麼聽到我的名字就跑呢?”轉眼間,人影一閃,他已落到我的眼前攔住了我的去路“我的劍已經舞過了,你的酒卻一滴都沒有喝,這麼快就想走嗎?”

  “柳公子你真是愛說笑,象你這麼風流倜儻的人物,就算是變成一個鬼,那也一定是這世上最瀟灑的鬼了。”俗話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眼見已經走不了了,我也只得硬著頭皮,撐著一臉的笑“實在是陸老爺要我到摘星樓去有要事相商,我真的沒有時間了,對不住的很,下次,下次我一定跟你喝個不醉不歸!”

  “如果是陸老爺子的交待,那你更不能走了。”他一臉的莫測高深。

  “為什麼?難不成陸老爺說的那個所謂的‘要事’就是指的柳公子你嗎?”我翻了個白眼給他。

  他笑了笑,給了我一個 “孺子可教”的表情“我剛到陸家莊,陸老爺子便說要給我引薦一個熟人,說是我天下第一莊的人。我雖然是答應了派個人來,不過好象還沒有出發……”

  “好吧,我承認,我是冒了你的名到這裡來混口飯吃。不過”我打斷他的話,舉起左手做發誓狀“我絕對沒有任何的惡意,真的。只不過我來的時候,那個人剛好死了,他們誤會我就是那個人,我只是沒有否認而已。大不了我走人不幹了,還不行嗎?”

  “都說越是有錢的人越是小氣。反正也不是你家的事,誰做不是一樣?你就不能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看見嗎?”越想越不服氣,忍不住碎碎念了起來。

  “我有說要你走了嗎?”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還可以繼續在這裡做下去咯?”我有點不敢相信的跟他確認。

  “陸家的事,我管不著。不過,你答應的酒……”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不醉無歸了!”我笑顏逐開地跳了過去,在他肩上用力一拍“柳老兄,你真夠哥們!酒在哪裡?咱們痛飲三百杯!”

  柳無風怔怔地呆立著,又拂了拂自己的肩膀,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我一眼,沒有理會我的話。

  我絲毫也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顧大呼小叫地喊“喂!不是說要喝酒?快點拿來啊,不會是又捨不得了吧?”

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又看了我一眼,這才拍了拍雙手,立刻好象變戲法一樣,從林中冒出兩個少年。兩人抬了一張長幾,上面不但有酒還有下酒菜。他們將酒斟入白玉杯中,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靜靜地立在一邊——從頭到尾居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真的好似鬼魅一樣。

我張大了嘴巴看著那兩個少年,忍不住走上前去捏了捏其中一個的臉“是真的人耶!有溫度,不是鬼”我喃喃自語“那為什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

  那個少年怒視著我,卻不敢發出聲音,另一個則強忍住笑意,偏過頭去。柳無風輕咳了一聲,安撫地拍拍那少年“這位是我剛結識的好友,葉青陽,葉公子。”又轉過來向我介紹“這是小楫,那是小橈。”

  我端過酒杯,先不急著喝,仔細地把玩著那個杯子——好傢伙,光是這個酒杯只怕就要值個好幾百兩銀子,我以前看紅樓夢的時候看到裡面妙玉論茶那一章總是有些不以為然,喝酒當然是要看酒的品質,在酒杯上弄那麼多的花樣有什麼用啊?今日看來,是我見識淺溥了——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怎麼?此酒入不了葉兄之眼嗎?”

  “怎麼會?我只是有點感慨罷了。”我搖了搖頭,暗自失笑——我真是看三國掉淚,替古人擔憂了。低頭輕抿了一口,抬頭向他望去。

  “如何?還能喝嗎?”他倒一臉的自信。

  “這酒清香撲鼻,酒色清洌,酒味醇正,味甘性緩,甜而不膩,的確是酒中上品。”我在心裡暗暗加了一句——比洋鬼子的XO好喝多了。

  “這是三十年蘭陵酒。”柳無風笑笑,說得雲淡風輕。

  我昂首將酒一口倒入喉中,再倒了一杯,伸手取過幾上一雙白玉筷子,在盤上輕輕敲打,漫聲輕吟“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此酒雖然入口香甜,到底是三十年陳釀,葉兄還是不要太過輕視於它,否則醉矣!”柳無風略鄒了眉頭,有點擔心地看著我。

  “你怎麼行事婆婆媽媽的?喝酒當然就是只求一醉,咱們剛才不是說好了不醉不歸的嗎?”在他說話時,我又已經喝掉了好幾杯,頭有點暈乎乎的了,我斜著眼看著他“還是你小氣你的好酒?捨不得?”

  “喂!小楫,你別瞪我!不就是捏了一下你的臉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伸手攬住柳無風的肩膀,要用力在他臉上擰一把——哎!讓他躲過去了,真不好玩“姓柳的,你怎麼不喝?”眼見他喝掉一杯,我才滿意地笑了,接著再滿上——切!那兩個小傢伙居然好象見了鬼一樣的死瞪著我?還是我的手?我瞧了一眼,我的手沒事啊,好好地長在,咦,長在哪裡了?好象是長在了姓柳的肩膀上了。

  “你們幹嘛瞪我?你的肩不能扶的嗎?”我大為不滿“柳兄,你的這兩個小友好象對我很不滿意哦?”

  “你醉了。”柳無風靜靜地下了結論,不著痕跡地將我的手輕輕地拂了下來。

  “我才沒有呢,是你小氣。”我大聲的抗議“柳兄,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今夜月華如水,不正是飲酒的最好時機?一醉又何妨,何妨又一醉?”

  “夜已深了,葉兄還是請回,咱們明日再接著飲酒。”

  “說來說去就是小氣,好,回去就回去。”我從桌邊站了起來“對了,我住哪裡?你知道嗎?”

  “哧!”笑的是小楫。

  我橫了他一眼,踉蹌著走到柳無風跟前“柳兄,我醉欲眠君須送,明朝有意帶酒來!你送是不送呢?”話未完,我人已撲到他的懷中——醉也!當然,此時不倒更待何時?

柳無風無奈的搖搖頭,只得認命地將我半扶半拖地拽著走了起來——呵呵,中計了!我得意地暗笑起來。不這樣做,誰知道我會在這裡瞎轉悠到什麼時候?

  奇怪,地怎麼轉了起來?難道我真的醉了?這酒明明很甜,不是什麼烈酒啊。“到了。”啊?不會吧?這麼快就到了?我強自睜開眼睛,還真是奔雷閣呢——懷遠房裡的燈已經滅了,這麼晚了,當然是睡了。可是,我心裡為什麼有點失落呢?

  “那葉兄早點休息,我走了。”柳無風微笑著跟我道別。

  “再見。”我隨意地揮了揮手,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再往裡走,悄無聲息——這死小子,還真的睡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我大聲地叫著“狗屁!是誰說酒能消愁?還萬古愁呢?老子的千古愁都消不了!騙子,全都是些騙子!”

  “你鬧夠了沒有?”黑暗中,一對閃著怒火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哈哈!是懷遠呢!

  “懷遠,懷遠,你聽我說,”我笑顏逐開地向他撲了過去,可是,這死小子,居然閃身躲過我,讓我倒在了地上????



處處是他鄉

  “剛才送你回來的是誰?”懷遠的聲音冷冷地從背後傳了過來“是不是柳無風那個傢伙?”

  “咦,你怎麼知道?你不是睡了嗎?”我渾身熱得難受,索性就趴在了地上“你怎麼認識他啊?我都是今天才認識他的耶!”

  “你也知道是第一天認識?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和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喝酒?居然還喝到爛醉?”懷遠的聲音充滿了憤怒。

  我吃吃地笑著“你沒有聽說過一見如故這個詞嗎?懷遠,我跟你講,和他喝酒,我賺到了哦!”

  “你賺到了?賺什麼了?”他冷笑連連。

  “喂!柳無風可是天下第一莊的二莊主呢!撇開這些不說,他本人更是個瀟灑俊逸,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啊!你沒看到他月下舞劍的身姿,簡直就是藝術!藝術你懂不懂?!”我東倒西歪的斜躺著笑嘻嘻地看著他。

  “那個傢伙會舞劍?有病!”看來他很是不屑哦。

  “懷遠,你過來一下,我好難受。”胃裡一陣翻騰,我掙扎著用手撐著地想要站起來,可惜心有由而力不足。

  “知道難受了吧?那你還喝那麼多?”儘管一臉的不情願,他還是乖乖地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拉我。

  “你幹嘛老是動來動去的?”我用雙手捧住他的臉,想要把他的臉固定住“別動了!咦,懷遠,你怎麼有這麼多腦袋?一、二、三、四……”

  “柳無風那傢伙究竟灌你喝了多少酒啊?”懷遠氣急敗壞地低吼。

  “也沒有多少啊!他很小氣耶!老是不讓我喝,還趕我回家!可是,他都不知道我根本就無家可歸了!呵呵,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我拉住懷遠的衣袖,喃喃地哭訴著“ 人家老李只是‘不知何處是他鄉’,他哪有我慘?我現在是‘’好不好?!”

  “好,好,好!你別哭,我明天就送你回家好不好?”懷遠輕拍著我的後背,柔聲地安慰著我。

  “你騙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家在哪裡,你怎麼送我回去?”我嘟著嘴,對他很不滿意。

  “那你先告訴我你家在哪裡?我好送你回去啊。”

  我抬起頭,擦了擦眼淚“你說真的?”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咦,怎麼喬娜站在了我的跟前?懷遠呢?他到哪裡去了?

  “喬娜,你什麼時候來的?我跟你說個秘密。”我向她招了招手,然後附在她耳朵旁小聲地說“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哦,這是個很大的秘密哦!”我雙手劃了一個大大的圓,表示這真的是個很大的秘密。

  眼看她點了點頭,這才滿意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喬娜,我跟你講,我穿了哦!”

  “穿了?什麼穿了?”喬娜一臉的莫名。

  “噓!別那麼大聲啊!”我用力地噓她“我真的穿了哦!”

  喬娜的臉突然冒出一團可疑地紅色,她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我“你到底穿什麼了?”

  “哎呀!你可真笨!沒聽說過時空穿梭嗎?我跟你講,我真的穿越了時空了哦!”我用力地拍打著她的臉——誰讓她一臉的不信?

  “穿越時空?”喬娜一臉的驚駭,連聲音都抖了起來“那是什麼意思?” “可是,我好象想睡哦,喬娜,借你的腿用一下。”她果然伸出一條腿給我,我滿意地躺了上去,沉沉入睡。

  “葉晴,別睡了,你從哪裡來?”有人用力搖晃著我的身體。

  “別吵!”我一把抱住喬娜,將她壓在身下,調了個舒服的位置,“我從哪裡來?我在哪裡……”

哎,頭好痛,而早晨的陽光為什麼會那麼強烈?我抬起手擋住光線——看了一下窗外,已經是未時了嗎?早知道喝醉酒會如此難受,打死我也不會喝那麼多的。

  “醒了?”頭頂上怎麼會有聲音?

  我疑惑地張望著——呵!懷遠那小子一臉慵懶的笑意正俯視著我,而我卻枕在了他的手臂上?我吃了一驚,猛然爬了起來“你怎麼會在我床上的?”

  “你不記得了?”懷遠一臉的委屈“明明就是你拖住我不放的。還有,請你看清楚一點,這明明就是我的床好不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重!整晚壓著別人,我拜託你檢點一下自己的行為好不好?”

  咦,好象是真的耶!這裡是懷遠的房間——我吐了吐舌頭,向他扮了個鬼臉“對不起了,不過你力氣那麼大,明明可以把我推開的嘛!我是喝醉了酒,不知道。可你是清醒的啊,你……”

  面對懷遠越來越暗沉的眸光,我的聲音突然就消失在了喉嚨裡,我的臉也驀地燒了起來——這小鬼不知道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這一個月身高像是雨後春筍般瘋長,已經出落成一個風神俊朗的少年,讓我再也不能隨意地摟抱著尋他開心了——反倒是他,常常肆無忌憚地用一種讓人幾欲窒息的眼光緊迫盯人,直到我紅生雙頰才會放過我——就象現在。

  懷遠似乎頗為滿意他在我身上製造出的效果,換了個話題算是饒過了我“昨夜你怎麼會和姓柳的傢伙喝酒?”

  “我哪裡知道?我走在路上,他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硬是要我喝酒,你也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在這他算是半個主人。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我極力地撇清自己。

  “是嗎?姓柳的是那種無緣無故在路上隨便遇見一個就硬拖著別人喝酒的人?”懷遠的臉上清楚地寫著‘懷疑’兩個字。

  “好吧,我承認,是我迷路了,可能無意中亂闖到了他的住處。”我只得招認“不過,真的不是我邀他喝酒的!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陸大少爺呢!這才打著柳公子的旗號要求他舞劍,後來才知道他就是柳少俠。你也知道我躲他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和他喝酒?所以……”

  “所以什麼?”懷遠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好象是平靜的,對吧?

  “所以我就腳底抹油,溜咯!可你也知道他那個人輕功不是蓋的,就象個鬼一樣飄到了我的前面擋住了我。說什麼他已舞了劍,我就得喝酒!那我打也打不過他,跑也跑不過他,就只得認命喝咯。所以你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他!”我一口氣說完,很是理直氣壯。

  “姓柳的為什麼來陸家莊?”懷遠沒有理我,到是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來這裡當然是來找他的未婚妻的!”我給他一個白眼“難不成是來見你的?”

  “你有跟他提到我嗎?”懷遠卻一臉的慎重

  “好端端的,我跟他提你做什麼?”我不以為然“你很有名嗎?”

  “以後不管是誰,都不要跟他說起我的事,記住了嗎?”

  “為什麼?難不成有人要追殺你?”想到那個畫面,我就很興奮-——江湖仇殺耶!不是演電視,是真的耶!“那我要怎麼做?是不是打死都不能說出去?要不要我幫你改個名字?或者我幫你畫個妝好了!你這個樣子,太醒目了,人家很容易就認出你!”我一臉的興致勃勃。

  “別,你只要不亂說話就行,其他什麼都不用做。”懷遠啼笑皆非地睇了我一眼。

  “哦!”我很是洩氣——白白浪費了一次當英雄的機會“可是,陸家莊的人都知道有你的存在啊?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他們見過的我和你看到的我是不一樣的。所以,不要緊的。”“他們看見的和我看見的有什麼不一樣?”我真是如墜雲中,不知所云為何物。“別管那麼多了,總之別跟姓柳的提我就是了。哪,這個給你。”懷遠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丟到我身上。

  “不用了,我手帕很多的……”我笑著推辭“咦,這上面畫的是什麼?”仔細一看——這不是一張地圖嗎?好好的幹嘛給我地圖?我又不做賊。正想著還給他,眼睛就瞟到一個很眼熟的名字“奔雷閣”這不是我住的地方嗎?那?我手裡拿的不就是一張陸家莊的地形圖?

  接觸到我感激的目光,懷遠頗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以後,你用點腦子好不好?別老像個的傻瓜似的走丟!”

  切!好好一句話,從他嘴裡蹦出來怎麼就變了調了?

  “葉公子,柳少俠請你到邀月樓一敘”五更一臉恭敬地站在門外——與其說他是對我恭敬,倒不如說是對懷遠敬畏有加來得恰當。不知為什麼,他只是隨便往那裡一站,總會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在他身上總是隱隱顯著一股讓人心折的力量。

  我抬眼向懷遠看去,他皺了皺眉,輕哼“不管姓柳的搞什麼,再有五日,待我身上餘毒拔清,咱們就盡速離開這裡。現在你先去一趟吧,不用怕,他不會為難你的。”

真是莫明其妙,我怕什麼啊?我看是他在害怕什麼才對吧?不過,看他一臉的慎重其事,我倒也不想跟他抬杠。

  “我們走吧,五更。”有了昨天的教訓,今天我再也不敢托大,連忙叫了五更前面引路。

  才剛穿過四道回廓,便見迎面來了個行色匆匆的小丫頭——好象是叫晚紅的吧?“五更哥,總管吩咐你速到湖心亭去請老爺。”

  “對不起,葉公子,我先告辭了。”

  不是吧?他居然又給我跑走了?!



清輝玉臂寒

湖心亭?這麼說,陸家莊裡居然還有一個湖咯?我索性停下來,掏出那張手帕地圖——我拷!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陸莊主還真不是普通的闊氣!在我看來,這跟變態狂根本就沒兩樣!本來嘛!哪有人把家搞成這樣?

  莊子正中有一個小湖,名字叫望霞湖。湖邊呈品字形排列的就是迎日、邀月和摘星三樓;從湖中分流而出的幾條小河道將湖水引向整個陸家莊,在三座樓的週邊則是北有奔雷閣,西是閃電閣,南有聚風軒,東是聽雨軒。雷電兩閣間夾著梅、竹二苑,風雨兩軒之間則為蘭、菊兩苑。正門兩側分別是花廳和議事廳。中間的河道是星羅棋佈,密如蛛網。整個一個水鄉澤國嘛!怪不得我左看右看都是石橋?!  

  不知道從這裡哪條是通往邀月樓最近的路?我正低頭對著那張圖研究著,忽然便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我抬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便見一團紅雲裹在一匹全身雪白的馬兒上,伴著天邊的一縷晚霞,轉瞬間便已風馳電掣般沖到了我的跟前。

騎在馬上的是一個紅衣女子,她一聲清吒,右手一勒鞍繩,那匹馬兒便長嘶一聲,前蹄高豎,停在了我的身邊。

  “你站住!”馬上美女手中一條銀鞭指著我的鼻尖,聲音倒是蠻清脆的,可惜太過驕橫了一些。

  “姑娘你是叫我嗎?請問你是誰啊?”雖然不認識她,不過我也不想得罪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看她的樣子肯定與這陸家莊的人頗有淵緣。

  “哼!居然連我都不認識?你是何人?怎麼會在陸家莊?”啊哦,小姐大發嬌嗔了哦!

你以為你是誰啊?總統啊?所有人都得認識你?心裡雖然這麼嘀咕,嘴裡還是客客氣氣地回她“我是新來的帳房,所以不認識你,請姑娘莫怪。”——哎!到了這裡,我也變得俗氣了!

  “喂!新來的!你知不知道柳少俠在哪裡?”那姑娘仍是一副頤指氣使的神氣,

哦,原來是追著人家男人來的,有什麼好拽的?我眼珠一轉,笑眯眯地指著前面“哦,你找柳少俠啊,怎麼不早說。他一早就到聚風軒和陸莊主下棋去了。”呵呵,敢跟本小姐做對?那就先繞莊轉一圈再說吧!反正她有馬,跑起來應該不累,是吧?!

話音剛落,她大小姐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呵呵,雖然柳少俠是美男子不錯,那也不用這麼心急吧?!
  
等她走遠了,我才不慌不忙地順著溪水向著邀月閣前進——咦,這裡也有一片桃林哦,不對,好象是我昨天來過的地方。啊哈!原來我昨天真的是闖到人家家裡來了。

  “葉兄,怎麼這麼晚才來啊?你看,月亮都出來了”看,他柳大少爺不正站在花間笑容可掬地等著我嘛。

  “罰?不會是又要我喝酒吧?”我滿不在乎地走了過去“還是不要了,你害我到現在頭都還疼呢。喂,你那個什麼酒是假的吧?要不怎麼會上頭的?不如,罰我吃雞腿吧?”——從昨晚到現在我還粒米未進呢,肚子早唱空城計了。

  咦,那邊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少女正對著我微笑呢。我笑嘻嘻地拈起一支雞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口裡含糊不清地問著“柳兄,這個小美女是誰啊?”

  “小師妹,這位元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葉青陽。”柳無風沖著我微微一笑“葉兄,這位是我小師妹,楊婉清。”

  “哇,柳兄好福氣,有這麼水靈的小師妹陪著。”我笑嘻嘻地打量著她“楊女俠原來是柳少俠的師妹,你師兄在江湖上名聲那麼響亮,想必你的功夫也不錯吧?
  “葉大俠是大師兄的朋友,不必拘禮,請叫我婉清吧。”她仍然是一派傱R優雅,落落大方。對於我的狂放,似乎視而不見。“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輩,只會幾手粗淺的防身功夫,哪配得上稱什麼女俠?”

  “什麼葉大俠啊?我一點武功不會。你叫我葉大哥好了。”我隨意對她揮了揮手,索性將整只雞拿在了手上——這陸家莊別的不說,廚子的手藝真不是蓋的!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小楫顯然還在記著我昨天的一捏之仇。

  “那你是小氣鬼轉世嗎?”我笑容可掬地回他一句,便不再理他“老實說,那個陸大小姐我是沒有見過啦,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倒真是蠻相配的——要是沒有那個什麼爛婚約的話。”我大大咧咧地發表著高見。

  “葉大哥!”楊婉清立刻紅生雙頰,一臉的嬌羞——不是吧?我隨口亂說,居然也能說中人家小女孩的心事?!

  我拿眼望向柳無風,露出個“你慘了!夾在這兩個女人中間,看你怎麼活?”的眼神。

  “葉兄你休得取笑,小師妹只是我的妹子。”柳無風卻是一臉的正色。

  “是啊,我哪裡比得上陸姐姐的絕世之姿?葉大哥你快別亂說,徒惹人笑話而已!”楊婉清臉上雖帶著笑,聲音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再說了,這裡是陸姐姐的家,要是讓別人聽去亂傳,影響了師兄和陸姐姐的感情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哼,你也知道人言可畏嗎?那你幹嘛還跟在無風身邊到處跑?”隨著一聲冷哼,一名紅衣女子帶著一身的怒意從林中走了過來———不就是剛才向我問路的那個美女嗎?這麼快就追來了?

  “喂,人家師妹跟著師兄出門歷練歷練,增長一點見識,應該不關你什麼事吧?”我實在是看不慣她那種盛氣淩人的樣子,忍不住跳出來幫楊小妹說話。

  “原來是你?剛才你為什麼把我騙到聚風軒去?無風明明在這裡!”她大小姐的矛頭直指向我。

  “我明明跟你說的是‘柳少俠一早到聚風軒和陸莊主下棋’,現在可是晚上了,哪有人下棋下一整天的?你自己不等我把話說完便跑了,這能怪我嗎?”哼!想找我麻煩?我輕輕一句話就給他把責任推掉了“再說了,我也是隨便走走,哪知道會遇到柳兄?”再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回到柳無風手裡——反正那姑娘是找他的。

  “是啊,我也是剛剛才碰到葉兄,他確實不知道我在這裡。”柳無風微瞪了我一眼,只得無奈的幫我圓謊。

  “好,這筆帳我們以後再算。無風你既已千里迢迢到了江陵,為什麼過門不入?難道我就那麼令你討厭?”說著,她的一雙翦水雙瞳裡居然就漾起了一片水霧,真個是楚楚動人、我見尤憐——脫去那層嬌縱蠻橫的外衣,我實在不能不承認她的確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我……”柳無風欲言又止

  “別跟我否認,我知道你去了巫山”她美目含淚,無限委屈地指著楊婉清“我原本以為你有要事在身,可是,你在那裡什麼也沒做,卻天天帶著她遊山玩水!這,你又作何解釋呢?”

  “等一下,你是誰啊?人家師兄妹到哪裡,關你什麼事啊?那麼無聊居然跟蹤啊?”我很是不屑

  “葉兄,她就是陸如眉。”柳無風一臉尷尬地看著我

  “陸如眉?”我跳了起來“那不就是你的未婚妻?”

  柳無風只是苦笑一聲,卻沒有說話——當然是默認了。

  “你不是逃婚了嗎?怎麼搞的?”我一頭霧水地看著那陸如眉“不是說你一直深愛著那個什麼江少俠的嗎?為了他你甚至打算終身不嫁?”

  “誰說我逃婚了?”陸如眉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也是,在她所處的那個年代,二十四歲還沒嫁出去,那真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處..女了,放著柳無風這麼好的一個物件,若還不緊緊抓住,那不是傻瓜是什麼?!

  “對不起,如眉。這樁親事,我不能答應你。”柳無風用滿是歉意的目光看著陸如眉,輕聲卻堅定的說著“除非讓我親眼看到屍體,否則,我絕不相信莫回他,他已經離開了我們。”

  “六年了,難道你還要我這樣無止境地等待下去嗎?”陸如眉滿心不甘,美目含淚“你這樣待我,莫回若是泉下有知,他能瞑目嗎?”

  “是哦,他是不能瞑目——他若是知道你居然要嫁給他最好的兄弟的話。”我感慨萬千地歎息——對於她,我其實是很同情的“這可不能怪柳少俠拒絕你。所謂朋友妻不可欺,何況兄弟妻乎?!是吧?陸小姐?”

  “你懂什麼敢來批評我?”陸如眉氣急敗壞地沖我吼叫“世人都說我陸如眉前世修來的福份,能嫁與江莫回為妻!可又能誰知道姓江的是塊不折不扣的木頭!哪怕他只用溫柔的眼光看過我一眼,我也不會恨他,可他卻連正眼都不肯瞧我!無風,你不是都知道嗎?這些年來,若不是有你的安慰,若不是有你的笑容,我早就撐不下去了!可你對我為什麼也這麼絕情?!”

  “喂,就算錯了,那也是姓江的對不起你,與柳兄何干啊?”我雖然同情她,卻並不能贊同她的觀點“你若對他不滿,早應該當面說出來,除非你對他顯赫的身份與背景有所迷戀?逝者已去,你現在說死者的壞話又有何用呢?不過是……”

  “你給我閉嘴!”陸如眉惱羞成怒,嬌聲怒喝。她玉臂一揮,一道銀光快捷如閃電向我奔來,我卒不及防——老實說就算我有所防範,也是避無可避的——便只覺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襲卷全身,低頭一看,半邊衣裳已被鮮血染紅。

不是吧?我只說了幾句實話,就招來了殺身之禍嗎……



疏星渡河漢

我低頭看了看肩頭那如泉一樣湧出的鮮血,鼻尖聞到一股淡淡地腥臭氣,我一臉茫然地向陸如眉看去,她正一臉呆楞地看著我,顯然也略有點慌亂?——不過說了她幾句,難道就到了應該去死的地步嗎?

  “你瘋了嗎?如眉?!”柳無風飄身而來,伸手抓住了陸大小姐揮舞的銀鞭,他那一直掛在臉上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葉兄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書生,你居然……哎!看來,這些年來,我們都太縱容你了。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是,我是變了!可那也是讓你們逼的!”陸如眉冷笑著向我逼進“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為了一個奴才和我翻臉?”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纖纖玉手一抖,那條銀鞭宛如一條銀蛇,在空中幾個轉折,便靈巧地滑出了柳無風的手掌,繞了個彎向我胸前襲來。

  “如眉,把解藥給我。你不要一錯再錯!”柳無風無奈地輕歎,左手把我往他懷中輕輕一帶,右手已揮掌將陸如眉的那條銀鞭擋了開去。

柳無風怕是讓她給氣瘋了,連話都說錯。要什麼解藥?又沒有人中毒。應該是問她要那個什麼金瘡藥才對嘛!我心裡暗暗好笑。

  “好,要解藥就憑你自己的本事來拿!我倒要看看你能護他到幾時?”柳無風的舉動已經徹底地激怒了陸大小姐。她銀牙一咬,纖腰一擰,人已如飛燕般掠在了空中。她左手揮鞭向柳無風的面門攻去,接著右手微揚,我只聽到楊婉清失聲驚叫,便覺得腰間一緊,身子一輕,人已被一條軟索捆住從柳無風的懷中帶到了桃樹林裡。

我一低頭便瞧見幾點藍瑩瑩的寒光從我腳下急掠而過,沒入身後的桃林之中。

  “什麼人?!”好笑的是,陸如眉和柳無風此刻到是出現了空前的默契,異口同聲地大喝了起來。

  “哪條道上的朋友?請放下我的兄弟,柳某絕對保證你的安全!”柳無風人如其名,真的像是一縷狂風一樣急掠而來。

黑衣人沒有答話,只將我負在了背上,轉身如星擲丸跳般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之中。

  “你來了?”雖然我沒有看到他的面容,但卻感覺到了他的氣息——我松了一口氣,便放心地沉入了黑暗之中——暈了過去。

  等我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半夜時分 ,看來這次的昏迷比我想像的時間要短得多。我伸手摸了摸受傷的左肩——包紮好了,傷口包得還是那麼難看,我苦笑“懷遠,你就不能幫我好好包紮一下嗎?幹嘛非得把我包得象個粽子?”

  “……”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下次絕對不再逞口舌之快,”我舉手做投降狀“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啊?”

  “你也知道禍從口出?”懷遠冷冷的聲音悶悶地傳到我的耳朵裡——呵呵,死小子還是蠻擔心我的嘛。

  “呵呵,我有你這張王牌當保鏢嘛,怕什麼?”我向他扮了個鬼臉,正想轉過身去,卻不小心扯動了肩上的傷口,痛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陸如眉這女人,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沒想到心腸這麼毒辣!難怪那個江什麼不歸的人寧願做鬼也不娶她!”

  “江莫回。”懷遠忍不住失笑地睨了我一眼

  哈哈,笑了就是不生氣了。我得意地晃了晃頭“莫回和不歸還不是一回事?沒差的啦。”得到的當然又是白眼一枚。

  過沒五分鐘,終於還是忍不住“懷遠,你說那個江莫回是不是有毛病?擁有陸如眉那樣天仙似的如花美眷居然不屑一顧?我聽說他那人對女人超極臭屁,喂,你認不認識那個江莫回?啊?你說他會不會是個G!”我一臉討好地對著他笑。

  “G?”懷遠這次有了反應——挑了一下眉毛

  “哦,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斷袖還是缺手的毛病。”我笑眯眯地湊了上去“是不是?你應該見過吧?你看那個柳無風長得那叫一個帥,對他又那麼死忠,人都死了六年了,居然還滿世界去找。若說他們之間沒什麼,誰信呢?”哼,他不理,我自己還不會下結論?這麼簡單的邏輯,很容易就推理出來了,是吧?

  “有閒情逸致去管別人閒事,我看你的傷是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我幫你換藥了吧?”懷遠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氣。

  “不是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切,不理我算了。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無聊地看著窗外——咦,月亮怎麼那麼圓?

  “懷遠,我是不是眼花了?今天不是初十嗎?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月亮?”我一臉驚奇地叫著。

  “十五”季懷遠神情冷漠地看著我 “中了玉玲瓏的鎖情鞭,你還能在這裡閑嗑牙,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命大還是傻人有傻福?”

  “你是說五天嗎?不會吧?我還以為只有一、兩個時辰呢!”我的嘴張大得足夠塞進一個雞蛋——那條美麗的皮鞭有那麼大的威力嗎?難怪那天柳無風會問她要解藥,虧我還以為他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

  “對了,那天我看到柳無風追了上來的,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我急急地將他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翻——好象沒有缺少什麼零件?我松一口氣,拍了拍胸“到底是他沒追到你;還是你聰明,知道自己躲起來?幸虧你沒事。也對,柳無風是個謙謙君子,就算他追到你了他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不該懷疑他的。”

  “你跟他認識也沒幾天,倒對他有信心?”懷遠冷笑連連

  “他長得那麼帥氣,當然不是壞人了。”我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放心了,我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不會看錯的。”

  “這麼喜歡他,不如嫁他好了。”哇,好濃的火藥味——我哪裡招惹他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當然是沒問題了,不過……”話沒說完,懷遠突然就走了過來,一把拉開了我身上的絲被,我一嚇,雙手反射性地護住自己的頭部,“你想幹嘛?”

  “換藥!”喂,換藥就換藥,不用那麼用力拍吧?我痛得呲牙咧嘴“季懷遠,你謀殺啊!”

這個壞傢伙,居然對著我展顏一笑,我頓時氣絕“笑什麼笑?牙齒白了不起呀!”哼!以為人家沒脾氣的嗎?本小姐也會生氣的!拉過被子蓋住頭,——我要再理他,我就是小狗!

什麼東西這麼香啊?死小孩,屬豬的嗎?吃東西就吃東西,幹嘛發出那麼大的聲音?我睡了五天耶!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聲音還在繼續著,而香氣好象越來越濃,終於——

  “季懷遠!”我用力掀開被子,猛然坐了起來,然後胸前便一涼,衣服滑了下去——看來是為了方便敷藥,衣襟被人剪開了。我的臉瞬間燃燒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護在了胸前。

  “不用遮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還,真是氣死人不償命啊!

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咬牙切齒地抬起頭來卻不期然遇上了懷遠那雙明亮的眼眸,他那溫柔的神情,讓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就這麼呆呆地坐著,看著他用一件墨綠色的風衣把我輕輕的包裹住,然後,他俯下身來,那麼輕柔拂開我額前的一縷亂髮,直直地仿佛要看到我的心裡去,“有一處地方,那裡有最清沏的水,有最美的月光,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傻傻地點著頭——我想,就算此時他說要我和他一起去死,可能我也會點頭的吧?

懷遠彎下腰來,將我打橫抱了起來——他的身高還不及1。5米,還不到我的肩膀高,那樣的姿勢實在是太過詭異,我再也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終於打破了那奇異的氛圍。

  “哈哈哈`~~~~!”我擦了擦眼角的淚,狂笑著指住他,給了他善良的建議“太好笑了吧?想學人家泡妞啊?還早了點哦!你還是和那天一樣,將我背在背上,比較能看一點的啦。”

  他沒有接話,只固執地深深地凝視著我,仍然是抱住我,輕盈地掠出了窗臺,飛落在庭院的樹上“這還是在奔雷閣嘛!看來,那天柳無風是沒有發現你的。”察覺到四周的靜謐,我閉上了嘴巴。

周邊的景物迅速地從身邊掠過,風輕柔地拂在臉上,天上一輪明月高懸,幾點疏星稀稀落落地點綴在夜空中,銀色的月光揮灑著大地,懷遠捷若飛鳥,身輕如燕——令我不禁對中華武術的博大和精深佩服到五體投地。
懷遠終於停下了腳步,我環顧周邊,四面都是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點點的銀光,岸邊的楊柳輕舞著細細的枝條,勾畫出一幅美妙的夜景——是望霞湖,看來他把我帶到了湖心亭附近了。

我只是睡了一覺,在這一夕之間,夏天已經悄悄地來臨了嗎?
看著靜謐的天空上那一顆倏然而逝的流星,靠著懷遠並不寬厚的肩膀,我陷入了夢境一般地迷惘之中。他輕輕卻堅定地環著我,一臉的認真“你給我一年時間,讓我長大。”

一年?我苦笑。忽然之間,我的眼淚湧了上來,面對他眼中的那份真摯,那份坦白,我不想再對他隱瞞什麼,我有著要向他說明一切的衝動。也許,只有一切都坦然相告,他才會從那份感情中跳脫出來——他還那麼小,還不明白什麼是感情,只不過是一個人長久的生活在孤寂中,對於突然出現的我產生了一份錯覺罷了,是吧?

  “懷遠,你聽好了。我只說一次。”我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勇敢地面對他“我和你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知道。”他淡淡地回答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輪到我大吃一驚

  “我不管你到底是從何而來,也不管你是鬼還是妖,總之,我已認定了你!”他還是那樣的淡定——還真是沒有創意啊,難道除了鬼怪和妖精,他的思維就不能再拓展一點?!

  “什麼鬼和妖啊?”我真是敗給他“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好不好?你看,我有血有肉,有溫度,會生病,會受傷,肚子餓了要吃東西,困了要睡覺的!”

  “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他笑得那麼燦爛,令我有些失神。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從混亂中掙扎出來“懷遠,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望著湖水,陷入了莫名的憂傷“我雖然是人,卻和你不同時代,不同時空。我本來是不屬於這裡的,由於不知名的原因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帶到了這裡。”

  說到這裡,我停了下來,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得懂?我自己都好象糊塗了——他望著我,示意我說下去。

  “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讓我來到了你的世界”他的眉動了一下,仍沒有說話。我歎了一口氣 “懷遠,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先不說你比我小那麼多……”
  他打斷我“比你大就行了嗎?象,柳無風那樣?”

  “不是年齡大小的問題,”我咬了咬牙,“就算你比我大,我們之間還隔著一千年的時空。”

  “什麼意思?”他皺起了眉毛。

  “意思就是,我雖然是個人,卻比你晚出生了差不多一千年。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去,也許,下一秒鐘我就會消失在你的眼前,回到我原來的世界!這樣,你懂了嗎?!”我大聲向他吼叫,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放心吧,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你現在還在我眼皮底下,並沒有消失,不是嗎?”他一臉的篤定



平地起風波  

  “不要!”我皺著眉頭,瞄著擺放在我床頭,疊放得整整齊齊的那一小團黑色的布片“你確定它真的能穿?”我尖起手指,拈起一片衣角擺弄起來。

  “我可不想再看到你流著血倒在我的面前”懷遠輕描淡寫地說著,然而他那緊握的拳頭卻洩露了他的心事——看來,我這次受傷把他嚇壞了。

  “對不起。”我真心地向他道歉“我保證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你的身邊,你聽話,穿上它,好嗎?”這傢伙又露出斯文俊雅的笑容來迷惑我的心智。

  “好吧,”知道拗不過他的牛脾氣,我只得認命地提溜著那塊布走到里間去換上——難不成這麼一小塊布還有防彈衣的功效?好在它的觸感柔軟,不象想像中的那麼粗糙。

  “葉大哥,你在嗎?”我怎麼好象聽到楊婉清的聲音?

  “楊姑娘,你有事嗎?”出來一瞧,還真是她呢。懷遠已經隱身於簾後,雖然只能透過簾隙隱約見到他的側影,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的存在感卻不容人忽視——我不禁再次對他的身世感到疑惑起來,究竟成長於什麼環境才能造就他那非凡的氣質?!

  “對不起,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被陸姑娘遷怒。”楊婉清一臉的局促,紅著臉,低頭擺弄著衣帶,那神情,倒是一個大家閨秀,哪裡像是一個行走江湖的俠女?

  “是那姓陸的不講理,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微微一笑,向她眨了一下眼睛,轉了一圈“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對了,怎麼不見柳兄?”

  “師兄說要給葉大哥賠罪,叫我來請葉大哥到天香酒樓一敘。”

  “酒樓?”懷遠擰起了眉毛——想必對於這個“酒”字很有點意見。

  “這位就是令……呃,是誰啊?”她偷瞄著懷遠疏離冷漠的背影,一臉尷尬的不知所措。

  “令什麼?令郎嗎?”我莞爾一笑,忍不住想要捉弄她——望著她迷惘的神情,我撫掌大樂——也是,莊裡的人都知道我有個兒子,自小體弱,又身中奇毒,但都止于剛進莊的那一天。這一個多月來,懷遠深居簡出,身高又迅速增長,只有在奔雷閣伺候的五更偶爾看到個側面。所以到底我兒子多大,倒是沒有人知道——說實話,就連我這個做“爹”的也至今都不知道他有多大?!

接收到懷遠冷洌的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我吐吐舌頭,決定給他正名“咳,其實,大家都誤會了。這位季小弟是我的一位世伯的兒子,因為家裡遭逢變故,所以暫時由我代為照顧。”

  “這樣啊?那不如請葉大哥和這位季小兄弟一同前往吧。”楊婉清如釋重負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又笑出聲來。

  “在下身體不適,柳公子和楊姑娘的好意就心領了。”懷遠淡淡地拒人於千里之外“你傷剛好,千萬不要喝灑,記住早去早回。別惹事生非,知道嗎?”切,當我三歲孩子嗎?什麼都管!

我翻了翻白眼,實在懶得同他多說,便攜了楊姑娘一同揚長而出。

  “對了,葉大哥,那天挾持你的歹人是什麼人啊?看他的樣子,應該對你沒有惡意,是,葉大哥你的朋友嗎?”楊婉清一臉的好奇——原來,這才是她邀請我出門的真正目的?

我睨了她一眼,仍是帶著無害的笑容“哎呀,我真是沒用,那天一下子就暈死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呢。咦,那天柳少俠不是追上來了嗎?怎麼他沒看見嗎?對了,還沒問你我是怎麼回到奔雷閣來的?”——要比裝蒜,誰怕誰啊?

  “那人輕功之高為我生平僅見,不怕葉大哥笑話,我師兄連個人影都沒有瞧見。”楊婉清的目光現在到是蠻大膽地直視著我的眼睛,剛才的嬌羞已完全消失不見了。“葉大哥你真的不認識他嗎?”

這個人我不但認識,而且剛剛你也見過。我心裡暗笑,故做懊惱狀 “實在是慚愧的很,我一介書生,又被陸小姐的鎖情鞭所傷,當日真是什麼也沒有看到。不過,我相信以柳兄的身手和在江湖的閱歷,就算沒有看到本人,也應該能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看出一些端倪。”言下之意就是——你們不是所謂的絕世高手嗎?有本事自己去查啊,幹嘛來煩我?

楊婉清看來還算聰明,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面上一紅,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話鋒一轉“當日,我師兄和陸姐姐二人奮起直追,卻被那人搶了先機,終被他逃脫。師兄怕令,呃令友著急,便著人前去通知於他,誰料卻在奔雷閣外的花園裡發現了葉大哥。”

  她妙目一轉,巧笑倩兮“葉大哥得此世外高人相助,真可謂是福大命大呀。”

  “是啊,幸虧那人誤打誤撞救了我,不然我豈不會命喪玉玲瓏鞭下?”我大為不耐,不禁冷嘲熱諷。

  “陸姐姐當日只是氣昏頭了,才會對你出手。其實,她不是真的要你的性命。”楊婉清紅著臉替陸如眉辯解,“啊,天香酒樓到了,師兄怕是等急了,咱們快上去吧。”

哼,算她見機得快,我冷哼一聲,不再搭話,邁步走入了酒樓之中。正是中午時分,酒樓上用餐的人很多,顯得人聲鼎沸。在店小二的指引之下,我們上了二樓,往一間雅室而去。

  “……我只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與我無關,我現在只想乘自己還有一口氣,多看看,多走走,哪還有什麼別的?”咦,這聲音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周伯,難道你連我也信不過嗎?”這個滿是無奈的聲音是柳無風的。

我滿心疑慮地推開那扇半掩的門扉,一腳跨了進去。房間裡一張圓桌佈滿珍饈佳餚,靠窗的位子上坐著一位青衣老者,滿面的滄桑,風塵僕僕,依稀有點面熟。柳無風手持酒杯,倚窗而立,神情苦澀,全沒了平日的澄靜溫暖。

  “周伯。”看來楊婉清也認識這個老者,而且言辭間對他仿佛頗為敬重——要知道以柳無風在江湖的地位,實在能令他低聲下氣的人不多。我不禁對他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來。

  周伯略點了點頭,在看見我的一h那,我很確定他的眼中有一閃既逝的一份驚訝——難道我們真的見過?而我認識的人實在是有限的很啊。我一邊向他點頭,一邊在心裡苦苦思索著到底在哪裡見過他?“這位是……?”幹嘛害自己死那麼多腦細胞?這不是有兩個現成的人,可以解我疑問嘛!

  “葉兄,我給你引薦一個人。這位是我一位世伯,從小看我長大的。周天遙,周老前輩。”柳無風一臉恭敬向我介紹。

姓周?啊,我眼睛一亮,終於想起來了——他不是那日到山上給我送衣服的,懷遠家的管家周伯嗎?他怎麼在這裡?好象還跟姓柳的有很深的淵緣的樣子?懷遠又一直對柳無風避而不見,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敵是友?

我決定靜觀其變。於是,我揀了正對著周伯的位置坐了下來。楊婉清卻不敢落坐,站在了柳無風的身旁。

  “周伯,我知道你定是有了線索,才會不遠千里來到江陵。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是不是有了他的消息?”柳無風一臉激動地盯著周伯,而我卻聽得一頭霧水。他?還是她?誰啊?!

  周天遙長歎一聲“二莊主,我說過了,我此行根本沒有任何收穫。若真的有,你與少爺情同手足,我又怎麼敢有所隱瞞?”

  “難道是我錯了?”柳無風聞言喃喃自語,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叫人不忍目睹。“可是,這又怎麼解釋?”他心有不甘的自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伸到了周伯的眼前——不是吧?居然是一隻繡花鞋?

  周伯看了鞋子,卻是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搖了搖頭“二莊主,你拿只鞋子給我,是什麼意思?”

我不禁啞然失笑“柳兄,你倒是個癡情種,居然將女子的繡鞋隨身攜帶?難道你懷疑周伯拐了你的意中人不成?”

楊婉清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柳無風,顯然她也不知道柳大少爺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這可不是普通的鞋子,周伯,別說你不認識?”柳無風卻語帶譏誚。

  “有什麼不一樣?”我站了起來,湊到他面前,拿了那只鞋子想要看出點名堂來——除了繡功精細之外,沒什麼了不起啊。

  “咦!”,我忍不住輕呼出聲——怎麼這鞋子看起來有點眼熟啊?天,這不是我換給那間成衣店掌櫃的那雙中的一隻嗎?怎麼到了柳無風手裡了?

  “怎麼?葉兄你見過?”柳無風驚訝地向我看來

  “沒有,我怎麼會見過呢?”我按下心中的疑惑,輕輕地搖了搖頭“只不過這只鞋子繡功精美,讓人歎為觀止罷了。柳兄,這只鞋子有什麼古怪?難道有人穿著它幹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千萬不要是這樣才好,不然查下來,我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然,這是出自‘玉女神針’的親手。多少王公貴胄為給女兒準備妝奩手捧千金都求不到她老人家首肯給做一雙。”柳無風說得雲淡風輕,我卻聽得心驚膽顫——不是吧?吹什麼牛啊?這樣的鞋子明明我有好幾雙的?!

  “一雙鞋子而已,能穿就行了,哪來那麼多的講究?”我實在不敢苟同——想不到宋朝就開始講名牌了啊!

此語一出,屋中兩個男人全都向我看來,柳無風更是神情激動——我一嚇,鞋子就掉到了地上。

  我,說錯話了嗎????






2009-11-30 11: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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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前塵如一夢

柳無風注視了我良久,才輕歎了一聲“當年,我的義兄就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可惜!”頓了一下,才接了下去“他若是見到你,定會引為知己。”

我淡笑,心下卻不以為然——為了一雙鞋子就引為知己,在我看來太過荒謬。

  “周伯,你不會連神針雲夢煙親手所制的東西都認不出來了吧?”柳無風語帶落寞“半年前,你托神針雲前輩趕制了一批女子衣物,然後帶著那批衣物突然消失了。你一個鰥夫要那麼多年輕女子的衣物有何用?周伯,你總不會告訴我,你是臨老入花叢吧?”

  “咳,二莊主說笑了。”周天遙神情尷尬,長歎一聲“半年前我確實是拿走了一批衣物,不過那純粹只因為我的內侄女出閣。你也知道我只有這麼一個親侄女,難免看得重了一些,有什麼不對嗎?”

  “據我所知,你的侄女明明遠在壽州,緣何伯父卻到了千里之外的江陵府?”柳無風開始咄咄逼人。

  “翠兒的出閣,讓我想起了失蹤的少爺。所以難免傷懷。反正已經出莊,不如四下尋訪一翻。這六年來,我出莊尋少爺也不是一次兩次。二莊主自己不也是這樣做的嗎?”周伯面色不愉,頗為不快。

  “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說,那麼這雙鞋子出現在江陵,又做何解釋?”柳無風再次舉高了那雙墨綠的鞋子。

  “那我怎麼知道?夢煙雖然傲慢,這些年來所制鞋子卻也不在少數。也許是別人的呢?”周伯顯然很不高興了。

  “非也!你看這鞋子繡線很新,分明才做不久。而且,最重要的是”柳無風再將鞋子遞到周伯眼前“這不是普通的鞋子”

  “哪裡不一樣?我實在是看不出來。”我仔細瞧了瞧,還是沒有弄懂他所說的與眾不同是在什麼地方?

  “葉大哥是男人,對於這種小事難免沒有注意。”楊婉清輕輕一笑“你看,這雙鞋子比普通的要大得多。”言罷,她還略提了提自己的裙角,露出自己的一雙蓮足以證自己所言非虛——要知道宋代女子以小腳為美,女孩子一般自幼裹足,就是楊婉清這等江湖兒女也不能免俗,很少女孩子象我這樣有一雙天足的。

  我恍然大悟,聰明地保持沉默,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腳往桌下藏了藏。私下裡不由對周伯感到抱歉——為我那雙38號腳。

  見我們都沒有表示,柳無風再接了下去“我已飛鴿傳迅,問過了伴鶴,她已證實,半年前雲前輩做的鞋子正是這種加大號的——而且也是唯一一次做這種尺寸的鞋子。”

周天遙目無表情,不動如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伯,我知道你一向把義兄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如果不是收到什麼確切的消息,你怎會如此行蹤詭秘?”話說到這裡,柳無風神情開始激動 “甚至於,你連爺爺的壽辰都沒有回莊——這在你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關於這件事情,我已向老爺交待清楚,二莊主若是還有什麼疑問,不如回莊親自詢問老爺,我無話可說。”周天遙仍是面不改色。

  “周伯,如果你真的有江大哥的消息,求你說出來吧?難道這些年來,師兄為了江大哥所做的努力,你都視而不見嗎?”楊婉清神情淒婉,楚楚可憐。

  “是啊,周老伯,你若果真知道點什麼,我看還是說出來吧。大家反正都是一家人嘛。難道柳兄還會害自己的大哥不成?”我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忍不住說話——嗨,又犯了多管閒事的毛病。

  周天遙目光閃爍,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終於長歎一聲“二莊主,你不信老奴所言,我無話可說。”

  “據我所查,半年前雲前輩突然閉門謝客,不眠不休趕制了一批衣物。那些衣服如你所說是帶去給翠姑娘做嫁妝的。是也不是?”柳無風語調尖銳起來

  “這點你剛才已經說過了啊。就不必反復強調了。”我也讓他弄得有些不耐起來——現在是什麼狀況啊?請我來吃飯,結果擺一桌子菜,卻只能看不能吃?

  “可是,壽州那邊傳回的消息卻是,你只送了她兩套神針彩繡做嫁妝,而且都不是今次所制的盡寸。”柳無風沒有理睬我,緊緊地盯著周天遙不放“本來你這次的計畫可謂是天衣無縫,只可惜你忘了一件事——翠姑娘身材嬌小,根本就不可能是你這次帶走的衣服的主人。”

  說到這裡,柳無風突然轉過身來,指著我說“據我所知,那些衣服若是穿在葉兄身上倒是剛剛好。”

  “柳少俠你真是愛說笑了。我堂堂男子漢,又豈容你如此小視?”我嚇一大跳,連忙將臉一拉做出生氣的神態。

  “葉大哥你休要誤會,我師兄只是一時情急,拿你的身材作了個比較而已。”楊婉清連忙向柳無風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向我道歉。

  誰料柳無風卻絲毫不加理會,徑直死盯住周伯不放“你撒下這個彌天大謊,想要瞞天過海的秘密究竟會是什麼?”說到這裡,他的神情轉為冷厲“還是說,你也相信了傳言所說的,大哥是因為我的橫刀奪愛,為了成全我和如眉才失蹤的?”

  “說了半天,你義兄是誰啊?”我越聽越糊塗“再說了,這跟這鞋子有什麼關係啊?就算周老伯他騙了你,也只是說明他拿的一批衣服去向不明,最多有一個不明身份的女子,怎麼又和你義兄的失蹤扯上了關係啊?難道說你愛上了自己的嫂子?你義兄羞愧難當才遁世消失?不過就算是這樣,這幾件事也扯不到一起去啊?!”  

  “師兄的義兄就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江莫回”楊婉清紅著臉溫婉地向我解釋“我師兄和江大哥情同手足,又怎麼會做出這種對不起他的事情呢?這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葉大哥切莫聽信謠言!”

  “江莫回?”我喃喃低語,心中突然一動,好像一地散落的珍珠突然找到了能將它們穿插連在一起的一條絲線——江莫回的失蹤;季懷遠的山中隱居;陸如眉的‘逃婚’;柳無風的巫山之行;我和懷遠的離開;懷遠的管家周伯;周伯無法說清去向的衣服;柳無風手裡拿著的我的鞋子……這一切從表面看來仿佛毫不相干,現在卻被一根無形的線——江莫回!全都串聯到了一起。如果說一切都是巧合,也未免太牽強了吧?我抬眼向周天遙看去,他卻不自在的避開了我的視線。

所有的迷霧在這一瞬間突然好像消失了——懷遠為什麼不肯叫我姐姐,及他那身神鬼莫測的功夫,他那仿佛與生俱來的威嚴,還有那與他年齡及不相稱的慎密的心思,他的聰明,博學、鎮定、冷漠的氣質……這些都一一彙聚成了壓在我胸口的一塊巨大的石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好像突然之間全身的力氣被人抽走了。我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各種念頭如走馬燈似的紛至遝來——葉晴啊,葉晴!虧你還自詡為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居然被一個比自己落後了一千年文化的野蠻人屢屢欺騙?實在是太可笑了!你一片真心對人,可他是怎麼對你的?到現在為止,除了欺騙、利用和戲弄,我得到的還有什麼?也不對,我也有所收穫——至少,我得到了一個假名!

真是越想越覺得荒謬——原來這半年,我所經歷的不過是南柯一夢!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別人精心設計的一個騙局——誰能想到?眾人遍尋不獲的江莫回會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小小帳房先生的兒子?還隱身於自家未婚妻的家中——不必問,其目的當然是想親自證實柳、陸之間是否真如傳言所說的有染了!而我,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他江莫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被人利用得可真徹底啊!

  “給我時間,讓我長大?!”這麼噁心的臺詞虧他也說得出來——以他冷漠的個性還真是難為他了。為了陸如眉,他江莫回還真是用心良苦啊!想必跟我說這翻話時,他心裡想著的卻是陸大美人吧?而我葉晴又顯得多麼幼稚可笑?姓江的,你真行!你用最特別的方式給我上了終身難忘的一課!我還有何話好說?!終於,我忍不住昂頭大笑起來。

  “葉兄!你怎麼了?”柳無風錯愕地看著我。

  “不是,難道你們不覺得好笑嗎?真是太好笑了!”我擦拭了一下笑出的淚水,“幾個大男人拿著一雙女子的繡鞋在大庭廣眾之中研究它是否與天下第一莊莊主的生死有關?你們不覺得荒謬之極嗎?”

  “對不起,我雖然江莫回一點也不瞭解,不過,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搞錯了。這鞋子是鞋子,江莫回是江莫回。二者之間毫無瓜葛。還有一件事就是,我於你們畢竟是個外人,留在多有不便”對著柳無風,我淡淡地一笑“柳兄,你不介意先借我一點銀兩吧?我出來的匆忙,沒有帶。”

  柳無風顯然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這翻話,一時間還不能消化,只是下意識地掏出幾張銀票呆呆的遞到我的手中“葉兄,你……”——看來,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人,對於別人借錢,居然不知道拒絕?!

  “我到江陵日久,尚沒有機會一覽此地盛景,不如你們慢慢討論,我先去逛逛。各位,後會有期!”——有期才怪,是永無後會才對!我心下暗忖:對不起了柳無風,誰讓你是江莫回的兄弟呢?他欠我的人情,說不得只能先算一點到你的頭上了。

說完,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我推開坐椅,站起身來,徑直走出了酒樓,也從此走出季懷遠的生命,而這次我絕不會再回頭了……



輕舸夜渡江

江陵,又稱荊州。地處長江中游,江漢平原西部,南臨長江,北依漢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粵,古稱“七省通衢”。 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這裡歷代繁華,客商雲集,可謂“北客隨南賈,吳檣間蜀船”,每天由水陸兩路進出城門的又何止千萬!  

我騎著新買的一匹小馬,隨著進出城門的人流,漸行漸遠,慢慢地將這座歷史名城拋在了身後。雖然今後要何去何從,我還沒有時間考慮,不過離開卻已成了定局。時間雖是初夏,正午的陽光卻也照得人眼花,我從早上出門到現在還沒有吃飯——這也是拜江某人所賜。

路邊有一間茶寮,簡單地擺了些茶水和小吃供過往的行人飲用、充饑。此時茶寮已座無虛席,許多帶刀佩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圍在那裡暢飲。我皺了皺眉,本不欲去湊那個熱鬧,無奈肚子不聽話,只得硬著頭皮舉步前行。只希望他們不要為難我才好。

  “站住,幹什麼的?”果然,其中一名一臉橫肉的中年男子馬上便喝住了我。

  我暗歎倒楣,只得擠出笑臉“這位大爺,在下是一介書生,正欲往京城準備秋試。現在肚中饑餓,只想吃點東西,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

  “你沒長眼睛嗎?看不到我威遠鏢局的旗號?還不快給老子滾遠點?”那人卻不肯賣帳,張口便罵人。

  我一氣,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頂了過去“威遠鏢局了不起嗎?這條路是你們家的嗎?君不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乎?”

  “好你個酸秀才?跟爺爺面前講什麼之乎者也?找死啊?”那人捋袖揮拳便要打將過來。

  “李虎,你做什麼呢?”我們的爭吵驚動了其他的人,由座中站起了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年輕男人,喝住了他。

  “三當家的,這個酸儒不聽我勸,硬要和我們擠在一起。行蹤很是可疑,屬下怕他是打我們這只鏢的主意。這才想趕他走的。”李虎倒是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你是管事的嗎?那好,你來評評這個理?我只不過腹中饑餓,想要在這裡吃點東西。我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會心存什麼歹念?他不聽我解釋,硬要趕我走,還想打人。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那年青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翻,“李虎,不要惹事。別忘了咱們這次的鏢事關重大,切忌惹人注意。凡事小心雖好,但也不必逞強好勝!”

  “還是你明白事理。”我松了一口氣,向他拱手問好“請問少俠高姓大名啊?”

  “在下葉孤城。”他淡淡地回我一禮,便不欲理我,重又坐回了椅中

  “你也姓葉?真是太巧了。我叫葉青陽。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咱們還真是有緣呢。”我開心地向他展顏一笑。

  “是嗎?不知葉公子要到何處去?”

  “咳,我一個讀書人,還能到哪去?當然是進京準備今年的秋試啊!”望了他一眼,假意做憂慮狀“可惜如今天下大亂,我又沒有葉少俠如此出類拔萃的武藝傍身,出行多有不便啊!”

  “我們正好前去汴梁,如果葉公子不嫌棄的話,不妨與我們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不知葉公子意下如何?”他果然眉開眼笑,目露得意之色,慷慨地邀我同行。

  “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了!多謝葉少俠關照!”我大喜過望,不住道謝——呵呵,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就這樣,我跟著鏢局曉行夜宿,馬不停蹄地向北前行。原來他們此行接了江陵府台大人的鏢,是前往汴京給當今太師蔡京進獻生辰岡的。對此,我唯有搖頭歎息。

約莫行了十餘日,這日傍晚時分,到了漢水邊上的一個小鎮,名叫孫家灣。天色灰暗,下起了大雨。路變得十分地泥濘。葉孤城看了看周圍的情形,便指揮眾人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落腳,準備天亮渡河。

跟往常一樣,分派好了守夜的人手,各人用過晚餐便分頭休息。我雖然以前因為興趣也學過騎馬,但象這樣不分晝夜地賓士,卻已感頗為吃力,體力消耗巨大,是以一進房,倒頭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葉公子,你快醒醒啊!”睡夢中,有人在用力搖晃我的身體。

  “誰啊?”我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吃驚地發現李虎正站在我的床頭“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劫鏢。點子太硬,葉公子你快逃,我們怕是護你不了了!”借著窗外一點微光,我才驚訝地發現李虎一臉的悲憤,滿身的鮮血。

  我連忙跳下了床,“葉三哥呢?”

  李虎將刀握在手中,指節已泛出白色,臉色慘澹“三當家帶了東西已渡江而去了!別多說了,快點從後門逃走吧!記住不要回頭!”說完,他將我連拖帶拉地推出門,扭頭又向前沖去。

院中橫七豎八地倒著眾多的屍體,看著那些早幾個小時還與我一同飲酒暢談的人,現在卻已臥在血泊之中,我不由淚如雨下——這些人雖然外表粗魯,胸無點墨,可是對我這個陌生人卻肯肝膽相照,毫無心機!

  “一個也別想走!”一個森冷地聲音響起,黑夜中,一條人影如鬼魅一般閃電而至,手起刀落,李虎連吭都沒吭一聲便倒在了地上。那人獰笑著向我撲來,揚起的鋼刀上還滴著李虎的鮮血。我知道已無法逃過此劫,反而安下心來閉目等死——刀鋒從我前胸一直劃到我的右臂,鮮血狂湧而出,我應聲倒下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覺得胸口上好象壓著千斤重擔一般沉重,是誰?是誰壓著我?我奮力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不是吧?天上正在下泥土?!

我伸出手想要揉眼睛,觸到的卻是一隻冰冷的手,我驚聲尖叫起來,卻聽到比我更慘的叫聲差點刺破我的耳膜。我努力掙扎著坐了起來,借著微弱的月光四下一看,卻發現我正置身於一堆屍體之中——都是威遠鏢局裡的夥計、鏢師。

  “你,你,你冤有頭債有主,殺你的不是我,你可不要纏我啊?”一個顫抖的聲音,伴著一顆銀白的頭顱出現在了我的上方——那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他手執鐵鍬,目帶驚恐地看著我——看來,我是被人當成屍體埋葬了。

我苦笑一下,活在世上,還真的是什麼事都遇上了啊!“不要怕,我還活著。麻煩你扶我起來。”話一出口,我自己都嚇一跳——這沙啞難聽的聲音真是出自我的口中嗎?

那老人顫抖著抓住我的手——可能是有溫度,令他放下了心。他長籲了一口氣,連忙將我拉出土坑“小夥子,你命可真大啊!若是再晚一個時辰醒,便算你沒給強盜殺死,也被我活埋了啊!”

我向老人道了謝,發現除了右臂傷及骨頭不能動之外,別處卻沒有傷痕——奇怪,明明我記得那一刀是從胸口直劈到右臂的,為什麼現在卻不見傷痕?按理那一刀下來,我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難道說??懷遠送我的那件衣服真的救了我一命?看來,我又欠他一條命了!

老人將我帶回到孫家灣的那間客棧。交談後,我才知道原來老人家姓趙名景回,是武安縣令,前一陣子告老還鄉,攜了夫人準備回揚州葉落歸根。因為夫人娘家侄子正是孫家灣客棧老闆。所以返鄉途中特地到這裡來看看,卻不料侄子一家已全數被害。

老人傷心欲絕,無奈之下只得含悲忍痛,請了幾個鄉人幫忙把眾人葬在郊外亂葬崗。

  “五十四條人命哪!那幫賊人怎麼下得了手啊?!”言說到此,孫老夫人又泣不成聲。原本想最後見一面親人,卻不料現在變成白髮人送黑髮人!

  “孫奶奶,請節哀順變。”我擦乾眼淚,安慰著她“您別傷心,往後,我就是您的孫子!”

  “是啊,娘子,你保重身體要緊。忠兒已經去了,傷心也是無用。不如的起精神先做好往後的打算。”趙景回輕拍老伴的背脊,溫言安撫。

  “是啊,就怕那幫賊人追不到三當家,又再折返這裡。發現還有活口那就糟了!我們還得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好。”我憂心如焚。

  “若是走陸路,我們傷的傷,老的老,肯定走不遠便被追上。不如,我們順水而下,先入長江,再做打算可好?”趙老爹到底是做過縣官,沉著冷靜地分析著形勢“就不知道葉公子你的傷勢能否支持得住?”

  “也只有如此了!”我咬牙搖了搖頭,“我的傷不要緊的,咱們還是快走吧。”

  於是,乘著月色,我們仨人相互扶持著連夜買舟從漢水往東向長江而去……



夜色涼如水


  “青陽哥哥,你快出來看呀!”窗外傳來小鳳興奮愉悅的叫聲,我探出頭去,看到她手持一盞精巧的絹制宮燈,紅撲撲的圓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這燈好漂亮。”我慢慢地踱出房間,走到院中“你自己做的嗎?小鳳,你好聰明。”

  “是啊,今年乞巧節我一定要爭個第一名回來!”小鳳微撅著一張小嘴,“去年小玉得了第一名,可威風了!我要比她做的還好!”

  “小鳳的手最巧,今年的第一名肯定是你了。”我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向她豎起了大姆指。

已經七月了啊!我心下喟歎,時間過得真快。屈指一算,從孫家灣離開後,告別了趙老爺夫婦——二老這麼大的年紀了,理應安享晚年,我終是不忍見他們為我終日擔驚受怕,奔波勞累,所以還是和他們分手了。之後,我幾經碾轉來到了江寧。

這裡物富民豐,人文薈萃,交通便利,又是歷史名城。我早就仰慕秦淮風光,現在又隻身飄泊,本就是隨遇而安,加上臂傷日沉,急需休養,這一切令我就此安頓下來——好在柳無風出手闊綽,臨別這一竹杠倒是讓我敲了他五百兩紋銀。

我素喜安靜,不愛客棧人來人往的嘈雜,於是在莫愁湖伴,秦淮河邊找了一戶人家租了個獨門小院住了下來。

小鳳是隔壁沈家的女兒,長得清秀討喜,人又活潑可愛,年只十四。因可憐我累月閉戶不出,倒是常常不請自來,解了我不少煩憂。

  “青陽哥哥,你說我的燈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小鳳拉住我的衣袖搖晃著,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嗎?我看看。”我見她一心爭勝的嬌態,不由莞爾 “小鳳,去幫我拿筆和顏料出來。”

  “青陽哥哥,你要畫畫嗎?你不幫我的忙了嗎?”小鳳假意嘟著嘴撒嬌,眼睛裡卻分明透著喜悅的光芒。

  “是啊,小傢伙。”我俯身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不是說你的燈還缺點什麼嗎?哥哥幫你畫得漂亮點,保證讓你不會輸給小玉,好不好?”——這小鬼,以為我看不出她打的那點小算盤。

  “真的?!”她雙眼一亮,象只快樂的小燕子,輕盈地跑了進去。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寫到此際,右臂已疼痛難忍,暮字最後一筆終至軟弱無力,成了一個小小的敗筆。我輕聲謂歎,不免對小鳳感到抱歉,只能寄希望於此等乞巧的小把戲沒有太多行家參與了。

  “哇!青陽哥哥,這個牛郎哥好俊俏啊!”小鳳抱著燈籠愛不釋手,一臉驚羨地指著畫中的織女“青陽哥哥,你說人間真的有這麼美貌的女孩子嗎?怕是不可能吧?”

  “是嗎?”我淡淡地回應“也許吧?不是畫的仙女嗎?當不得真的。好了,哥哥倦了,你回去吧。”

她看了看我的手臂,歉然地吐了吐丁香舌,扭頭跑出了我的院子。

見她走遠了,我才慢慢地走出了家門,向莫愁湖踱去——每當我心中鬱結難解之時,便要到湖邊走走,仿佛那清涼的湖水能洗滌我的靈魂,安撫我一顆燥動不明的心。

微風習習,送來陣陣荷花的清香,岸邊的垂柳在天邊的斜陽的映照下,輕柔地拂在我的肩上。有三五個少女手中捧著各自從街市上買到的種種新奇的小玩意,相互笑鬧追逐著從我身邊走過,那份快樂、滿足令我情不自禁地被感染,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帶著笑,目光下意識地追逐著她們的身影——然後,我只覺得腦中轟地一響,心臟狂跳了起來,整個人就呆在那裡,不能動彈!——那個人!沒錯,就是他!是他把我帶到了北宋,是他讓我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他行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暮色蒼茫之中——顯然並沒有注意到我,或是根本就不記得我了?!——不行,我怎麼可能讓他從我眼皮底下溜掉?既然他能讓我來到北宋,說不定也可以將我送回二十一世紀啊!思及此,我立刻改變方向急追了上去。

醉仙樓。他進了醉仙樓。我尾隨著他,正要上樓,卻在這裡又聽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你確定收到的消息是真的?會不會搞錯?可別耽擱本姑娘的時間!”——語氣還是那樣的目空一切和傲慢無禮:是陸如眉,就不知道柳無風是不是也在這家酒樓?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冤家路窄”的俗話了!我皺了皺眉,實在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的交集。於是,只得強自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在一樓找了個靠窗、背光卻又能盯著酒樓裡所有進出人等的位置坐了下來。

  “喂,看到沒有?樓上那個妞就是武林四大美人之一的陸家莊大小姐,玉玲瓏陸如眉!”想不到才剛坐下,就有人拉著我的衣袖,湊過身來壓低了嗓門和我說話。

我斜睨了他一眼,是個身材矮小,形容枯蒿,面目可憎的瘦子。此刻,他臉上掛著的是不可錯辯的猥褻之色。

  “呵呵,那小娘們,雖然說老是老了一點,那臉蛋卻嫩得就像是能掐出水來似的!要是我吳千壽能摸上一把,就是死了也值得啊,你說是吧?”他涎著臉,一幅色迷迷的樣子。

我一陣噁心,抽出袖子,扭過臉去壓低了頭,不肯搭理他。

  他討了個沒趣,訕訕地嘀咕“柳無風那小子倒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只不過,聽說江莫回重現江湖,不知道這事怎麼了局?”

  “切!我說姓吳的!這事還輪不到你來瞎操心!我看你還是管好你那張臭嘴,小心惹禍上身!”旁邊早有好事者把他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忍不住譏笑於他“樓上那幾個主兒,可是個個帶剌的!弄不好,你一條小命都給報銷了!到時只怕你千壽變乾屍!”

  “哈哈哈!”眾人一陣轟堂大笑,讓吳千壽一張臉漲成豬肝色。

  “話說回來,絕情劍江莫回真的重現江湖了嗎?”酒客甲

  “人倒是誰都沒有見過,不過他的絕情令重現了,倒是千真萬確的!”酒客乙

  “江湖傳言,原來六年前江莫回遭人暗算,幾欲喪生。這次重出江湖,性情更為狠厲,聽說孫家灣那樁一百五十多口的滅門慘案正是他出江湖所做的第一件大事!”酒客丙說得口沫橫飛。

  “不是聽說威遠鏢局的三當家逍遙劍葉孤城逃了出去嗎?”

  “你的消息不對啦!葉孤城的屍體不錯是不在事發現場,不過大家在漢水下游七裡外的李村找到了他,也是一劍畢命呢!若不是絕情劍江莫回,試問天下還有何人能讓葉三當家的毫無反抗的機會便死於非命?!”

  “那你們說,江莫回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那筆價值連城的生辰崗了!還有一件事,你們可知道?”見眾人都茫然地看著他,酒客丁得意地搖頭一聲長歎“最重要的是:在案發現場孫家灣客棧發現了江莫回的絕情令!看來,這江湖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了!”
  “那他這次回到江湖,就是要復仇的嗎?”

  “你想啊,江莫回是何等身份地位的人?要想讓他遭創欲死,又豈是一兩個人能辦到的?我看這件事牽連甚廣,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呢!”

眾人一陣譁然,大廳裡猶如炸開了的油鍋,亂轟轟地鬧了起來。

不對,不對!這全是胡說八道!那天夜晚光線雖然暗,我卻看得很清楚,兇手身材相當高大。而懷遠還是個望去如十三四歲的孩子的身材,怎麼會是他下的殺手?我在心裡大聲地反駁——然而,就算他遭人誤會,又關我什麼事?我何必替他擔心?!

  “什麼人在這裡妖言惑眾?竟敢誣陷江少俠?!活得不耐煩了嗎?”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一個身穿紅衫的麗人出現在樓梯口——正是陸如眉,陸大小姐。她美目圓瞪,冷冷地掃視著眾人“剛才是誰說孫家灣血案是我江大哥所為的?有種的給我站出來?”

  “我天下第一莊已經派人徹查此事。首先,死的是五十三人,不是你們所說的一百五十四人!”陸如眉目光尖銳,神情冷厲“其次,我江家雖不能說是富可敵國,卻也算是錦衣玉食。江大俠又怎麼會為了區區一個江陵府的生辰崗而濫殺無辜?”那神態,儼然以江家少夫人自居了。

  “那你怎麼解釋絕情令的出現?”有人壯著膽子在人群裡大聲質問“當著葉大先生的面,你總不能說絕情令是假的吧?”

  陸如眉面色一沉,望瞭望站在她左手的藍衫老者——卻正是賣玉給我的那個人!原來他叫什麼葉大先生?看來是葉三哥的親人了?怪不得我看到葉孤城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怎麼,你說不話來了嗎?要是不是江莫回幹的,他的絕情令為什麼會在案發現場出現?!”那人更是得理不饒人了。

  “這件事,不管是什麼人所做,我們靜幽山莊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大家一個交待。”說話的是柳無風——他果然和她在一起,跟在他身邊正是楊婉清。柳無風面色一沉“但如果再讓我發現有人在事實未明之前散佈不實的謠言,中傷我義兄,可別怪我柳無風翻臉無情!”

他那如冰似刀的眼神冷厲地向大廳掃視一周——我默默地將身體再往黑暗處縮了縮,將頭抵在桌上,做醉酒狀。一室的人,突然便如被人點了啞穴一樣變得鴉雀無聲。

說完這翻話,他們一行四人便下了樓梯,向酒樓外揚長而去……



隨處聊傾蓋

待四人走遠,廳中才又恢復了剛才的熱鬧喧嘩。眾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剛才柳無風說什麼靜幽山莊,那是哪裡?”我向身邊的人打聽。

  “這位小哥不是江湖中人吧?”那人神情篤定地微笑對我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靜幽山莊呢,其實就是天下第一莊。只不過那是江湖人給封的稱號,他們自己人是不這麼說的。”他喝一口酒,老神在在地瞟我一眼“你連這都不知道,當然不是江湖人了。我還可以肯定,你老弟不是江甯人。”

  “這你又怎麼得知呢?”我不動聲色,繼續打聽。

  “靜幽山莊就在太湖邊上,離此不過兩、三日路程。況且,靜幽山莊在玄武湖畔建有別業,你居然會沒有聽過,可見你必是外鄉人了。”迷底揭曉,原來我左躲右藏,最後卻誤打誤撞地跑到他的老巢來了——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葉大先生,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再打聽。

  “他啊,是威遠鏢局的大當家。孫家灣死的那個葉孤城就是他的三弟。看來,他是為了兄弟之死,循著那塊絕情令的線索而找上了天下第一莊。”他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絕情令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個嘛,”他將話打住,卻把手中的酒杯往我面前一遞——媽的,居然給我賣起了關子。我忍住氣,連忙替他倒滿酒,“大哥,這頓算我請了。”

  “呵呵,那就不客氣了。”他笑嘻嘻地又抿了一口酒,這才接著往下說“你問我,那算是問對人了,別人還真不知道什麼是絕情令呢。”

  “怎麼說?”邊上早圍攏了一群人,立刻有人提出質疑“絕情令不就是一塊權杖嗎?”

  “非也,非也。”他搖頭輕蔑地撇了撇嘴“你沒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絕情令現,見血方回!”他得意地望著眾人“知道什麼意思嗎?其實這就告訴了我們,絕情令其實不是權杖。”

  “那是什麼?你快說吧!”大家早已不耐,急切地催促著他。

  “絕情令呢,其實是一把刀。呃,其實也不是刀,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把匕首。一把非金非鐵,卻鋒利無匹的用千年寒玉所製成的神兵利器!傳說,只要接到絕情令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說到這裡,他臉上的笑容已全然褪去,不住左右張望——好象絕情令隨時會現身奪走他的性命一樣。

  “你怎麼知道?怕是胡謅的吧?”立刻有人對他的話表示質疑。

  “你們不去打聽打聽,我謝老六是什麼人?只要是發生在江寧,就沒有我謝老六不知道的事!我會吹牛?”他的臉馬上漲得通紅,滿是憤怒“我表叔的堂侄女就是江莫回身邊的侍女。她還親眼瞧過那把匕首呢!上面刻了好多奇怪的花紋!那可是一把斷金切玉,吹發立斷的寶刀!”

非金非鐵的匕首?我腦中轟然一響,憶起了懷遠拿來殺死小金蛇,後來被我撿到的那把泛著寒光的匕首,難道他們說的就是它?我下意識地伸手到懷中去掏——當然是已經不見了。看來,是我匆忙逃走時掉落在案發現場的了!

那麼懷遠已經知道是我掉的,那他也就當然會認為我已經在那場大屠殺中喪生了吧?其實這樣也好,這樣,我就完全從他的世界消失了——這,不正是我一直希望的嗎?可從心底泛上來的情緒為什麼卻是如此苦澀難當?

我摸出一錠銀子,丟在了桌上,默默地走出了酒樓。踽踽獨行在深夜的長街上——真個是夜涼如水,寒意侵人。秦淮河邊張燈結綵,盈盈的笑語不時的被夜風隱隱吹送到耳邊。

我心煩意亂,惘然惆悵,內心惶然,不可自持。不由駐足不前,俳徊不定——不知道因為我的大意,懷遠背上的殺人罪嫌能否得以洗脫?可是,就算我肯挺身而出,說明當日情況,世人又怎麼會肯信我一個無名小輩的言辭?

可是,如果我保持沉默,到底不是君子所為。他雖然對我不起,利用和欺騙了我,終究也救了我兩次。算起來,我還是欠他一份人情!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兄台久久留連不去,莫不是也對這燈格外喜愛?”驀地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停住腳步。

  “啊?”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什麼燈?”

  “{”他將頭一偏,“怎麼你不是在欣賞花燈嗎?這是今年乞巧節的頭名花燈呢。依兄台所見,如何?”

順著他的眼神,我看到的卻是小鳳親手所制的那盞宮燈——原來,她真的奪得了頭名。

  他輕聳肩膀,斯文俊雅地一笑“在下顏宗望,未曾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葉青陽。”我向他略點了點頭,目光雖然停在燈上,心緒卻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見我默不作聲,他也不以為杵,依舊是談笑風生“這幅《鵲橋仙》用筆雖然還嫌稚嫩,佈局差強人意,故事也嫌老套。但人物卻畫得詡詡如生。用墨濃淡相宜,充分運用了筆墨的表現力,簡約而又準確地勾畫出人物的造型、神情和動態,有許多表現手法卻又與傳統的國畫手法大異其趣,不知畫者師從何門何派?”

那是當然,其中不但融入了素描的手法,還借鑒了西方油畫的繪畫風格。你一個古人又怎麼會懂得?我心中暗自嘀咕。

  “你看這筆行草,溫潤秀雅、遒勁挺拔而又神彩飛揚,透露出強烈的書卷氣,頗具‘二王’之風,且筆法奇妙,前無古人。美中不足的是,”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看了看我。

  “美中不足的是什麼?”我倒要看看他對我的這幅書畫還有何高見?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篇《鵲橋仙》本來是線條流暢,灑脫自如的一氣呵成,卻不料到了最後卻筆峰一變,弱而無力,終成敗筆。”他大為扼腕“想來,書此畫者如不是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便是身染沉屙,以致力不從心。”

我越聽越是心驚,想不到有人單憑一張畫,幾個字便能瞧出這麼多東西?我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右臂,忍不住苦笑“我倒沒看出這麼多。不過是一張玩笑的塗鴉之作,哪來的這許多講究?”

  “不然,兄台若是細看,當還可看出許多端倪。”他望著我,突然神秘一笑,住口不語。

  “還有什麼?”我忍不住追問下去——我很想知道,他從這幅字畫裡還能看出什麼名堂?

  “你看,這牛郎雖然眼中一片深情,可惜看的卻不是身邊一年才得一會的織女,而是遙望夜空,似乎心有所念。而織女美則美矣,卻不免失之嬌揉。”他再看我一眼,忽地哂然一笑“由此,我推斷畫者不但是個女子,而且對牛郎有一種似有若無的淡淡的情意。可能因為使君有婦,才黯然神傷而已。”

  “這不過是你穿鑿附會而已。而且,別的我不知道,有一點可以肯定——畫畫的是個男子。你,弄錯了。”我{{地反駁,心頭卻大為震驚——原來,我的心思是那麼明顯地流露出來了嗎?明顯到連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能輕易地看穿我嗎?

分別的這兩個月,我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不再有初次得知懷遠的身份時的那份驚怒、傷心、絕望和憤慨。分別後,我想得最多的反而是我們在山上一起生活的那段與世無爭的時光——或者說,我懷念的其實是那種不管我人在何處,不管我做什麼,都有人默默在背後關心的那種感覺?

如果今日再要我選擇,也許我會回去,聽聽他的解釋,而不會是一走了之——但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正如顏宗望所說,不管他有沒有欺騙我,不管他對我有沒有情意,他已是使君有婦了!而我,是絕不會做允許自己做第三者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我應該怎麼樣做才能既讓懷遠能洗脫殺人罪嫌,又不讓別人發現我的蹤跡?——唉!我還是不習慣叫他江莫回。

至於葉大先生那邊,恐怕也要費幾翻周折了——他既處心積慮將我帶來北宋,當然必有他的陰謀,哪有那麼容易就讓我回去的道理?

  “葉兄?葉兄?”見我沒有反應,顏宗望將手伸到我眼前揮動——因為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倒是忘了身邊還有姓顏的這位老兄了。

看著那盞宮燈,我忽然靈機一動,對呀!我何不????

  看來,這還得多謝顏兄的提點了。我抬起頭來,沖著他綻放了一個嫣然的笑容 “顏兄,夜已深了,不如我們就此別過。他日若是有緣我們再見吧?”

  “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他笑得很篤定。

而我,也沒有時間去深究他話中的含意,匆匆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2009-12-5 1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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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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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行雲與誰同

  “青陽哥哥,你開門啊,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一大早小鳳就到我的門外大呼小叫。

  “門沒有關,你進來吧。”早知道她一定會來,所以索性不關門了,省得麻煩。

  “青陽哥哥,我看到仙女姐姐了哦!”她圓圓的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什麼仙女姐姐?”我一邊漫應著,一邊低頭拿炭條畫著畫,沒有抬頭看她。

  “就是你昨天畫在燈上的那個仙女姐姐啊!我今天竟然在街上看到她了耶!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生得這麼美的人呢?”

  “陸如眉?”我這才停筆,抬頭看她——也對,既然靜幽山莊在玄武湖建有別莊,那小鳳當然有可能在街上遇見她,這也不足為奇——我關心的另有其事“小鳳,她也看到那盞燈了嗎?”——我開始後悔不該多事畫那幅畫,只怕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那倒應該沒有,因為今天一大早有人出了五十兩銀子跟我爹買下了那盞燈了啊!”小鳳說起這件事,忍不住露出驕傲的姿態。

  “什麼人會出那麼高的價格去買一盞不值錢的燈?”我反而越發的不安——買燈的人不是認識畫中兩人,就是錢多得沒處放,再不就是有病,神經病!而我最害怕的卻是前者。

  “咦,青陽哥哥,你在畫什麼呢?”小鳳終於注意到我手中正做的事情,露出好奇的神色

  “這個啊,是我家鄉的一種書。叫漫畫,也叫連環畫。”我微笑著給她解釋“我小時候就是看著這些連環畫長大的哦。”

  “可惜我不識字,不然我也想看。”小鳳一臉的黯然。

  “你當然可以看。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啊。”我微笑著摸摸她的頭“哥哥畫這些,這是要給小鳳這種沒有念過書的人看的啊。”

  “那這上面我不認識的字,可以讓小龍告訴我”小鳳天真地指著畫上的字跡“這什麼啊?好象跟夫子寫的字不同哦。”——小龍是她的雙生弟弟,只不過因為是男性便享有讀書的權力。而對這一點,小鳳好象也認為是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這個啊,叫硬筆書法。也是我家鄉的一種書法。”我耐心地給她解釋——用毛筆要懸腕,我手臂有傷,終究太過吃力。只得折斷筆頭,用削尖的筆桿蘸取墨汁,權充鋼筆了。

  “那青陽哥哥你畫的是什麼啊?是一個故事嗎?這個人為什麼拿把刀?地上那麼多人難道全是他殺的嗎?他好可怕啊!”小鳳打了個冷顫,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是,這是一個故事。就象說書人講的那種武林故事。”我輕輕地點頭給與她肯定——這,可不僅僅是一個故事。我畫下的正是那天發生在孫家灣客棧的事情。

  “我知道了,青陽哥哥,你是不是想我把這本漫畫書上的故事讓我二叔說書的時候傳出去?”小鳳這時候突然福至心靈,一語便道破了我的‘陰謀’。

我不語,只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小鳳真的是個很機靈的孩子。假如她能有機會念書的話,一定有所成就。

我相信,過不了多久,這本連環漫畫,必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到那時,也許懷遠的罪嫌就能洗脫了——我雖然不懂武功,但最少我還能分清楚刀和劍的不同。既然他被稱為絕情劍,想必他使用的武器應該是劍而不是刀才對。

目送著小鳳的身影消失,我不能確定我所做這種努力能否幫到懷遠。但,我已盡力了,不是嗎?

望著因一晚的無眠,加上徹夜趕畫,而變得腫脹的手臂,我苦笑連連——不知道我的這條右臂還能不能保住?雖然請了大夫醫治,也不知道是醫療條件太差還是因我輾轉流浪以至耽誤了治療時機的原因,手一直時好時壞的在發炎。

況且,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名醫,普通人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哪象我們現代,有名醫坐堂門診,掛號就能看病?在這人有貴賤高下之分的時空,老百姓要想生存,其困難又豈是我們想像得到的?

那本連環畫能不能洗脫懷遠的罪嫌,我不得而知,卻為我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已是不爭的事實。

當我昏睡兩日後,跨出自家大門,想去湖邊散步時,一眼便看到了一個白衣男子負手而立,站在我的家門前,那樣子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聽到我開門的聲音,他轉過頭來,微笑地和我打招呼,仿佛我們早已是多年的好友“葉兄,別來無恙乎?”

  “你是……?”我上下打量著那張似曾相識的俊顏,腦海中了怎麼也拼湊不出和他的交集。

  “忘了?《鵲橋仙》啊。”他倒也不生氣,好脾氣地提醒著我,見我恍然,展顏一笑“在下顏宗望。”

怪了,難道天然食品真的有奇效?怎麼古代的俊男美女那麼多?我瞪著他那張灑脫飄逸的俊顏,心裡有些感歎。

  “幾日不見,葉兄好象容顏清減了一二呀。”他一臉的關心“可是身體有恙?”

  “是舊傷,不礙的。”我淡淡地一語帶過——難不成他是神醫?還能幫我治好手傷?

  “如是舊患,葉兄可要小心了。剛好我家中僕人略懂一點歧黃之術,葉兄如不嫌棄的話,可否讓他幫你把把脈?”他一臉的關心——好傢伙,出門還帶著家庭醫生跑,看來也不是個什麼省油的主。

  “找我有什麼事?”我沒有多餘地問他是怎麼找到我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是小鳳的那盞燈幫了他的忙。我只是奇怪,萍水相逢的他為什麼要幫我?

  “葉兄一向是這麼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嗎?”他仍是笑臉相迎“看來,葉兄正要出門,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如何?”

是偶遇才怪,不過他這麼有誠意,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反正一個人也是無聊,就同他走走,也沒有什麼損失。

想不到他說的隨便走走,居然是把我帶到妓院裡!望著周圍那些偎紅依翠,腦滿腸肥,一個個喝得醉熏熏的男人,我一陣噁心,掉頭便想離開月明樓——沒想到他看上去俊朗飄逸,人品不錯,骨子裡卻風流放浪得很。

  “葉兄,請稍安勿躁。”顏宗望此刻卻拉住了我的手——我拷,為什麼偏偏是我受傷的那只?痛得我差點流下淚來,只得乖乖地跟著他走上去,進了二樓的一間雅室。

房裡並沒有我想像的大紅大綠,俗不可耐的擺設。反倒佈置得簡潔明快,沒有一點脂粉氣。不像是風塵女子的閨房,倒似一般的住家。屋裡也沒有坐著姑娘,倒是有三個壯碩魁梧的關西大漢。

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他把家隱藏在妓院裡?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想要掩飾的是什麼?他帶我來這裡的目的又是什麼?他到底是誰?這許多的疑惑在我心頭交錯閃現,我面上卻已能做到不動聲色——經歷過那麼多的劫難之後,我早已學會見怪不怪了。

見顏宗望帶了我進去,屋中三人全都躬身而立,面露驚疑之色——難道在這秘密基地裡,我是第一個進入的外人?

  “烏春,這位葉兄手臂有傷,你幫他看看。”宗望輕描淡寫地將我交到了剛從內室裡走出來的一個清瘦的老者手裡——原來他一早發現我右手受傷,才故意拖著我的右手?!

  我瞪他一眼,心有不甘:“這傢伙自己長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你確定他真的會治?不會把我弄成殘廢?”

  “放心吧,烏春是我、呃我家中最好的大夫。普通的刀劍之傷絕對不在話下。”他倒是神情自若,滿不在乎。給他做試驗的可是我耶!另外三個大漢見我質疑老者的醫術,都面露不愉之色,大抵是礙于宗望的面子,才沒有發作。

  “你怎麼知道我受的是刀傷?”這句話到了嘴邊卻被我咽了下去——這個人行蹤詭秘,來頭定然不小。他推崇的人,應該能相信吧?

  “葉公子,請。”烏春自己卻不甚在意,持了我的手便把起了脈來。良久之後,他忽然向我投來奇怪的一瞥,放開我的手,走到宗望身邊,附耳不知道和他說了些什麼?

  宗望聽了,向我投來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輕咳了一聲“不要緊,你給他些藥,讓他帶回家中,自行服用便罷。”

  “喂,他跟你說了什麼?”我大惱,不依地追問

  “你說呢?”他的神情卻仿佛極為愉悅,居然不答反問??



人約黃昏後

我不得不承認,那個烏春自己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可他的醫術卻很神奇——同樣是烏七麻黑的中藥,別人的喝下去,不見好轉,他的喝下去,我的傷口卻不再發炎紅腫,開始漸漸癒合了。

這日,宗望又來看我,還給了我一些藥膏,讓我抹在傷口上,說是可以減淡疤痕。我狐疑地望著他——難道他發現了什麼?應該不會呀,我自認憑我在戲劇社團二年的功底,已然掩飾得很好,完全沒有了初扮男人時的生疏——小鳳差不多天天都來,卻毫無所覺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很想非常有骨氣地拒絕,可是,我不得不承認:人,真的是一種貪得無厭的動物——當初我以為右手不保,一心只想保住一隻手不成殘疾,今日傷勢好轉卻又不願留下疤痕。所以,儘管很不甘心,也只得在他那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接過藥膏。

  “又有什麼事啊?”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是對我友好,我反而越是懷疑他的動機。所以往往對他就沒有好臉色——奇怪的是,他好像一點也不在意,總是笑臉相迎。

  “今日是河燈節。聽說將寫上心願的花燈放到河中,若能順流飄到對岸,而燈不滅,便可願望成真呢。不如我們也試試啊。”他笑容可掬地邀我。

  “不去。想不到顏兄居然還信這些?”我白他一眼,興趣缺缺。

  “就這樣說定了,日落時,我派人來接你遊河。”他笑笑,當沒有聽到,逕自下了決定,轉身走了。喂?哪有這樣的?人家還沒答應呢!

到了傍晚,桑滿——那三個鐵塔,原來叫桑滿、柘滿、薩滿,名字怪得很——僵硬著一張臉站在了我的院外。

  “你回去吧,我沒興趣。”我揮揮手,想打發他走。

  “不行,主上說了,要是不能帶葉公子上船,就軍法論處。”看得出來他對自己被派來接我,很不滿意,臉臭臭的,但卻還是固執的要帶我走——居然還搬出軍法從事來嚇我。

  我白他一眼“是家法處治好不好?”所以說人一定要有文化,象他這樣哪有不鬧笑話的理?終究我還是拗不過他,幾乎是被強行帶走了。

秦淮河上,今晚是熱鬧非凡,所有大大小小的畫舫、官船、小舟好象全都擠到了河面。絲竹器樂、鶯歌燕舞,統統出籠,好一幅天下承平、普天同慶的秋夜遊樂圖!

顏宗望一襲白衫飄飄,負手立於船頭,一派風雅清逸——對我的白眼視而不見,微笑著遞給我一隻玉兔燈“不知葉兄有何心願?”

  雖然我很想掉頭而去,可是面對那麼可愛的一隻小白兔,我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伸手接過來,拿到眼前細細把玩——太狡猾了吧?利用這麼可愛的小動物來逃避我的怒氣。

  “有何心願,不妨寫下。雖然未必可信,但權當是入鄉隨俗,也無不可啊。”他笑容可掬地勸誘著我。

  “是不是不論什麼心願,都能實現?”我睨他一眼,有意想要刁難於他,倒想聽聽看他怎麼回答。

  “但寫無妨,就算河神不幫你圓夢,為兄也一定讓你心滿意足。”切,他倒是臉皮厚,居然自認比河神還厲害。

  “你當自己是誰啊?”我瞪他一眼,伸手指著他的鼻子,正想再搶白他幾句,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他深深地凝視著我,眼中露出一份似曾相識的熱切的光芒,令我不經神思恍惚,幾疑夢中。我慢慢地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主上,有客人來訪。”柘滿神態恭謹地通報,讓我長籲了口氣,我乖機掙脫他的鉗制,拿著燈走到了窗邊。

  “就說我不在。”宗望一臉的不耐,懊惱地吩咐。

  “主上,這……”柘滿一臉為難地看了我一眼。

  “你有客人,我不方便留在此地,告辭。”我看懂了柘滿的意思,主動求去。

  “你不必走,”顏宗望淡淡地看著柘滿“說吧,是誰的消息這麼快?”

  “這……”

  “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嗎?信者不疑,疑者不交。葉兄不是外人。有什麼事,自然有我一力承擔。”顏宗望神色已極為不快了。

  “是,奴才該死。”柘滿滿面惶恐地低下頭“趙九公子到訪。”

  “是他?讓他進來吧。”顏宗望略略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吩咐柘滿迎客。然後攜了我的手走出艙門迎接。

  少頃,一面如冠玉,膚白如雪的錦衣華服年約弱冠的少年公子在一大堆待衛的簇擁之下,堆著一臉阿諛的笑容走上了甲板“二公子玉臨江甯,趙某未盡地主之誼,怠慢之罪,還請見諒。”

  “哈哈,豈敢,豈敢?康王殿下駕臨寒舍,是宗望未曾遠迎,抬呼不周。”這傢伙,剛才還一臉不快,這一下子滿臉堆歡,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裝蒜的功夫倒是不賴。

康王?我一驚,那不就是趙構?二年後南面稱帝的高宗?那眼前與我攜手而行的所謂二公子會是誰?!歷史上好象並沒有這樣一個顏姓名人?難道說,他也和我一樣,用的是化名?能令趙構如此低聲下氣的,又會是何人?

看出趙構似乎和姓顏的傢伙有要事相商,儘管我好奇得差不多要死掉,在柘滿那明顯的瞪視之下,也只得摸摸鼻子,識趣地走到一邊,把空間留給那兩個人。

  “康王?那不就是當今的九皇子嘛。你家主上到是交遊廣闊。”我笑嘻嘻地和柘滿套著近乎。

  “九皇子又怎麼樣?我們主上給他面子……”沒想到柘滿馬上露出一臉高傲地神情,輕蔑地撇嘴欲言——而那些站滿了船頭的二十來個很明顯是趙構帶來的近身待衛們,居然全當成沒有聽見似的,半點反應也沒有,真是怪事。

  “咳、咳”烏春輕咳一聲,將他的話打斷,“葉公子,不如請先移駕船尾賞月如何?主上怕是一時不能陪你了。”

老狐狸,說得倒是客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支開我,怕我聽了你們的秘密啊?有什麼稀奇的?不聽就不聽。我笑了笑,果然依他所言,向船尾走去。

奇怪,心裡為什麼會覺得那麼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我略頓了頓腳步,回過頭去想要找出讓我心緒如此焦慮不寧的原因。

然後,我便撞上了一雙冰冷、狠厲的目光——那個人,身材相當高大,一身的黑衣,令他仿佛溶入了黑夜之中。他的臉大部分都蒙在黑巾之下,只露出那雙餓狼似的眼睛。襯著月光,更增一分陰森之色——我忍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身上泛出了雞皮疙瘩——他是誰?為什麼明明是初見,我卻有一種幾欲窒息的感覺?!

來不及細思,我已被烏春帶到了船後——那裡擺放了一桌酒菜,幾碟時新的瓜果。大約是察覺到我的不安,誤以為我被那一船的黑衣大漢嚇到,他對我輕鬆地笑了笑“葉公子,不必害怕。他們都是,呃,主上的朋友。”

才怪。我胡亂地點了點頭,隨便拿了一塊糕點塞到口裡,卻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心裡仍在苦苦思索——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人?

船頭高掛著一盞絹制宮燈——咦,不是小鳳做的嘛?上面還有我畫的畫和提的詩呢,原來是他買了去。這就難怪會出這麼高的價了——他的確是個錢多得沒處放的主。

  “二公子請留步。”趙構歡天喜地向顏宗望告別“今日所商之事,還望二公子代為轉達。”

  “康王如果信守誠諾,顏某必不食言。”宗望拱手為禮,將趙構一行目送下船,消失在夜色之中。

  “喂,你送他什麼東西?瞧他樂成那副德性!”切,還說什麼未來的一國之君,一件小禮物,犯得著樂成那樣嗎?

  “沒什麼,幾張字畫和碑貼而已。”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以為是什麼,這麼幾樣東西居然能讓他樂成這樣?”我不禁搖頭歎息——陸遊說他‘思陵妙悟八法,留神古雅,訪求法書名畫,不遺餘力’還真是誠不我欺也!看來,這顏宗望老兄也算是投其所好了,我調笑地問他“幾張字畫而已?能打動此君之心的,必非凡品,比如說?”

  “比如說,王右軍的真跡《蘭亭序》”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我

  “不是吧?”我一驚,一口茶便嗆住了喉嚨,我拉住他的袖子“我沒聽錯吧?不是說真跡在唐太宗時便已湮沒不聞了嗎?你這張不會是假的吧?”

  顏宗望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說“你沒聽錯,如果不是王右軍真跡,又怎麼令趙構心悅誠服?”

  “怎麼可能?你怎麼弄到真跡的?就算是《蘭亭神龍本》的真跡,也已經很珍貴了”我大叫。

  “小鬼,你倒也識貨。”他親昵地拍了拍我的頭,贊許地看著我。

廢話!我好歹是美術系的高材生好不好?不可能連這都不知道吧?我生氣地拍掉他的手,翻了翻白眼,無力和他分辯“那他送你什麼?”——嘖,真是敗家子一枚,有那麼好的東東,怎麼不留給我?讓我先看一眼再送人也是好的啊!我一臉哀怨。

  “半壁江山”他皮皮地一笑,不肯說真話。

  “你就可盡地吹吧你。”不說拉倒——人家的秘密我才沒有興趣去打聽呢。



午夜驚魂(上)

深夜的長街上寂靜無人,月光將我和桑滿的身影拉得很長,我們的腳步聲清晰可辯,我笑嘻嘻地跳著去踩踏他的影子,他緊繃的黑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嘖!生氣了這麼長的時間,真不好玩。算了,我決定放他一馬。

  “你回去吧,我家到了。”我笑著對桑滿說——算是怕了他的認真勁“你看,我家的院子已經能看到了,不差這幾步路了。”

  “可是,主上吩咐一定要看著你安全進門才行。”他那緊繃著的雙頰上明顯寫著猶豫。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還怕走失了不成?”我勉強地忍著笑——真敗給他,有時我真的很想打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對於主人交待的事,執行得還真徹底——儘管他心裡百般不願意。

  “那好吧,葉公子請。”他如釋重負地朝我拱了拱手,轉身飛快地沒入了黑暗之中 。

嘖,這個人話說得漂亮,好象多捨不得走似的,真要他走的時候卻跑得比兔子還快——看來,對於要他來接送我的事情,他不是普通的反感哪!望著他的身影迅速從我的視線裡消失,我失聲笑了出來——他,還真是憨直得可愛啊。想到剛才,我故意指名要他送我時,他那圓睜雙眼大吃一驚的神態,我忍不住再一次放聲大笑。

輕鬆地哼著歌,我神情愉悅地踏進了院門——不對勁,我說不出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可是,四周流淌著的空氣裡卻有著一絲我熟悉地淡淡地血腥味道。

笑容凝結在我的臉上,我看到了一雙腳——一雙穿著黑色布鞋的男人的腳。我站定了身子,慢慢地彎下腰去想要看清楚地上那個人的面容——是沈二柱,小鳳的二叔!他已經死了,暴突的雙目死死在盯在一點,臉上寫著明顯地驚慌和恐怖。

我捂住嘴,忍住了驚呼和嘔吐。然後,我又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嗚咽聲——還有其他的人在!我寒毛倒豎,丟下地上那個人,決定還是先去看看活的那個。壯著膽子,我悄悄地移動到窗臺下,小心翼翼地探頭往房間裡面瞧去。

  “終於回來了?”一個冰冷、尖厲的聲音驀地從我背後響起。

我吃一驚,猛一回頭,便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手持一把奇怪的鋼刀,站在離我不到十米遠的地方,用一種仿如來自地獄般寒冷的目光冷冷地盯著我。

  “你是什麼人?沈二柱是不是你殺的?”我厲聲質問他“沈家其他人呢?小鳳呢?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廢話少說,這是你的嗎?”他的聲音尖厲,仿佛金鐵碰撞般衝擊著我的耳膜。隨著‘啪’地一聲輕響,從他懷中丟出一本小冊子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是我畫的那幾本連環畫中的一本。

我顫抖著雙手,彎身從地上撿起那本連環畫,豆大的淚水迅速滑下了我的眼眶——我天真的以為,這樣做可以為懷遠洗脫罪嫌,卻不知道我親手畫下了沈家的催命符!

  “是你。”我直起身子,憤怒地看著他“是你殺了孫家灣五十三條人命,也是你殺了沈二叔。”

  “在江湖上混,就是把腦袋別在了褲腰上,別怨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他們自己沒本事,不該接了那趟鏢!”他直接地毫無愧色地承認了他是殺人兇手的事實。

  “那孫老闆一家和客棧裡其他的客人,他們都是普通人,你為什麼要殺他們?”我泣不成聲“沈二叔他們又有哪點礙著你了?你要殺他們?”

  “那只怪他們運氣不好,選錯了時辰,投錯了店!”他獰笑著“姓沈的一家人自己固執,只不過向他們打聽一點小事,都推三阻四,早點爽快地告訴我,也不用死得那麼痛苦!”

  “就是說,不管他們說不說,結果都是一死!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變態!是禽獸!”我心一片冰涼,這麼說來,沈家一家五口都已遭了毒手?!

  “房間裡的那個是誰?你把他怎麼樣了?”憤怒到了極點,我反而鎮定下來了——我絕不能在那個混蛋面前崩潰,我絕不允許自己在魔鬼面前軟弱!

  “一個小妞,長得還不錯。”他一臉淫笑“總得留一個活口帶路吧?而且,她總算是細皮嫩肉,哈哈!”

  “你住口!現在,你找到了我,放了她!”從沒有哪一刻,讓我比現在更後悔自己不是出生在古代,沒有習得一身絕世的武功。能夠把那個畜牲千刀萬剮!
  “放了她可以,東西拿來!”他向我伸出了手。

  “什麼東西?”我茫然地看著他——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跟他接觸過,當然不可能會拿他的東西。可是我身上也根本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啊“如果說你是為了那枚絕情令,那你也應該知道東西現在已不在我身上了。你應該到靜幽山莊去找——如果你夠本事的話。”

  “臭小子,死到臨頭還裝蒜!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不成?”他手中的刀閃著寒光指向我的鼻尖“先殺了你,再慢慢找尋也不遲!”

  “要殺就殺,別那麼多的廢話。”我冷笑著指著自己的脖子“反正已經殺了那麼多人,還會在乎多殺我一個?我拜託你下手漂亮一點,別讓我的死相太難看!”

  “撲哧”一個笑聲,突兀地出現,打破了夜的靜謐

  “哪個兔崽子,活得不耐煩了?給老子滾出來!”黑衣人臉色一變,迅速地轉過頭去四下裡找尋。

  “你爺爺在這裡呢,孫子,往哪裡看呢你?”循著聲音,我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懶洋洋地斜躺在屋頂上,執著一壺老酒,笑嘻嘻地看著我“小子,有點意思,老頭子我喜歡。”

  “你是誰?敢管老子的閒事?”黑衣人飄身而起,化作一道閃電向老人撲了過去。

  “小心啊,老爺爺。”我忍不住脫口驚呼“你還是快走吧,這裡太危險了!”

  “呵呵,老頭我正閑得發慌,你個小畜牲正好給老子解解悶!”他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老東西,你給老子乖乖下來。不然老子先殺了這個臭小子!”誰料黑衣人卻不是沖著那個老人,反而是迅速地移到了我的身邊,將一把鋼刀抵住了我的胸膛——真是有夠卑鄙。

  “你快走吧,他真的會殺人的,你千萬不要管我。”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我不想再連累無辜,拼命地趕他走——雖然我也知道他既然敢去惹那個魔鬼,應該有幾分本事,可畢竟年事已高。而且,我也不願拿別人的性命來開玩笑。

  “誰說我要管你了?你小子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老子跟你非親非故,幹嘛救你?!”他笑嘻嘻地對著黑衣人揮手做個個請的動作“老頭子生性..愛瞧熱鬧,你只管殺你的人,不要管我。我看完了熱鬧自然會走人。不用客氣,請殺!”

不是吧?哪有這樣的?我張口結舌地望著他,心裡卻也舒了一口氣——不管閒事就好,最起碼他應該能自保吧?

  “等等,有一件老頭子我很好奇。”——白髮老頭的話還真多。

  “什麼事?”黑衣人皺緊了眉頭,卻也不敢大意。

  “我記得剛剛有聽到你問他要什麼東西。不妨你先問清楚了再殺。等他死了,我也好幫你找找啊”白髮老頭仍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他指了指我的房間“這個地方不大,找起來應該不難。老頭子我別的不說,找寶那是生平最愛的。”

  “沒有,我家裡真的沒有什麼寶貝。只有四百多兩銀子。”我生怕老人上當,連忙澄清事實“相信他也絕不會只為了區區四百兩銀子殺死那麼多人,還千里迢迢追到江寧來?”

  “那也說不定呢,四百兩銀子足夠買一副上等棺材了,是吧?黑鬼?”老人家搖頭晃腦地念叨“就不知道人死了,誰幫他辦喪事?要不要我乾脆再好心一點,找人埋了他?也不對,這種不算人的傢伙,死了根本不必埋的,對吧?小夥子?”

  “老不死的東西,你敢耍老子?”黑衣人終於看出老人在戲弄于他,惱羞成怒,破口大纂C

  “對啊,爺爺就是耍你,怎麼樣?”白髮老人拿斜眼瞧他。

  “老子先殺了這小子,再來收拾你!”黑衣人順手把鋼刀往前一送,刀鋒便沒入我的胸口幾分——與此同時,從老人左手中脫手射出了一線微光直奔那柄鋼刀。

我只覺一陣寒意撲面而來,一驚之下,順著牆壁便滑坐了下去……



午夜驚魂(下)

眼見那把刀已沒入我的胸口,我心中一驚,雙腿一軟,人便順著牆壁滑了下去。
然後,那個黑衣人突然變得如泥朔木雕一樣呆呆不動地保持著握刀向前的姿勢,杵在那裡一動不動了。那把刀也就順勢在我胸前劃開了一道口子,然後就停在了我的衣服裡面。

  “姓關的糟老頭,都說了叫你少喝點酒,你偏不聽。現在好了,這小子要是到閻王爺那裡報到了,我唯你是問!”從黑衣人身後怒氣衝衝地沖出來一個鬚髮皆白,紅光滿面的老者,對著白髮老頭大吼大叫。

  “呵呵,我哪裡料到他說殺就真的殺人?以為他開玩笑的呢。你看,不是沒死嗎?最多,呃,最多流點血,死不了的。我保證!”關前輩尷尬地摸摸後腦勺,傻傻地笑著。

到底有沒有腦子啊?那種殺人狂魔,會跟你開玩笑嗎?我無力地翻著白眼,額前劃下三道黑線。

  “狗屁!要不是我機靈,摘了片樹葉,打中他的穴道,這小子早一命嗚呼了,還輪得到你來保證?”後來的老者分明不肯買他的帳。

  “那我也有份把那把刀彈開啊,不然他肯定是難逃開膛破肚之運的!”關老前輩急忙表功。

  “兩位老前輩,不必再爭。我很好,沒有受傷。”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把鋼刀,站了起來,哈,不痛。原來沒有刺到肉裡——剛才只是我太慌亂了。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逼到黑衣人的面前,我脫口便問出了心裡的疑惑。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現在問這些不是太多餘了嗎?

  “陸如眉那個臭婆娘,到處跟人講孫家灣死了五十三口人,老子記得清清楚楚,那天連老帶少,明明殺了五十四個。哼,姓陸的擺明瞭告訴我還留有一個活口。”他一臉得色,仿佛五十四條人命對他而言,就好比殺了五十四隻雞一樣輕鬆!

  “所以你就循著陸如眉這條線找到了江寧?”我冷冷地看著他。

  “在孫家灣發現了江莫回的絕情令,這件事,天下第一莊絕不會坐視不理。與其我一個人到處亂找,還不如讓他們幫我尋找你的下落。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到江寧便讓我聽了一個很精彩的故事。”

  “先別說這些廢話!”白須的老人向我走了過來,順手點了黑衣人一指——他便真的乖乖地閉了嘴?!——老人狐疑不解,伸手對著我比劃了一下“明明應該刺到了啊,應該受傷了的!怎麼會沒事?不對,奇怪!難道……?”

對了,小鳳還在房間裡呢!我怎麼把她給忘了?我連忙跑進房間,一眼就看到小鳳蜷縮在我的床上。我將她扶了起來,她雙目流淚地望著我,口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你怎麼了?小鳳,別嚇我,你說話啊!”明明她身上沒有繩索,也沒有東西堵住她的嘴,她為什麼不說話?

  “笨蛋!她被人點了穴了啦!”關爺爺從我身後探出頭來,對我的愚蠢顯然很不滿意。隨便彈了一下手指,果然小鳳便‘哇’的一聲大哭著倒在了我的懷中“青陽哥哥,我爹他們,他們……”

  “我知道,我知道。都怪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畫那些畫。是我該死,引來了那個惡魔!”我愧疚萬分地抱住了小鳳瘦弱的身體。伸出手撫摸她的髮際,徒勞地想要安慰她——然而,喪親之痛又豈是我安慰得了的?更何況,她之所以會痛失親人,可以說是拜我所賜。我真是百死不足以贖其罪,又哪裡來的安慰她的資格呢?!

  “等一下,等一下!”白須老頭也跟進了房間,他不由分說就強行分開了我和小鳳兩人,一把揪住我的衣服不放,然後極快速地將手探進了我被割開的衣襟“你們等一下再哭,先讓我瞧瞧!”

  “喂!姓江的!你搞什麼啊?人家哭得那麼傷心,熱鬧,你幹嘛不讓他們繼續啊?喂 !你幹什麼在人家胸口亂摸啊?”關老前輩哇哇大叫。

  我尷尬地抓住衣襟,強做鎮定“不要緊,大家都是男人,摸一下,呃,有什麼關係?!”

  “原來如此!”江老前輩怪眼一翻,冷哼了一聲,突然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他在哪裡?那個死小子在哪裡?說,你快說!”

  “江老爺子,有話好說。你說的死小子是誰啊?我真的不知道啊!咳,咳!”我莫名其妙地護住自己的脖子——可憐我才出狼窩,不會是又入了虎口了吧?

  “喂!姓江的,你不會是老糊塗了吧?快點放手!”關老前輩顯然也對他這天外飛來的一手,毫無防備。

  “老爺爺,青陽哥哥是好人,你快點放開他啊!”小鳳哭著求情。

  “哼!他的下落,你會不知道?”江老前輩‘啪’地一聲把一樣東西用力拍在了桌上——還是那本連環畫!他瞪著眼睛看我“這個東西是你的沒錯吧?你別想賴帳,我剛才聽得清清楚楚,你分明已經承認了”

  “這個是我畫的沒錯。不過,這跟你,好象沒什麼關係啊?”我斜眼瞧著那本破畫,小心地措辭著——心裡早把自己罵了幾千幾萬次。早知道一本小人書會給我惹出這麼多的麻煩和禍端,我根本就不應該自作聰明地畫什麼畫,妄想要當青天給別人伸冤!

  “怎麼沒有關係?大大的有關係!”江老前輩兩眼一翻“你是要現在說,還是等我打斷你一條腿再說?!”

  “可我真的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啊?叫我怎麼說?”怎麼這人講不通的?

  “是啊,是啊!姓江的你不是也喝多了吧?”關老爺子連連點頭認可我的說法。

  “好,你看,畫裡這個險些被人活埋的人,顯然就是大難不死的你了,對嗎?”江老前輩氣衝衝地指著桌上那本書“你畫這幅畫的目的,無非是想告訴別人,孫家灣血案的真凶是誰?也就是說要幫某人洗脫罪名,對吧?!”

  見我們都不說話,他又接下去講“現在江湖傳的最凶的就是江莫回死而復生,重出江湖大開殺戒,殺了孫家灣五十幾號人。你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卻冒險作畫,難道不是想維護這個死小子?!還有,你看劈你的這一刀,即使是一個武功高手也很難躲開,而你完全沒有武功,按理你應該是必死無疑。可你偏偏活得好好的。那是什麼原因?”

  “我哪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老天認為我命不該絕?!”我隱隱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麼,對於他的身份,也隱隱有了一份瞭解。

  “哼!小子,你命好是真的,跟老天卻沒有什麼關係!那臭小子把錦雲兜送你了吧?這麼想來,絕情令會在那裡出現,十之八九也是你幹的好事了?”江老爺子把眼一瞪,“這樣,你還不說實話?”

  “什麼錦雲兜啊?沒聽說過。”我硬著頭皮死撐——反正,懷遠是真的沒跟我說過那件醜不拉幾的東西叫什麼錦雲兜,那我也不算騙他了“江莫回這個名字我倒是聽說了。不過,我不認識他。”

  “哼!死小子,嘴真夠硬的啊。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江老爺子氣得跟我吹鬍子瞪眼。

  “咦,這麼看來,姓江的你分析的有道理哦。”關老前輩慢慢騰騰地喝了一口酒,幸災樂禍地笑著“不過,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錦雲兜和絕情令都在他的身上的話。呵呵,我勸你還是不要打掉他的牙齒比較好一點哦。”

  “為什麼我不能打掉他的牙齒?”江老爺子氣呼呼地問“這小子嘴這麼硬,不打掉幾顆牙齒,他能說實話嗎?”

  關老爺子慢悠悠地抿一口酒“姓江的,你要是不怕從此再見不到你的寶貝金孫,就只管打掉他的牙齒。我絕不攔你,呵呵,請,請!“

  “哼,我會怕?”儘管話是這麼說,緊緊掐住我脖子的手,卻慢慢放鬆了,最後終於完全放開了我。

我得回自由,巨咳了好一陣,稍緩和一點,就連忙退開幾步,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開玩笑,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發飆,又把我的脖子當玩具耍?當然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小子,你得了人家孫子的好處,也就別再拿喬。回兒在哪裡?你還是說出來吧。”關老爺子轉而力勸我如實相告。

  我苦澀地一笑,不禁黯然神傷“江老爺子。我的確是不認識什麼江莫回。至於他的下落,更是無從得知。你真的找錯人了!”

  “你說的是真的?!”關老爺子似乎不肯相信我的話,歪著頭眯著小眼睛看著我,想從我的臉上找出一些破綻。

  我緩緩地點頭,淒然地笑著“我保證,在我的一生中與江莫回絕無半點瓜葛!”

  “唉!”窗外驀地傳來一聲輕歎。






2009-12-5 11: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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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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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迷霧重重

  “什麼人?”關老爺子厲聲叱問,迅速地掠了出去。

伴隨著一聲低歎,一條人影輕盈地穿窗而入——是他,懷遠。三個月不見,他已經完全的脫胎換骨,儘管現在的他風塵僕僕,一臉倦容。卻只令他更顯得成熟俊朗,身材頎長,恍如玉樹臨風——可是,這樣的他,卻讓我感覺到好陌生。我不能確定,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懷遠嗎?回來的應該是那個天下第一莊的莊主,絕情劍江莫回才對吧?!

  “小回子!”江老爺子激動得老淚縱橫。

  “爺爺。”江莫回微笑著,眼睛卻深深地凝望著我“我,回來了。”

  “壞小子,既然沒有死,就應該要給家裡捎個信啊!居然能狠下心來六年都渺無音信!”關老爺子慢他一步,自外折返而入,用力去拍他的肩膀,卻被他輕輕閃過。

  “關爺爺。”江莫回略點了點頭,連眼睛都沒有轉過去瞟一眼,就算是完成了打招呼的任務。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這像是死而復生,闊別六年的孫子見到行將就木的爺爺該有的場景嗎?”關老爺子顯得對他頗為不滿,不過那雙笑得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卻洩露了他的真心。

  “我看你們二老龍精虎猛,身體強壯的很!最少還能再活五十年。”江莫回輕鬆地一記馬屁拍過去,立刻讓兩位老人樂得合不攏嘴。

  “好了,江老爺子,你孫子在這裡了。現在請你們離開我的家,以後也請不要再來找我的麻煩。”很不願意在這種狼狽的情形下看到他——為什麼每次我的糗態都讓他逮個正著?!

  “好久不見,晴……”他微笑著試圖蒙混過關。

  “在下葉青陽。江大俠客氣了。我好象從未見過你。”我冷冷地打斷了他。

  “是誰幹的?”江莫回突然眯起眼睛,聲音冷了起來。

  “不是我,是他!?”江老爺子立刻嚴正申明——他們爺孫倆還真不是普通的象,一樣的說話沒頭沒尾,讓人摸不著頭腦。

  眼看著一屋子人的視線都順著他的目光向我集中——“不是我。我什麼也沒幹!”我下意識地舉高雙手以示清白,大聲叫起屈來。

  “衣服是外面那個人劃開的,脖子上的紅印是你爺爺掐的。”關老爺子最先反應過來,豎起一根食指來回指向屋內外的兩人“小子,你在意的是哪件事?哪個人?”

  “爺爺!”江莫回無奈地瞪了老人一眼,“你難道看不出來,葉呃,葉公子不會武功,你無緣無故掐他做什麼?”

我低頭一看,前襟劃開的部分,已微微敞開,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子。我尷尬地笑了笑,順手取過掛在床頭的外衣披上“剛才江老前輩問我一點事情,不小心手重了一點。沒有惡意的。”

  “是啊,他自己也說我是不小心的了。再說,我哪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江老爺子立刻大聲了起來。

  “才怪!剛才他就是在明知道錦雲兜和絕情令都被你送給了這位元葉小朋友的情況下,對他嚴刑逼供的。”哪知道江老爺子偏不肯放過他,跳出來吐他的槽。

  “我只想嚇他一嚇,哪知道他的皮膚那麼嫩?象個小姑娘似的不經掐?”江老爺子心虛地小聲嘀咕著。

  照他這樣子講,歸根結底還要怪我自己皮膚太薄了咯?——還真是服了他了。我不由苦笑“是,是我不對,行了吧?現在請你們幾位離開我家。我想,小鳳和我都累了,要休息了。”

  “喂 ,你一個年青小夥子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你小子打的什麼鬼主意?”江老爺子不懷好意地看著我——我才不上他的當呢!

  “切,這很稀奇嗎?有人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嶺共處了好幾個月,不也什麼事都沒有?”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句話沒有經過大腦就衝口而出了——我一臉懊惱地瞥了江莫回一眼,這小子果然立刻面露得色。  

還看?有什麼好看的?再看我挖掉你的眼睛——我用力瞪他。那傢伙也不知道是沒有看懂,還是故意裝傻?居然還對著我笑?!我生氣地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那就請兩位爺爺帶這位小鳳姑娘到莊裡暫住。我留下來幫葉兄的忙。”這傢伙立刻打蛇隨棍上的趕人。

切!我這裡有什麼要他幫忙的地方?——他安的什麼心,我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不必了,你們都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你確定?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好象看到院子裡有一具屍體。啊,好象隔壁還有幾具,唉!他們死得都好慘!”江莫回簡直就是吃定了我,他奸詐地微笑著拖了那三個人往外就走“爺爺,我看葉兄真的是沒什麼要人幫忙的,我看我們還是帶小鳳姑娘回莊去吧,別在這裡自討沒趣了。”

  ‘喂!姓江的,你看這人是我們家的小回子嗎?”關老爺子狐疑地摸著下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鬍子 “怎麼和六年前差那麼多?”

死屍?我害怕地握緊了拳頭,卻不肯喊他們回來——剛剛還趕人,不到一分鐘就叫人回來,太沒骨氣了吧?不怕,不怕,死的是沈大叔一家,他們不會嚇我的——我努力給自己壯膽。

  “啊`````!”一聲慘叫發自小鳳的嗓子。

我再也忍不住,立刻沖出房間,死死地拖住江莫回的手,怎麼也不肯放了“不要走!”

  “小鳳姑娘,你幹嘛嚇他啊?怪可憐的。”關老爺子戲謔地調侃我“臉都快要埋到小回子的身體裡面去了!我說,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嘖!哪裡象個男子漢?真不知道小回子看上你哪一點?居然和你做生死朋友?咱們的臉都快要被你丟光了!”

  “不是啊!關爺爺,我沒有嚇青陽哥哥!那個人,那個人他死了!”小鳳顫抖著手指著那個黑衣人——他已經雙眼圓睜,滿面恐慌,七竅流血而亡。

  “這樣死,到是便宜了他。他也知道自己身負五十多條人命,早已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江老爺子感歎萬分“不過,他這一自我了斷,到成了死無對證,要想洗清回兒的嫌疑,恐怕還得費點周折了!”

  “不是他!”這次輪到我和江莫回異口同聲地反駁。

  “什麼不是他?”江爺爺奇怪地看著我們。

  “你先說。”他安撫地拍了拍我的後背,悄悄地握住了我拖著他衣袖的這只手。

  “血洗孫家灣的那個賊子不是他。”我淡淡地宣佈。

  “什麼?怎麼可能?”關爺爺奇怪地問“剛剛他自己明明也承認了!如果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認下來?!”

  “也許是為了出名,也許是別的原因。反正真凶不是他。”我冷靜地分析“我有兩個理由可以證明。”

  “快點說,別賣關子。”關爺爺急切地催促著我。

  “第一,他剛才說那天他連老帶少殺了五十四個人。可是,那天晚上,算上死在漢水下游的葉三少,再加上我。在那家客棧裡的人總共只有五十二個。”

  “胡說,如眉那丫頭明明說共死了五十三個人,加上逃掉的你,應該是五十四個,怎麼少了兩個?”江爺爺也屈指算了起來。

  “因為死者中有一個懷孕已八個月的孕婦,她懷的是雙胞胎!”我靜靜地流著淚“所以,兇手雖只殺了五十二個人,卻有五十三條命。加上我,剛好五十四。”
  眾人無聲地呆立了半晌,江莫回用力擁緊了我。

  我努力調整好心情,才接下去“第二。兇手是個左撇子。而他剛剛挾持我不成想殺我時用的卻是右手。”

  “你怎麼知道他是左撇子?就算他是左撇子,難道他不會為了隱瞞身份,故意不用左手?!”關爺爺碎碎念。

  “對,他既然已經親口承認了罪行,再掩飾自己是個左撇子,好象沒什麼意義哦?!”江爺爺搖搖頭表示不同意他的觀點

  “是啊,在孫家灣那次就更不用瞞了。因為他本來就打算一個不留,全部滅口的,在死人面前還需要假裝嗎?”連小鳳也明白這個道理。

  “那你說的不是他,是什麼意思?”關爺爺只得轉移話題,把我們的注意引向江莫回。

  “他不是死於自殺。”江莫回篤定地回答“他中的毒是事先服下了的。這種毒中了不會馬上死亡,卻能在一定的時間後發作,令中毒者七竅流血而死。”

  “一個預服毒藥自殺的人,又怎麼會跑到外面去殺人?而且還是分幾次在不同的地方殺人?”江爺爺點頭認可“應該是有人指使他,為了怕他事敗被擒而洩露自己的行藏,這才預先給他服下毒藥的?若能按時回來,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解了他的毒——此人好狠的心,好毒辣的計謀!而這個人,才是整件事的主謀、真凶!”

我只覺一身冰涼,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江莫回的手——這樣一個窮凶極惡性之徒,究竟是誰?他究竟隱身何處????



依依訴別情

江莫回走上前去,伸出一指,小心地沾了一點黑衣人的毒血,放到鼻尖下輕嗅了一下,劍眉微蹙了起來“他中的是‘斷腸草’。這種毒藥,無色無味,中毒的人毫無所覺。最厲害的是它能通過調整用量的多少來控制毒發時間的長短。”

  “慢著,你什麼時候對毒物有這麼深的瞭解了?”關爺爺奇怪地看著他“以前你不是很不屑去研究毒嘛?說什麼用毒勝之不武?!”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一點皮毛,哪裡稱得上瞭解?”江莫回顯然不想多談,簡單地一語帶過“不過,天馬上就要亮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找人來把這些屍體處理一下。小鳳姑娘的家人也要找個地方好好的安葬。爺爺,你們先回莊去吧,我隨後就來。”

  “青陽哥哥。”小鳳可憐兮兮地看著我,眼中有一份明顯地依戀“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可是,我這裡不安全。”我內疚地摸著她的頭“聽話,你去江爺爺家裡住,比跟著我強多了。到了那裡沒有人敢再欺侮你的。”

  “那你呢?你會不會也到江爺爺家裡去住?”小鳳熱切地望著我。

  “是啊,你又不會武功,萬一那賊人又來找你,你怎麼辦?不如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反正你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江爺爺好心地邀請我。

  “小鳳,我答應你,一定會去看你。”我默默地避開了江莫回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你們先回吧,我跟他談談。”

  “你也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淡淡地丟下這句話,返身進了房間,關上了門,疲憊地跌坐在地上——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我的確需要好好想一想。

  “起來吧,地上太涼了,小心生病。”江莫回憐惜地彎下腰,伸出一隻手想要拉我起來。

  “我倒是忘了,你江大俠出入向來都是不走門的。”我嘲弄地睨著他,沒有問他為什麼沒有走?——認識這麼久以來,有哪一次他是聽了我的話的?從來都是一個我行我索,狂妄自大的傢伙。也對,他的確有那麼點狂妄的資格。

  “晴兒,還在生我的氣嗎?氣我沒有告訴你真實的身份?”他輕歎一聲,蹲下身來面對我。

  “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我哪有資格生你的氣?江大俠言重了。”我倔強地偏過臉去,不肯面對他。

  “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他伸手將我的頭扭過來,漆黑如墨的星眸裡寫滿了痛楚“當我聽到絕情令居然出現在孫家灣的消息時,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

  “是啊,害你背上了殺人狂魔的罪名,真是百死不能贖其罪了。江大俠!”我冷冷地嘲諷他。

  “你明知道我不是擔心那些!”他激動地低吼,聲音裡帶著顫抖“你舉目無親,又身無分文,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而且,你又是那麼的迷糊!現在時局又這麼混亂!我,我根本不敢想像你會遇到什麼事?”

我呆呆地望著他的手——那雙手,居然在抖?看來,他好象並不知道我從柳無風手裡敲了五百兩銀子的事情。他是真的在擔心我呢?我心一軟,那些絕情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而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既然逃過一劫,就該老老實實地呆著。居然還敢畫這些鬼畫,來自暴身份?!”他恨恨地咬牙“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我有幾條命,我有沒有腦子,我愛怎麼玩,愛怎麼死,那都是我家的事,不勞你江大俠費心!”我一氣,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死小子!我畫那些畫,難道是為了我自己嗎?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還指著鼻子痛藹琚H!你去死好了!”

  “唉!”他低歎一聲,伸出手將我擁在了懷中,柔聲說道“對不起,我不是在罵你。只不過,這些江湖上的事情,有我們男人去解決,你又何必來操這個心呢。”

  我用力從他懷中掙扎出來,忍著氣,漠然地站了起來“是啊,是我自不量力,居然去管江大俠的閒事。真是笑掉別人的大牙!天亮了,你請回吧!”

  “晴兒,我不是怪你管閒事。我是怕你有危險,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他無奈地瞅著我。

  “對不起,我好象和你不是很熟。”我依舊是一臉淡漠“江大俠心裡想些什麼?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為什麼總是叫我江大俠?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疏遠了?”他懊惱地盯著我。

  “那我應該稱你什麼?泰山?懷遠?”我冷笑“這兩個都不是你的真名,這麼稱呼你,不覺得可笑嗎?”想著那些天,我一直在他面前大說江莫回的壞話,甚至當他的面問他是不是G?真是太可笑了!

  江莫回靜靜地看著我,突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原來你是為了這個生氣?那我不是太冤了嗎?”

  “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你不叫江莫回,真的是季懷遠?”

  “莫回是我的名,懷遠是我的字,季是我娘的姓。我沒有騙過你。”他微笑著握住了我的手“我以為以你的聰明,早應該想通了。其實我早就早告訴你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我用力想抽出被他禁錮的手,卻沒有成功——勁大了不起了?我狠狠地瞪他。

  “江莫回,即:懷遠!”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將我緊緊地擁在懷裡“傻瓜!以後,如果腦袋沒想通的事,先別急著定我的罪,至少也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這樣也算你對?根本就是強詞奪理嘛!”我喃喃地低語,卻也漸漸停止了掙扎——反正也抵不過他的蠻力。而他那急促跳動的心房,也向我訴說了他埋在心底的那份惶恐。

我靜靜在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聆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間這段日子所受的委屈、傷痛、煎熬、驚嚇……好象在這一瞬間都已煙消雲散。我好希望這一刻能夠停滯不前,直到永遠……

懷遠輕輕地放開了我,我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腰,不想這麼快便從這份溫暖中脫離出來。

  “有人來了。”懷遠低低地在我耳邊輕笑,“如果你沒意見,我是不介意讓別人看的。”

  我臉一紅,連忙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走到窗邊,向外張望——一個人也沒有?難道他又捉弄我?我扭頭瞪他一眼“人呢?”

  “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出去吧。”他攜了我的手,並肩走到了庭院裡。

說話間,從院外如閃電一般迅速地掠進來三條人影,沖在最前面的那個身穿天青色長衫的俊美男子不正是柳無風?!

  “大哥!”他一眼就看到了懷遠,大喜地望,沖過來將他一把抱住“這些年來,你到哪裡去了?!可想死我了!”

  “莫回哥!”這個明眸皓齒,聲若出谷黃鶯,美目含情的女子,就是陸如眉了——是啊,就算懷遠沒有騙我,還有一個陸大小姐呢!我怎麼把她給忘了?

我神色黯然地默默走到一邊——他們兄弟、夫妻團圓,我夾在中間,到底算是什麼?!

  “咦,這不是葉公子嗎?你怎麼會在這裡?”楊婉清一臉狐疑地看著我“那天,你不辭而別,是出什麼事了嗎?”

  “哼,能出什麼事?”陸如眉冷冷地嘲諷“大敲了無風一筆銀子,還不遠走高飛,難道真以為他會還你不成?我早說過這傢伙是個江湖騙子,你們還不信,硬說肯定是被逼無奈的。看,現在不是好端端在站在這裡,什麼事也沒有?說不定,正想著怎麼騙莫回的錢呢!?”

  “如眉,別瞎說!葉公子是我的朋友!他不是這種人!”柳無風立刻出聲為我辯護。

  “如眉,別亂說話!”江莫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麼銀子?晴,呃青陽你問無風要錢了嗎?”——廢話,當我真是豬啊?我不找他敲詐點,身無分文的,我怎麼可能跑到江寧來?

如眉,叫得可真親熱!我斜眼瞧他,心中有氣,語氣便尖銳了起來“陸小姐沒有說錯。我的確是見財起心,想一逃了之的。可是,柳少俠,現在那五百兩銀子一分不剩,全讓我花完了。要殺要剮,你看著辦吧!”我將手一攤,乾脆耍起賴來。

  “呃,葉兄這是說的什麼話?區區五百兩,何足掛齒?葉兄如果手頭不便,需要多少,儘管開口就是。”柳無風一臉的尷尬,俊臉漲得通紅,好象欠錢的人是他一樣。

  “無風別理他!你就是心太軟了!這種不學無術的酸儒,哪配與你我稱兄道弟?既然他還不出錢來,那就將他送官查辦好了。”陸如眉如一只驕傲的孔雀,倨傲萬分地斜眼看我。

  “他欠你多少?我雙倍替他奉還!這樣,行了嗎?”隨著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門外走進來一個雍容華貴、豐神如玉的錦衣公子。

  “你是誰?憑什麼幫他?”懷遠的目光驚鷙如鷹,緊緊地盯在了顏宗望的臉上。



陌上生秋草

  “聽說最近江寧來了個顏公子,許多名流富紳、達官貴人都爭相結交。想必就是你了?”陸如眉柳眉一挑,略帶譏誚。

  “不敢,正是在下。”顏宗望摺扇輕搖,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淡淡地反唇相譏“聽說天下第一莊出了個牙尖嘴利,朝三暮四的莊主夫人,看來就是你了?”

  “住嘴,你若再敢胡說八道,我……”陸如眉氣得嬌軀直抖,唰地一聲,又抽出了她那條銀色皮鞭。

  “哦?我胡說?到底哪裡胡說?”顏色宗望故做不解“是你沒有朝三暮四,還是你並非莊主夫人?唉,只怪我來的時日太淺,對這些事瞭解得不是太深。還請陸小姐莫怪。”

  “哧!”看他裝腔作勢,我忍俊不禁,笑吟吟地瞟了懷遠一眼“顏兄,你這樣唐突佳人,可是有失君子之風哦。人家那條鎖情鞭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遠來是客,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小心為妙。”

  “如眉!休得無禮!”柳無風略皺了下眉頭,喝住了她。隨即微微一笑“顏二公子是嗎?久仰大名,今日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我嘛,閑來無事,來探友人。”顏宗望也是笑臉相迎,言語裡卻暗中帶刺“倒是柳二莊主,好象是到此收帳來了。”

  “顏兄說笑了。莫說葉公子與我是朋友,本來朋友之間就有通財之義。便是素昧平生,既然遇上了幫襯一、二也是應該的。”柳無風笑得淡然“難道我堂堂靜幽山莊,還會在乎區區幾百銀子不成?”

  “那倒是我聽差了,錯怪了柳二莊主了。還請柳少俠勿怪。”顏宗望見好就收,轉而掃視了懷遠一眼“倒是這位仁兄,眼生的很,不知是??”

  “在下江莫回。”懷遠冷冷地站在原地,一點也沒有要和他再進一步攀談下去的打算“對不住很,今日此地鬧出了人命,恐怕青陽也沒有時間招待你這個‘閒人’,你請回吧。”

好傢伙,居然越俎代庖替我下起逐客令來了?!我瞪他一眼,誰知道他比我還火大,板著一張臭臉,陰陽怪氣的。有沒有搞錯?到底誰才是那個該生氣的人啊?

  瞟了眼院子裡橫陳的兩具屍體,顏宗望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看來,昨夜這裡的確發生了許多事。可惜我錯過了精彩的好戲。”他悠閒地踱到我身邊,附耳低聲跟我說了句話。

  “你怎麼知道?”我吃驚地抬頭看他,隨即恍然——是了,他當然會知道,難怪昨晚他那麼篤定地要我許願,感情他是自己要當河神。

  “那麼,我送你的這份大禮,你收還是不收呢?”他笑意盎然地看著我。

  “要,當然要了!”我大喜過望“求之不得呢!若真能得償我願,以後但凡兄台所遣,必當萬死不辭!”

  “萬死那到不必,只要到時你答應我兩個條件就行。”顏宗望笑得灑脫,到像是他收到了一份厚禮一樣。

  “不行!”懷遠斷然拒絕“青陽,你怎麼胡亂答應別人?若是到時他要求你一些無法做到的事,豈非失信於人?你想要什麼?不如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

  “不必了!省得到時有人又說我想騙你的東西。我擔了藻W到不要緊,要是影響到你們未婚夫妻之間的感情那就不好了。”我冷冷地拒絕他——吃著碗裡的還想看著鍋裡的啊?門都沒有!

  “那麼,晚上月明樓見。”顏宗望到也不囉嗦,抱拳為禮,轉身便走了出去——真是來的突然,去得乾脆啊!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呢!哪象有些人?哼!

  “青陽,你聽我說。”懷遠還想再說點什麼,然而院中此時突然就湧進來十多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紛紛給他們見禮,把他未完的話打斷了。——看來,是靜幽山莊派了人來幫忙安排小鳳家人的身後事了。

靜幽山莊的辦事效率還真不是蓋的,才半天功夫,不但棺木、墳地安排妥當,就連一切殯葬所需的物品也都一應俱全。甚至連我要求的白菊也給準備了一大捆——果然是有錢可使鬼推磨啊!

默默在墳頭擺上最後一朵白菊,我慢慢地走到小鳳的跟前,將她孱弱、瘦小的身子擁在了懷中——對不起,對不起!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頭,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真的不要我陪你們?”懷遠不無憂慮地看了我和小鳳一眼“最多我走遠一點,保證不打擾你們,這樣也不行嗎?”

  “不必了,我想單獨和沈大叔他們說會話。我想,小鳳也不會喜歡多幾個外人在這裡。”我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早,你們還是走吧。晚點我會送小鳳回去。”

  “那你呢?真打算一個人還住在那個獨門小院裡?”懷遠輕歎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條絲帕,交到我手中“什麼時候想來,隨時歡迎。只希望你不要考慮太久。”

我默默地接過來,低頭瞧了一眼,居然是一張靜幽山莊玄武湖別莊的詳細地圖——看到這樣東西,心中不能不說沒有感動的!可是,又能怎樣?他還有個陸如眉,我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我絕不會允許自己步上媽媽的後塵。

小鳳在沈大娘的墳前嚶嚶低泣,我心痛如絞——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又怎麼會落到這樣一個家破人亡的境地?!十四歲,正是如花綻放的年齡,是窩在媽媽懷中撒嬌的年齡!而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啊?!

  “沈大叔,沈大娘,沈二叔、小龍,我對不起你們!我知道對你們犯下的錯,今生也無法彌補。”我流著淚,跪在那四座新墳前輕輕地訴說“可是,我用我的生命發誓,在我有生之年,絕不會再讓任何人來傷害小鳳!請你們相信我,把小鳳交給我來照顧!”

  “青陽哥,謝謝你。”小鳳含羞帶淚地俏立在我的身旁,臉上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紅暈。——我心一驚,她不會是?不,不會的,她才十四歲。我幹麼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我用力地搖了搖頭,把那些荒唐的念頭驅逐出腦海。是,小鳳是我的妹妹,她也一直當我大哥一樣敬重。

可是,心底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有一份不安隱隱地泛上心頭,讓我再也不敢直視小鳳的眼睛——我是真心希望她幸福快樂,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能帶給她一絲半點的傷害!

我眼睛四下裡胡亂地瞟著,就是不敢再看小鳳——儘管她已經低下頭專心地燒著冥紙,嘴裡正喃喃地念叨著什麼。

離我們不遠處,有一個年輕女子,她身形阿娜,一套雪白衣裙裹住了她曲線玲瓏的身體。此該,她纖腰微彎,低首從隨身帶來的提籃中取出酒菜,大約也是在奠祭親人。在她身邊,還站立著兩個垂笤少女。她們身後是一駕華麗無匹的四輪馬車——看來,是哪位富貴人家的小姐。

我不由默默地歎息,一個人無論生前是貧窮還是富貴,死後都不過是一杯黃土。不過,奇怪的是那小姐雖然只著一身素服,卻難掩其高貴清華之態,可是那坐新墳卻顯得潦草簡陋,和她的打扮、氣勢都極不相襯——不過,這不關我的事,也許人家本來就喜歡簡單樸素。況且,人已經死了,墳墓修得再豪華氣派又有什麼用呢?!

放眼望去,這一片矗立著許多新墳。淡藍的天空上幾片雲朵緩緩地移動,地上瘋長的萋萋亂草,猶如波浪一樣向天際延伸,漸漸同遠處的長江融為一體,分不清何處是水,何處是草,何處是天。

正胡思亂想之間,耳邊只聞到一陣環佩叮咚之聲,那輛華麗的香車已從我身邊急掠而過,一陣輕風吹來,揚起了車簾的一角,雖只是驚鴻一瞥,卻已看到了一個傾城傾國的美人!

素衣麗人明眸皓齒,清雅高貴,宛如一朵空谷幽蘭。發覺我在看她,居然也不著惱。一隻纖纖玉手執起一把雪白的團扇半掩玉容,沖我嫣然一笑,絕塵而去。

  “青陽哥哥!”小鳳嬌柔地喚我。

  “啊?”我這才回過神來。那個陸如眉,雖然容貌與她不相上下,可惜驕橫跋扈,兩人氣質上相差十萬八千里!根本就只配給她提鞋!“你說什麼?”

  “我說,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小鳳不依地拉著我的衣袖“青陽哥哥看見美女就把小鳳給忘了!”

  “呵呵,小鳳你誤會了。我覺得她根本就比不上小鳳漂亮。我們家小鳳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我笑嘻嘻地拍她的馬屁。

  “哼!青陽哥哥也學會了騙人了!”小鳳白了我一眼,小嘴一撅“我哪裡敢跟秦淮第一名妓李煙蘿姑娘比?”

  “哦,她就是秦淮第一名妓?莫怪有此絕世風姿!”我慨然而歎——怪不得剛才我盯著她瞧,她也不惱我,反倒給我大送秋波呢,原來是職業病所致啊。虧我還以為是我扮男人太過瀟灑,迷住了她的芳心呢,哎!



玄武湖結義

夕陽的餘輝淡淡地為秦淮河塗上一層淺淺的桔黃,沿著彎彎曲曲的河道,漸次亮起了數盞燈。暮色慢慢地濃了。

我和小鳳並肩走在街市上,這是我第一次和她一起逛街。小鳳顯得格外的開心,她手裡拿著我買給她的一支玉釵,興奮地左右張望,俏臉上笑意盈盈——到底是個孩子,這麼快就把喪親之痛拋到了九屑雲外。

我微笑著注視著她的側影,暫時將那份愧疚放到一邊——相比死去的人,畢竟活著的人更為重要。如果小鳳能夠打開心結,開心的生活,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嗎?

  “咦!這不是雲仙姑娘嗎?”突然之間,自街邊酒樓裡冒出一個醉漢,他搖搖晃晃地沖到我們身邊,一把拖住了小鳳的手“怎麼?老子出兩百兩幫你梳頭,你居然不肯!還說什麼賣藝不賣身?!我呸!”

  “啊!”小鳳尖叫著掙脫他的手,躲到我的身後“你做什麼?我不認識你,你走開!”

  “不認識我?老子可認識你!你不是依紅樓的清倌,沈雲仙姑娘嗎?”那醉漢不依不饒地跟了過來,想將她自我身後強行拽出“不是說多少錢都不賣嗎?怎麼?看上這個小白臉了?”

  事出突然,我連忙張開雙臂,將小鳳護住。厲聲叱責“嘴巴給我放乾淨點!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這是我的小妹!可不是什麼清倌沈雲仙!”

  “死秀才!給老子滾一邊去!”想不到他醉歸醉,力氣卻大得很,隨手就把我推倒在地上“敢跟我馬俊才搶女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哼!臭婆娘,敬酒不吃,你吃罰酒!小的們,給老子搶!”

隨著幾聲大吼,從他身後湧出四、五名家丁,七手八腳將小鳳按住了,抬起就跑。我又氣又急又後悔——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不應該趕懷遠回去!

  “放開我,放開我!”前面不斷傳來小鳳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青陽哥哥,快救救我!”

  “住手!住手!”我顧不上被狠狠一撞已皮破血流的雙腿,踉蹌著追了上去“你們這些王八蛋!公然在鬧市搶人,難道就不怕王法嗎?”

街邊的人潮湧動,可大家卻都只指指點點,不敢伸出援手——看來這個馬俊才在江寧頗有些勢力,只怕平日就是個魚肉鄉民的主。

我絕望地看著他們越走越遠,已拐過了街角,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眼看已追趕無忘,我悲憤莫名,仰天怒吼“老天哪,難道你真的不長眼睛嗎?!”

可是,要我就此放棄,卻是萬萬不能,明知不可為,也只能咬牙奮起直追——也許是老天終於聽到了我的控訴?在我以為自己絕對不可能再追到他們時,卻在拐角處見到那夥人已被一個身穿褐色箭袖衣的青年截住了去路。

  我狂喜地沖了上去,扶起被他們扔在路邊,已暈迷過去的小鳳,用力拍打她的臉蛋“小鳳,你醒醒啊!”

  半天她嚶嚀一聲,終於張開了眼睛“青陽哥?是你嗎?”

  “是我,是我!”我欣喜地點著頭——感謝上帝!

  “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敢管你大爺的閒事!”馬俊才指揮那群家丁圍攻那個褐衣青年。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褐衣男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赤手空拳獨自對付五六個彪形大漢,卻是臉不紅氣不喘,一派氣定神閑。

  眼看他三下五除二就將那幫家丁打得滿地找牙,馬俊才見勢不妙,撥腿就跑,嘴裡勿自充著好漢“好小子,有種別跑,給老子留下姓名!”

  “哈哈哈!”褐衣男子仰天長笑“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相州湯陰人氏,姓嶽名飛。就住在雲來客棧天字第四號房,隨時候教!”

  “嶽飛?你真的是嶽飛?”我喜不自勝地跳了起來,一把拖住他的雙手,用力地搖晃——嶽飛耶!開玩笑,名垂青史的民族大英雄呢!我現在居然握住了他的手?老天,這不是做夢吧?!

  “如假包換。”嶽飛笑容可掬地看著我“可是,恕在下眼拙,我不記得我們在哪裡見過面?”

  “沒關係,沒關係,你不認識我沒關係。我認識你就行了!”我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早將一刻鐘以前那種恍如世界末日的恐慌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忍不住再一次確定“可是,你真的是嶽飛?沒有騙我?”

  “怎麼,岳飛很有名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一道狐疑地聲音驀地響起——原來是顏宗望不知何時已走到了我們身邊。

  “你不知道嗎?他可是我朝最著名的將領。”我喜不自禁地跟他說明“我們能認識他,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啊!”——不是,也許該說是千年的福氣才對,難道老天要我來到北宋就是要我改寫嶽飛的命運?!

  “是嗎?宗澤、種師道、張叔夜、韓世忠這些人我倒是略有所聞。嶽飛……實在是沒有聽說過。”顏宗望苦苦思索,表情極為認真,好象一定要弄個明白才肯甘休。
  每次有事的時候你不來,事完了你倒是急巴巴地趕了個巧?我沒好氣地搶白他一句“我朝將軍多如牛毛,你沒有聽說過很稀奇嗎?完顏宗望我倒是聽說過,顏宗望就不知道是哪根蔥哪根蒜了!”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多說——反正,過不了幾年,等岳飛名揚天下時,他就會知道我今日所言絕非信口開河了!

  “這位兄台說笑了,我不過是小小一個都頭,哪算得上是什麼名將?”岳飛一臉郝然地看著我——真是笨蛋!你以後就是了!

  “現在雖然只是個都頭,不過,我聽說岳兄力大無窮,能挽三百斤的強弓,憑你的本事,升職是早晚的事啦!”我心中暗自嘀咕——好心痛!要是我的手機帶來就好了,最起碼能與嶽飛合影留念,拿出去秀,還不羡慕死一大票人?真是傷心哪!

一扭頭,看見了那鐵塔般的桑滿,漲紅了臉,神色古怪地杵在他身後,我心一動,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桑滿大哥,麻煩你把我這位小鳳妹妹送到靜幽山莊別院去。”

桑滿卻只拿眼睛偷偷去瞟顏宗望,待到他點頭首肯之後,這才乖乖地領命而去。

  “完顏宗望?聽名字好象是金國人,不知道葉公子對他有些什麼瞭解?”顏宗望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睨著我——敢情以為我胡亂捏了個名字故意來氣他?

  “完顏宗望本名斡魯補,是金太祖第二子,此人足智多謀,驍勇善戰。跟隨金太祖南征北戰,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可說是金軍的化身。最著名的要算他僅以千騎,被遼軍二萬五千人包圍,卻臨危不亂,揮軍直沖遼帝,遼軍遂潰。”我侃侃而談——因為一部《射雕英雄傳》我對‘靖康恥’這一段歷史可是下過一點功夫的,誰怕誰啊?

  “聽你的口氣,好象對他頗為敬佩?你也知道他其實是個金人,你這麼說,不怕犯了眾怒嗎?”顏宗望的雙目炯炯有神,顯得容光煥發。

  “顏兄此言差矣!”嶽飛頗感趣地插了進來“若然葉兄所言不虛,此人倒不失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將材!值得敬佩與學習,倒不必拘于金人與漢人的區別!”

  “況且,所謂知已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就我所見,不久宋金之間必會有戰事發生。若能對敵人瞭解得更深,早做防範,不是很好嗎?”我憑藉著自己對歷史的瞭解,開始趾高氣揚。

  “哦?宋金之間要開打了嗎?”顏宗望顯得很是吃驚,目光開始閃爍不定“葉兄這麼說,有何根據?”

  “根據嘛,那當然……沒有。”我一驚,自己怕是太過得意忘形了,畢竟那都是將要發生的事情,我提前說出來,怕是招人疑竇,只得硬將話拗過來講“但是,金國一向對我邊境虎視眈眈,兼之不久前剛滅了北遼,正是士氣高漲之時,若是攜兵來犯,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啊?!”

  “那依葉兄所見,金兵何時會來犯境?!”嶽飛聽著頻頻點頭,居然也來了興趣 。

  我低頭算了一下時間,現在是西元1125年八月初,金國第一次攻宋好象就在十月份,我可不能說得太准,可也不能說得相差太遠:“依我之淺見,半年之內,應有戰事。”

  “哦,是嗎?據我所知,葉兄好象足不出戶,這些事情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顏色宗望看著我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匹。

  “呃,”我情急生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其實,是我的一位朋友,剛從燕京回來,說近日金國軍隊調動頻繁,兩國怕是又有戰事。呵呵。”

  “你說的那位朋友,可是指的天下第一莊莊主,江莫回?”顏宗望露出了然的神色。

  “就是他了,呵呵。”我笑嘻嘻地打著馬虎眼——反正懷遠本來就行蹤不定,誰又敢問他是不是到了燕京?

  “別說那麼多了,你看今夜星月齊輝,如此良宵,得遇知音,不如我們三個效法古人,來個義結金蘭,說不定也是千古的一樁佳話呢。”我怕他再問下去,連忙叉開話題。

  “是嗎?星星倒是有很多,可是月亮在哪裡啊?”嶽飛這個呆子,居然真的抬頭仰望天空,發出了疑問。

  “月亮當然是有的,只不過被雲遮住了,我們看不見而已。”厚!汗都要流出來了“不能因為我們看不見,就否定它的存在吧?你只說拜還是不拜吧?”

  “拜,當然拜了!葉兄發了話了,我們敢不聽嗎?”顏宗望戲謔地看著我——算他識相,沒有跟我繼續抬杠。

顏宗望三十排了老大,岳飛與我同年,都是二十二歲。算了,看在他是大英雄的份上,我吃點小虧,做老三好了。

我笑眯眯地看著兩個站在我左右的高大帥氣的男人,終於忍不住仰天狂笑!——哈哈!我拐到嶽飛了!生為獨生女的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哥哥了!!以後,看誰敢欺負我?!






2009-12-8 11: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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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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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不逢如意酒

  “二位哥哥,今天就讓小弟作東,咱們三兄弟開懷暢飲,來個不醉無歸,如何?”我左手挽嶽,右手牽顏,頓覺躊躇滿志,豪氣萬千。

  “也不知道是誰,今天早上還被人追著屁股要債,這會子倒又請起客來了?”顏宗望戲謔地看著我。

  “咳,大哥是在取笑我麼?當然是我請客,你買單了!”我滿不在乎地瞟他一眼“有你這個大金主在邊上,怕什麼?”

  “買單?那是什麼意思?”岳二哥還真是好學啊。

  汗!說溜嘴了。我吐了一下舌頭“那是我們家鄉的方言。就是付帳的意思。”

  “可是,三弟,你好象忘了一件事。”顏大哥微笑著看著我“我送的那份禮,你不想要了?”

  “什麼禮物?我沒收到啊?”我一臉莫明地看著他。

  “是誰把見葉大先生當成平生最大的願望來著?”顏大哥沒好氣地敲了我的頭一記,“這麼快就忘了?看來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嘛?倒是我多事了?”

  “對哦,我倒是把他給忘了。”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你豈止是把他給忘了?你還忘了今天早上我約了你晚上在明月樓見你的事吧?”顏大哥好象氣得不輕呢,板著一張俊臉,還真是——一點也不可怕,哈!

  “對哦。你是因為久候我不到,才跑出來找我的嗎?我說你怎麼來得這麼巧呢?”我笑嘻嘻地摸了摸後腦勺“不過,今天我們哥仨好容易聚在一起,你那份禮,應該明天也能收的吧?”

  “你哦!”顏大哥無奈地瞅了我一眼“明明想要的是你,現在想推的也是你。虧我費盡心思以最快的速度,幫你安排好今日的會面,你倒拿起喬來了。”

  “呵呵,我知道大哥對我最好了嘛!況且,你那麼有本事,連趙九公子都肯紆尊降貴去見你。小小一個葉大先生,不可能擺不平吧?那還不是想什麼時候見,就什麼時候見?”——這種時候除了大拍馬屁,還有什麼辦法比這個更有效的?

  “那可不一定,趙九公子是官場中人,又有極明顯的嗜好,比較好搞定。葉大先生是江湖中人,脾氣又極為古怪,到是沒那麼容易打交道。”顏大哥卻不吃馬屁——故意想為難我,是吧?

  “不難的話,也不用你顏二公子出面呀。”我笑眯眯地給他戴了一頂高帽,推著他往前“好了,大哥你就別再端架子啦,我知道你搞得定的。走啦,走啦!”

我才不擔心見不到葉大先生呢,就算大哥不行,還有懷遠呢。嘻嘻,先去玩了再說。反正,我現在一心只想著怎麼改寫二哥的命運,倒不是那麼急著回去了。——誰讓老天玩我?把我弄到這麼個落後的時空裡面,我不把它搞得亂七八糟,怎麼對得起老天爺的一番苦心?是吧?!

  “三弟真是個性情中人。大哥,我這次來江寧,本來就是執行軍務路過此地,明日可就要啟程前往太原覆命。實在不宜久留,不如你就順了三弟之意,如何?”岳二哥微笑著替我說話。

  “二弟現在是在河東路平定軍劉將軍手下當差嗎?”顏大哥的關係網還真是無遠弗界,連朝中軍事都瞭若指掌,岳二哥只說回太原,他馬上知道是誰的轄區,厲害!——我忍不住對他豎起了大姆指。

  “是啊,可惜那廝只知欺壓百姓,魚肉鄉里。我……唉!”岳二哥氣憤填膺,卻又欲言又止,顯得滿腹心事。

  “恩,我聽說劉將軍此人心胸狹窄,生性多疑,又最為心狠手辣。以二弟的個性,在他手下當差,恐怕日子過得不很如意啊。”顏大哥深表同情地看了一眼岳三哥“既然所效非人,二弟不如早日改弦易轍,另尋明主方為上策。”

  “是啊,大哥你不是在朝中有不少朋友嘛,不如你幫二哥推薦一個好的去處呀!”他們前面所談,我聽得霧煞煞,接不上話。不過這個‘另尋明主’四個字,我倒是聽懂了,立刻打上了顏大哥的主意——他有那麼一張龐大的關係網,不加以利用,不是太浪費了嘛?!

  “小傢伙,你那點小心思,還能逃得過我的眼睛?知道了,下次有機會,我一定幫二弟謀一份好差事,行了吧?”顏大哥輕敲了我的頭一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算是答應了我的請求。

  “呵呵,還是大哥對我好。這樣一來,二哥不就能早日當上將軍了?”我馬上討好搖著他的手——好象有點撒嬌的味道哦?

  “多謝大哥和三弟的美意。不過,我嶽飛雖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但得以傾平生所學,為社稷江山、黎民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方可算頂天立地,無愧於人。豈能憑藉他人福蔭而坐享其成?!此事斷不可為!”岳二哥將面容一肅,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令顏大哥對他刮目相看,露出了贊許的笑容。

切!真是死腦筋。這麼不知變通,難怪日後會死于秦劊那個奸人之手。岳二哥,看來我不幫你都不行了。等著吧,我一定要把你從那個奸人手裡解救出來——我表面上頻頻點頭,心裡卻暗暗下定了改變歷史的決心。就不知道趙構是不是還在江寧?要不要哪天我找上門去假借大哥的名義去幫二哥說項說項?!

  “想什麼呢?”正想得入神,冷不妨額頭上又讓人敲了一記,我哀叫著按住額頭,鼓著腮幫怒視著顏大哥“幹嘛啦?很痛的耶!”——這傢伙,敲人好象敲上癮了?

  “想什麼呢?大哥敬你酒都不接?”顏大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睨著我“剛才是誰嚷嚷著要不醉不歸的?怎麼?魂跑到哪裡去了?!”

  “二哥,我記得曾經聽人說過,你的背上好象刻有‘精忠報國’四個字,是不是真的?”我立刻叉開話題——這個問題,其實我是真的蠻好奇的——如果真有其事,那麼嶽飛算不算北宋紋身第一人?恩,當然那些犯了案受了鯨刑的人除外。

  “三弟果真是料事如神啊,連這種小事居然你都知道?”岳二哥一臉驚訝地看著我——那就是說真有其事了咯?

  “哪是什麼料事如神啊?”我急忙編個藉口混過去“其實,我只不過碰巧認識一個人,是他告訴我的。”

  “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恰好又是那個什麼江莫回吧?”顏大哥擺明瞭不信。
  “不是他,當然不是他。”我一邊微笑著,一邊努力回憶看過的《嶽飛傳》裡有些什麼人?不管了,先亂說一個“那個人叫王貴,好象跟你是同鄉?難道他騙了我?”——就算就錯了,也把責任推給他,是他騙人,可不關我什麼事哦。

  “原來如此。這就對了,王貴是我從小玩到大的玩伴,我們同村。”岳二哥適然地笑了——厚!還好讓我蒙對了!

  “是嗎?看來你和二弟還真是有緣啊。”顏大哥那莫測高深地笑容,讓我有點坐立不安——他可沒有個性耿直的岳二哥好騙,還是別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為妙,免得言多有失,讓他瞧出了破綻。

  “與二哥緣份再深也比不上和大哥你的深啊!”我趕忙起身為他倒滿酒“要不是遇到大哥,我這條手臂可就廢了!說起來,我好象還沒有給大哥道過謝呢!今天在這裡借花獻佛,敬大哥一杯!”

  “算你還有點良心,”顏大哥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還以為你這傢伙沒心沒肺呢!”

  “大哥對小弟這麼好,我又怎麼會不知道?”我連忙殷勤地勸酒——平日我在他面前確實有點拽“呵呵,大哥是個天下最好的人!”

  “不過,三弟,有時候看上去對你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個好心人呢。說不定,那人是別有用心故意接近你。”顏大哥卻按杯不動,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分明是話中有話——難道是他看懷遠不順眼,故意說他壞話?

  “比如說……?”我既無財又無勢更無權,人家能圖我什麼?

  “比如說”顏大哥看了我一眼,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個讓我頗為意外的名字“小鳳。”

  “小鳳?我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不怪我,我已經偷笑了。”我疑惑地看著顏大哥,擺明瞭不信他“她對我,怎麼別有用心了?”

  “馬俊才雖然喝醉了,卻並不是傻子。他一口咬定小鳳就是沈雲仙,你不覺得其中定有蹊蹺?”

  “有什麼蹊蹺?”我愀然不樂“一個醉鬼的話,你也信?再說人有相似,當時天色又暗,一時認錯人,也是常有的事。”

  “非也,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著惱。”顏大哥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其實,我早就懷疑她了。也派人去查過她的底細——小鳳,確實就是依紅樓的清倌沈雲仙。”

  他看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再扔一個炸彈給我“而且,她今年十六,而不是她所聲稱的十四歲。至於和小龍是一母同胞之說,更屬無稽之談。她甚至根本就不是沈大柱夫婦的女兒!”


柳外別青驄

  “那也可能是沈家夫婦替她贖了身,認她做女兒啊。”岳二哥是個忠厚的人,不願將人往壞處想“至於年齡,虛實歲弄錯了也有可能。”

  “沈家現在的家境看起來雖然不差,但要花幾百兩銀子替一個不相干的人贖身,卻也做不到。”顏大哥胸有成竹地反駁“況且,在沈雲仙到他家之前,他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夫家庭。自己生活都有困難,哪還有餘力去管別人的死活?!”

  “那你究境還查到了些什麼?別賣關子了,一次說完吧。”我神色木然——誰讓他多事去查這些了?搞得我現在心情極度鬱悶,他有什麼好處?!

  “沈家那處房子,是雲仙姑娘兩個半月前才花錢買下來的——在你到江寧前不過兩天。你不覺得太巧了些嗎?”

  “她又怎麼知道我會在江寧落腳?”我冷笑著反駁“當時,我四處漂泊,居無定所。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在什麼地方落腳。你不要告訴我,她是我肚中的蛔蟲?”

  “在江寧之前,你先後還到過蕪湖、銅陵、九江、鄂州……等地吧?不難看出,你是在順長江而下。”顏宗望臉上掛著的自信滿滿的笑容,讓我看著倍覺刺目——我的行蹤,他怎麼查得這麼清楚?有本事查出我從哪裡來啊?!切!

  我臉上的不虞之色,終於讓顏宗望那傢伙收起了自信滿滿的笑容。他微歎了一聲“你仔細想想,當初你認識小鳳姑娘,應該是她先找上你的吧?現在我說了那麼多,你還會認為這只不過是偶然嗎?別急著否定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所以你就可以先來傷我?”沉默了片刻,我淡淡地回復——雖然他說的這一切都那麼該死的有那麼一點點對。可是我才不想聽他的那一堆藉口——難道所謂的在上位者,都那麼喜歡掌控全域的那種感覺?懷遠如此,宗望也不例外。這種被人偷窺的感覺令人不爽到了極點!

  “三弟,你先聽聽大哥的解釋。”岳二哥尷尬地來回看著我們兩人“我感覺大哥並不想傷害你的。也許只是太過關心你,怕你為人單純,容易受人欺騙。”

  “就算你說的都對,那麼她苦心積慮地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澀然地望著顏大哥“和他們一家人相處到今天,我並沒有任何直接的損失。”

  “這個我在今天以前也很是疑惑。”顏大哥神態自若地回視著我“你既無錢財,也無權勢。雖然的確有點來歷不明。但這個理由,應該不足以到引人注目的程度。這樣費盡心機地接近你,實在是毫無道理。”

我默然無語,只覺得剛才被擦破的雙膝突然變得疼痛萬分——也許,痛楚的不是我的肉體,而是我的心?!  

  “那今天又怎麼會突然明白了呢?是你知道了什麼事,還是見到了什麼人?”岳二哥關心地問道“他們到底對三弟有什麼企圖?”

  “當我今天早上在你的家裡見到江莫回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過來。那個人的目標,也許一直都不是你,而是隱藏在你背後的絕情劍!”顏大哥的語氣裡帶著一抹深思 “絕情劍江莫回於六年前突然神秘失蹤,是死是活,無人知曉。天下第一莊這些年來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人馬幾乎把天都翻了個個,卻毫無所獲。而你卻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刻,在這樣一個敏感的地點,跟絕情令一起,毫無徵兆的神秘現身——同六年前江莊主的失蹤如出一轍。怎麼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這些都只不過是你的推測罷了。”我喃喃低語,不覺神色黯然,默默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這酒怎麼就那麼苦澀難咽呢?

  “其實,那個馬俊才人雖然壞,卻給我們製造了一個好機會。”顏大哥瞟了岳二哥一眼,微微慨歎“我本來安排柘滿跟著他們,看看能不能順水推舟,查出她的幕後指使人。因為這件事事出突然,一定會令她措手不及。可惜……”

  “對不起,我不知道大哥早有安排,看來到是我多事攪了你布的局了。”岳二哥略帶窘迫的看著大哥,露出一臉歉然。

  “那倒未必,只要她的確是別有用心,我遲早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決不會讓她傷三弟一根寒毛!”顏大哥神態之間充滿了傲慢狷狂。

  “所以你就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受人欺侮,無力還擊;看著我陷入絕望無助,無法可想;看著我痛哭流涕,無路可走?!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淡淡地指出事實,一臉的漠然,說的仿佛是別人的事,與我毫不相干。

  “其實你跟他們一樣,也很好奇我到底是在哪裡認識江莫回的?又是怎麼和他扯上關係的?是嗎?”我再飲一杯酒,淡淡地指出事實——那酒實在太苦,苦到無法下嚥,只得又將它吐了出來“只不過,你做得比他們更巧妙,你比他們更狡猾,你也比他們更接近我。”

  “不是這樣的,”顏大哥一直神情自若,志得意滿的俊臉,忽然之間象被人狠揍了一拳一樣,一下子變得狼狽不堪“三弟,我……”

  “不是這樣?!”我冷笑著睇著他,神情慘澹“你不想知道我和江莫回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敢對天發誓,你對我絕對沒有一絲的非分之想?百分之百是出自真心?!”

沉默,死一般難堪的沉默籠罩在我們之間,岳二哥無奈地搓著雙手,眼光在我和顏大哥之間來回穿梭,有點不知所措。

仿佛過了有幾千年那麼長久的時間,顏宗望凝視著我的雙眸,極度認真地緩緩地說道“三弟,我不能否認,我對你的確是別有用心。可是,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只能說,我對你絕對沒有一絲半點的惡意。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你好。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我。”

  “是啊,雖然我和你們都相交不深,不過,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存在。”岳二哥斬釘截鐵的對著我“我也絕對相信,大哥是一個行事光明,胸襟磊落的男子漢大丈夫。”

我依然固執地沉默以對——心裡卻不得不承認,我剛才的那翻話,說得的確是有點過了。雖然我目前還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最少我知道象我這種人,還是不值得他花心思來對付的——即使是江莫回,也未必有那個資格!

此刻的我,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花貓,只顧豎起全身的毛髮對付所有企圖靠近我的人——不管那個人是好心還是歹意。

  “時候不早了,大哥,吩咐船靠岸吧。我得馬上離開江寧,趕到太原去。”岳二哥拉住我的手,微微一笑“三弟,既然我們已經結拜了。不管以前大哥對你做過些什麼,都一筆勾銷好了。往後,咱們還是好兄弟。二哥不在你身邊,你要聽大哥的話,知道嗎?畢竟,你的閱歷太淺,涉世未深。”

  我不禁“撲哧”一笑,白了他一眼“你自己還不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哪裡比我精明了?你才要多加小心呢!”

  “主上!有緊急,呃緊急家書到!”柘滿行色匆匆地掀開門簾,幾乎象一陣狂風一樣‘刮’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眼看顏大哥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我不由得緊張起來,下意識的向他靠了過去,完全忘了剛才對他的不滿,探頭想要去看清他手裡那封書信。

  “沒什麼,只是家中突然有重大變故。對不起,看來我也要離開江寧了。”顏大哥不動聲色地將信隨手放入了懷中,“三弟,我已沒有時間幫你追查沈雲仙的幕後指使人,你行事要小心,千萬不要讓她發覺你已經對她有所懷疑了。相信我,大哥絕對沒有半點害你之心!”

  “恩。”我輕輕地點了點頭,想到剛剛才結拜,馬上又將離別,心中一陣酸楚,眼睛不由得濕潤了起來。

顏大哥向柘滿略一點頭,柘滿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隨手向天一甩,隨著“嗤”的一聲響,一道紅色的火焰直沖雲霄,劃破了黎明前的靜謐天空。

  “二弟,我也往北走,咱們兄弟正好可以一路同行至大名。到那裡我們再分道揚鑣吧。”他一邊匆匆往外走,一邊回頭和我說話“三弟,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想送兩位哥哥走。”我望著他輕輕搖搖頭“就送到城門口”

  “那好。”顏大哥也不多說,一躍而上了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二弟,你還有什麼要辦的事嗎?”

  “公文在我身上,行禮只有幾件衣物。待會繞過去取就行了。”岳二哥笑得爽朗。
  “不必了,這些事,自有人會去辦,我們先走吧。”顏大哥忽然輕舒猿臂彎腰把我撈上了他的馬背,將鞍繩一帶,策馬向北門狂奔而去。

風呼呼地從我耳邊刮過,秦淮河畔亂舞的楊柳枝條不斷從我肩膀拂過,打得我生疼, “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走得這麼倉促?”我迎著狂風,大聲吼叫——老天,他到底帶了多少人出來?這一路上已不斷有人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加入了我們。很快,已經形成了一條四、五十騎的長龍。這一行人在黎明前的街道上狂奔,聲勢不可謂不浩大。

顏大哥沒有說話,只默默地從身後緊緊地好象要把我揉入他身體般擁住我了的腰。從他那急促跳動的心房裡,我仿佛聽到他椎心刺骨般的疼痛——為什麼?難道他此行兇險萬分?又或者他將會一去不返?

正胡思亂想之間,北城門已經到了。大哥勒住了韁繩,跳下馬背,將我抱了下來。沒有說話,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翻身上了馬背。

  “等一下,大哥。”我心一慌,紅著眼睛,張開雙手擋住他的去路“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不知道。”顏大哥神色一僵,聲音粗嘎“也許,永遠都不會再來……”



閒蕩木蘭舟

  “為什麼?”我莫名心慌,忍不住流下淚來——我內心駭然:我本是個性涼薄之人,什麼時候已經和他建立起了如此深厚的感情了?居然會為了他的離開而潸然淚下,不知所措?!

  “主上,時間緊迫,請速啟程。”薩滿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從頭到尾就看不慣我。而我也不喜他的個性,所以從來都對他不屑一顧。現在他終於找到機會名正言順地報復我了。

  “三弟,無論你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拿著這個到開封府宣化街趙記古玩店找趙掌櫃,他一定會傾全力幫你的。”顏大哥從右手姆指上拔下一個玉斑指,丟到我手中。笑得爽朗開懷,如星的眼眸熠熠生輝:“放心吧,就算只為了你的眼淚。我也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邊來。”

  我頓時紅生雙頰,羞愧難當,低頭啐了他一聲“誰擔心你了?你有那麼多的人保護,還會出什麼事?人家是擔心二哥來著。”

  顏宗望卻也並不與我爭辯,只顧看著我,笑得是那麼的心曠神怡。

  “三弟真是個孩子,”岳二哥昂天長笑,顯得狂態可掬“男兒志在四方,當今正值亂世,正是我等一展抱負,除暴安良,為民請命之時。豈可象個娘們似的婆婆媽媽個沒完?!三弟保重,後會有期!”

是,你是民族英雄,心中記掛的永遠都是百姓。我可沒有你那麼高尚的情操,我可只關心親人的安危,旁人的生死與我何干?——這番話,我當然只敢在心中暗自嘀咕。表面上還得裝得一臉慚愧“是,二哥教訓的是。兩位哥哥,保重!”

眼看一行人絕塵而去,很快就被遠遠的村落和夾道的楊柳阻斷了視線。我才依依不捨地回過頭來,慢慢地向城內走去,卻不料一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你這裡裝著鐵板嗎?怎麼這麼硬?”我用力拿手指去戳他——突然覺得不僅僅是額頭,好象連心都被他撞痛了。

  “什麼時候你多了兩個哥哥?”懷遠不動聲色的扶住了我“看起來,你們感情好象還不錯。”

  “就是昨天小鳳回去之後,我和他們倆個結拜的。”我低著頭,聲音含在嘴裡,顯得模糊不清“難道這也要得到你江大莊主的同意?!”

  “你說什麼?”他伸手抬起我的頭,訝然地望著我滿臉的淚“只輕輕撞一下,有那麼痛嗎?”

  我倔強地偏過頭,掙脫他的手,靜靜地走著。眼淚不知怎麼回事,越流越急——懷遠拉住我,溫柔地拭去我頰邊的淚水, “那麼大的人了,怎麼老象個孩子似的呢?!”

借著天邊的第一絲曙光,我怔怔地望著他——那雙黑眸裡流露的是純粹的擔心,並沒有我所想像的嘲弄。我心一酸,忽然間便如找到親人的孩子般撲到他懷中“哇”的一聲痛哭了起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將我強忍的傷心和難過通通都宣洩了出來。

  “好了。不要再哭了,”懷遠手忙腳亂地拍著我的背脊,笨拙的安慰著我“再哭下去,秦淮河可就要漲大水了。”

  “撲哧”一聲,我破啼為笑,捶了他一記“人家是真的傷心嘛!你居然還取笑我!”說到這裡,我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大哥說得好象永遠不回來一樣,不知道他家裡到底出什麼事了?”

  “要不要我幫你查一查?說不定我能幫上他的忙。”懷遠睇了一眼我手中的那枚玉斑指,若有所思的跟我提議。

  “還是不要了。”我略一思索,搖搖了頭“如果真的需要你的u明,我想大哥一定會開口的。他沒有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不經人同意,私下調查別人的家事,那就是侵犯別人的隱私。是對大哥的不尊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放心吧,你的好大哥出門那麼大的陣仗,一定不是什麼好捏的柿子。”懷遠笑謔地睨著我“再說了,有你這麼一個厲害的三弟在這裡,誰有那麼大的膽,敢打他的主意啊。”

  “我說你們倆個才大膽呢!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還不給老子放手?!”關爺爺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左手抓雞腿,右手執酒壺,笑眯眯地攔在了我們前面。

我臉一紅,急忙想偷偷掙脫懷遠的手。那傢伙卻越抓越緊,一點放手的意思也沒有,我不禁白眼相向——你是怎麼的?和我作對啊?!

  “關爺爺。喝你的酒去,我的事你少管。”懷遠神情雖然顯得恭敬,語氣卻非常無禮——這人變臉還真快,現在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和剛才那張溫暖澄靜的微笑,也差太多了吧?——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哈哈!姓江的,怎麼樣?賭輸了吧?”關爺爺扭頭向左邊大叫“我就說這死小子不可能轉性,對著我肯定還得是那一副死人臉。現在你信了吧?”

完了?到底有幾個人躲在邊上看我哭啊?這下糗大了。驀然之間,我的臉紅得比天邊的朝霞還要燦爛,狠狠地瞪著懷遠——那傢伙不但不慚愧,居然還敢笑得這麼神清氣爽?

  “你幹什麼吃的啊?那麼多人在旁邊,你都不知道?還敢自稱什麼高手?”我氣不打一處來,想都沒想就伸手敲了他一記“還笑?再笑我可生氣了!”

  “怕什麼?都是自家人。”懷遠還是那麼不慍不火,慢條斯理——慢著,就是說他明明知道有人在邊上,還敢這樣對我?天!他有沒有腦子啊?也不知道他這個莊主是怎麼當的?!

  “我說什麼來著?姓江的,我再跟你打一賭。”關爺爺拍了拍江爺爺的肩,然後就賊兮兮地笑看著我“我敢以我肩膀上這顆人頭擔保,這傢伙是個小姑娘。”

江爺爺一言不發,只顧用手捏著那絡白鬍子,一個勁地上下打量著我的側影——我早就躲到懷遠的背後,打算做個駝鳥。不管了,他惹的事,就讓他去處理好了,我懶得管他。

  “哈哈,姓江的,你慘了!”關爺爺突然不懷好意地呵呵大笑,指著江爺爺的鼻子大聲叫起來“那天,你好象摸了人家小姑娘的胸口一下。人家好象是你寶貝金孫看中的孫媳婦,哈哈,你闖禍了!”

  “爺爺!”懷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無奈之極。

  “我哪有?!”江爺爺不料關爺爺有這一損招,老臉漲得通紅,氣得一蹦老高“我只不過輕輕摸了她的衣服一下,想看看她是不是穿了錦雲兜。又沒摸……呃!反正我不知道她是個姑娘。”

看著這老老少少三個人或笑,或鬧,或吵,或叫的溫馨場面,我的眼眶突然就濕了起來——懷遠他好幸福,雖然一樣是沒有父母的孤兒。可是,卻有著疼他如珠似寶的兩位可愛的爺爺!

  “不過,小回子。話說回來,她跟如眉那個丫頭,哪個大哪個小啊?”關爺爺笑眯眯地又丟出一顆炸彈。

我一怔,是啊。還有一個陸如眉,為什麼我老是把她忘記了呢?!我不是最恨第三者的嗎?現在我在這裡做什麼?!我黯然失色,默默地放開了牽著懷遠衣袖的手。

  “我說關鼎山!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看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啦!”江爺爺吹鬍子瞪眼地舉掌向關爺爺劈去。

  “殺人啦,救命啊!”關鼎山怪叫著,手舞足蹈的掉頭一路狂奔而去,轉眼功夫兩位老人已如一陣輕煙般消失不見——和他們來時一樣,去得毫無徵兆。

長街靜寂無人,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有隨著那天邊的霞光漸漸升起的一輪紅日,肆無忌憚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圓,燦爛地照著大地,給遠山、流水、綠樹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懷遠微微歎息著,扣住我的手腕,不顧我的掙扎,將我帶上了停駐在湖畔的一艘小船,船頭上安靜地坐著一個少年,他眉清目秀,長得很招人喜歡。見到我們上船,也不說話,只安靜地將船劃離了岸邊。

  “放開我。”我低叫著,心中有無限的委屈,淚落如雨,傷心欲絕“我說過了,絕不會做第三者,去破壞別人的家庭。我更不會允許別人分享我的丈夫!所以,你死心吧!”

  “傻晴兒。”懷遠將我拉入他的懷抱,緊緊的擁住了我。從他胸膛傳來的隱隱震動,和他喉間發出的低啞的聲音,讓我怒不可遏——我這裡傷心得要死,這傢伙居然還敢笑?!

  我猛然掙脫他的懷抱,怒視著他“還敢笑!還笑!很好笑嗎?想享齊人之福?!門都……”

懷遠的一雙如子夜般的黑眸此刻亮若繁星,緊緊逼視著我,一張俊顏顯得容光煥發,他嘴角噙著一抹神秘的笑,渾身散發著令人心魂俱醉、攝魂奪魄的光輝。我幾欲窒息,耳根紅得發燙,不敢直視,訥訥地低下了頭,未完的話,全都自動消音了。

  “我還沒說要娶你呢,你就想到不和人分丈夫了嗎?晴兒,原來你對我用情已如此之深了嗎?”他笑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原來這傢伙笑得象偷了腥的貓一樣,是為了這個?!

  “不要臉!誰說要……”我忍不住抬起頭來反唇相譏。卻不料被他驀地低下頭,捕獲了雙唇,深深地吻住了我,將我未盡的話全數吞入了他的腹中。

懷遠的大手倏然環住了我的腰,將我緊緊地貼住了他堅硬的胸膛,我只覺腦中‘轟’地一響,體內如觸電般燃燒了起來,顫薵熒P覺迅速流竄到全身……



夜泊秦淮(上)

湖面吹來陣陣微風,拂在臉上,帶著些微的涼意。小船悄無聲息地從水面輕盈的滑過,蕩起了細細的漣漪。遠處岸邊的楊柳和著天邊飄著的數朵白雲倒映著清澈的湖水。水天相接,融為一體,已分不清哪裡是水,何處是天了。

我輕輕的靠在懷遠的肩膀上,靜靜地聆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感覺自己從來也沒有獲得過如此刻的寧靜、安詳、舒適。倦意如潮水一樣襲卷而來,我漸漸敵不過周公的召喚,帶著一絲甜沁人心的微笑,慢慢的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莊主,咱們還要繼續這樣在湖上轉悠嗎?”有人壓低了嗓音在說話。

懷遠沒有回答,只輕輕的挪動了一下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便讓我得到更舒適的位置。

  “什麼時間了?”我輕輕掀開眼簾,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真是舒服啊!好久都沒有睡得象今天這麼踏實了。

  “醒了?”懷遠微笑著注視著我“小丫頭,昨晚又喝多了吧?”

  “我哪有喝多?那酒好苦,人家只喝了一點點。”我微撅著嘴,從他懷中坐了起來,瞄了一眼窗外,呀,這麼快就天黑了?

  “一點點會讓你醉成這樣?”懷遠挑起一邊眉毛“我問過無風了,你上次可是喝了他不少的蘭陵酒。嘖,我還真沒見過有女孩子象你這麼愛喝酒的——雖然酒量不怎麼樣。而且,酒品還真讓人不敢恭維。”

  說到這裡,懷遠忽然極其認真地看住我“下次,沒有我在場,你可不准再喝酒了。哪有女孩子象你這樣?一喝醉了,隨便就往男人懷裡靠?”

  “我哪有?”我不依地提出抗議。

  “不是嗎?上次喝醉,你硬是拖著我一起睡。這次又睡在我的身上。不管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可要對我負責。”懷遠嘴角噙著狡猾的笑容,故意把話說得曖昧不明,臉上居然還掛著一副萬分委屈的神情?!——好象他有多麼的逼不得已?!

  “懷遠!”我急忙跳起來去捂他的嘴,低聲喝斥他“人家哪有拖你?只不過看錯人了嘛!你幹什麼拿出來到處講?而且,你明明知道,呃,知道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為什麼說得那麼含糊不清?讓人聽了好象我把你怎麼樣了似的!”

我偷偷拿眼去瞄那個端坐在船尾,低首假裝努力划船的少年——完了,看他一副極力忍笑的表情,就知道他明明已經誤會了啦!

  “好,你沒有把我怎麼樣。”懷遠見到我緊張的神情,捉住我捂著他嘴的小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向我輕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莞爾一笑,突然對著船尾大聲叫道“侍劍,你聽清楚了,是我把葉姑娘怎麼樣了,所以我要對她負責,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啊?!”

  侍劍忍俊不禁,露齒而笑。接觸到我羞惱的眼神,又連忙故做嚴肅地點頭“莊主,我知道了,葉姑娘沒有把你怎麼樣。”

  “你……!”我氣結,跳了起來——雙膝正撞到擺放在眼前的一張矮幾上。痛得跌坐在地上,猛吸一口涼氣——這人什麼時候從一個極度冷漠、寡言少語的傢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嬉皮笑臉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懷遠見我半天沒有直起身,不由收起了笑容,長臂一伸,將我拉了起來,仔細檢視著我“撞到哪了?”

  “不要緊,只擦破了一點皮。”我急忙溫言安撫他“不是剛剛撞到的,是昨天讓那個姓馬的家丁推的。”

  “姓馬的?怎麼又冒出一個姓馬的傢伙來了?”懷遠黑眸一眯,淡淡的問我。

  “就是那個什麼馬俊才啊!他硬說小鳳是什麼依紅樓的清倌,非要拖她回家。那我當然不肯了,推搡之間,我敵不過他們人多,就到在地上了嘛。”我微嘟著唇,絮絮地向他訴說著——語氣裡含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嬌嗔。

懷遠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突然拉高了我的褲管,露出膝頭兩塊圓圓的紫黑色淤青,此刻因了剛才的一撞正往外冒著絲絲鮮血。

  “呵呵,只不過我的皮膚容易淤血,看上去有點嚇人罷了,其實沒有那麼嚴重了。”我看他的神情陰悒鷙猛,急忙安慰他“比起我在孫家灣那次所受的刀傷,這個是小cass了。那次深入骨胳,要不是遇到顏大哥,我這條手臂可就廢了呢!”

  瞟了他陰鬱的臉色一眼,決定還是拍拍他的馬屁“當然,那次主要還是靠你那件錦雲兜才救了我一命,要不然肯定被砍成兩截了,哪還能……啊!”

  “對不起,對不起。”懷遠愧疚萬分地將我緊緊地抱住,聲音裡飽含著痛楚。用力之大,幾乎讓我窒息——我想,那次真的把他嚇得不輕。

  “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麼歉啊?”我努力將聲調放得很輕快,用手肘輕輕撞他“再說了,我這人生命力旺盛得很。每次都是有驚無險,甚至還都能因禍得福。看,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什麼事都沒有嘛?!而且,我還淨賺兩個英明神武的大哥!”

  “說得也是,你那個二哥且不去說他。”懷遠無奈地捏了捏我的鼻尖,語中半是玩味半是調侃“你大哥此人雍容矜貴、狂放不羈、心機深沉、行蹤詭秘,絕對是個人物。只不過好象有點識人未明——居然和你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結拜?”

  “你才識人不明呢!我怎麼了?好歹我比你們都多了一千年的文化積累!在我眼裡,你們全都是食古不化之人!我肯和他結拜,那才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呢!”我氣呼呼地反駁“再說了,誰說我二哥不如大哥了?你懂個屁!只不過現在他剛出道而已,再過幾年,哼!”

  “好,你和你岳二哥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失敬失敬!”懷遠失笑,裝腔作勢的給我賠禮——擺明瞭還是不信我嘛!

  “不信就算了。等著瞧好了。”我鼓著雙頰,雙手抱胸,狠狠瞪著他——原來他一直都不相信我是來自一千年後的人?!

  “別動。”懷遠低下腰,給我的傷口抹上一些淡綠色的藥膏,一陣清涼的香氣撲鼻而來“{,好好收著,記得一天多擦幾次,不要嫌煩就不抹了,知道了嗎?!”

  “鹽水鴨。”誰叫他讓我聞到香味?突然間覺得肚子好餓。

  “啊?”

  “我餓了。”我摸著乾癟的肚子,可憐兮兮地拿眼瞅他“人家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不是,好象昨天晚上也只喝了酒,沒有吃東西。”

  “侍劍。去梅園”懷遠忍俊不禁,搖搖頭,吩咐侍劍掉轉船頭向岸邊劃去。

  “我還要八寶刀魚、炸蝦球、白乾煮三絲、密汁火方……”我喜不自禁,扳著手指細數美味佳餚。也不怕那小鬼抿著嘴一直在笑——反正我在他面前早就形象全毀了。

我饑腸碌碌,有美食當前,立刻老實不客氣的大快朵飴,吃得不亦樂乎。

  “咦!少爺,這不是那個餓死鬼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從樓下冒出一個藍衫少年,怒衝衝地跑到我面前,指著我鼻子大罵“你這個騙子,騙了我家少爺五百兩銀子,居然還敢大搖大擺的跑到我們家酒樓來大吃大喝?說!這次又想騙誰?我們家莊主,是嗎?!”

  “小橈!”懷遠略皺了眉毛,喝住了他。

  “嗨!小氣鬼。”我手裡挾著一塊炸蝦球,笑眯眯地看著他,存心逗他玩“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還是那麼小氣啊?你們家少爺和莊主那麼有錢,我肯幫他們花掉一點,那是他們的造化!你想啊,天下那麼多的人,我怎麼就不去騙別人呢?是不是他們倆個比較傻?”

  “大哥,葉兄,你們都在這裡啊。”柳無風還是一貫的斯文俊雅,笑得如春風拂面。

小橈氣得跳腳,卻礙於懷遠和柳無風,不敢發作,憋得一張俊臉通紅。嘻嘻,真象煮熟的螃蟹。——我向他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呵呵,不怕氣死了你!

  “青陽。”懷遠低聲制止了我,站起身來向我身後拱了拱手“葉大先生請了。”

葉大先生?我一驚,手一抖,筷中的蝦球就骨碌碌掉到了地上。我慢慢地轉過頭去,仔細地盯著那張滿布滄桑的老臉——不錯就是他!雖然他此刻衣著光鮮,一臉的傲慢。完全沒有了擺攤那時的落魄,可是那雙眼睛,那張臉,那身材都絕對沒有錯!

  “這位公子,認得在下嗎?”葉大先生對於我近乎無禮的盯視,顯然極為不悅“我看著怎麼眼生的很哪?!”

  “你不認識我?你確定?!”我極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你再好好想想,應該是一年以前,就在中秋節那天,我們見過面的!”

  “去年中秋?”葉大先生撫著下巴,略作思考,隨即傲慢無比的道“那日我在利州手刃了黃河三鬼,此事天下皆知。難道你是當日在邵府的賓客中的一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天你明明在街上賣玉,怎麼會跑去殺人?!”我如遭雷擊,失魂落魄,全身虛軟無力,跌坐在掎子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夜泊秦淮(下)

  “青陽,你沒事吧?”懷遠關心地看著我,轉而對著葉大先生頷首致歉“對不起,我這位朋友可能是認錯人了。”

我茫然無措,下意識地摸著那枚玉觀音,很想當眾拿出來給那個葉大先生辯認——不過,他既然聲稱不認識我,要他承認認識這塊玉佩,好象也不太可能。

  “我只希望江莊主能夠出面解釋一下,絕情令因何會出現在孫家灣?”葉大先生一臉傲慢地望著懷遠“我三弟的死,希望江莊主,能給出一個合理的交待!”——仿佛他沒有當場發作,已經給了懷遠多大的面子似的?!

  “絕情令出現在孫家灣,純屬偶然。不過,這件事情,我們靜幽山莊一定會徹查到底。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出真凶。”懷遠的笑容寒冽如冰,他制止了柳無風的辯解“那個人既然敢惹我江莫回,就應該要付出代價!”——言下之意,我可不是為了你葉大先生去查這件事,只不過因為他惹了不該惹的人!

  “我三弟死得那麼慘,難道你僅憑一句‘純屬偶然’和‘徹查到底’就想塞責了事嗎?”葉大先生卻不依不僥,緊咬不放。

  “那依你葉大先生之見,當如何才算有所交待呢?”柳無風微笑著請教起他來。

  “自然是你天下第一莊在這件事的解決上,理應給出期限。要不然我豈不是要永無止境的等待下去?”葉大先生兩眼一翻 “你當我葉大是傻瓜嗎?”——這話聽起來當真有點厚顏無恥了!簡直就是賴上了天下第一莊了嘛!

  “若是我們不答應呢?”饒是柳無風好脾氣,也不禁忍不住對他冷嘲熱諷起來“死的可不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為什麼要幫你?!”

  “呃!”葉大先生顯然沒有料到他們會撒手不管,一時居然愣在了當場,老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我再也無心聽他們扯下去。驀然站了起來,推開椅子,誰也不想理,就這麼走了出去——他們的問題我無法解決,同理,我的問題他們也幫不到我!自從那天我在街上無意間見到葉大先生之後,我一直以為只要找到葉大先生,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顯然,我錯得太離譜!

  “這位兄台,請留步。”從臨桌上站起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他擋住了我的去路。

  “讓開。”我冷冷地看著他。

  “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這位兄台應該就是當日孫家灣唯一的倖存者了?”那人一雙大眼露出貪婪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

  “是又怎樣?”我厭惡地偏過頭去,語帶不耐。

  “是的話,那就請這位兄台把藏寶圖交出來!有財咱們大家一起發!”——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為懷遠和無風就站在我身邊,他肯定會猛撲上來,將我撕成碎片,好找尋他口裡的那張藏寶圖。

  “是啊,咱們死了那麼多人,你們靜幽山莊可不能仗著人多,想獨吞了事!說什麼咱們也得分上一點!”

  “就是,見者有份!”一時間,酒樓裡群情激動,人潮湧動——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全都是沖著藏寶圖而來——什麼為死去的兄弟報仇云云,全都是狗屁!——這,就是人性!

  “什麼藏寶圖?我根本從未聽過,更不要說拿了。信不信隨你們”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一臉的茫然。

  “你小子少裝蒜了!”一個穿黃色緊身衣的男子,躲在人群後面大聲叫喊“現在全天下誰不知道,葉三當家臨死前把藏寶圖交給了一個叫葉青陽的小白臉啊?”

  “葉三當家有沒有交藏寶圖給葉大哥,我們當時誰都不在場。”楊婉清恬淡的一笑,閑閑問了一句“試問你又如何得知呢?”

  “這還用問嗎?當天就只有他幸得不死!若不是賊人同黨,又作何解釋?”黃衣人咄咄逼人“況且,現在江湖到處傳言藏寶圖在姓葉的身上。所謂空穴不來風。他就得給大夥一個交待!”

  “原來是華山派的武少君!”柳無風語帶譏諷“武少俠,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位葉兄弟不是武林中人,只不過是一介書生。試問葉三當家的又怎麼會把如此重要的鏢交給他保管呢?!”

  “這就是葉三當家聰明之處!”武少君既被認出,也就不再躲藏,索性越眾而出“正因為他不會武功,所以才不會招人疑慮!況且,他雖然沒有武功,江莊主卻是神功蓋世。如果不是有江莊主暗中照應,憑這小子又怎麼可能逃過一死?!”

  “就是,當晚五十多人,連葉三當家都難逃一死。唯獨只有這個不會武功的書生沒死,而他剛好又是江大俠的好友。這叫我們怎麼相信他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

  “說得是!要不是江大俠摻與此事,那絕情令的出現又該如何解釋?!”葉大先生也開始變得振振有詞。

原來,說來說去,大家的目標還是在懷遠身上!一至認定那晚殺人劫圖的,非懷遠莫屬了——此刻莫說有絕情令這個絕好的藉口在,就是沒有,僅憑我和懷遠的關係,也定會將他牽扯進去。

  “我有個提議,大家不妨先靜下來,聽我說”又一個身材瘦小的老者,排眾而出,他一雙老鼠似的眼睛的溜溜地在我身上打轉,閃著色迷迷的光。——我猶如吞食了一隻綠頭蒼蠅,心中作嘔,全身湧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謝老七,這裡何時有你說話的份?!”懷遠的聲音冷冽如冰,目光冷利如劍,讓人不寒而臐X—他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一時間偌大一個酒樓變得鴉雀無聲。

然而,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眾人雖迫於懷遠的威懾,暫時不敢吱聲,卻也不肯就止甘休。

  “依江大俠之見,大家說幾句公道話,難道也不行?”謝老七縮了縮脖子,躲到人群後面,卻仍拔尖了嗓子“要我說,江大俠俠名遠播,他既然說不是他幹的,那咱們也只得估且相信這件事與他無關。”

  “那你的意思是怕了他們天下第一莊的名頭?叫咱們白跑這一趟咯?”人群裡有人叫囂“你要是怕事,趁早滾回家去抱孩子去!”

  “呵呵,江大俠武功蓋世,咱們自然拿他沒法。不過,那姓葉的小子卻不能就此放過!咱們只管著落在這位葉小哥身上找那張圖就可。何必定要與天下第一莊撕破臉呢?!”謝老七果然厚顏無恥。

  “我說過了,葉青陽的事,就是我江莫回的事。”懷遠冷然環視眾人“誰與他為敵,便是與我江莫回為敵。”

  “江莊主這麼說,可讓我們為難了。你這是擺明瞭以天下第一莊之勢來壓我們大家了!難道我們的弟兄就全都白死了不成?”武少君說得義憤填膺。

  “我記得當日死難的人當中,好象沒有人是跟武少俠沾親帶故的?你到底有何資格站在這裡說話?”柳無風對他冷嘲熱諷。

  “我,我代表的當然是武林正義!難道現在公道話也不讓人說了嗎?!”武少君一張臉漲得通紅,免不了強詞奪理一番。說到後來,居然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要我說,這麼重要的一張圖,定然不會放在家裡。我想現在一定還在這位葉小哥身上!”謝老七緊緊鎖住我的臉,眼中射出不懷好意的光芒“既然他堅持自己沒有拿這張圖。依我之見,不妨叫他當眾脫衣,讓大家驗看,以證……啊!”

  話沒有說完,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截雞骨頭,突勿地插在了他的嘴上,鮮血從他的指縫裡不斷流出。謝老七慘叫著咆哮“誰?是誰暗算你爺爺!有種的給老子滾出來!”

  “孫子,你爺爺我在這裡呢!怎麼樣?爺爺賞你這根雞腿滋味還不錯吧?!”關爺爺如鬼魅一樣不知從何而來,他斜躺在窗臺上,手裡拿著一壺酒,懶洋洋地望著謝老七“老子在屋頂睡得正香,你小子敢在這裡大放臭屁。把爺爺的好夢給驚了?

  “血刀人屠關鼎山!”人群裡有人認出關爺爺,驚叫報出他的名頭——還真是叫人聞之變色的一個綽號啊!

  “姓關的!你,你……”謝老七又羞又怒,卻又不敢發作“咱們走著瞧!”說完,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老子在這裡等著你!”關爺爺又喝一口酒“剛才還有誰要找我乖孫子的麻煩啊?都給老子滾出來,老子這把老骨頭正好有二十年沒有活動過了。誰自問能勝得過老子手裡這把血刀的,只管報上名來!”

大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誰也不敢吱聲,生怕一個弄不好,‘人屠’的血刀就招呼到自己頭上……

  “沒有人?”關爺爺將眼一瞪“那還不都給老子滾?!”






2009-12-10 11: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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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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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依窗聽夜雨

  “那你還能把全江湖的人都殺光了?!”緘默了好半天,終於有人在人群裡說話了——雖然他全身黑衣黑褲,整個人也幾乎完全隱身暗處,且故意壓低了嗓音,但我仍然感覺有一份莫名的熟悉——到底是誰?在哪裡我聽過這個聲音?我不禁苦苦思索著。

  “我說過了,這件事,我們靜幽山莊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大家一個交待。”柳無風乘此機會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不過,倘若有哪位再打葉公子的主意,那就是與我們靜幽山莊為敵。到時候,可不要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好,我們權且相信你一次。給江大俠一個面子。希望你們盡速查明真象,還死者一個公道。”眼看形勢比人弱,葉大先生連忙就坡下驢,悻悻然將手一揮,低聲喝道“我們走!”

那幫人終於走得精光,我長籲了一口氣,雖然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搞明白——在這件事情裡面,我明明就是受害人,為什麼反而會成為了眾人攻擊的目標呢?

  “小娃娃,嚇壞了吧?”關爺爺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要不是我抬出二十年不用的‘血刀’之名,那幫傢伙還真不容易打發。呵呵,對付這種人,跟他們講江湖道義那是沒用的,還得靠拳頭。”

  “誰能告訴我,那張該死的的藏寶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疲倦地揉了揉眉頭,淡漠地看向他們。

  “你不知道嗎?”楊婉清一臉訝然,顯然有點不相信我不知情“就是葉三當家他們押的那趟鏢。原來並不是什麼名貴藥材,而是江陵府台大人獻給當今太師蔡京的生辰崗——一張始皇帝遺留下來的藏寶圖。”

  “真是荒謬,有沒有藏寶圖這都另說。”我瞠目結舌地掃視眾人“就算真的有,也早被那個蒙面兇手所得,哪還輪得到我呢?這種明顯不實的消息,居然也有人信?而且,看來信的人還不少!”

  “如果只有你,那當然沒有人會信。不過”楊婉清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如果加上絕情令的話,那就不同了。”柳無風淡淡的解釋“能夠讓葉三當家毫無還手的機會就將他立斃於刀下,江湖上擁有這種身手的人屈指可數。”

  “而不幸的是,江莊主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只憑這一點,他們就賴了上來?”我只覺整件事荒唐得可笑——根本沒有一點證據,只憑一把破刀就可以定一個人的罪?這是什麼道理?!

楊婉清瞄了我一眼,盈盈一笑“又因為葉大哥的一本畫冊,現在全天下的人可都已知道原來當日孫家灣血案還有一個倖存者。也不知道是誰發出消息說葉大哥帶了那張圖到了江寧。這不,全趕來了?”

這麼說又是漫畫惹的禍?怎麼到了北宋總是事與願違?我本想通過漫畫解除懷遠的罪嫌,結果卻只招來殺身之禍,現在更是把自己變成了江湖人人覬覦的一塊唐僧肉?!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身不由己,原來是這個意思,我現在才明白。

  “死賴上天下第一莊,當然比漫無目的的去尋找一個不知去向的兇手要容易得多。對了固然可喜,就算錯了,自然有天下第一莊出面擺平——照樣不必費力!這就是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一慣作風!”關爺爺老眼一翻,顯然對所謂的江湖公理不屑一顧“娃娃,你也別太擔心,有小回子和我在呢,誰也傷不了你!”——是這樣嗎?剛才的情形有眼睛的都看見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出了這間屋,誰又能保證得了什麼呢?我不禁苦笑以對。

  “關爺爺。”楊婉清溫婉的微笑著,乖巧地上前給他請安。

  “等一下,我和你好象還沒那麼熟。”誰知道關爺爺卻將頭一偏,不買她的賬“你的禮,我可受不起。”

  “關爺爺!”懷遠啼笑皆非地睨了他一眼,拿他全然沒轍“楊姑娘是無風的師妹,也不是什麼外人。”

  楊婉清一張俏臉變得雪白,虧她好脾氣,居然立刻裝得什麼事也沒有,依舊是笑臉迎人“是晚輩逾越了,不關關老前輩的事。”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冷不防懷遠輕輕撞了我一下“關爺爺跟你說話呢!”

  “啊?哦。”我連忙正襟危坐,擺出一副——有事請講,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表情來“有什麼事情,關老前輩請問。”——有楊婉清的前車之鑒,我可不敢托大亂認親戚。

  “小娃娃,要叫爺爺!”想不到他老人家居然大為不爽?真是怪脾氣。

  “好吧,”我無奈地歎口氣,從善如流地改口“爺爺。有什麼事嗎?”

  “你為什麼那麼在意葉大先生那傢伙?!他與你有什麼過節嗎?”關爺爺這才滿意地撫著下巴點點頭,再一臉疑惑的提出問題“這件事情,葉大倒是沒有騙你。一年前的中秋節,他的確是在利州手刃了黃河三鬼。那日是利州首富邵克俅於歸之喜,上門道賀的賓客不說一千,也有八百。全都可以做證。”

  “是嗎?許是我認錯人了。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我一臉漠然,惘然自失,卻只能三緘其口——這件事說出來,連懷遠都不相信,別人只會當我怪力亂神吧?!

  “娃娃,發生這件事之後,你那間小院我看是不能再住了——落到外面那些人手裡,還不得把你拆了連皮帶骨燉湯喝?”關爺爺笑眯眯地瞅著我“不如你搬到我那裡和我做個伴吧?”

  “事到如今,我還有得選擇嗎?”我苦笑著回答。

默默地打量著四周,院子不算大。牆角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窗下種了幾棵芭蕉,院裡、院外密密生長的幾叢修竹在夜風中搖曳出滿庭的秋思——這裡就是我將要生活的地方嗎?

幽篁居——“獨坐幽篁裡,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是這個意思嗎?我不得而知。——我的行禮本來就不多,懷遠又早就派人幫我安排妥當,所以我基本沒花什麼時間就已整理清楚。

白天已睡了一天,我本已是碾轉反側,難已成眠。偏偏老天到三更時分又開始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窗外是雨打芭蕉,聲聲入耳,更增煩惱心緒。我索性披衣而起,推窗獨坐。這可真是:

  是誰多事種芭蕉?

  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窗外一片漆黑,無星也無月,只有秋雨不解風情,勿自冷雨敲窗,沒個停歇。晚間強作的鎮定,倏然間灰飛煙滅。

  “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我低低吟唱,淺淺傷懷,為自己離奇詭異的經歷;也為自己無人傾訴的寂寞;更為有家不能歸的無奈。深深的痛楚就此湧上心頭,漫捲全身,讓我不禁滴下兩行清淚。

  “你有心事?”一道男聲驀地自窗外響起。

  “心事?誰沒有呢?”我不禁自嘲也嘲人,漠然直視他的眼睛“難道你就沒有嗎?如果沒有的話,也不會深宵不眠,冒雨前來探我了。”

  懷遠的眼中閃過一絲狼狽“呃,我擔心你會不習慣,來看看。”略遲疑了一下,他坦然看向我“我能進來嗎?”

  “當然,這是你家,不是嗎?”我默然——其實,我只想獨處,為什麼他偏偏不肯讓我擁有片刻寧靜呢?!

  “葉大先生,你其實在以前見過他的,是嗎?”懷遠倒是沒有跟我拐彎抹角,直奔主題而來“我記得你在巫山時跟我提過,你是在去年中秋節,因為一個‘意外’才被帶到這裡來的,是嗎?”

  “原來,你並有忘記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我不禁有些意外——因為我說這些話時,他一直是那麼的漫不經心,我以為他根本就沒有聽到,或者聽過就忘記了——顯然,他兩者都不是。

  “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懷遠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那天有沒有見到葉大先生,對你而言很重要嗎?或者,葉大就是你說的那個意外?”

  “重要怎麼樣?不重要又怎麼樣?”我自嘲的撇了撇嘴“人家有那麼多的證人,證明我是錯誤的。也許,我真的錯了,只不過是人有相似?!”

  “如果找到當天賣玉給你的人,會怎麼樣?”懷遠目光熠熠地盯著我——我好象看到一抹隱約的憂心?!

  “是的,如果能找到那個人,說不定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坦然看著他“可是,好象我的運氣不怎麼好,這個人好象比大海撈針還要難找。”

看著他寬厚的肩膀,我突然好想靠上去——而下一秒鐘,我的身體已倦伏在他的胸膛上——看來,身體永遠比思想誠實得多。我惶然無措,低低的近乎耳語的呢喃“懷遠,怎麼辦?我好象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有什麼關係?”懷遠伸手攬住我的香肩,笑得從容淡定“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多麼簡單平常的四個字?可就是這普普通通的四個字在那一瞬間,卻奇異的輕易就撫平了我心中的傷痛——在這一刻,我仿佛覺得有他相伴,從此留在宋朝好象也不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了?!



客來茶當酒(上)

昨夜的一場雨,使得樹木益顯蔥蘢。芭蕉葉綠得仿佛要滴出油來,桂花的清香夾著微帶寒意的輕風撲鼻而來,中人欲醉。石板路面被雨水沖洗得光潔可愛。路邊的草叢中還不時可見一畦畦的小水窪。

我慢慢地沿著青石路面迤邐前行,發現路邊好多轉角處,都有園丁模樣的人拿了鋤頭在挖坑,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我捉摸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最後聳了聳肩,決定還是放棄好了。

逛了大半天,腳有點酸而且口也渴了——古代就這點不好,不管阿貓阿狗家都大得嚇人。偏偏人口密度又小,走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有點獨自逛公園的感覺。順著一堵長滿爬牆虎的矮牆,我走到了一處寫著“裁雲軒”三個隸書大字的石門外。門很窄,上面長滿了青苔——好象很久都沒有人來過的樣子。我踮起腳跟向內張望著,短牆裡面花木扶疏,隱隱有流水聲傳來。

  “有人在嗎?”我站在門口喊了數聲,半個人也沒有——我掏出懷遠給我的‘導遊圖’看了看,這裡是靜幽山莊的東南角靠近湖邊的一隅,位置很是偏僻。離我住的幽篁居,已有不短的一段距離。

不管了,先進去再說。我試著去推門,隨著“吱呀”一聲,門應聲而開。我抬腳跨了進去——一條碎石鋪就的小路,路面上長滿了雜草,蜿蜓著向花木深處延伸而去。

我順著小路拐了幾個彎,就看到了一條清可見底的小溪。溪邊開滿了雛菊,經過雨水的沖刷,顯得格外的清新喜人。

我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溪水喝了幾口——哇!沒有受到工業污染的水,還真不是普通的甜。我喝了個飽,順手用衣袖抹了抹嘴邊的水漬,這才滿意地站了起來,準備原路返回——這裡鬼影都沒有一個,不好玩。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

我回身一看,一個俏麗清新,年約十五六歲的彩衣姑娘左手裡捧著一大把雛菊,右手提著一隻精巧的小竹籃,籃中裝著一隻青花瓷瓶。正歪著小腦袋,一臉疑惑的打量著我。

  “我叫葉青陽,是這山莊裡的客人。”我微笑著回答“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伴鶴。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進來的?”那小姑娘固執的想要得到答案。

  “當然是走進來的,難道還會是飛進來的不成?”我指著進來的那道門,打趣的向她眨了眨眼睛,微笑著對她說“我正在逛你們的莊子呢,走得人也乏了,口也渴了,肚子也餓了。剛好那裡有道門,聽到裡面有水聲,所以就進來瞧瞧。小妹妹,你住在這裡嗎?”

  “恩,這裡平時很少有外人進來的。”伴鶴單純的臉上寫著輕微的‘為難’,“我們軒主不喜歡別人打擾。”

  “只是‘很少’人進來,也不代表你們軒主‘不讓’人進吧?”我肚子餓得緊了,只得胡亂抓一個人先解決‘民生問題’“我保證安靜,絕不會打擾到她。”———反正這裡是懷遠的家,住的當然是他的家人,總不好意思趕我出門吧?  

  “那好吧,公子請跟我來。”伴鶴果然如我所料,同意給我東西吃。

  “你那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啊?”走了一段路,我終於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她打聽起來。

  “這是‘寧心泉’的水啊。”伴鶴微笑著回答。

  “水?”我倒沒想到她巴巴地跑這麼遠是來提水的,而且那麼小的瓶子能裝多少啊?一天還不知道得跑多少趟呢?“怎麼不跟莊主說說,叫他在院裡給打一口井啊?天天跑,多累人啊!”

伴鶴輕抿朱唇,格格嬌笑著說“院裡當然有井。這是專門給軒主泡茶用的。”——喝,好大的派頭?泡個茶而已,哪來那麼多的講究?哪裡的水不能喝啊?

  “哦。”我無趣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訕訕地應了一聲。

突然隔空隱隱傳來一陣悠揚婉轉的琴音,在這寂靜的小徑,幽幽入耳,晃得格外愜意。

  “咦,這不是軒主所奏。難道有客人來了不成?”我還沒有開口詢問,伴鶴已面露驚疑之色“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千萬不要亂走,我去看看就回來。”她交待我一聲,也不等我回答,便行色匆匆的沒入了曲曲折折的回廊之間。

  “喂!喂 !”我伸出手徒勞的揮舞幾下,只得自認倒楣的嘀咕“你走了不要緊,最少要告訴我廚房在哪邊吧?”

在這裡乾等?當我傻子呢吧?誰知道她會去多久啊?現在也只能循聲找人了——丫頭不理我,當然得找主人了。我倒要看看她會不會趕我走?

這裡曲榭回廊,設計得頗為巧妙。不論我怎麼走,好象離那琴音都是一樣的遠。找了半天,人影沒有看到一個,琴聲已嘎然而止了。

  “有人在嗎?在下葉青陽,求見裁雲軒主人。”不得已,我只得揚聲喊了起來。

  “喂!不是叫你別亂跑嗎?你怎麼敢……!”不過片刻時間,伴鶴就匆匆冒了出來,她紅生雙頰,俏臉含嗔“你快點走啊!”

  “我還沒吃東西呢!”我也很委屈啊,要是一開始就不讓我進來還好說,現在眼看已耽擱了半日功夫,誰還願意走回去啊?

  “伴鶴,請葉公子進來。”正僵持不下之際,一道柔媚的女聲傳入耳中,我勝利的一笑,向她扮了個鬼臉,再做了個請帶路的手勢。伴鶴氣惱地跺了跺腳,卻也無可奈何的在前面引路了。

跟在伴鶴身後左轉右折,不一會兒便走出了水榭。只覺眼前一亮——庭院四周種有許多菊花,紅黃白紫開得絢麗多姿。一棵桂樹飄著幽香,幾株秋海棠點綴其間。從牆外伸進幾枝老梅的枝椏,憑添了一點雅趣。中有一座石亭,上書‘隱廬’兩個草字。此刻亭中二女一男,或坐或站。見我和伴鶴走了過去,都扭過頭來看我。

  咦,那個面如冠玉,俊美無儔,白衣勝雪的男子不正是柳無風,柳二莊主嘛?!哈,遇到熟人了,這下更不怕她趕我走了。

  “嗨!無風。”我喜不自勝的一邊他打著招呼,一邊打量其餘的二個人 “你太不夠意思了,到這麼好的地方來,居然不叫上我?!”

端坐於琴台前的女子,年約雙十,身穿一套淺綠的衣裙。纖儂合度的身材,香腮似雪,眉眼如波——好一個弱質纖纖的傾城絕色!剛才的琴音,不用說定是出自她的玉手了!

剩下來的那個,雍容典雅,風致妍然。望之若三十左右。想必就是裁雲軒的主人咯——聽了伴鶴的話,我原本以為軒主定是個老氣橫秋的老婦人,誰知道居然是個氣質超群的大美女。

嘖嘖!我不禁暗自砸舌不已,乖乖不得了——這靜幽山莊還真是個鐘靈毓秀的寶地,居然孕育出這麼多的俊男美女。

  “葉兄,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玉女神針雲夢煙,雲前輩。”柳無風淡笑著迎了上來“這位是陸家三小姐,如蘭姑娘。”頓了頓,又指著我說“這位是我和大哥的好友葉青陽,葉公子。”

  “玉女神針雲夢煙?陸如蘭小姐?”我不禁一怔,還真是兩個意外的驚喜啊!——神針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貫耳。當日柳無風一口一個雲老前輩,害我一直以為她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想不到本人如此年輕。至於陸如蘭,當日在陸家莊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據說她天生體弱,怕養不活,自小便被寄養在尼庵之中,想不到今日能在千里之外的江寧見到。更想不到被傳成是將死之人,居然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

  “不知葉公子來此有何貴幹?”雲夢煙輕啟朱唇,話雖說得客氣,聲音裡卻透著冷淡——顯然對我的不請自來,很不高興。

  “貴幹倒是沒有。只不過我逛這園子,逛得乏了,路過此地來找點吃的東西而已。”我也不跟她裝什麼斯文,直截了當的說出我的目的,眼睛已自動瞄準了擺放在石亭子裡的那張石桌上的幾碟時鮮瓜果。

  陸如蘭見狀掩唇輕笑“姨媽,這人倒也有趣得緊,全沒有平日裡那些酸秀才的迂腐氣。”

  “誰說秀才一定是酸的?”我老實不客氣地右手拈了一串葡萄丟入口裡,左手一伸又剝了一隻桔子“再說,我也不是什麼秀才。”

見桌上架了一隻精美的紅泥小炭爐,爐上架一隻白描泥茶鍋,爐中炭火燒得正旺,桌邊小幾上擺了一套白玉官窯青花細瓷的茶具——原來是學古人撫琴音以助茶興呢!——也不對,他們本來就是古人,我倒是忘了。

  “不用管我,你們繼續吧。”我嘴裡含著桔子,話說得不清不楚,估計他們應該能聽懂才對“不過,我是真的餓了,能不能弄些吃的來填填我的五臟廟?”

  雲夢煙嫣然一笑“伴鶴,去取些糕點來給葉公子佐茶。”

說話間,爐中水已沸騰。陸如蘭款擺纖腰,輕移蓮步,取了鍋子,熟練的燙壺、倒水、置茶、注水、倒茶……動作流暢,有若行雲流水,姿態美妙,一氣呵成。

  “漂亮!”我忍不住失聲讚歎——斜眼只顧瞧她,一時便忘了自己正在吃大棗,這一開口說話,那顆棗便‘咕嚕嚕’滾到我的喉嚨裡。我,噎住了?!



客來茶當酒(下)

我被噎得面紅耳赤,不住用力的拍打著胸口,一時說不出話來。柳無風見狀將手放在我的後背,輕拍一掌。“撲”的一聲那顆肇事的大棗從我口中直飛而出沒入了草叢——我狂暈!這輩子我還真沒這麼丟人過!心裡不住地哀叫:葉晴啊葉晴,你可有夠蓑啊,從古到今被一顆大棗噎死的有誰聽說過啊?!

正尷尬間,伴鶴已提了一隻竹籃姍姍而至。她將食盒打開,把幾碟小吃一一擺放在石桌之上——卻是:水晶秋葉餃、雞汁煮幹絲、灌湯蟹黃包、桂花蜜汁藕。

這幾樣小吃色香味俱全,引得饑腸漉漉的我食指大動。拿眼去偷覷雲夢煙——才出了洋相,這會有點不好意思不問自取了。

  “葉兄還未用過午膳嗎?”柳無風倒是見機得快,立刻給我遞過一雙白玉筷子“不必客氣,請慢用。”

  “豈只是午膳?現在想來,我好象連早飯都沒有吃呢?!”我感激涕零地接過筷子,馬上向那盤秋葉水晶餃進攻。連吃了五六個,突然覺得不好意思。挾了一個水晶餃子討好的遞到柳無風嘴邊,一邊鼓著腮幫說“這個挺好吃的,你也試試?!”

柳無風俊臉一紅,遲疑了片刻,想必是要推辭不受。我卻堅決把餃子往他嘴裡塞。他沒法可想,只得嘴一張嚼都不嚼便吞了下去?——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吃了美食,倒像是吞了砒霜?

  “有那麼難吃嗎?”我滿臉疑惑地再試了一個,不會呀!皮薄餡鮮,彈性好,有嚼勁,口齒留香,回味無窮。——見鬼了嗎?幹嘛一個個都瞪著我?沒見過別人吃東西嗎?真是!不管了,不吃拉倒,我一個人吃正好!

我風捲殘雲般消滅了一盤水晶餃,一碟灌湯蟹黃包外加一碟雞汁煮幹絲,桌上就只剩下幾粒桂花蜜汁藕了。到了此時才有閑功夫去瞄一眼他們的手裡的——茶?那是茶嗎?怎麼看著那麼像是米酒啊?

我走過去細一瞧,那茶湯色均勻,色澤純白,湯麵上浮著一層潔白若雪的泡沫,緊咬盞口經久不散。伴隨著嫋嫋而上的煙霧,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再去瞧那茶葉,卻被精心碾成了粉末。餘下的卻已被層層包裹,裝在一隻描金雕花的精緻之極的小盒子裡——看不出是什麼品種。我好奇的試著輕抿一口,只覺入口微苦,繼而回甘,滿嘴生香。

  “如蘭手藝粗淺,教葉公子見笑了。”陸三小姐美目含笑,謙遜之極。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新盤。”我慢聲輕吟,脫口而贊。也不怕她笑話,虛心向她討教。“這茶好喝得很,只恕我見識淺薄,卻不知是什麼名目?”

  “這是專供皇室飲用的北苑供茶中的極品龍團,市值二兩黃金。”柳無風笑得雲淡風輕。

  “咳,咳。”我吃一驚,指著那一小盒怎麼看也不足一兩的茶葉“就這麼一點,也值二兩黃金?他怎麼不去搶錢莊啊?!”

  “葉公子真是個俗人!難不成在你眼中便只瞧見銀錢了麼?”雲夢煙美目中顯出輕視“要知此茶製成殊為不易,必得日出露唏之前,茶芽肥潤之時,采半梗以甲斷之,再去其烏蒂、白合。浸之龍泉,聚多而研焙,方成龍團勝雪。”

她那邊說得滔滔不絕,我這廂早聽得目瞪口呆——僅茶一事便可見當時宋朝皇室貴胄生活奢華糜爛之一斑。唉!朝庭腐敗,百姓劫難,如何能不令人恨能倒之而後快?!

我默然,那令人口齒生香的勝雪龍茶,卻已咽不下去了——金國虎視眈眈,磨刀霍霍。宋人卻仍在怡然享受,懵然不知。這一場仗,未打已是先輸了一半了!

陸如蘭見我無語,嫣然一笑,嬌聲為我解圍“姨媽,天下間知茶,懂茶的又有幾人比得上您?葉公子不知,卻也不足為奇。便是我,也不知這龍團勝雪是如此身嬌肉貴之物呢!”

  我一聽,氣往上湧,當下便冷然一笑“似你等自恃精通茶道之人,不知對茶之一物又瞭解多少呢?”

  “葉兄弟,你不曾喝酒,怎麼倒說起醉話來了?”柳無風大急,一邊對我眨眼,一邊替我掩飾。

  “你們只知有團茶,可知我朝尚還有散茶?單就綠茶來講,只依炒作不同,又可分為炒青、烘青、曬青、蒸青。又只說這炒青,因力道、方法不同,茶葉形成長條針形、扇形、珠形、螺形等等不同形狀。”我說得口幹,端起面前的茶湯,一飲而盡“你們靜幽山莊不是居於太湖嗎?可知太湖東、西洞庭山亦產名茶,其實不輸所謂北苑供茶?只要炒制得法,卻能製成茶中最上品的碧螺春?”

  “碧螺春外形條索纖細勻整,捲曲如一個個小小的田螺,銀毫顯露,色澤碧綠中泛著銀光,且清香持久,湯色嫩綠清轍,滋味鮮美甘甜。葉底柔和明亮。若放至水晶杯中,觀其形,聞其香,再飲其味,始得茶之精髓。似你等一味只知打碎碾末之流豈曾聽聞?”

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再抬眼一掃亭中眾人,早已從最開始的輕視、懷疑到冷笑到驚訝再到悠然神往。我不禁志得意滿,笑得張揚狷狂——哼!憑這千年演變的茶文化,還怕鎮不住你們這班人?!

  “葉公子,可是來自建安茶監葉氏世家?”雲夢煙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一下讓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呃,這個,這個……”我一臉尷尬,躊躇不能作答。——這下壞了,誰知道這個葉氏世家是個什麼來頭啊?這可能不能胡亂認親,不然她隨便查一下就知道我是假的啦。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那麼為難嗎?”陸如蘭也好奇了起來,就連柳無風也是一臉關切之情——我苦笑,從來也沒對他說過我的來歷,難怪他也好奇,這下死定了!

  “小師叔,別來無恙?!”一道清朗的聲音從牆外突勿的傳來。我欣喜的抬眼一瞧,只見一條頎長的藍色身影自外急掠而入,幾個起落之後,飄然停在了我們跟前——好了,救星來了!

  “莫回?!”雲夢煙的美目中浮起了淚霧,驚喜交集地打量著懷遠“你幾時回莊的?怎麼到今日才來?!”

  懷遠笑得淡然“三天前。小師叔還是這麼年輕,一點也沒變。”眼光掃到陸如蘭身上“這位是?”

  “她是如蘭呀,小時候你見過的,忘了?”雲夢煙語帶輕嗔,隨即又展顏微笑“也是,那時她才八歲,女大十八變。如今她可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你沒認出來也正常。”

  “莫回哥哥,好久不見?”如蘭的聲音裡帶著不易覺察的輕顫,美目流轉,顧盼生姿,當真是我見猶憐啊——喂,姐夫而已,還是未來的,見到他不用這麼激動吧?我心裡酸酸的頗不是滋味。

  “哦,好。”懷遠神色淡漠的略點了點頭微應了一聲,算是完成了對十多年不見的小姨子的認禮。轉而看向我,眼中有著不可錯辯的輕責“到處找你不到,原來跑到這裡來了?!沒給小師叔添麻煩吧?”

  “什麼嘛?說得好象我是專門闖禍的禍頭子一樣。”我不滿的白他一眼,沒好氣地回答“我哪有闖禍?不信問無風好了。只不過無聊在園子裡到處逛逛罷了,這也犯法了嗎?”

  柳無風瞟了我一眼,強忍笑意,故做正經“葉兄只不過在雲前輩這裡吃了一些點心而已。這,應該不算闖禍吧?”

  “哦,還真是只有一點點呢。”懷遠斜睨了桌上狼籍的杯盤碗盞。微微一笑,將我拉到他的面前,彎下腰,掏出條汗巾仔細地抹了抹我的嘴角“瞧你,吃得滿嘴油,象個孩子一樣,也不怕小師叔和如蘭笑話?”

我一震,“騰”的一下全身仿佛著了火一樣,從頭紅到腳——這人,也不怕別人見了起疑?居然當眾對我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我又羞又惱,拿眼狠狠瞪他。

  “無風不能吃水晶餃的,吃了會起紅疹,下次別再迫他吃了。”懷遠不理我的瞪視,徑直將汗巾收到懷裡,淡淡地拋下一句話。

  “你來這麼久了?”我吐舌——難怪無風的表情那麼痛苦,而其他人的眼光會那麼古怪!“無風你也真是太老實,不能吃就別吃啊,幹嘛不說出來?!”我轉而責備起無風來。

柳無風神情尷尬,默然地望著我,眼中閃著我看不懂的複雜光芒。

  “好了,青陽你打擾小師叔這麼久了,也該走了吧。”懷遠自然地走過來牽起我的手,雖然是在和我說話,眼睛卻盯著無風,兩個人不知道打什麼啞迷?

  “雲前輩,如蘭,我也該走了。”柳無風默然半晌,忽然丟下這麼一句,也不等我們,便飄然起身,隱入了花叢樹木之間。

喂!他搞什麼飛機啊?我莫明其妙之極——明明聽到我們也走,幹嘛不等我們?



往事已如煙

我耷拉著腦袋跟在懷遠的背後,悻悻然地踢著一塊無辜的小石子——從裁雲軒出來之後,那傢伙居然立馬黑著一張臉給我看——感情剛剛他那一臉的溫柔都是裝出來給別人看的啊?可人家根本就沒有搞清楚他到底在生什麼氣?

好吧,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我忍,這總行了吧?可是,這也太過份了吧?我眯著眼看著那抹向我們奔過來的豔麗的深紅,胸中一股怒氣直往上竄——怪不得懷遠人早到了,卻沒有進來。原來是跟陸大小姐難捨難分呢!

  “她,來了嗎?”陸如眉的聲音裡帶著輕顫,摻雜了仇恨、怨懟、好象還有一點點的歉疚?——她?還是他?我分析不出來,只能從她臉部的表情看出來她的心情極其複雜、矛盾。不過,我好奇的是,既然她那麼想知道,為什麼不跟著懷遠一起進去?裡面那個人是她的姨媽,不是嗎?她為什麼過門不入?寧願在外面做無盡的等待?

  “你先回去吧。”懷遠沒有回答她,卻回過頭來打發我走——什麼嘛?不就是一點小秘密嗎?支開我是吧?你們夫妻間的事,我才懶得管呢!

  我堵氣不理他,掉頭就走——手臂讓懷遠抓住“幹嘛?不是讓我走嗎?”我沒好氣地看著他。

  “幽篁居在那邊,你走錯了。”懷遠淡淡的回答,鬆開了我的手。

  我瞪他一眼,存心向他挑釁“你管我啊?我喜歡到處逛逛不行嗎?!”

  “別逛到太晚。”懷遠淡淡的丟下一句,居然就跟著陸如眉兩個人並肩走了?

  “好!姓江的,算你狠。”我恨恨地望著那一雙背影漸行漸遠,最後終於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心裡一酸,眼眶裡泛出淚來——葉晴,你就只有這麼點出息?

這沒什麼,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可為什麼看到他們出雙入對的,我的心會這麼痛呢?也許,在不知不覺間,我以為的對懷遠的一點點依賴,一點點喜歡,一點點牽掛,這許多的一點點累積起來,已沉重到足夠影響我的心情,主導我的喜與憂了嗎?

儘管百般不願,可最後,我還是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幽篁居——除了這裡,我好象也沒有地方可去了。

  “青陽哥哥,你怎麼才回來?”小鳳如一只還巢的乳燕,欣喜地投入我的懷抱“人家還以為你被壞人捉去,擔心得要死。”

啊,小鳳。我怎麼能把她給忘了呢?雖然大哥再三叮囑我,不要相信小鳳,叫我提防她。可是,我怎麼也不信小鳳會傷害我?!——怎麼說,她也只有十幾歲。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個剛進入高中一年級的小女生,能有多重的心機?!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我扶住她,仔細省視著她的臉——還好,笑得那麼燦爛,應該沒有人欺負她。

  “江大哥說,從今天起,讓我搬到幽篁居來和青陽哥哥做伴。”小鳳喜不自禁的向我報告著這個好消息。

我微笑著聽著她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別後的情形,心底的那份莫名的躁動與不安竟然漸漸轉淡以至消逝。

夜漸漸深了,小鳳說得倦了,終於帶著滿足的微笑,沉沉睡去。而我,卻怎麼也難以成眠——懷遠和如眉並肩離去的背影如電影倒帶一樣,一遍遍在我的腦海裡重複出現。

我起身走到院中,不停的徘徊,仿佛若有所待——在我的潛意識裡總覺得在那樣走了之後,懷遠應該會來給我一個解釋,不管多晚都會來。

然而,那天晚上我在院中徘徊到了天亮,懷遠也沒有來。接下來的幾天,懷遠仍然沒有出現。好象已經完全把我忘記了一般。我心裡好似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胸口悶悶的,憋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不由暗暗心驚——從什麼時候開始,懷遠的一舉一動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情緒了?

我沒有等到懷遠,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陸如眉。她依然是一身的紅,紅得那麼張揚,那麼耀眼,襯得她豔麗無儔的俏顏,美得是那麼的囂張。

  “陸大小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我懷疑地看著她臉上那一抹可疑的潮紅——來看我,有什麼好臉紅的?

  “葉,呃,葉公子。我這次來,是,呃是給你賠禮道歉的。”結結巴巴說完這句話,她的臉已經比她身上穿的那條襦裙還要豔麗了。

  “道歉?你?”我驚訝地看著她,隨即冷然而笑“陸大小姐怕是搞錯了吧?你好象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

  “就是上次在我家,我不該一時衝動傷害了你。”她一臉歉疚,神情好象還蠻認真。

  “不是吧?都過去那麼久的事了,有那個必要嗎?”我啞然——她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那這麼說來,葉公子是不怪我了?”陸如眉松了一口氣,帶著點期盼地望著我“那我可以跟江大哥一樣,稱你一聲青陽哥嗎?”

  “你要是喜歡,隨便好了。”我聳了聳肩“不過,你特意來找我,總不會是為了怎麼稱呼我這種小事情吧?”

陸如眉俏臉一紅,神色間居然帶著點忸捏。我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到底她要說的重點是什麼?

  她猶豫了半晌,仿佛鼓了很大的勇氣,終於開口了“青陽哥,你是怎麼讓江大哥改變的?”

  “啊?”我根本沒有聽懂,只能張大嘴象個傻瓜似的看著她“我改變他?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這個本事?”

  “有,當然有!”陸如眉熱切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嗎?他現在不但說話的語氣改了,連看我的眼神都有了溫度。他甚至還會拍著我的手安慰我。而且,他會對我笑!”——說著這些話時,她的那雙剪水雙瞳裡閃著熠熠的光芒,滿是憧憬;嬌柔的嗓音裡帶著沉浸在戀愛中的喜悅。

  “是嗎?那恭喜你了。”我強忍著傷心,淡漠地說著——懷遠,這就是你忘記我的理由嗎?是嗎?是嗎?!

陸如眉急切的向我訴說著她的擔憂“可是,葉大哥。我好想知道江大哥在這失蹤的六年裡都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事?遇到什麼人?我知道,這六年,江大哥一定吃了好多的苦!這些痛苦,讓他甚至於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家人!”說到這裡,她用充滿感激和帶著點希翼的眼光看著我“你一定給予了江大哥很多的幫助!你能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更喜歡我嗎?”

的確,驕傲如懷遠,又怎麼會讓人看到自己被毒藥折磨,變成一個小屁孩的模樣?!改變他嗎?我可不敢居功——他之所以改變,是因為他體內的毒已被七彩杜鵑所解。他又變回了以前那個笑傲江湖、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莊的莊主了,當然是心情大好了!更可喜的是,經過了六年,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居然還雲英未嫁,苦苦的等待著自己。雖然這中間有點小波折,但並不影響大局,他能不笑嗎?我要是他,就算在睡夢中也會笑醒的!

  “陸姑娘,恐怕我沒有什麼可幫你的。正如你所看到的,我除了給他惹禍,找麻煩,好象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對他有利的事情。與其說我對他有恩,倒不如說我跟他有仇更加恰當一些。怎麼樣爭取他的歡心,還得你自己多費心思了。”我冷冷地回答,望著她那張佈滿幸福的臉,忍不住想給她潑上一瓢冷水“況且,象他這種強勢的人,要想改變他,恐怕靠人力是根本行不通的!”——意思就是,那個人根本就是冥頑不靈的好不好?!

  “青陽哥是不肯幫我的忙了?”陸如眉泫然欲泣“那你是在哪裡,怎麼遇到江大哥的,這總能說吧?”美人含淚,果然有強大的威力,讓鐵石心腸的男人也不能不心動——只可惜,我是個女人!

  我神情淡漠“怎麼遇到,這我也說不清楚。我只知道被仇人追殺,受傷昏迷,醒了之後,人已到了巫山。好象是江莊主救了我。其他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可沒有騙她,我的確是被仇人——老天爺給丟到荒山野嶺的!

  “巫山?那麼說,周天遙去巫山,的確是見江大哥咯?那你一定知道那段時間和江大哥在一起,關係非常親密的女人是誰了?”陸如眉神情激動,幾乎要撲到我的身上來。

我苦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難道,她前面說那麼多全是廢話?這才是她來找我的真正目的?找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神秘女人?——我們在一起是不假,關係親密到未必啊!

  “我沒有看到你嘴裡說的那個女人。”我依舊神態淡然,冷靜陳敘“至少,和他關係親密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以他那時的狀況,實在是不可能讓人產生什麼綺念的,好不好?!而我的心緒卻也因為她的這番話,被帶到了那段無憂無慮,世外桃園般的回憶中去——早知會有今日,我還會要求懷遠下山嗎?而如果,我沒有和懷遠嘔氣,和他在一年後才下山,那時無風會不會已和如眉成親。而我的煩惱會不會就此消失不見呢?!






2009-12-10 11: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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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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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相思本無憑

雖然山莊的景色是很美不錯,但這樣每天悶在山莊裡,不能出去。時間長了對誰都是個折磨。懷遠就象人間蒸發了似的遝無音信的,讓我窒息到快發瘋——於是,我決定,帶了小鳳出莊走一走。

望著那條俏麗的身影,我只能苦笑以對——自從那天沒有從我口裡得到她需要的情報以後,我在陸大小姐的嘴裡又從“青陽哥”,變回了“姓葉的”。

  “姓葉的!不要以為江大哥和無風好心收留了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陸如眉斜睨著我,如一只驕傲的孔雀,向我展示著她的主權“這幾天,江大哥為了你闖下來的大禍,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你的幽篁居,別成天想著給江大哥惹麻煩!”

  “我給他惹麻煩?真是笑話!腳長在我身上,我愛上哪就上哪,關你什麼事?”我忍不住的冷笑。

  “你這還不叫惹麻煩嗎?要是讓外面的人捉到你,我怎麼向懷遠和無風交待?”陸如眉美目圓睜,俏臉含怒“我可沒那麼多的閑功夫跟住你!”——她雖然將話說得很難聽,卻也不難聽出她隱隱透露的對我的關心。

  “跟不跟著我,隨你的便。”我淡漠地回答“不過,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江大莊主總沒有吩咐不准我出門吧?至於會不會出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儘管不願意,可我不得不承認,其實陸如眉倒不是個很難瞭解的人。雖然有點囂張跋扈,有點刁蠻任性。但她敢愛敢恨,從不掩飾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即使是拋開她的容貌不談,陸如眉還是有她的可愛之處——正所謂“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也許,就是這份直率和坦然,成功的系住了懷遠的心?

看來,我好象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出名。至少現在我和小鳳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已有一段時間,半個找碴的也沒有遇上——害得小鳳一路上頻頻左右張望。我轉過頭去,對遠遠跟在我們身後的陸如眉扮了個鬼臉,拉著小鳳閃身便拐進入了一條橫巷,再穿過去,進了一間名為“天香閣”的酒樓。

我本來只是打算小小的戲弄一下陸如眉,想甩掉她之後,馬上就離開的。可是,當我的目光在透過窗戶,無意間在二樓瞥到一個我非常熟悉的身影後,改變了主意。

我幾乎是拖著小鳳的手,將她帶上了二樓。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透過雅座的珠簾,遠遠的觀察著——沒錯,那個靠窗而坐,神情惶恐、滿頭大汗的正是葉大先生!面對著他的是一個巧笑嫣然,優雅恬淡的女子——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應該就是那日我曾驚鴻一瞥的秦淮第一名妓,叫什麼來著?對了,李煙蘿。靠牆而坐的依稀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她以紫色輕紗蒙面,垂首不語,看不出是什麼來歷。  

  “青陽哥哥,我們還是快點回莊吧!”小鳳的神情很是焦灼,她低垂著頭,緊緊捉住我的衣袖,不停地催促我“要是讓陸姑娘抓到就慘了,以她的脾氣,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的,你何苦與她對著幹呢?”

  “沒關係,她那個人嘴硬心軟。”我隨便敷衍著小鳳“就算讓她抓到,那又怎麼樣?來酒樓吃飯也不犯法。放心吧,她還不至於為了這麼點小事就跟我鬧。最多發點小姐脾氣就是。”

  “可是,在莊裡,我們畢竟都是客人,也不好對主人太過不敬吧?”小鳳極力把身體往我身後縮——一副恨不能藏到地洞裡去的表情。

  “小鳳,你怎麼了?你在害怕嗎?”我大奇,眯著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她臉色蒼白,很虛弱的樣子。——這種樣子,哪裡象一個曾經在青樓呆過的女子?

  “沒有,可能早上吃得太飽,剛才跑的太用力,現在肚子有點不舒服。”小鳳笑得很勉強。

是嗎?我很懷疑。剛剛在街上逛的時候,除了有點膽怯,一點不適都沒有啊!這也不過才跑了不到五十米的距離,說用力過度,可就有點牽強了。但我沒有打算揭穿她——只是,她的反應,會跟對面雅座裡的三個人有關嗎?!我想起顏大哥臨行前的叮囑——小鳳,她真的會對我不利嗎?

  “那好吧,小鳳現在可是大姑娘了,壁Y露面會害羞了呢。”我不動聲色地拉她起來,假意調侃她,暗暗觀察她的神情“回去叫大夫給你瞧一下。你呀,平時太缺少鍛煉,所以身體才會這麼差的。”

  “恩,對不起,青陽哥。我們難得出來一趟,我沒用,害你沒能玩得盡興。”小鳳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那間雅室,仍然縮在我的背後——果然,她在害怕他們三個。那她到底是怕其中的一個,還是三個都怕?

一路上,小鳳好象真的受了驚嚇,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麼靜靜的回到了山莊。

  “小鳳,”我攔住想回房的小鳳,淡淡地看著她“或者,我應該叫你雲仙姑娘?”

  “青陽哥哥!”小鳳吃了一驚,猛的抬起頭來,驚慌失措的盯著我——看來,顏大哥沒有冤枉她,她真的是沈雲仙,我的心微微刺痛著。

  “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我依舊是一臉的淡漠,聲音裡已透著幾分失望。

  小鳳緊咬了下唇,神色慘然,含著淚望著我“青陽哥哥,對不起。是,我的確是依紅樓的沈雲仙。馬俊才沒有認錯人。”

  “你隱藏身份,處心積慮的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我冷笑著看她“你也不必哭,女人的眼淚對我不起任何的作用。”

  “幾個月前,我本來是依紅樓裡的清倌,杜媽媽要我梳頭開始接客。馬公子標了頭名,可我死活不願。就在我哭鬧時,有個男人突然說要替我贖身。”小鳳淒然一笑“我本已抱了必死的決心。可是突然有了希望,當然是感激涕零。結果他把我帶到李煙蘿姑娘那裡。煙蘿姑娘再把我帶到沈家,說要我做他們的女兒,改名小鳳。過了幾天,又說有個遠房表哥要來江寧,要我去接他來住下。”

  “親戚?你當時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我打斷她的話,冷笑。

  “是,她說這個表哥是個秀才心高氣傲,為人剛正,不屑與青樓之人為伍。若是直言是她接濟,必不接受。所以叫我先不說明,只以便宜的房價租給你一個獨門小院,方便你念書,以應秋試。”小鳳說到這裡,抬起淚眼,“青陽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

  “就這樣?沒有別的?”我懷疑地看著她。

  “還有就是要我每天去看你做些什麼事,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統統告訴給他聽。說是你年輕不懂,怕結識了不好的朋友。”小鳳急切地說著“除此之外,真的什麼也沒有。”

  好哇!感情我身邊一直有個克克勃啊!我冷然看她“那今天你見到她,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如果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的話?!”

  “因為沈家一家死得太過離奇。”小鳳一臉堅定的看著我“而且,我跟你這麼久,青陽哥好象一點要進京趕考的意思都沒有。所以我開始懷疑,她的目的並不單純。雖然她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要我害你,我做不到!”

  望著她臉上隱隱的一抹紅雲,我漸漸有些了然“所以你並不想我出門,你怕遇到李姑娘,沒法交待?”

  “恩,她要我每天都報告你的行蹤。可我進了山莊之後,就一次也沒有跟她聯繫了。”小鳳瑟縮著雙肩,澀然一笑“青陽哥哥,你以後再也不會對我好了,是嗎?”

  “傻瓜,”我久久凝視著她,最終還是決定相信她的說辭。於是我輕歎一聲,掏出手帕給她擦淚“我還是你的青陽哥哥。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

  “是嗎?”小鳳喜出望外,繼而搖頭否定“不可能,你既然知道我出身青樓,又怎麼會和以前一樣的對我?你難道不嫌棄我嗎?”

  “青樓女子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我為什麼要看不起你?”我淡然搖頭“別想那麼多,把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全忘了吧。”

  “咦,青陽哥哥,你這條手帕上面怎麼畫了畫,還寫了這麼多的字?”小鳳奇怪的看著那條帕子“幽篁居?這不是我們住的地方嗎?青陽哥哥,你幹嘛畫一張山莊的地圖帶在身上?”

  “啊,我拿錯了。”我臉一紅,急忙搶過來收到懷裡,再遞給她另一條“恩,這莊子太大了。我有時會找不到路。畫下來逛園子時方便一點。”

  “青陽哥會迷路嗎?”小鳳恍然,然後又一臉羡慕地看著我“我說呢,前陣子莊裡到處挖坑,在四處路口立了好多指路的石碑。原來……青陽哥,江大俠對你好好啊!真象親哥哥一樣!”

  “他哪有對我好?去哪裡都不跟我說一聲!”我白她一眼,淡淡地說“快睡吧,時候也不早了。今天也折騰得夠了。”

窗外月華如水,靜空如洗。我卻心事重重,難以成眠——看來,小鳳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她不過是人家手裡的一顆棋子。可李煙蘿一個青樓女子,為什麼要接近我?這仍然是一個未解的迷團。

想著小鳳的話,我更是心煩意亂。懷遠,你對我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情?若說無情,何必處處關懷,連設路牌這種小事都考慮周詳。若說有意,卻把我丟在這裡十數天不聞不問,一去遝如黃鶴,音信全無。

  “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晴兒,你是在說我嗎?”懷遠的聲音突然如鬼魅般在我耳邊響起。

我嚇一跳,回頭一看,那個身材頎長,風塵僕僕,星眸含笑,深情凝視著我的男人,不正是消失了多日的懷遠嗎?



閒愁有幾許

  “你來了?”我癡癡地凝視著那個令我朝思暮想的人,幾乎以為身在夢中。半晌,我終於回過神來,只覺心裡又是喜悅又是酸楚,不由掉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始終還是那麼的狂妄自大。

  “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懷遠笑吟吟地著指了指我身前的芭蕉葉,語帶調侃“你說的這個‘淺情人’,是指我嗎?如果是,那我豈不是太冤了嗎?枉我為了某人星夜兼程,歸心似箭!”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順著他的視線,我低頭一瞧“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懊惱寒花暫時香,與淺情人相似”……暈!什麼時候寫的?我頓時又羞又惱,伸手便扯下那片芭蕉葉,立刻將它毀屍滅跡。

  懷遠微笑著,也不攔我。他輕扶著我的香肩,一個勁的盯著我瞧——仿佛要將我的容顏刻入心版。然後突然咧嘴一笑,神情極之愉悅“早知道出門十多天,能讓你‘相思’成疾,我一定帶你一起去了。”

  “你也知道自己出去了十多天?”我掙脫他的雙手,不禁嗔怪地橫了他一眼“居然連句話也沒有,就這麼音訊全無的。你……也對,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憑什麼要跟我交待?”說到最後,我低垂著頭,狀極哀怨——拜託,不要再摳那些字眼好不好?!我快無地自容了!

  “哈哈!”懷遠笑得爽朗,伸手將我的下巴抬起“別裝了,這可不象你的個性,晴兒。你向來都是敢作敢當的,怎麼學著扭捏起來了?!”

  呀,被他識穿了詭計,可是也化解了我的尷尬——那就行了,達到目的就成。過程嘛,就不必太計較了。我索性大大方方地瞧著他,直接問出藏在心底的疑惑“這麼多天,你到底去了哪裡?!”

  “去了趟威遠鏢局總局,查看了葉孤城的墳,驗了他的屍體。”懷遠也不隱瞞,坦然地回答我。

  “有什麼發現嗎?”我立刻關心地問“葉家肯讓你開棺驗屍嗎?”——要知道這可是在宋朝,他們對死人極為看重,總認為入土為安。況且,他們一直視懷遠為兇手,又怎麼會讓懷遠打擾死者?

  “我江莫回行事,幾時輪到別人同意了?!”懷遠笑得極為狷狂,卻狂得有他的理由——真是個被寵壞的壞小孩啊!

  “是,你了不起。能不能不賣關子了?江大俠?!直接說結論吧。”我白他一眼,無可奈何——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戀呢!

  “葉三當家不是死於刀下,他是被一掌震斷心脈而亡的。死後才被兇手補上一刀。”懷遠冷笑“我想,我已經知道葉孤城是誰殺的了。”

  “誰?誰會那麼殘忍?人死了還補上一刀?”我想起葉三哥和我一起的那些日子,不由氣憤難當,握手成拳恨不能痛打兇手一場。

  “葉三當家五臟俱損,心脈寸斷,而身體表面只留淡淡的紫色掌痕。這是青城派的七殺掌中的隔山打牛。相傳這種功夫若練到第十層,可隔著豆腐打牛,牛立斃而豆腐不碎。用於殺人,外表根本看不出絲毫破綻,死者神態極為安詳。有的甚至面帶微笑,所以有個別名叫‘拈花一笑’。”懷遠說起武術流派,倒是如數家珍。

  “現在屍體上留有輕微的痕跡,就是說沒練到第十層咯?但也離那不遠了吧?我聽說一種功夫要想練到化境,除了講機遇,還要看資質。想必這種高手也不多。”我照平時看電視得出的經驗和常理推斷下去“那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從青城派中挑出一批高手,再查一下他們那幾日的行蹤,就能找出兇手了?!就不知道青城派裡會這種功夫的人多不多?如果人數太多,查起來可也費時費日。”

  “你說得不全對。”懷遠對我露出一個贊許的笑容“因為練這門功夫要極深的內力修為相輔助。練起來也挺麻煩。所以,青城派裡學過這種功夫的豈只是不多,簡直是廖廖無幾,練到第七層的就只有一個。”

  “誰?”我馬上追問。

  “葉大先生。”懷遠慢慢地吐出一個名字。

  我一呆,驚叫了起來“不可能的,葉三哥是他的弟弟啊!他怎麼會?”——難道一個人為了錢財,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不禁冷汗直流,整個人不寒而粟。

  “葉大先生與葉三當家本來就不是一母所生。兩人相差二十歲,近幾年為了鏢局生意和江湖名頭,本就早已是面和心不和了。”懷遠冷笑“江湖俠義道,本多沽名釣譽之輩。葉大先生這麼做,也不足為奇。”

  “其實,我上次如果再細心一點,查一下葉三當家的屍身,也不至於就繞了這麼多彎路。”懷遠哂然一笑“又豈容那老匹夫在我面前叫囂?”

我默然不語——當時,他聽到絕情令出現,定然以為我已經死了。心亂神慌之下,又怎麼會想那麼多?就算想到了,又怎能沉住氣,細心查看?可見,在他的心裡,我的生死的確是重過他自己的名譽的!

  “傻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了吧?”懷遠輕拍我的腦袋一下“只要你安然無恙,我願足矣!”

  “懷遠!”我感動地紅了眼眶,忍不住投入他的懷抱——他當然是大方的敞開雙臂,欣然接受我的“投懷送抱”。

我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忙不迭地將他推開“等一下,既然葉大先生殺了葉三哥,那他應該得了藏寶圖了,大可自己一個人從從容容地去取寶。何必弄得天下皆知?”

懷遠顯然不滿意我的“不專心”,他把我拖回他的臂彎,輕輕圈住,將下巴抵在我的肩頭“我想,當日兇手應該有兩個。你那日看到的蒙面人,應該就是葉大的同夥。可能因為葉三逃走,才讓他們兵分兩路,葉大在江邊追上葉三,乘其不備,才能一擊成功殺人搶圖。可是,葉三相當聰明,事先把圖藏得十分的穩妥,他們雖然殺死了所有人,卻沒能找到圖。不得已才想了個混水摸魚的主意。”

  “真的有藏寶圖嗎?會不會是穿鑿附會之說?”我對於藏寶圖什麼的,還是抱持懷疑的態度——秦始皇好象只留了個兵馬俑給後世,可沒聽說還有別的寶藏留傳下來的?!

  “寶藏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不過圖倒是真的有一張。”懷遠很肯定的說

  “那如果你是葉三哥,你會把圖藏在什麼地方?”我略掙扎了下,沒能掙脫他的手臂,索性放軟身段,將重量依在他身上——恩,果然舒服。

  “你說呢?”懷遠不答反問——考我,是吧?

  我想了想“那麼重要的東西,當然不會放在自己身上。你說他會不會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一邊自己帶隊大張旗鼓的假意護送藏寶圖上京,一邊另外派人暗中將圖送走?!”

  懷遠搖了搖頭“如果是那樣,葉大一定會知道。”

  “哦,對哦,這個方法瞞得過別人,瞞不過自己人。”我歪著頭想了半天,以手掩唇打了個呵欠,終於宣佈放棄“算了,我不是那種可以耍心機的料。不如你來說說看。”

  懷遠望了我一眼,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輕聲笑了起來,寵溺地將我抱了起來,往房中走去“乏了?我送你回房歇息,我們明天再談。”

  “喂,這件事可關係到你的清白,怎麼可以就此算了?當然是越早找出答案越好了!難道你喜歡被別人誤會?”我不舍地用雙手圈住他的頸項,話說得冠冕堂皇,心卻有點虛——捫心自問:我是真的在擔心他嗎?恐怕不願他就此離開我,才是更深層的理由吧?

  “我的清白?不是早就讓你給毀了嘛?哪還有什麼清白可言?”懷遠俯下頭沖我露出一口白牙,俊顏裡透著魅惑人心的笑容,顯得極為邪肆“你說了對我負責,可不能賴帳,信不信我把侍劍找來做證啊?”

  “喂,你不要混淆視聽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清白,不是你說的那麼回事!”我白他一眼,嬌聲抗議“再說,人家哪有毀掉你的清白?!要說毀掉你清白的,應該是陸如眉,跟我有什麼關係?”——心中不是沒有酸意的,話說到這裡,不由後悔起來——好端端的,我幹嘛提她啊?這下顯然要把氣氛搞僵了!

果然,懷遠沉默不語,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時候不早了,我去看看爺爺。你休息吧。”——陸如眉在他心裡就這麼重要嗎?連提都不能提起嗎?也對,人家對他情深意厚,耗盡了女人最美麗的年華!他有什麼理由不動心不動情?!如果不是因為六年前的那場意外,只怕兩人早已雙縮雙棲,哪裡還輪得到我在這裡拈酸吃醋?!

我咬緊牙關,強忍住伸手去拉他的衝動,堵氣不肯理他。望著他寬闊的背影帶著寂寞,帶著蕭索漸漸遠離。終於忍不住心中那份仿若被撕裂的強烈的痛楚,伏身枕上,埋首被中,痛哭失聲……



白髮緣何歎

站在十字路口,我踟躇不前。咬咬牙,終於還是選擇左邊那塊指示牌,踏上了往“蓼汀院”的小路。

  “對不起,懷遠。昨天是我太任性了。”不行,這樣說好象太沒面子了。搖搖頭,我否決了這個開場白。

  “懷遠,今天準備去哪玩?”這樣好象也不好,他本來就說我長不大,這麼說,好象我只知道玩一樣。不行,再想想別的。

  “懷遠,以後我不會再亂發脾氣了。”這樣說,他會不會在我面前更囂張?如果以後我生氣他都這麼拂袖而去,那我不是自討苦吃?

左思右想,還沒等我想好開場白,蓼汀院的大門已然在望了——不管了,見到他再說吧。他應該沒有那麼小氣,就這麼不理我了吧?

唉,什麼時候瀟灑如我,也變得這麼患得患失,敏感易怒了呢?走到門前,我居然不敢進門——這麼慎重其事的給人道歉,在我好象還是第一次。真想就此打道回府——可是,想到昨晚懷遠那疲倦的身影,那緊皺的眉峰,我一咬牙,還是推開了那張門。

  “侍劍!我來了。””咦,沒有人答應?好象都沒有人在呢!我松了一口氣“一大早,人都跑哪裡去了?”

恩,這就是懷遠住的地方嗎?我好奇的左右張望著。原本我以為懷遠住的地方,陳設一定很有氣派 ——怎麼說也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嘛!誰知道原來這麼普通?!也對,他好象一直都喜歡簡單、明朗的佈局。

大廳正中擺著一張梨花木的桌子,桌子兩邊對稱擺放了六張雕花木椅。顯然簡單、整齊又不失莊重。牆上隨意掛了些字畫,倒也不是什麼名家手筆。靠窗的高幾上擺著的一盆茉莉花,正吐著馥鬱的濃香。

穿過大廳,有一條抄手回廊。順著回廊穿了兩個門,就看到懷遠的臥室了——裡面除了一張圓桌,一張矮幾,幾條方凳和一個大衣櫃,就只剩一張紫檀木的大床了。

我只看了一眼,便折回來。再往下走,又經過了一個月洞門,便看到一個門上寫著“翰墨軒”三個蒼勁有力的行草——是懷遠的字。想必是他的書房了。

試著推了一下門,門是虛掩的,應手而開。哇塞!雖然早在巫山時,我就知道懷遠愛看書,不過這麼多的書層次分明的擺放在那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書架上,還是有點頭暈的感覺。滿室的墨香,熏人欲醉。

書桌上放著一本半掩的書——顯然沒有看完,順手給擱在那兒了。懷遠那人做事極有條理,什麼東西都喜歡弄得清清楚楚,這麼亂放東西的日子,可不多見——呵呵,下次他再笑我馬虎,我就能反駁他了!我微笑著走過去拿起那本書,想幫他擺放整齊。

咦!書底下原來壓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那玉潔白無瑕,通體散發著柔光。玉呈圓形,一條龍騰雲駕霧盤旋其中。刻功極為精細,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是塊價值連城的寶物。

  “誰在裡面?”外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連忙把玉放下,站了起來,往外迎去“是我。葉青陽。”

  門外是一個陌生的少年,他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你就是葉公子?我聽說你跟我們爺是生死之交?怎麼……?”——話沒有說下去,可臉上那狐疑的神情分明是在奇怪象我這麼一個普通人,怎麼有資格與懷遠相交莫逆?

  “你看我不象嗎?葉青陽也不是一個什麼出名的人物,你看我有必要冒充嗎?”我不禁莞爾“還是說,只有三頭六臂之流的怪物才有資格跟你們爺平起平坐?”

  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住。不過,葉公子,你怎麼不到外面看熱鬧?莊裡來了好多江湖人呢!”

  “出什麼事了嗎?”我隨口問了一句——熱鬧天天有,哪裡看得完?

  “你不知道嗎?”他顯然極為吃驚,當我外星人一樣看“葉大先生死了!”

  “什麼?不可能,昨天我還看到他呢!”我下意識地叫了起來——昨晚懷遠才告訴我,他是孫家灣血案的元兇之一,今天他就死了嗎?!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是真的,聽說他是自感罪孽深重,不容於世,才引火自焚的!好在他死前還知道留下遺書,言明孫家灣血案是他所為,不關我們爺的事。總算是死前做了一點好事……”

  我沒有閒心再聽他囉嗦下去,揮手打斷他“你們爺現在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遠遠的,便聽到靜幽山莊的議事廳鬧轟轟的。走近一看,簡直是人山人海,大家臉上都掛著虛偽之極的笑容。

  “我早說江大俠不是這種人,你們偏還不信!”

  “咳!天下第一莊代表的就是武林公義,江莊主當然不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想不到葉大先生竟然還枉想瞞天過海……”

  “……”

遠遠的,他被那群人包圍著。我根本就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我只看到如眉那一身醒目的紅裙,隨風飛舞著,隱隱地刺痛著我的心。我默然,悄悄地走了開去——這種場合,還是不適合我的存在的!

靜靜地走了很久,心底那份落寞依然是揮之不去。

  “丫頭,別傷心。”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一驚,抬起頭來——是關鼎山,關爺爺。“我哪有傷心?”

  “別嘴硬了,眼淚都還留在臉上呢!”他沖我眨了眨眼睛,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啊,”我低叫一聲,急忙伸手去抹——果然有涼涼的淚,冰冷的流淌在我的臉上。

  “小回子那小子雖然沒有說,可我看得出他對你動了真感情。”關爺爺難得正經一回,居然是當起了懷遠的說客“放心吧。丫頭。他對如眉不是你想的那樣。只不過,那是他娘生前給他定下的親事,如眉那孩子又為他耽擱了這麼些年的青春。你也知道,懷遠那小子嘴硬心軟,責任感又是極重的。要不然,依他的個性,根本就不會理會江湖中的那些破事。”

  “他跟如眉怎麼樣,我管不著。”我悠然一歎,笑得苦澀“關爺爺不必跟我說這些,我明白的。其實我跟江大俠之間沒有什麼。”

  “傻丫頭,你當爺爺是白癡嗎?”關爺爺輕輕撫著我的發梢“小回子這次回來,變化那麼大,你以為我看不到嗎?不如你再多給小回子一點時間。讓他想清楚要怎麼處理你們三個之間的關係?”

見我沒有吱聲,他摸了摸鼻子乾咳了兩聲,接著說了下去“依我看,你們三個人要是能和樂相處,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你也知道江家是五代單傳,人丁向來單薄,要是在小回子手裡能開枝散葉,那江家的祖宗也會從墳墓裡跳出來拍手稱慶的!你說是不是?”

  我臉漲得通紅“關爺爺,你胡說什麼呢?!要生多少孩子,那是如眉和江大俠之間的事,幹嘛把我扯進來?!”

  “難道你不知道嗎?小回子那個傻小子,看著精明,其實蠢笨如牛。這件事你一天不同意,我看那傻小子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為難,我和江寒要想抱曾孫也就沒什麼戲了。”關爺爺瞪大了小眼望著我,一副‘你很不講理’的神情,他歎一口氣“其實。如眉那孩子看著風光,身世卻很可憐的!”

她可憐?她有什麼好可憐的?她出身名門,貌若春花,又有一個文武雙全的未婚夫。還有你這個對他百般疼愛的好爺爺!這樣一個占盡天時地利的女孩子,誰敢說她可憐?——我暗暗自嘲,終於沒有說話。

  “如眉四歲時,她爹突然帶了個女人和六歲的小男孩回家,說是在外面生的,一直瞞著陸夫人。如眉的娘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哪受得了這個?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誰知卻遇上仇家,心亂之下失手被擒丟了性命。”關爺爺輕聲歎息,陷入了回憶之中“如眉性子剛烈,眼見後娘進門,害死親娘,又怎麼咽得下這口氣?自然對她語多譏諷。偏偏夢瑤是個官家小姐,體弱多病。也是紅顏命薄,嫁過來四年,生下如蘭,還不到半年就香消玉隕了。”

  “這也是她自己的命,可那些個下人,卻將責任推在了如眉的身上。加上在如蘭八歲那年,兩姐妹發生爭吵,如眉一氣之下,失手將如蘭推下池塘,幸得小回子救起她。如蘭經這一嚇,從此一病不起。陸老爺沒法,只得將如蘭送走,對外說是寄養在庵裡。沒多久,劍風也離家出走了。如眉從此卻活在了逼死姨娘,趕走親哥哥和妹妹的罪責之中。”關爺爺歎息著搖搖頭,結束了他的這一番長篇大論——我可沒看出來如眉有什麼好可憐的?若說她的家人挺可憐還差不多!

  大約看出了我的不敢苟同之意,關爺爺又語重心長地說道“要知道夢瑤進門時,如眉只有四歲,突然多了個哥哥,又失去親娘,叫她如何自處?!如果換成是你,你能做到心平氣和嗎?”

  “我的確是做不到。”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總之他就是向著如眉就是了。然後,我冷冷地反問他“可是,你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陸老爺的用情不專才引發的悲劇。你怎麼還能要求我們三人和樂相處?”



風露立中宵

  “你……女人為什麼都如此善妒?”關爺爺顯然很不高興我的頂撞,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拖長了聲調“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你這樣我很難幫你說話!”

  “那就不要說。”我冷笑著 “其他的我都可以讓步,唯有自己的丈夫可沒想過要和別人共用!還有一件事,你最好是搞清楚——我從來也沒有說過要嫁給江大俠!”

說完這些,我氣呼呼地站了起來,也不管關鼎山已氣得老臉發黑,轉身抬腳就想離開這個冥頑不靈的老頭子。卻不期然撞到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

柳無風依舊是白衣勝雪,不染纖塵。此刻,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也變得煞白,緊緊地盯著我的雙眼,——顯然,他聽到了我最後的那句宣言。

  “咳,無風,你來了。那你們聊,我走了。”關鼎山陰沉著一張老臉,頗不自在地點了點頭,飛一樣的消失了——老精怪,闖了禍你溜得到是挺快的,叫我怎麼面對無風?!

  “無風。”我尷尬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對不起,沒有早點跟你說清楚這一切!”

柳無風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我——到底什麼意思?女扮男裝不是死罪吧?有必要生那麼大的氣嗎?!

  “你也知道,我不會武功,一個人在外面行走多有不便。不得已才隱瞞真相。”我訥訥地向他說明——汗!怎麼老是不答腔啊?!

  “大哥一早就知道了嗎?”沉默良久,他終於開了金口“他叫周伯送的那些衣服,其實就是給你的吧?”

  “恩。”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對不起。那時,江大俠身上餘毒未清。他,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無力的樣子,所以我也不好自作主張告訴你們。”

  他又注視我良久,突然展顏一笑,那一笑,溫暖得仿佛春日的陽光,能溶化世間的一切煩惱。然後,輕輕吐出兩個我聽不懂的字來“真好!”

  “什麼?”我完全傻眼。

  “我說,原來你是女的,真好!”柳無風再一次意味深長的笑了。

  “哦?你不怪我欺騙你?”眼看他不是要生氣的樣子,我釋然而笑“是啊,無風是天下最溫暖的人,又怎麼會為這種小事生氣?!”

  “你剛才那句話是真心的嗎?”他淡淡一笑,對我的評價不置可否,卻又丟出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問題。

  “哪句話?我剛才好象說了很多話。”我茫然地看向他“你指的到底是哪句?”

  “其他的我都可以讓步,唯有自己的丈夫可沒想過要和別人共用!”柳無風定定地看著我,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你最好是搞清楚——我從來也沒有說過要嫁給江大俠!”

  沒想到他會問我這個,我立刻羞得紅暈滿面,跺了跺腳,不肯直接回答“你剛剛明明說只問一句話,現在這可是兩句話了。”

  他瞧了我半晌,忽然就笑了起來“好吧,那我再問一個問題,你一定知道答案。”

  “如果是關於我自己的事,一定如實相告。如果是關於江大俠失蹤期間的事,那就最好是不要問我,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小心的措詞,坦然直視他的眼睛。

  “青陽應該不是你的本名吧?你的真名是什麼?”柳無風笑得得意。

  “葉晴。晴朗的晴”我松了一口氣,這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是吧?

  “葉晴?葉晴,葉晴。”柳無風輕輕地近乎呢喃的叫著我的名字。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呢?”我回過頭,陸如眉俏生生地站在我們身後,正一臉狐疑地來回看著我和無風。

  “有事嗎?”無風淡淡地問她。

  “江爺爺不是要你找姓葉的,一起到飛雲閣用晚膳嗎?”看得出來,陸如眉對這個決定極不情願,她沉著俏臉嘀咕著“真搞不懂江爺爺在想什麼?中秋節是應該一家團圓不錯,不過跟他這個外人好象沒有什麼關係吧?幹嘛非得叫上他啊?!”

  “今天中秋節嗎?”我訝然,隨即默然無語——原來,我到這個時空已經一年了嗎?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快點走,別磨蹭了。”陸如眉一臉不耐煩地催促著我“回頭,叫江爺爺等久了就不好了!”

飛雲閣裡張燈結綵,燈火通明,下人們井然有序地來回穿梭著,臉上個個都洋溢著快樂、興奮和喜悅——想必靜幽山莊有好些年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如今隨著懷遠的意外歸來,以及他的冤情得雪,再加上中秋佳節,山莊可說是三喜臨門。

這場豪華盛宴沒有設在大廳,卻搬到了寬敞的院落裡。花香夾著笑語,散發著一種叫做幸福的味道。

  “青陽,快點過來。”江爺爺眼尖地看到我,立刻笑眯眯的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到他身邊去。

陸如眉原本輕快,甚至有些急切的腳步突然之間放慢以至於停頓了下來——她的一雙妙目,緊緊地盯在了端坐在江爺爺左手邊的一身鵝黃衫裙的美麗少女的臉上。

我向江爺爺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了一下,避開了懷遠灼灼的視線,朝楊婉清略點了點頭,靜靜地坐在了無風的身邊——我可不想面對關鼎山那張黑沉的老臉。

  “二姐,好久不見。”如蘭輕啟朱唇,態度是那麼的平和自然,笑得雲淡風輕,仿佛兩姐妹之間根本就不曾有過任何恩怨糾葛。

  “如蘭?”陸如眉顫抖著雙唇,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俏臉刷白,眼神裡迅速地閃過錯愕、愧疚、迷惘……等複雜的表情。

  “這麼多年不見,陸家大小姐還是那麼的高貴雍容。”雲夢煙聲音冷冽如冰,目光如刀“怎麼,看到如蘭,你難道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夢煙。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追究了吧!”江爺爺急忙站了起來,將陸如眉拉到身邊坐下“難得今天這麼高興,小回子失而復得,冤情也已洗雪,來來來,大家幹一杯!”

  “是啊,好容易盼來了今天的團圓。真是可喜可賀啊!”關鼎山瞟了我一眼,舉起酒杯,語帶挑釁地看著我“小回子啊,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眉一個姑娘家,辛苦等了你這麼多年。你可不能忘恩負義,辜負了她!接下來你可要早日成家,讓我們兩位老人家早日抱到曾孫哪!”

  “關爺爺!我才剛回莊,這事情不急。”懷遠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極力捕捉著我的視線。

我假意低頭喝酒,借機躲過了他眼中的疑惑——唉!這道三角習題,恐怕不是一時能解得開的!我心中淒惻,百味雜陳。

  “怎麼能不急?你都已經二十八了!要不是六年前的那場意外,你和如眉的孩子都已可以紮馬步、練梅花樁了!”關鼎山立馬吹鬍子瞪眼地怒視懷遠“也不想想你爺爺還有幾年好活?存心要氣死他不成?!”

  “鼎山,你怎麼了?平時也不見你怎麼喜歡小孩。今天倒是比我還急?”江爺爺一臉的莫名“小回子說得沒錯,婚姻之事豈容兒戲?咱們再急,也得等昆侖來了商量好了再說。首先這還得把如眉和無風的婚約取消了呢!”

柳無風見說到他頭上,馬上站了起來“爺爺,我和如眉只是兄妹之情。這件事是你老人家和陸老爺的口頭約定。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所以不能算數的!”

  “夠了!當我陸如眉是什麼?由得你們在這裡推來讓去的?”陸如眉嬌叱一聲,又羞又惱又急又怒,纖腰一擰,縱身一躍飛一般消失在院牆之外。

關鼎山弄巧成拙,卻有口難言,只好把怒氣轉到我的身上——狠狠地瞪視著我,仿佛在說——都是你這個禍水,害得我們江家不得安寧!我唯有苦笑以對——老天作證,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啊!難道這也能算是我的錯?!

  “哼!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這麼驕縱任性!我看,小回子乘此機會推了這門親事也好!省得一輩子吃苦受罪!”雲夢煙冷語譏嘲,幸災樂禍表現得非常直白。

  “呃,不如我去看看她吧。”我指了指陸如眉消失的方向,馬上找個藉口開溜——開玩笑,此時不走,難道留在這裡當關鼎山的炮灰嗎?  

  “我也去。”懷遠馬上站起身來——用意非常明顯,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用了,你和無風不論誰去,都只會令她更不開心。我去就好了。”我用力瞪他——開玩笑,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了,當然極力否決他的提議。

寒露濕人衣,冷月來相照。我踏著斑駁的月影,沿著湖岸踽踽而行。柔軟的柳枝在夜風裡婆娑起舞,一如我此際紛亂的思緒。遠處隱隱傳來女子的低泣。我輕歎一聲,終於做不到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那麼大的山莊,我又刻意選擇了偏僻的湖畔,這也能讓我遇到她,只能說是惡緣吧。

一條纖細的身影,寂寞而又倔強地挺立在曲橋之上。皎潔的月光柔和地灑在她聳動的香肩上,冰涼的夜風將她的嚶嚶低泣吹送到我的耳中。看慣了她飛揚跋扈的張狂樣,突然見到她這麼嬌弱無依的一面,還真是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老實說,我更喜歡看到她對我揚起手中的鞭子。哎!我是不是有點被虐狂啊?!

  “如此良辰如此夜,為誰?”我暗自歎息,踟躇不前,不知道應該假裝視而不見掉頭離去,還是虛詞安慰她一番——想來,她此刻根本就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她吧?而我,不管說什麼,都難脫虛偽矯情之嫌吧?



情似丁香結

正欲離開,腳下卻一滑,低頭一看,原來踩到一樣東西。我彎腰拾起來——可不正是陸大小姐平日裡戴著的那枝玉蘭花簪子?

  “誰在那邊?”在我猶豫不決之時,陸如眉已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她胡亂擦拭了一下淚水,轉頭向這邊嬌聲喝問,話中隱含怒意。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我硬著頭皮從藏身的柳樹下踱了出來,假裝沒有看到她的眼淚。微笑著向她走去“陸姑娘深宵不眠,月下獨賞,真是好雅興啊!”

  “是你?你不在飛雲閣喝酒,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陸如眉見是我,似乎松了一口氣,隨即沒好氣地質問我——顯然怪我打擾了她的寧靜。

  “啊,看來陸姑娘並不歡迎在下,對不住的很,我這就走。”我連忙拱手為揖,轉身便要離開這個地雷區。

  “站住!”身後卻傳來她大小姐的嬌叱——又怎麼了?惹不起還不許咱躲開啊?我小聲嘀咕著,不情願地掉轉了頭來面對她。

  “姓葉的,你手裡拿著什麼?”陸如眉美目圓睜,對我怒目而視。

  “沒有什麼啊?”我莫名的低頭一瞧,啊!這枝簪子!急忙走到她身邊,遞到她手裡,邊陪著笑臉跟她裝傻“哦,你說這枝釵啊?!是我剛才撿到的,呃,看著有點眼熟,難不成是陸姑娘的嗎?”

  誰知陸如眉並不去接那枝釵,只一個勁盯著我,緊咬銀牙“你到底來多久了?你,什麼都看到了吧?!”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啊,既然這枝釵不是你的,那我走了啊!”我雙手亂搖,打死不認帳——她那副要吃人的樣子,我要是承認看到她的糗態,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哼,看到我這樣,你很開心是吧?”陸如眉聲音尖銳,狀若瘋狂“你們男人全都不是好東西!全都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全都該死!”說到這裡,她纖腰一擰便欲向我撲過來。

  我見勢不妙,扭頭便往來路跑去“陸姑娘你冷靜點!男人的確是該死,不過你好象找錯了對象啊!”——天,我招誰惹誰了?幹麼多事撿那枝釵?這下好了,自討苦吃了吧?!

完了,前面是湖,無路可逃了啊!我只得回過身來,對她舉起雙手,極力安撫她的情緒“你聽我說,江大俠只說不急,並沒有說不娶你啊!你不用這麼激動!慢……啊!”

哪知她根本就不聽我說話,整個人已化成一條紅色的閃電向我直沖而來,我尖叫一聲,下意識就來了個“下腰”,身體才剛向後一仰,她已然從我身體上空掠了過去,“撲通”一聲掉到了湖裡,濺起老大的水花。

忽!好險!幸虧我那點舞蹈底子還在,讓她撲住,不死也掉層皮啊!我一臉驚嚇的拍了拍胸口,乘她還在水裡撲騰,趕緊腳底抹油,開溜!

  “救命!救!咳,咳……!!”陸大小姐在水裡上下撲騰著,不停在叫喚著——切!當我傻子呢吧?你們陸家大小河道密如蛛網,你等於就是泡在水裡長大的,瞎叫什麼呀?想騙我?本來沒事你都要找我麻煩,這下大冷天的,害你掉到水裡,讓你逮到還不得剝了我的皮啊?!

我充耳不聞,低頭疾走——咦?怎麼沒有了聲音?回頭一看,陸大小姐已沉到水裡——居然還給我使出了苦肉計呢?!我真是又氣又好笑,索性停了下來,倒要看看她大小姐還有什麼花樣耍?!

不對啊!就算是苦肉計,她呆在水裡的時間也太長了些吧?難道真的不會游泳?SHIT!我低咒一聲,縱身一躍,跳進了冰冷的湖水裡。

  “青陽!你幹什麼?!”身後傳來懷遠和無風詫異莫名的驚叫。

來不及跟他們解釋,我一頭紮進了湖底,搜索起如眉的身體——還好,離岸不遠。我遊過去,托起她的身子,將她送出水面。

  懷遠雙足輕點,疾如飛鳥,掠到我身邊,把她接了過去。在水面輕點一下,空中一個漂亮的轉體,便掠到了岸邊。“如眉!如眉!你醒醒!醒醒啊!”他用力的拍打著如眉的臉頰,聲音裡充滿了焦灼。

無風如蜻蜓點水飛掠而至,輕舒猿臂穩穩抱著我飛身上岸。我拖著濕淋淋的身子擠到懷遠身邊——不是吧?如眉好象沒有一點反應。

  “走開!”我急叫一聲,一把將懷遠推了開去。伸手探了探如眉的鼻息——居然沒了呼吸?我暈!連忙將她身體攤平,把她的手平放身體兩側,伸手便去她的嘴裡掏出了淤泥。再來便是解開她脖頸下的衣服。

  “你想幹什麼?”懷遠一把扣住我的手。

  “不想要她死,就讓開!”我怒吼了回去,一把撕開了如眉的衣領,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俯身將頭向她壓下,吻上了她的朱唇——做起了人工呼吸。然後雙手給她做起了胸部外壓。如此反復幾次,如眉巨咳一聲,終於恢復了知覺。

  “好了!活……”我喜形於色,抬起頭來愉快的宣佈——呃,懷遠和無風看我的眼神怎麼那麼怪異?!我身後不是長出了天使的翅膀吧?!

  “你無恥!”隨著“啪”的一聲脆響,陸如眉惱羞成怒,含淚揚手便給了我結實的一巴掌,將我未盡的話語全數打進了肚子。

  “你!幹什麼打我?!”這一掌下手還真是狠啊!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捧著火辣辣的臉頰,氣得七竅生煙,真是欲哭無淚啊!

  “你敢輕薄我?!”如眉玉手向我一指,語音哽咽,氣急敗壞地尖叫“你,你……!!”然後——居然暈過去了?有那麼誇張嗎?我又不是鬼!

  “青陽,怎麼回事?如眉怎麼會掉到湖裡去了?!”柳無風輕咳了一聲,百思不解地問我。

  “我怎麼知道?她神經病!好心沒好報!早知道不理她的死活!”我氣鼓了雙頰,恨恨地回答。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天氣這麼冷,無風你先送如眉回房吧!”懷遠輕擰著劍眉,用身體若有意似無意的擋在我的身前,淡淡地吩咐著“青陽就由我來送好了。”

無風沒有說話,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抱起如眉走了。

  夜風吹來,濕衣粘體,這才覺得如浸冰窖。我凍得雙唇青紫,雙手抱胸,縮成一團,整個人瑟瑟發抖“哪條路最近?得快點回去泡個熱水澡!”

  “你能不能有一天不惹事啊?!”懷遠鐵青著臉,緊繃著嗓音,伸手貼在我的後背,一股熱氣升了上來,哇,好舒服!隨後,他將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裡,飛身向幽篁居電射而去。

  “這也怪我?她來打我,我躲也犯法了啊?!”我蜷著身子,噘著嘴,心底有無數酸楚的泡泡冒了上來——本來就冤啊!這次真的跟我無關的嘛!

  “青陽哥哥,你怎麼了?受傷了嗎?”小鳳遠遠看到懷遠抱著我進門,緊張地跟了過來。

  “你先去打桶熱水來。”懷遠將我放到床上,拖了錦被將我緊緊的裹住後,轉頭吩咐小鳳。

  “呃,我沒事了,你回去吧。”我強忍著心痛,訥訥地低語,委屈的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了——他臉色怎麼那麼臭?是怪我不該與如眉爭吵?還是怪我不小心露了行藏?還是他真的以為如眉會落水是我害的?!

  懷遠凝視著我默默不語,然後毫無徵兆的緊緊將我擁在了懷裡,他的聲音裡含著痛楚,心臟在狂跳,雙手在顫抖“晴兒!我的晴兒!我該拿你怎麼辦?你知道嗎?當我目睹你跳下湖的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我不禁釋然——還以為他在生我的氣,原來是嚇的。心裡不由湧上一股甜蜜的感覺。我情不自禁的回抱住他的腰,柔聲安慰“別怕,我好好的,我沒事。”

又是毫無預兆的,他低頭便吻上了我的紅唇,熱切地輾轉索求,仿佛要把他心底所有的不安、惶恐、憐惜、柔情……在這一吻裡盡情的向我傾訴。我慢慢地軟化在他的懷中,忘記了如眉,忘記了關爺爺,忘掉了所有的矛盾和掙扎,憂傷與痛苦,心裡只剩下一片似水的柔情……

  “青陽哥哥,水來……!”小鳳提著一桶熱水,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咚”的一聲響,小鳳手中的木桶掉到了地上,水灑了一地。她嘴唇發白,一臉茫然地看著相擁的我們“你,你們……?”

  “小鳳!”我紅暈滿臉,尷尬萬分地看著她,不知道要怎麼向她解釋這一切?!

  “你騙我?你為什麼騙我?”小鳳煞白著小臉,喃喃自語,搖著頭,似乎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轉身沖入了夜色之中。

  “小鳳!”我掙扎著想去追她,可是懷遠卻緊緊抓住我,不肯放手。他一臉淡定“讓她去,這件事,她遲早得知道,總要接受事實!這樣也好,否則她越陷越深,拖得越久,傷害越深!”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越陷越深啊?”我沒好氣的沖他叫。

  “不要告訴我,你一點也不知道這小丫頭對你情有獨鍾?”懷遠攬著我的纖腰,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調侃笑容。

  “你!難道你是故意做給她看的?”我呼吸一窒,眼中霧氣迷漫,心中怒氣狂湧——他難道連與我親熱,居然也帶有目的?!






2009-12-12 11: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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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有緣千里來相逢,無緣對面不相識,
人生路上好扶持,千里蟬鵑共枕眠;


相逢自是有緣人,莫非上天來造弄,
天上人間巧相逢,因緣和合巧安排;


是情是愛亦是恨,是淚是雨亦是水;
人生是夢是無常,隨緣放下心自在.


2009-12-13 11: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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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清秋風露苦

  “你呀,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不是?!”懷遠愛憐地捏了捏我的鼻尖,輕啄了一下我的眼睛,吻掉了凝結在眼睫上的淚珠。意有所指地掃了我一眼,沖我魅惑地一笑“剛才我只是一時情難自禁,才會控制不住自己。讓她看到也好,省掉一點麻煩,可不是有意預謀的!不要想歪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濕透的衣服緊貼在我姣好的身體上,雖然我不是什麼波霸,到底也是個女孩子。這樣子曲線畢露,肌膚若隱若現,的確有些曖昧。不禁臉一紅,下意識往被子裡縮了縮身子。

  “看來小鳳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只能暫時帶你到我那裡去了。”懷遠微笑著伸手將我連人帶被抱了起來,走出房間。卻不走大門,縱身掠上了院牆,幾個起伏,已落到了和我相臨的院落中——原來看似遙遠的蓼汀院,其實就在我的隔壁,兩人的臥室更是只隔著兩道院牆。怪不得他常常深夜來訪。

  雖然我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比人矮。但梳洗過後,換上懷遠的衣裳,卻仍然不得不挽起衣袖,卷起褲腿。我展開雙臂,在他身前轉了一圈“懷遠,你看:你的衣服太大了,我穿不合適。還是回去拿我自己的衣服來穿吧?!”

懷遠笑而不語,卻似乎很滿意我這副模樣。他走過來,輕柔卻堅定的將我按在椅子上。取過一條雪白的布,開始給我仔細的擦拭秀髮上的水滴。

那溫柔的舉動,那專注的神情,那掛在唇邊的一抹淺笑……都在在讓我心旌搖動,神魂俱醉——他是一個冷情冷性的男人,他是一個嘯傲江湖的男人,他更是一個睿智而內斂的男人。這樣的一個男人居然為我親挽秀髮,為我綻放笑靨,又怎麼能不牽動我心底最為脆弱的那根弦?!

 我默默地從鏡中回視他,心底忍不住泛起心酸與苦澀——眼前卻浮起了如眉那寂寞的背影,哀傷的低泣。這份情,終究是不會屬於我的啊!那份啃噬我心靈的強烈痛楚讓霍然醒悟——原來,我愛上了一個今生無法與之牽手的人!

  “你剛才對如眉施救的方法可真是驚世駭俗。你以前是學醫的嗎?怎麼沒聽你提過?”懷遠輕描淡寫的詢問著我,手卻輕柔地撫摸著我被如眉打得紅腫發燙的左頰——眼睛裡是不可錯辯的不舍與心疼,或者還有一點點內疚?!

  “呃,喬娜的爸爸是間著名醫院的院長。我們閒時去做做義工,所以學了點急救的法子。醫術我倒確實是不會的。”我不著痕跡地將頭輕輕一偏,脫離他大手的掌握——這樣的一團亂麻,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更不用說解開了?!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懷遠突然敲了我後腦勺一記“就算是女的也不行,明白嗎?”——這算不算吃醋的表現?我暈陶陶地想著,俏皮的輕吐了一下舌頭,卻沒有回答他的話——下次有這種情況,我還是會先去救人,才不管他是男是女呢!

  “大哥,我查到了……”柳無風驀然闖入後,見到端坐的我,聲音嘎然而止,神情怪異“青陽,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來。”我尷尬地搶過布巾,自行胡亂地擦拭起來,眼睛左瞄右看,就是不敢去瞧無風的眼神——多難為情啊?其實這要在現代,根本不算什麼。可這是在宋朝,哎!無奈啊!

  “查到那天和葉大一起喝酒的是誰了嗎?”懷遠神情自若地詢問無風——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恩,是李煙蘿姑娘。”無風瞟了我一眼,眼中仍有震驚。

  “不是還有一個紫衣的女子?”懷遠淡淡地提醒“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查出來。”

  “對,那個女人是如蘭姑娘。”無風臉容一整,開始認真回答“不過,我查過了,原來李煙蘿在三年前曾經救過如蘭一命。可能如蘭這次和她在一起只是湊巧。”

  “李煙蘿?她不是秦淮第一名妓嘛?她怎麼救如蘭啊?”我一聽,也來了興趣了,急忙插嘴問話。

  “李煙蘿就是玉燕子,武林四大美人之首。三年前她還不是青樓女子呢。”柳無風淡淡地向我解釋。

  “那她為什麼要入青樓?難道她有什麼苦衷?”——我雙眼開始放光,腦中又開始天馬行空地想像一些電視、小說裡常演的狗血情節——這不合常理,莫說在這個重貞潔勝過生命的古代;就是在現代,女人不是被逼無奈也絕不會去先這樣一條的不歸路,對,一定是!“是不是家中突遭劇變,欠下巨額金錢,無力償還……”

  “啪”一下,後腦又遭懷遠一記偷襲,他好笑地睨我一眼“又胡想了不是?!”

  “幹嘛又打我頭?”我用力瞪他,不服氣地抱頭哇哇叫——說錯了也不用打我吧?!

  “她並沒有賣身,只不過掛名在煙水軒罷了。自古青樓就是消息集散之地,她踏入此間,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柳無風語帶輕嘲“只不過,我倒真是好奇這位能令玉燕子死心踏地為其賣命,甚至不惜自毀名節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懷遠突然朝著無風戲謔地一笑“我可是聽說某人頗受愛慕呢!”

  無風俊臉通紅,眼睛望著我,矢口否認“大哥,這個玩笑可不能亂開!我和她只不過多聊了幾句,江湖人的無聊傳言,難道你也相信?!”

  “那葉大找李姑娘做什麼?”我連忙好心為無風解圍。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柳無風沉吟片刻,抬起頭來對懷遠說“不過,這幾年,葉大與無極門倒是來往甚密。無極門是大哥失蹤之後,江湖上新近竄起的一個門派。門主行蹤詭秘,誰也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難道玉燕子是無極門的人?大哥,你看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他們說的這些江湖事,我聽著無聊。今天一天連驚帶嚇,忽悲忽喜,讓我倍感疲憊。打了個呵欠,很自然地就爬到懷遠那張看起來就好舒服的大床上躺了下去“懷遠,我先睡了。”——呀!我怎麼把以前在山洞裡天天說的那句話給順嘴說了出來?我一驚,連忙坐了起來,一臉的尷尬——這才想起還有無風在,他看了不知道腦子裡有些什麼奇怪的想法?

  “沒關係,你睡吧。無風我們到書房去談。”懷遠處之泰然,大大方方的和無風走了出去——倒顯得我小氣巴拉了。

當我回到幽篁居時,我懊惱地發現,原來小鳳一晚都沒有回來——懷遠說“不用理她,若她想通了自然會回來;她若沒有想通,你找到她,她也不會跟你回來。”——我心急如焚,根本無法做到如懷遠說的那般泰然處之。

她同我一樣在這裡舉目無親,我想像不出她能到哪裡去呢?但我不能坐在家裡乾等,我好怕她會做傻事——古代的少女心灰意冷之下會怎麼做,我根本無法揣度。所以我只能象個傻瓜似的在街上一遍又一遍地尋找。

啊,她會不會回到當初我住的那間小院?雖然那裡已是人去樓空,但那裡畢竟曾經留下了我們許多美好的回憶。想到這裡,我匆匆便往那邊奔去。

  小鳳果然是在這裡,我松了一口氣“小鳳,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快跟我回去。”

可是,站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是誰?我狐疑地停下了腳步,仔細地打量著他——那個人年紀很輕,大約二十四五。身材高大,鼻樑挺直,薄唇緊抿,一雙狹長的鳳目裡的眼神冷冽如冰,一身紫色長衫在風中輕舞,渾身散發出強烈的與世隔絕的疏離和冷漠,仿佛對這世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我猛然打了個寒顫,有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忍不住大聲地質問他。

  “我走了,下次小心點。”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那麼傲然地絕塵而去,帶走了那份強大的壓迫感。

  “小鳳,他有沒有傷害你?”我急切地向前,握住小鳳的手,想要察看她是否無恙——卻被小鳳甩開了手。她一句話也沒有說,漠然地跟我回了靜幽山莊。

 隔了一天,小鳳終於開始跟我講話了,卻已不再如以前那樣對我跟前跟後,噓寒問暖了。她甚至刻意回避與我的接觸,常常一個人發呆,有時我夜裡起來,還能聽到她偷偷的哭泣。她的眼神裡含著憂鬱、哀傷,痛苦,——唉!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她,只能祈禱我沒有傷她太深!而我想回到那段相互扶持,相互安慰的日子,已經成為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了嗎……?



飄渺孤鴻影

  “小鳳,跟我來。”我不由分說拖著小鳳就往外跑——我決定了,不能任由她這麼消沉下去。我一定要把她重新變回以前那個快樂活潑的少女。

一口氣奔跑到湖邊,繞過那座假山。我便用雙手蒙了小鳳的雙眼,將她推到一張巨大的白布蓋住的木架前。

  “咚、咚咚、咚!”我笑著鬆開手,示意一臉迷茫的她揭開那塊布——畫面上一個少女臨風而立。手拈一枝秋海棠,低首輕嗅花香,雙眸如醉,笑生兩靨,清新俏麗,正是小鳳。

  “怎麼樣?美吧?這可是我花了四、五天時間不眠不休才畫出來的呢!好小鳳,別生我的氣了,好嗎?”我搖著她的肩膀,軟語向她討饒。

小鳳靜靜地站地那幅巨幅畫象前,癡癡地呆立了半晌,終於伸出手去極輕地觸摸著畫中人的臉寵,卻還是不說話——哎!到底這招靈不靈啊?這可是我們美術系帥哥把妹妹的絕招,據傳不管多拽的女孩子,沒有不敗在這必殺絕技之下的!我被逼無奈,把這壓箱底的絕活拿出來獻,要是還不行,我可真沒招想了!

  哎!不管了。這麼瞎猜也不是辦法啊!我按住小鳳的肩,將她轉過來,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誠心求恕“小鳳,對不起!我真的不應該騙你!但我發誓除了沒有告訴你我是女生,其他再沒有騙過你任何事!我是真心把你當妹妹來看的!請你相信我!”

咦!還是沒反應啊?你也太難搞了吧?我的古代小妹妹?!總不能一直閉著眼吧?我只得睜開眼睛一瞧,嚇了一跳——小鳳那雙大大的眼睛裡盈滿了晶瑩的淚水,清麗的容顏上交織著痛苦、悲傷、感動、歉疚……和後悔?怎麼我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一點點的高興?

  “對不起!青陽哥哥!”小鳳哽咽著依偎在我的肩膀上“你對我太好了,是我太任性!對不起!”

YES!成功了!我緊緊地擁著她,興奮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必殺技果然是名不虛傳哪!

  “呵呵,小鳳,哥哥給你簽個名吧?”我興奮之極,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毛筆龍飛鳳舞地簽下了我的大名——咳!這用毛筆簽藝術字還真是彆扭!

  “青陽哥,你這寫的什麼啊?!”想不到小鳳見到那個奇怪的簽名,居然樂得抿嘴一笑,嬌嗔的白了我一眼——呀!真是個充滿幸福味道的白眼啊!

  “這個不懂了吧?這叫藝術字!呵呵,反正時間還早,要不我再給你畫一張寫生吧?我保證這次的簽名美得冒泡!”我得意地對她拍胸膛保證。

  “好啊!不過,美得冒泡是什麼意思啊?”小鳳睜圓了眼睛請教。

  “就是美得不行的意思啦!”我取下小鳳的畫像,再放一張小幾號的宣紙上去——嘖!自己看著也覺得心痛得要死,不過是寫生而已,哪用得著這麼名貴的宣紙啊?這些可全都是古董耶!——我只請懷遠幫我照圖做個畫架,他卻連筆墨宣紙都一起送來,不用白不用了!

小鳳沒有說話,只抱著雙膝坐在我的身旁,靜靜地陪著我做畫——就跟我初到江甯時一樣。

澄靜如練的天空,浩如煙海的湖水,沙汀裡悠閒漫步的白鷺,岸邊低垂的絲絲楊柳,和湖面上來回穿梭遊弋的漁船,小船上撒網捕魚的村姑……構成了一幅極美、極和諧的畫面。

  低下頭,仔細地畫上最後一筆簽名。我左右端詳了一下,這才滿意地笑睇了小鳳一眼“怎麼樣?沒有騙你吧?我早說過了,等待是值得的嘛!”哪知小鳳卻根本就沒有在看畫!——搞什麼嘛?!

順著她的視線向湖中望去——一條小舟正迅速向我們飛馳而來。船頭上那負手而立,偉岸卓然的男子背影不正是懷遠?!

住久了我才發現,原來靜幽山莊的財勢超出了我的想像,它的經營範疇非常廣泛,從布匹到綢緞,從繡紡到織造,從錢莊到古玩,從酒樓到客棧,從陸路到水路,好象只要有錢賺它就都要插一杆子。而基本上資訊都靠手寫腦記,管理起來非常不便。不象我們現代,有完整的電腦軟體,專業的人材和先進的通訊設施。所以,身為一莊之主,平日裡其實是非常忙碌的——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常常幾天都碰不到面。

現在突然看到懷遠在意料之外的時間出現,我不由得興奮起來。想也沒想就將手中的筆一放,急急忙忙往渡橋那邊跑去——拷,原來不是,只不過背影有些象罷了。我失望地站在渡頭,沒好氣的打量著這個令我錯認的男子——居然是那天見到的那個“紫衣冷面男”?他來幹什麼?難道他也是懷遠的朋友?!

冷面男今天卻是穿著一身的墨綠長衫,顯得一派斯文俊雅,宛如一介溫文的貴公子。可是,那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眼睛,卻透露出一種濃濃的遺世孤立的味道——如一只飄渺的孤鴻,讓人不自禁的想要去探究,深藏在他眼中的那份滄桑,那份漂泊。

他淡淡的用眼角掃了我一眼,從容地與我擦肩而過,唇邊居然隱隱綻開了一朵笑花?——我沒有看錯,雖然只是一瞬間,雖然只有一絲絲,卻百分之百是一朵微笑。然而,就是那一抹笑痕,卻好似冬雪初溶的第一縷陽光,使人莫名的感到溫暖。

我呆呆地回頭,迎面而來的是一個靈動若仙,香腮似雪的的緋衣少女。她飛奔著,沖入了那個冷面男的懷中,抱住了他的脖頸,撒下了銀鈴般地歡笑,一迭聲的叫著“大哥,大哥,大哥!!”

原來他就是“流雲劍”陸劍風?!難怪他如此冷漠,難怪他傲然出塵!難怪他如此年輕卻如此滄桑!他本來就是一朵漂泊無依,行蹤不定的浮雲!可看著他面對妹妹下意識的真情流露——雖然只有一瞬間,卻讓我感到了莫名的震憾!

  “大哥,這位是葉青陽葉大哥,他和莫回哥、無風哥都是莫逆之交。葉大哥……這位就是我的大哥,流雲劍陸劍風。”陸如蘭笑語晏晏,神情喜悅的向我炫耀著她那位出色的哥哥。

  “哦,原來你就是陸家大少爺啊!久仰久仰!”面對那張瞬間又恢復成冷淡如水的俊顏,我勉強堆著笑容,虛應了一聲——喂!我又沒有欠你的錢,犯不著給我一張大便臉吧?!

  “恩。”陸劍風正眼也沒瞧我一下,給了我一個鼻音——真是拽得一塌糊塗。切!長得帥了不起啊?

  “大哥,咱們快些進去吧,雲姨還在等著你呢!”如蘭向我丟下一個歉然的眼神,嬌笑著拉著陸劍風的衣袖,兩兄妹相攜並肩而行。

說我完全不羡慕他們兄妹的感情,那顯然是騙人的。我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悵罔的輕歎,突然便失去了再畫下去的興趣。迎著小鳳,歉然地微笑“今天我們就畫到這裡,明天再給你畫別的,好嗎?”

  小鳳微噘著小嘴,悶悶地說了一句“我不喜歡那個陸大少爺,表面裝的對姐姐不理不睬,乘你不注意又偷偷回過頭盯著你看呢。我看他不象個好人。“

  “是嗎?”我淡淡的應——他會這麼做,可能是那天誤會了我和小鳳的一些事吧?

不過,陸劍風會突然造訪,卻的確讓我感到了一絲不安——好吧,我承認,不只是一絲,而是很多的不安。——雖然他和如眉的關係顯然沒有跟如蘭那麼親厚。可畢竟是兄妹,他又是陸家的長子,會不會是受了陸莊主的委託,來促成懷遠與如眉的婚事呢?!

懷遠雖然對我諸多關懷,卻始終也沒有對我說過一個“愛”字。而他對和如眉之間的關係,也只含糊的說過要給他時間——卻並沒有明確表示給他時間後,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擇?!

我一直以為,愛情裡只有甜密,只有幸福。我從來也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會是這樣的痛苦。“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句話,我曾經真的覺得它很美,很詩意,很浪漫;我曾經以為當一份無望的愛靠近我時,我可以做到只在遠處默默地觀望,悄悄的祝福,瀟灑的說著“只要你快樂,我便幸福”,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優雅地留給你一個背影,讓你在心底牽掛我一輩子……

  “回兒!陸劍風已經到了山莊了,相信你應該猜到他是為什麼而來?!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和如眉成親?這件事已拖了六年了,如眉已二十四了,不能再拖下去了。”牆那邊傳來江寒語重心長的聲音。

糟糕,要讓他們發現我躲在這邊,還以為我故意偷聽他們講話?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將身子往芭蕉葉下藏得更深——其實明知道他們根本就看不到我。

  “這件事,我自有主意。爺爺不必擔心。”懷遠沉默半晌,卻給出了一個雖是意料卻讓我失望透頂的答案。

  “你有什麼主意?我知道,你心儀晴兒那個丫頭。爺爺其實也並不反對你跟她好。若能雙喜臨門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啦”江寒似乎對我很不滿,語氣裡隱含了告誡“可惜,聽鼎山講,那個小丫頭居然狂妄地說什麼不跟人分享丈夫?還說並沒有說過要嫁給你?!小回子,你這六年裡到底做了些什麼?怎麼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

  “我會讓晴兒心甘情願地嫁給我。我也會給如眉和陸家一個交待。爺爺你就交給我自己處理吧!”懷遠的聲音裡已透著些許的不奈——而我,已經被深深地傷害,我頹然地軟倒在牆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呵手試梅妝

  “誰?”懷遠警覺的喝問——糟了,被發現了。我不禁苦笑,練武的人,聽力果然不同凡響。我很駝鳥地呆在原地不動,希望不讓他們找到我的所在。

  “江湖傳言,絕情劍江莫回有龍陽之好,喜歡上了一個姓葉的書生。看來傳言有誤,那姓葉的居然是個易釵而弁的姑娘!”一道渾厚低沉地男聲,突兀地響了起來——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劍風?你不在裁雲軒裡呆著,跑到蓼汀園做什麼來了?”懷遠淡淡的話語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恩,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年輕人聊了。莫回你好好和劍風談談吧。”江寒眼見處境不妙,連忙托詞離開——不愧是關鼎山的知交。這兩隻老狐狸,腳底抹油的功夫到是練得出神入化。

  “怎麼?不歡迎?我若是不來這一趟,又怎麼能得知江莊主這個天大的秘密呢?”陸劍風聲音冷冽,語帶譏誚——看來,外界傳言他們兄妹失和,是不實之辭了。他好象很生懷遠的氣。

  “劍風說笑了。不過一個女人而已,算不上什麼秘密吧?”懷遠依然是態度冷靜,不急不慢地回答——“不過一個女人而已?!”這就是你心底對我真正的看法嗎?!我用力地握緊拳頭,指甲不自覺的深陷入肉中。

  “是嗎?就不知道如眉會不會認同,進而接納你的這種觀點?”陸劍風冷冷地嘲弄著懷遠。

  “我的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懷遠淡定地回答——接下來是一陣長長的沉默——想必那兩個男人在眼神上有著一番較量。

  “你認為我們陸家就這麼好欺侮?”陸劍風的聲音裡已含了些許的怒意——嘖,這麼快就動怒了。臉上裝得再冷酷有屁用?!要比冷淡,他真的還要跟懷遠多學幾年。那個傢伙靜起來真的象老僧入定,要想激他動容,沒有一點功夫還真的做不到。

  “只要你不說,就跟陸家沒有關係。”懷遠用著毫無起伏的平淡語氣好心地給陸劍風提出建議。

  “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妹妹陷入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陸劍風反詰。

  “我好象沒聽說你們兄妹的感情有好到這種程度?!”懷遠的話裡有淡淡的嘲弄——言下之意:我雖然對不起她,你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假如我一定要說呢?”聽得出來陸劍風是在存心挑釁。

  “你不會。”懷遠的聲音裡含著該死的篤定。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陸劍風話語裡隱隱已有了慍怒之意。

  “因為這跟你來的目的不相符。”懷遠淡淡的指出事實——是,他既然是代表陸老爺來談婚事,當然不能旁生枝節。這樣做只會令婚事拖得更久,豈不正合懷遠的心意?難道懷遠打的是這個主意?想讓陸家知難而退?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是,事情真會如此簡單?

  “江莫回,你的確很狡猾。”陸劍風語帶揶揄,聽起來很不甘心“但是,你搞錯了一件事——雖然你江莫回向來行事狂傲,我陸劍風可也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促成這樁婚事對我有什麼好處?!”

  “如果你想搞砸它,請便。”懷遠冷漠的聲音淡淡的響起——究竟他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這樁婚事被搞砸?還是他吃定了陸劍風不敢這麼做?——我真的迷惘了。懷遠他從來也不曾在我的面前展現出這麼冷酷無情的一面。從他的話裡我根本就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我,真的害怕了。他,還是那個我認識的懷遠嗎?!

  “哈哈哈!”沉默了半天的陸劍風突然暴發出一陣狂笑,然後,他猛然收起笑聲,冷冷地嘲諷“絕情劍果然是名不虛傳,真的絕情斷愛。只不過,我倒想知道你的這番話敢不敢當著那個姓葉的假小子再說一遍?”

  “誰來都是一樣。”從懷遠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感情——他甚至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隨手便往我心上插了一刀。

  “難道江湖傳言有誤?其實你並沒有看上那丫頭片子?”陸劍風的聲音裡半是疑惑半是試探。

  “你說我會不會這麼傻?!”懷遠還是以一貫的冷淡回應,並沒有正面給出答案。

  “江莫回,算你狠。”陸劍風悻悻地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告辭!”

  “不送。”然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他們,全都走光了嗎?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馳了下來——這才發現,雖然已是深秋,我全身的衣服卻已被冷汗浸濕了。那高高掛在天空的一輪金色,冷冷地映在我的窗戶上,讓我從心底裡泛出一陣陣寒意。

閉上疲憊的雙眼,我軟軟的依在門上,傷心的淚水無聲的滑落,爬滿了臉頰——原來習慣是那麼可怕的一件事情。我早已習慣了懷遠對我的溫柔,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了他的味道,習慣了對他的依戀……所以我以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居然忘了去思考,去分析,去辯別其中的真偽?!而當我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的一種手段時,早已是萬劫不復!

可是,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在巫山時溫馨的相處;在江陵的默默陪伴;生活上的細心照顧;玄武湖的深情相依;兩人甜蜜的擁吻……我真的無法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僅僅只是我的錯覺?說什麼都不信!對,我要找他——我要他當面跟我說清楚:他對我到底有沒有愛?也許他真的有苦衷,他是逼不得已才對陸劍風撒謊?如果他肯為他辯白,給我一個理由——哪怕是一個美麗的謊言,我都會原諒他!

我急急擦拭了眼淚,匆匆跑出門——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小鳳撞個滿懷。

  “青陽姐,你去哪裡?!”小鳳奇怪地拉住我的手,仔細地省視著我“你哭了嗎?!”

  “不是,眼睛裡進了沙子。”我不自然微笑著面對小鳳“我找莊主,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個院子嗎?!”

  “很要緊的事嗎?怎麼辦呢?剛才有飛鴿傳書到,說是陵川牧場出了點事,已經和二莊主走了。好象最少要半個月才能回來呢!”小鳳一聽也急了。

  “走了?!剛剛明明還在的?!”我輕聲呢喃,嗒然若失——為什麼會這麼巧?!難道註定我們無緣?!

  “青陽姐,你沒事吧?要不要飛鴿傳信讓莊主返回來?他剛走不久,應該能追回來的!我去找侍劍。”小鳳匆匆便往外跑——她想得可真天真,以為懷遠是那種招之即來的角色嗎?況且,我是他什麼人?!我以什麼身份叫他回來?!
  “不用了,也不是什麼急事。”我淡淡地叫住了小鳳“只不過有點無聊,想找他說會話罷了,不在就算了。”

時間過得好慢,每一分,每一秒對我都好似一種煎熬。那一日懷遠的話我已能倒背如流——人的記憶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明明我刻意想要忘掉,可是,越是想忘,記得反而越發的牢固——到最後,我幾乎已能自行勾勒出懷遠在說每一句話時的體態和眼神了!

我很明顯地瘦了下來。瘦到以為我會病倒——奇怪的是,我的精神卻格外的飽滿——我幾乎不需要睡眠,夜夜都在期待懷遠會突然微笑著的出現在我的床前——一如他以前每次出門回來必然會做的一樣!結果當然是無數次的失望。

  終於這一日,小鳳興奮地跑來告訴我懷遠將會在日落時到達。

我將早已寫好的一封信,交給了小鳳,叫她交給侍劍——我約了懷遠,今晚一定要空出時間等我,我有話要跟他說——這二十天來,我想得很清楚——我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新女性,既然我愛上了他。那麼我就要主動為自己去爭取這份感情!我不能象古代的女子被動的等著男人去選擇——今晚,我要對他說出我的愛!如果他還是舉棋不定,那麼我也只能揮慧劍,斬情絲了!至少,我盡力了,不論結果怎麼樣,我都不會後悔!不是嗎?!

靜靜地端坐在銅鏡前,注視著那個眉尖鎖著愁容,雙眸寫著幽怨,臉上透著落寞的少女,我不由暗自心傷——從前那個自信從容,瀟灑不羈,清新怡人的葉晴到哪裡去了?!

翻出藏在櫃底的一套淺藍的裙衫,仔細地穿戴整齊。淡掃了娥眉,輕點了朱唇。端詳了一下,恩,鏡中人看上去增添了幾分俏麗,看上去不再那麼弱不勝衣——我不想身著男裝對他表白內心的情感,我要讓他知道,我葉晴是個百分之百的女孩!

看看天色已晚,想必懷遠已從無數的公務裡脫身了吧?我走出了幽篁居,踏著月色,懷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慢慢地向蓼汀園而去。恩,到了十字路口,應該是往左還是右?啊對了,這邊。哎!連那塊路牌好象也感應到了我心情的緊張,微微向一邊傾斜呢!

院外寂靜無聲——懷遠把侍劍和侍書都支開了嗎?!我深吸了一口氣,抬腳跨進了大門——靠窗那盆茉莉還在吐著幽香,稍稍讓我放鬆了一點緊張不安的心情。

  “莫回哥!”陸如眉的聲音傳了進來——她怎麼來了?我皺緊了眉頭,下意識不想讓她看到我——閃身便躲在了門後。

  “如眉,你來了。”懷遠迎了出來——透過門縫,我貪婪的注視著他:二十天不見,他也清瘦了,是生病了嗎?聲音聽起來有些低啞。

  “莫回哥,我好想你!”陸如眉柔媚萬分,撲進了懷遠的懷抱,送上了自己的香唇——而他,居然沒有推開?反而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熱情擁吻的一對情侶,卻是那麼刺目地提醒著我這個事實?——原來,這才是他搖擺不定的真正原因?!

  “如眉!”原來,懷遠的聲音也可以如此的邪肆魅惑?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圓形玉佩,親手戴在了如眉的胸前,然後彎腰將她抱入了內室……

我腦中翁翁作響,呆若木雞,如遭雷亟——那塊玉佩,分明就是那日我在懷遠書房裡看到的雕著龍的那塊!如果我原來對他還抱有什麼幻想,至此也已全部破滅——他交出了那塊玉佩,分明就是已經做出了選擇,給出了承諾!



攬衣怯微涼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幽篁居,早已是衣著零亂,神情慘澹。小鳳怯怯地望著我,居然不敢靠近我。

  “小鳳,你到底有沒有把信交給侍劍?”我死死地盯著她,緊緊握住她的手,象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好希望剛才只是做了一場夢——懷遠明知道我會去,怎麼還能這麼做?除非他故意要讓我看到,是想讓我知難而退?還是他要用這種方式向我宣告他做為一個男人的權威不容置疑?!

  “我,我……”小鳳被我嚇到,結結巴巴語不成句,只能一個勁的點頭,眼睛都不敢與我對視——我,看起來有那麼凶嗎?!

我頹然放開了她的手,默然回了臥室,一頭倒在床上,任傷心的淚水肆意橫流——原來,幸福真的很短暫,還長了翅膀會飛!

瞧,我現在竟然還會產生錯覺——居然聞到了懷遠的味道,甚至感覺到他的懷抱依然是那麼的溫暖?!而且還有軟軟的溫熱的氣息吹拂到了我的臉頰?!

不對!我霍然睜開了眼睛——那雙閃著戲謔,燦若星辰的黑眸,不是懷遠還是誰?!  

  “是誰巴巴的送了信叫人等她,結果自己倒睡了個一塌糊塗的?”懷遠笑得那樣的神清氣爽。可惜卻再也溫暖不了我的心——他以為我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居然還想來騙我?!

我輕輕地掙脫他的擁抱,靜靜地就著窗前的月光,細細地打量他——在他對我做了這麼殘忍的事以後,怎麼還能假裝若無其事的跑到我面前來大演癡情?!

  “咦!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你居然會穿了裙裝?!”懷遠一臉訝然地打量著我,隨即笑得容光煥發“是因為知道我今天回來,才特意穿給我看的嗎?!”  我不語,心底已湧上無限的酸澀——懷遠,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明知道“女為悅己者容”,可是,你卻毫不留情地捅了我一刀。居然還能神情自若地問我是為誰而容?!

  “晴兒,你生病了嗎?怎麼瘦了那麼多?”懷遠漸漸收起了笑容,一臉心疼地伸手來觸摸我的臉——我下意識地將頭一偏,躲過了他的碰觸。

  他的手尷尬地停留在空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晴兒?你在生我的氣嗎?!當時事態緊急,我來不及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不過,我有交待侍劍啊,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不要,請不要再假裝低聲下氣,請不要再對我溫柔如昔!我的心早已被你撕裂成無數片,痛到最深處——為什麼偏偏要選在今天?九月十七?一年前,我被老天拋棄,一年後我又被你拋棄!

我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他——那樣真實的驚訝,那麼真實的擔憂,那麼真實的不舍——懷遠,你不去當演員真的很浪費!

  “晴兒,你冷嗎?為什麼你好象在抖?”懷遠聲音裡已含了些許的焦灼。他不由分說,一手將我摟在懷中,另一隻手探上了我的額頭“怎麼這麼燙?你真的病了!”   

  他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托住我的腰,轉身抱了我便要往外走,嘴裡碎碎地抱怨著“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呢?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要!”我流著淚,掙扎著想要從他懷中脫離出來。可是他的勁好大,我動不了分毫,我無力也不想再掙扎——上帝原諒我,讓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的感情,最後一次依偎在他的懷抱吧!  

  “你怎麼了?晴兒?為什麼哭?很疼嗎?”懷遠的焦慮之情溢於言表——也許,他對我並不是全然的無情吧?只是他給不了我要的那份完整無缺的愛——是我太貪心了嗎?!要求一個夫權至上的男人專情?!在他的觀念裡“三妻四妾”本來就是司空見慣,理所當然的吧?勉強要他接受我的“一夫一妻”,是我太自私了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慢慢放軟了身體,反手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不要走!我沒病,我只是,只是想你了。”——是的,我是想懷遠了,發了瘋一般地想念那個體貼、溫柔,永遠以我為重心的懷遠!
  
  懷遠疑惑地凝視著我,被我洶湧的淚水嚇到“傻瓜,別哭啊!我不是回來了嗎?”——你錯了,回來的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懷遠了!我的懷遠再也回不來了!我的淚掉得更急,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好象要傾盡我一生的淚——懷遠手足無措地擁著我,徒勞地想要給我一點熱量——可是,他的內力送得再多,也已無法溫暖我的心。  

  終於,我哭得累了,慢慢停歇了下來——我胡亂地、報復性地將淚水和鼻涕一股腦擦在他的胸前。  “你有心事!說吧,你到底怎麼了?”懷遠久久地凝注著我,語氣十分地肯定。

  我決定要離開你了,我要放你自由——我靜靜地回視他,淚霧又漸漸湧進了眼眶“沒什麼,人家只是想你了嘛!”  

  “真的?”懷遠顯然不信,卻也拿我沒轍“你不說沒關係,我自然會去查個水落石出。”

  “懷遠,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突然消失,你會不會想我?!”我忍不住想去試探他。

  “你要去哪裡?!不會是你那個什麼大哥找來了吧?你是因為他才哭嗎?”懷遠馬上警覺地眯起眼睛審視著我。

  “那你自己還不是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我半真半假地嗔怪著他。

  “還說沒生氣?放心吧,下次不會再把你丟下。”懷遠明顯松了一口氣,愛憐地撫著我的髮絲“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懷遠,你是不是有一塊玉佩?雕著龍的那個?我上次在你書房裡無意中看到的,好漂亮。”我依偎在他的懷裡,還是忍不住詢問他,心底仍抱有一線希望——只要你現在能拿出那塊玉來給我看一眼,我就相信你!

  “你看到過?什麼時候?”懷遠神情一愣,隨即淡淡的笑了“那是娘留給我的,說是爹當年給她的訂情信物。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好了。”——難道我真的錯怪了他?!

  “真的?!”我眼睛一亮,驚喜地叫了起來“騙我是小狗!”  

  “瞧你,不過一塊玉就高興成這樣。剛才還哭得死去活來呢!”懷遠沒好氣地睇著我“原來我說一籮筐好話,還不如一塊玉來得有效?!”

  他伸手便到懷中去掏,掏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掏出來。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呵,今天忘帶了,明天再給你。”  

  “哦!天色不早了,你明天再來吧!”我不禁黯然失色,默默的低垂了頭——終究還是騙我的啊!終究我還是在自欺欺人啊!   

  “喂!你不是吧?沒拿到玉就趕我走啊?”懷遠低聲嚷著,卻仍然體貼地站了起來“累了吧?早點休息。我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明天晚上再來吧。”我急急地說了一句,望見他疑惑的眼神,忙扯出一個淺笑加了一句“晚上說話沒人打擾,方便一點!”

  “怎麼,你有很多不能讓人聽的話要說嗎?”他調侃地睨了我一眼,不疑有它,笑吟吟地邊說邊走了出去“好吧,我聽你的。再說,離開了這麼久,明天白天還真的分不開身來。”   

目送懷遠的背影終於消失,我披衣坐了起來。只感覺夜涼如冰,冷入骨髓。我靜靜地坐了許久,終於默默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好收的,那件錦雲兜,也並不屬於我。我將它脫了下來,折放在枕頭底下。所有懷遠給我的東西,我都不打算帶走。再說帶多了東西出門,也會啟人疑竇。我只要帶上銀票,就足夠了!

拿出一直收藏得非常仔細的兩張懷遠畫給我的地圖,我整齊地將它們折疊好,收進一個信封,擺放在桌上——我以後,再也不需要懷遠指給我方向了!我始終還是要走自己的路!
  
想了想,我掏出一張雪白的手帕,取出一枝畫筆,沾上豔麗的朱紅,寫下了“懷遠:I Love You !”幾字觸目驚心的大字,再加上一個大大的驚嘆號——懷遠,你可知道,那點點殷紅,正是此刻從我心上滴下的斑斑血淚!我終於對你說出了我藏在心底的愛,今生已無悔。只可惜,你卻永遠都不可能明白!
  
放下筆,把那條手帕也收到信封裡面,想像懷遠看到這條手帕的表情——我含著淚微笑,心裡有一絲報復的快感!更多的卻是難以言喻的痛楚——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幼稚。可是,說我自私也好,無聊也罷——我只想用最特別的方式,讓我在他的心裡留下一絲痕跡!一絲誰也無法抹去的痕跡!



醉叟臥黃昏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我鬱鬱寡歡,騎著剛買的一匹小馬,按轡在官道上悵然徐行。到黃昏時分,天空中開始飄起了細雨,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越往北走,行人漸漸稀少,最後只剩下我踽踽前進——我就象那茫茫大海裡的一葉孤舟,在淒風苦雨裡寂寞的飄蕩著。

雨水很快便將我淋得一身的濕。濕淋淋的我,猶如秋天裡離開樹梢的一片落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寂寞的驛道,孤單地向天涯的盡頭無限延伸。四周找不到一戶人家,除了前面那棵高大的古槐,連個避雨的地方也沒有。

路邊一朵嬌小的雛菊,在寒風的吹打下,悄然地從枝頭依依飄落,在空中打了幾個旋,默默地停留在我的腳邊。仿佛對這世界還懷著無限的眷戀與不舍——我心中一痛,淚水漸漸濕潤了我的心——這過早凋零的花朵,難道不正是我那未及綻放便已凋謝的幸福嗎?!

  “嘖!才走這麼遠,就哭哭啼啼的,那你還出走個屁啊!”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聽那聲音好象是關鼎山那個怪老頭。

我抬眼四下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人跡——現在連在幻覺裡,那老頭都要跳出來戲弄我,到底我做人有多失敗呢?!

  “真笨!我在你頭上!”這回我聽清了,的的確確是關姓老頭子在說話——我抬起頭一看,卻見他裹著一件蓑衣,斜躺在那棵古槐的一根橫生的枝椏上。雙腳亂搖,手裡持著的是那把從不離身的破酒壺。

  “關老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訝然地看著他,心中充滿疑惑——按理現在懷遠應該還沒有發現我已經走了,不可能這麼快就追了上來吧?!

  “呵呵,老子本來在喝酒,突然眼角瞄到一個笨蛋居然花一百兩銀子買了匹又老又瘦的馬。忍不住跟上來看看那個笨蛋到底想幹嘛?!”關鼎山斜著眼瞧我,眼中很是不滿,嘴裡不停地數落著我“我本來以為你只是脾氣壞,誰知道人也蠢笨如牛!我說,你再笨,也該有個譜吧?怎麼說我們靜幽山莊也是開牧場的!要是讓人知道咱們山莊的人居然連馬都不會選,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我低下頭,沒有理睬他,繼續往前走——現在我如他所願已經離開了懷遠,實在是沒有心情也沒必要去受他的閒氣!

  “喂!我老人家在跟你說話呢!你這根瘦竹杆往哪裡走?!”關鼎山呼地一下從樹上躍了下來,攔在了我的身前。

  “瘦竹杆?!”我眯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在他眼裡我有那麼不堪嗎?!

  “怎麼?不服氣?”他將胸一挺,小眼睛一翻“一個女孩子沒事長那麼高就算了,偏偏還沒幾兩肉,我看風一吹都能把你刮跑,不是瘦竹杆是什麼?!”——喂,你自己發育不好,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是不是瘦竹杆,關你什麼事?土拔鼠?!”我心情正奇差無比,這老怪物還來惹我,正好一把無名火全發在他身上。

  “土、土拔鼠?!那是個什麼東西?!”關鼎山氣得跳腳“你在說誰呢?!”
  我翻了個白眼,實在是懶得理他,繞過他繼續前進 。  

  “喂!你說話啊!那是個什麼玩意?”關鼎山不依不饒地跟在我的身後——看來,我如果不說出來,他是肯定不會甘休的啦。不過,我為什麼要告訴他?!切!

  “好,那你告訴我,你幹嘛突然跑到這裡來了?”得不到我的回答,他換了個話題來煩我“是不是跟小回子吵架了?小回子給你臉色看了吧?不理你了吧?我就知道,那小子是塊石頭,捂不熱的!”

我仍然不理,只顧低頭策馬疾行——我真的很想知道,這老頭到底要跟我到什麼時候才肯放過我?

暈了,一向走的都是水路,吃喝拉撒睡,自然有船家管著,招呼著。我根本就不知道原來錯過了驛館會這麼慘?!——光揣著銀票有什麼用?看樣子,今晚得投宿在這間破廟裡了!那姓關的老頭好象也沒有回去的打算,他興災樂禍地看著我——一點也沒有要加以援手的樣子,笑得象只狐狸。

  “瘦竹杆,我看還是算了吧,我賭你走不出一百里地!不如乘小回子還沒發現以前回去,還比較有面子一點。”關鼎山笑嘻嘻地抱胸瞅著四下撿拾木柴的我。

我倔強地抿緊唇,不打算搭理他的挑釁——心裡不是不著急的:這樣下去,不出三天准會讓懷遠找到——假如他肯來找我的話。

  “你是認真的?!”關鼎山看著我生起的那一堆冒著滾滾濃煙的火,終於沉不住氣,跳到我身前“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你煩不煩?你不是不喜歡我呆在你們那偉大的莊主身邊嗎?不回去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我冷著臉,把身子挪到火堆前,努力的想要烘乾我的衣服——我真的快凍成了冰塊了!——要是懷遠看到我這個樣子,他還會心疼的嗎?委屈的淚一下子就泛上了眼眶。

  “呃,呃。我也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只是你要是再大方點,不是更討人喜歡?!”關鼎山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突然看到我紅了的眼眶,立刻變得手足無措“喂,我的姑奶奶,你別哭啊!讓小回子看到還不得殺了我啊?!”——那抓耳撓腮的樣子跟孫悟空真是有得比!

我忍俊不禁,哧的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抿緊了唇,自行靠在了牆上。可是肚子卻在此時傳出“咕嚕”的巨響——唉!我居然忘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乾糧,以為和現代一樣有錢到哪裡都能買到吃的,現在報應來了吧?!——准定讓那老頭給笑死!

關鼎山卻並沒有笑話我,反而一轉身就出了廟門——可能是弄明白我是真心要離開,這才放心地走了吧?!——走就走了吧,誰希罕啊!留我一個在這破廟裡,我呃,一點也不怕!

不怕才有鬼呢!外面風聲呼呼,樹影幢幢,雨水從破敗的瓦縫裡不斷的滴下來,敲擊著地面,發出的“答答答”的聲音,聽了讓人毛骨聳然。小時候聽過的各種鬼故事,怎麼壓都壓不住地紛紛往腦子裡跑。以前我樂此不疲地從網站上下載,用來嚇唬喬娜的恐怖圖片,自動在眼前排成了FLASH一張張地晃過……

  一陣大風吹過,將廟門刮了開來。一個黑乎乎、毛絨絨的圓球毫無預兆地滾入大門,居然還沖我滾了過來?!——“啊~~~~~!”我用力地尖叫起來。

  “瞎嚷嚷什麼?嗓門大嗎?”關鼎山怒瞪著我,一臉的不耐“老子最討厭的就是女人動不動尖叫!所以才一輩子不娶老婆!”——就你這副尊容,再加上“血手人屠”的雅號,有女的敢嫁你才怪!我驚魂未定,暗自在心中嘀咕——不過,他去而複返,到的確讓我安心不少。

  “哪,把這個弄熟了吃吧!”他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扔到我的腳邊,帶著一臉恩賜的表情睨著我——我用腳尖撥了撥,是一隻灰色的野兔。

  看著那血淋淋的兔子,我一陣噁心。搖了搖頭,露出一臉的無辜“我不會。”——同我那當中文系教授的老媽一樣,我一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做菜,一直都是我的死穴!最拿手的是煎荷包蛋和煮速食麵——而這兩樣東西,現在顯然都沒有,所以我也沒有辦法了!

  “你是女人嗎?連做飯也不會?那你怎麼跟如眉比?那丫頭的手藝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好!”關鼎山露出不可思異的表情瞪著我“真不知道小回子看上你哪一點?!脾氣硬,長得醜就算了,居然還不會做飯?!”

  我冷笑“誰規定了女人一定得會做飯?!”

  “如果連飯也不會做,那最少得會生孩子吧?!”關鼎山上下打量了我幾眼,露出個不以為然的表情“就憑你這副模樣,我看八成也生不出來!

  “你!”我氣結——跟這種食古不化的老怪物,實在是無法交流!索性賭氣背過身不去理他。剛剛對他生出的一點好感也早已跑到爪哇國去了!

青色的火苗在冷風中跳躍著,半濕的木柴,經過一段時間的燃燒,已經差不多乾爽,發出“嗶啵”的脆響。伴隨著烤野兔的香味,在在撩撥和考驗著我的定力。

關鼎山倒沒有為難我,撕下一塊兔肉扔給了我“丫頭!真不知道你想些什麼?跟我說話時那麼大聲,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怎麼到頭來卻只會偷跑嗎?!”

我默然無語,低頭狠咬那只可憐的兔子——跟你說那些話時,我以為懷遠心裡只有我一個的!現在明知道他們是兩情相悅,你要我怎麼樣?!

  長長的一陣沉默籠罩著我們,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關鼎山瞧了我半天,見我已沒有再和他說話的意願,終於歎了一口氣“睡吧!”

我合上疲憊的雙眼,卻怎麼也無法進入夢鄉——現在,懷遠應該發現我不見了吧?他,會擔心我嗎?!






2009-12-15 09: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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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逆旅

也許是因為淋了雨,也許是因為這一段時間裡過於緊繃的情緒,終於拉斷了那根心弦。我病了,病倒在那間破廟裡。這場病來勢洶洶,關鼎山起初堅持要帶我回莊。最後還是拗不過我的硬脾氣,答應了我不去向懷遠通風報信的要求。不過,明明很討厭我的他,卻怎麼也不肯離去,所以在那間破廟裡躺了幾天之後,最後就演變成了我與他兩個人上路的怪異局面。

關鼎山堅持不讓我再騎馬——理由是我太瘦,馬太醜,騎在上面的姿勢太難看,會丟他們山莊的臉!所以到了下一個城鎮時,就變成了他趕車,我坐車的局面了。看著那崎嶇的小路,我真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整我?怎麼說也是通都大扈,不應該這麼難走吧?——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坐車的確比騎馬要舒服得多。雖然馬車有些顛簸——哎!我更正!不是有些,是顛簸得厲害!我真懷疑他到底以前有沒有趕過車啊?!

  “土拔鼠!你會不會趕車啊?!”我被顛得五臟移位,伸手揭開車簾,大聲叫著。

  “瘦竹杆!你給我老實呆著!昨天雨下得那麼大,地太濕滑了嘛!要不你來趕試試?!”關鼎山幾乎在怒吼。

  我伸頭從車窗往車下一瞧,半邊車U轆已深陷在泥地裡。任關老頭怎麼驅使那兩匹馬,也無法把車拉出來“不行,車陷進去了,我還是下車吧!把車推上去再趕吧!”

  “不用,就你能有多大的勁?!我找幾個人來幫忙就行了!”關鼎山轉過頭吩咐著我,自己跳下車,拉了幾個路人幫忙推車——我總不好意思坐在上面讓他們推吧?所以還是跟著跳了下來。

  “嘖!這麼柔弱的小姐,可千萬別露面啊!”其中一個長得頗結實的中年男人看到我,急忙說道“叫那賊人瞧見了就糟了,還是躲到車裡去為妙!”

  “喂!你還沒聽說呢吧?昨晚殺死朱員外,擄走朱大小姐的採花大盜,已經抓到了,現在綁在城門口示眾呢!小姑娘不用躲了!”旁邊那個男人撇了撇嘴,神氣地說。

  “這麼快就抓到了嗎?什麼時候?!”中年男子十分訝異,急忙追問“那些官差平日作威作福,咱們睢縣十年來最大的一宗殺人搶劫案倒是這麼快就破了?!”

  “今天晌午!那傢伙也忒大膽,居然穿著有朱員外的衣服招搖過市,那還不讓人逮個正著啊?!”

  “是個什麼樣的人?!”另外一個穿褐色短衫的人也來了興趣。

  “呵呵,你問我算是問對了人!原來那兇手不是別人,就是朱員外家的長工張炳!他假意請假回家,其實暗地裡趕回來殺人劫色,嘖!一定是早有預謀的啦!”中年男子說得眉飛色舞。

  “張炳?不可能啊!他那人平時最為老實和孝順,這次是他老娘生病他才請假。他怎麼可能不在家裡照顧老娘,反而跑去殺人?!”褐衣男子大表疑惑。

  “那我怎麼知道?你得去問張炳!”中年男子不高興了。

  “好了,瘦竹杆,上車吧!”關鼎山兩手一拍,打斷了他們的議論。待我上車之後,謝過眾人,便架了馬車向睢縣縣城走去。

緊趕慢趕,終於在日落時分快關城門的時候,趕到了睢縣城門口。遠遠望去,高高的城牆上果然吊著個五花大綁的青年男子。

可能因為要關城門了,圍觀的群眾並不是很多。一個捕頭模樣的人帶了兩個捕快站在城牆下仰頭怒纂妤i炳!你嘴真夠硬的!還不快點交待把朱大小姐藏到哪裡去了?!”

張炳臉色蒼白,神情虛弱,嘴一張一合,因為隔得太遠,卻聽不到說些什麼。我一時好奇,便叫關鼎山停了車子看起了熱鬧。

  “把他放下來!”捕頭指揮兩捕頭從城樓上去,將張炳放了下來。我這才發現,原來那個張炳長得眉清目秀,頗有幾分俊朗。

  張炳一落地,倒也不喊冤,只一個勁地痛苦的低嚷“秀玉!秀玉!你在哪裡?!”

  “你一個奴才,憑什麼直呼人家小姐的閨名?!”那個捕頭滿臉的鄙夷,怒聲罵道“你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不就是你把朱大小姐給藏起來了嗎?!”

  “我沒有!”張炳聲淚俱下“我怎麼會對秀玉不敬?!周捕頭,求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幹的!求你快快抓到兇手,把秀玉救出來!”

  “不是你殺的?!怎麼你會穿著朱員外的衣服?!朱小姐的金釵又怎麼會在你的手裡?!”周捕頭一臉不耐,揮起手中的刀,用刀背砍在了張炳的肩上“快點說!不然老子剁了你喂狗!”

  “這衣服是秀玉送給我的!”張炳期期艾艾了半天,終於說了出來“因為我娘生病了,小姐給了我一枝釵,叫我變賣了給我娘抓藥的。”

  眾人一片譁然“胡說!你這麼說,就是朱大小姐跟你有私情了?!真不要臉!殺了人,搶了財物,劫了色,還要毀了朱大小姐的名節!”

  “呵呵,這小子真笨!要胡說也不找個別讓人信服的理由。”關鼎山搖了搖頭,轉過頭來對著我歎氣。

  我不以為然地虛應一聲,眼睛卻被車窗外一個推車的人吸引了視線,漫不經心地回答“那也不一定!最少他對那個秀玉姑娘的感情是發自內心的!我想他並不是真凶,捕快抓錯人了。”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關鼎山頗不服氣“不是罪證確鑿嗎?!”

  “就憑一件朱員外的衣服?你不覺得太草率了嗎?!再說了,誰會那麼笨?殺了人還穿著死者的衣服招搖過市?!”我冷笑“當務之急,應該是去找那個失蹤了的朱大小姐才對吧?!只要找到她,一切真相就可大白於天下了!”

  “你說得倒是輕巧,人海茫茫到哪去找?!”關鼎山一時語塞,連忙反問我。

  “也許,朱大小姐和那個兇手就在眼前也說不定呢!”我將頭一偏,朝那輛堆滿了麥秸杆的獨輪車努了努嘴。

  關鼎山伸頭一看,不由失笑“你說這個推車的侏儒?!你沒發昏吧?!”

  “那一車麥秸能有多重?至於把路面壓出那麼深的U轆印嗎?可見車上除了麥秸,必定還有別的東西。”我微微一笑,慢慢地指出我的理由“這裡跪著本縣十年來最大的殺人劫色案的凶徒,那個人居然一點也不好奇,沒有停下來看熱鬧,這不合常理。”

  我再指了指地面“你看,那獨輪車壓過的地方,留有一條深褐色水漬。”

  “這有什麼稀奇?晌午時分才下過雨,麥秸打濕了而已!”關鼎山仍舊搖頭。

  “可是,如果只是雨水,不會引來蒼蠅叮吧?!想必那個朱小姐受了傷,水漬裡混有血水。還有,那矮子左側脖子有三條紅痕,知道那是什麼造成的嗎?”我淡淡地笑,見關鼎山搖頭,便不賣關子繼續說了下去“那是女人的指甲抓出的痕跡!”

  “就算這樣,你也看到了,他是個侏儒,怎麼有力氣殺死朱員外和劫走朱小姐?!”關鼎山其實已經有八分信了,不過仍要刁難我——這個問題提得真的很白癡!

  “想必練過一點武藝。你看,車子雖重,他推起來卻面不改色。而且,他的腳印一點也沒有混亂,連深淺都幾乎一樣——應該練過幾年內力和輕功!”關鼎山不待我說,自行分析了個透徹——我倒是看不出他練了什麼功夫,只以為他有點蠻力而已。

  來不及表揚他,關鼎山已經飛身上前,幾個起落便攔住了那個侏儒,向我露齒一笑“待我來看看你說的對不對?!”說完,他左手一伸便把那矮子拎了起來,

接著右手一掀,將那車麥秸掀翻在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果然露出一個身穿綠裙,被捆成個粽子似的妙齡少女。車裡還放著一個木箱——想必裝著的就是朱家的金銀珠寶咯!

  “秀玉!秀玉!”張炳雙目流淚,掙扎著大聲叫著,撲了過來,卻因為被捆著,只能是在地上徒勞地翻滾著——嘖!看了讓我心酸不已。

  周捕頭和幾個捕快一擁而上,抓住了那個侏儒。關鼎山笑呵呵地向我走來,“你怎麼會注意到他?”

  “一般來說,從鄉下往城裡運麥秸,還說得過去。沒聽說過從城裡往城外運麥秸的啊!”我轉身上了車,淡淡地說“最重要的是,我從張炳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對秀玉的一片真心。我始終相信——一個人說話也許可以造假,但是眼睛卻不會騙人!”

  “那你怎麼能肯定車裡藏的就是朱大小姐?”關鼎山還是疑惑不解。

  我瞟了他一眼“兇手昨晚犯案,那時城門已關,肯定是出不了城的啦!我只不過見那人形跡可疑,賭一把而已——既然這是十年才出一次的大案,緊接著又出一起大案的可能性不大吧?!”

  “賭錯了呢?”關鼎山斜眼瞧我。

  “賭錯了,是張炳命該如此,賭對了是朱小姐命不該絕!”我悠悠一歎“我只想幫老天給張炳一個機會而已!”

  “我看小回子對你也不是假意,你怎麼不給他機會?!”關鼎山乘機遊說我——我從沒說他對我是假意,只不過他“似合歡桃核,真堪人恨,心兒裡,有兩個人人!”

  “走吧!這裡沒我們什麼事了。”我的這一番心思,諒那老頑固也不會明白,何必徒惹自己傷心?!

  “喂!你真的不打算理小回子了?!”關鼎山還在叨嘮,我卻已放下了車簾,將一切的煩惱、傷心、痛楚……一古腦地關在了車外。但關得住車門,又怎麼關住自己的那一扇心門呢……?!



幽恨無人悟

進了城,吃過晚飯,關鼎山找了一間客棧住了下來。我在街頭找了幾個行人,一路詢問著到了東城垛子巷二十七號——這是間青磚青瓦的小四合院,院門上殘留著斑駁的紅漆,顯示著它曾經的鮮活。

  “有人在嗎?我進來了哦!”我輕扣大門良久,無人應答。試著去推那扇門,居然應手而開。我大聲叫了幾聲便跨進了院子。

四面靜寂無聲——好象根本沒有人居住的樣子?我疑惑地四處張望,期盼能找到一個人影。

  “你找誰啊?那戶人家已經搬走了,沒人了。”大概是我的叫聲引來了鄰居,一個男子站在門外熱心地告訴我。

  “搬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嗎?”我一邊問,一邊向他走去——這不是那個叫張炳的青年嗎?!

  “啊!原來是恩人!”張炳也認出了我,激動萬分地叫了起來“恩人到這裡有什麼事啊?你是李家的親戚嗎?!”

  “你住這裡?”我好奇地瞟了眼隔壁那間破敗得差不多隨時要倒的木板房。

  “是的,恩人,請進。只是寒舍簡陋,恐怕怠慢了小姐!”張炳紅著臉,把我往他家裡請。

還沒進門,便聽到女孩子的低泣——奇怪,難道張炳家裡還藏著女人不成?我探頭一瞧,嚇一跳,那個跪在床前哭泣的少女,不就是朱秀玉,朱大小姐嗎?她怎麼到了這裡?為什麼跪地哭泣?!

  張炳神情尷尬,急步上前,走到床頭拉著床上那老婦人的手,低聲說道“娘!這位就是今天傍晚時分救了孩兒的恩人。呃,未曾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不敢,我叫葉青陽。”我打量那老婦一眼——卻見她滿面皺紋,一頭白髮,雙目無神,神情淒厲。見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我連忙上前按住她“張大娘,你不用起來,躺下休息吧。”

  朱玉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遞了一杯茶給我,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張大娘的床前——這是唱的那門子戲啊?真把我弄糊塗了!

可這好象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還是不要多管了吧?!我只想打聽到李虎的老婆搬到哪裡去了?!

  “隔壁那家人什麼時候搬的?搬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嗎?”我急切地向他打聽著李虎家人的下落——當日在孫家灣,若不是他拼著命將我搖醒,說不定我會在睡夢裡死去——跟那些住店的客人一樣!

  “李虎哥死後,李嫂不久就改嫁到汴京去了。”張炳一臉的惻然 “他們的兒子好象送給了別人收養了!所以現在李家已經沒人了。”

  “是嗎?”我摸了摸懷裡的那封未及送出的信,悵惘莫名“嫁給誰了?在汴京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對不起,只聽說是一個商人。好象是做藥材生意的。其他的就不知情了。”張炳一臉歉然地看著我。

  我看了一眼依然跪在那裡的朱小姐一眼,終於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朱小姐怎麼了?做錯什麼事了?!”

  張炳俊臉色刷地變得雪白,各種神色在他臉上交替顯現,倒像是一個七彩的萬花筒——像是憤怒、像是痛苦、像是羞辱,又像是無奈……他張了幾次嘴,終於低沉著嗓子說“秀玉,被那個賊子……”

哦,我明白了。氣一下就沖了上來,我怒瞪著張炳——這只大沙豬!女朋友遭到了身心上的巨大創傷,他不但不去安慰,反而去緬懷、去哀悼她不幸失去的那薄薄的一片膜?!

  我一把推開張炳,沖進屋子,抓住朱秀玉的手,將她拖了起來,厲聲喝道“起來!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是你來跪地求恕?!他不接受你,說明他根本不配得到你的愛!走,跟我走!”

朱秀玉紅著眼眶,以手掩面,低垂著頭,雙肩聳動,抖得如風中的一片落葉。她身不由己,被我拖著前進。一雙妙目不住地望著張炳,希望得到他的幫助——可是,該死的張炳卻只會漲紅著臉,別過頭,不敢與秀玉的目光對視。

  “炳兒,給她。”床上的張大娘顫抖著聲音掙扎著叫了起來。

  “是的,娘。”張炳恭順地答應一聲,從床頭那張小幾上拿了一個包袱追了出來,遞到了秀玉手中。

  “炳郎!難道連我對大娘的一番心意也不能接受嗎?”秀玉傷心欲絕,悲憤地低叫起來——我明白了,定是秀玉從家裡帶來的財物,想要給張大娘治病的!

  “好,清高的好!”我氣極而笑,索性返回屋中,一把將擺放在破桌上的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也打翻在地“這麼有骨氣,憑這股子傲氣就能活下去了,何需這嗟來之藥?!”

  “你,你……”張大娘指著我語不成句——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張炳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又一陣白,看了看床上巨咳的老娘,又瞧了瞧被我強行帶出去的秀玉,終於捧著頭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關鼎山在客棧門口張望,見我突然帶了秀玉回來,驚訝地迎了上來“小丫頭,你又搞什麼鬼?!”

  我沒有理他,徑直把秀玉帶到了我房中“秀玉,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小女子只得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可是爹爹他……”秀玉低首輕聲回話,語氣哽咽,神情慘澹。

  “那好,我也是一個人。我現在到汴京去投親。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拉著她的手,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就說明我的意圖。

  “等一下,什麼叫一個人?我難道都不算人?”關鼎山哇哇亂叫“還有,你在汴京有什麼親戚?怎麼都沒有告訴我?”

我白他一眼,懶得回答他的話——他跟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我只當他是同伴,可沒當他朋友!

  朱秀玉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迷惘“我,我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

  “那就這樣決定了。明天找人先把你爹的後事辦一下。後天我們就啟程到汴京去。”我快刀斬亂麻替她下了決定——她這種弱質纖纖的千金小姐,優柔寡斷,等她下決心黃花菜都涼了!

崴峨壯觀的開封古城終於遠遠在望了。我掀開車簾,默默的審視著那高大雄偉的城牆,寬大的門洞上書著“南熏門”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城樓高達三層,兩邊各有一座鼓樓。城牆高達四丈有餘,寬約六丈有多,城垣之上,女牆密植,馬面戰棚百步相接,護城河兩岸楊柳依依,十數個手執長戟的士兵分列兩旁,威風凜凜,禁人往來。可是,對進出城門的盤查卻遠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嚴厲。

我們隨著南來北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進入了汴京城。街道兩旁酒肆林立,店鋪羅列,青樓畫閣、繡戶珠簾,寶馬香車爭相竟道於行,好一副繁榮昌盛的景象,好一副古都名城,京畿重地的氣派!

宣和七年八月(西元1125年)金太宗以宋廷接納金國叛將張覺為由,下詔討伐北宋,經過一個月的準備。已于當年十月,分東西兩路大軍,由東路元帥斡離不,西路元帥粘罕,領軍入侵中原,揭開了靖康難的序幕。此時北方將士正在太原和燕山府與金軍浴血奮戰,整個東京卻是如此歌舞昇平的大好景象,真令我始料未及!

關鼎山驅車過麗景門直奔內城,左彎右拐找了間名為“久住王員外家”的古怪名稱的客棧住了下來。我扶著秀玉下車——她一路早已被顛得七暈八素,再說她一雙金蓮小腳,實在也是沒有吃過這種苦,哎!真是我見猶憐哪!好在那家客棧名字雖然怪異,裡面倒也乾淨、雅致。

我狐疑地拿眼去看他——不知道他把我們帶到這個地方,有什麼用意?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猶豫,直接過來,害我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你們在這裡呆著,可別亂跑。京城不比小鎮,走散了可不好找。我去找個朋友。”關鼎山安頓好行李,就急不可待的往外跑。

  “你的那個朋友,不會剛好是姓江吧?”我眯著眼睛冷冷看他。

  “當然不是。”關鼎山指天發誓——我信他才有鬼!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沒有揭穿他。

等他身影剛一消失,我馬上跳了起來,從包裹裡找出一件男裝換上。拖著目瞪口呆的秀玉就走上了汴京街頭……



鶻弁如雲眾

看來,那個宣化街還很有名,隨便抓個路人打聽就指給了我們方向。可惜,在這座著名古都裡,除卻護城河不算,一共還有人工運河四條——分別是五丈河、金河、蔡河、汴河。這四條河交錯縱橫,穿城而過。構成了一個四通八達的水上交通網。令我望而生畏——所以花了點時間和銀子找了條小船,準備乘船前往。

  “公子,你從這裡上岸,左轉第三家就是你要找的那家趙記古玩店了!”船家熱心地給我指點著方位。

我順著船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覺腦中“轟”地一響,心臟狂跳不止——那個身穿天青長衫,負手而立,身材頎長的俊偉男子,那個看上去很是疲倦,帶著滿身的落寞和蕭索之意的男子,不正是懷遠嗎?!哎!原以為再見到他我已能平靜以對。可是,我錯了,錯得如此離譜!我癡癡地凝望著他的背影——從來也不知道在我的內心深處是那樣的牽掛著他!他瘦了!那樣憔悴和憂心的懷遠,是我以前不曾見過的!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離開,自己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

仿佛感應到我的注視,懷遠突然掉轉頭來向這邊掃視——我急忙低下頭,垂下眼簾,側過身子,拉了秀玉的手重又上了船——遠處,一個紅衣的少女笑得一臉幸福地向他走去——他現在的情緒,應該由陸如眉來負責吧?!——跟我,已沒有了任何關係了吧?!我心痛莫名,咬咬牙,在秀玉驚訝的注視下,令船家劃回去一段,再從另一個碼頭上岸。向路邊賣字畫的討了枝筆,在一張銀票上劃上那枚玉斑指的圖樣,然後附耳向她說了幾句話,讓秀玉拿了銀子假裝去店裡買東西。

  相信只要那個趙掌櫃見到這張圖,就一定會出來見我,正焦急地站在街邊向趙記古玩店張望,冷不防被人從身後輕拍了一下肩膀“這不是葉公子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轉頭一瞧,來人錦衣貂裘,豐神如玉,風采翩翩。卻是那日曾驚鴻一瞥的趙九公子,康王趙構。不過那日在大哥船上只是與他打了個照面,並沒有交談,不知道他是怎麼認識我的?!

  “原來是康王殿下,請恕失禮之罪。”我堆起笑容——我和他又不熟,不知道他幹嘛跟我打招呼?

  趙構一臉驚疑不定地看著我,硬是把我拉進他那輛可謂金碧輝煌的馬車,壓低了聲音問我“葉公子,是二公子讓你來的嗎?!不會是連二公子也來了吧?!”

  “不是。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王爺有什麼問題嗎?”我感染到他的緊張,也跟著壓低了嗓門。

  趙構長籲一口氣,隨即失笑“是我糊塗了,此刻二公子當然是在燕山府。讓葉公子笑話了。”

我淡然地看著這個天真未泯的十九歲的美少年,他唇邊綻放著一朵羞澀的微笑。——以他的年齡,正是盡情享受大好青春年華的時候。卻被迫肩負起家國社稷,大宋的江山落在他的手裡,不知到底是國家的不幸,還是趙構的不幸?!

等一下,他剛才說大哥在燕山府?那裡不是“靖康之恥”宋金戰爭暴發的東部戰場嗎?難道大哥是燕山人?上次那封緊急家書就是召他回去抵禦外侮的嗎?!那,大哥豈不是很危險?!還有,上次二哥好象說要到山西太原去覆命?太原現在也快要變成了金人鐵蹄肆虐之地啊!那不是我兩個哥哥現在都陷入了戰爭的泥沼之中?!

我一念及此,立刻臉色發白。抬眼向趙構望去,也顧不得對方是王候的身份,急急地說“康王殿下,你與我大哥可是有過約定的!現在這時可不能袖手旁觀!一定要幫他!”

  趙構臉色胚變,面露愧色“唉!現在朝中風雨飄搖,諸位大臣主戰主和各成一派,爭執不下。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管他們怎麼主張,康王殿下是一定要無條件站在我大哥這邊的!請殿下不要忘了秦淮河之約!”我冷笑著看他——這個膽小的鼠輩!已經是個親王了還在擔憂他的前途!只可惜,我不知道他們約定的是什麼?沒辦法,這時我只能拿話去擠兌他,一定要把康王弄到主站這一邊來,才能發兵助我兩位哥哥一臂之力!——北宋滅不滅,我並不關心,可是我的兩個哥哥有難,我卻不能不管!我管他什麼歷史不歷史的!

  “是,是。”趙構額上冒出冷汗“我父皇為了此事,也是寢食難安,已是聖體違和,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以你康王在朝中的實力,不可能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吧?其實,只要推出幾個有聲望之人在前面搖旗{喊,殿下只需在後面推波助瀾即可收到主戰之實效!”我淡笑——他能在兩年後南面稱帝,不可能沒有自己的黨羽吧?!

  “主戰?!”趙構奇怪地看著我“怎麼二公子希望我主戰嗎?!”

  廢話,你不主戰,怎麼發兵去救我二個哥哥啊?!不過,這個私心可不能讓他知道。我翻了個白眼,假意不耐“只要康王殿下手中擁有了兵權,那就是對我大哥最大的幫助了!”

  “如此,請葉公子過府詳商具體事宜!”趙構連連點頭稱是,執意要將我帶到康王府弟——而我也成騎虎難下之勢,只得硬著頭皮走一步是一步了!抬頭掃了一眼趙記古玩店,秀玉還沒有出門。不管了,先救大哥要緊,等不到我,秀玉應該能找回客棧的吧?!

  剛到康王府弟,尚來不及奉茶,趙府管家便來通報“王爺,太常少卿李綱求見。”

  趙構笑容滿面“看來真是天助我也,這個李綱是朝中主戰派最為堅決的一個!葉公子,你看……?”

  我馬上識趣地站了起來“我留在此地多有不便,還是先行回避一下。”

  趙構尷尬一笑“不如請葉公子移步偏廳奉茶。”

我淡笑著在侍從的引領下來到偏廳,端著一杯上好的龍團勝雪,卻無心品嘗。我假裝欣賞院中的景色,慢慢地移到大廳的後面,隔著一扇屏風窺視著前廳的情形。

此時,廳中兩人已敘禮完畢,分頭落座。坐在下首的那人,年約四十左右,身穿深紫曲領大袖袍服,腰束皮革,上掛一個鑲著金邊的魚袋。雙眉細長入鬢,兩眼炯炯有神,顯得溫文儒雅——想必他就是在北宋危難之際,以書生帶兵,挺身衛國的一代名相李綱了!

  李綱一落坐,便直奔主題“康王爺,現今金賊狼子野心,揮軍南下,侵我大宋。正是我輩熱血男兒,以死效忠皇上,保衛國家之時!望康王殿下能振臂高呼,共同輔佐太子殿下,力主迎戰!定能全國上下一心,抵禦外侮!”

  趙構面露難色“李大人所言雖是,無奈本王手中沒有兵權,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況且,我朝向來重文輕武,以致國力積弱,兵雖多將卻寡,恐難與金軍相抗衡啊!”

  李綱面容一肅“康王爺此言差矣!莫說各路、府、州、縣,便是現下汴京城中,樞密院、三衙治下便有各級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等不下兩、三百者眾。其中豈無虎將乎?!號令一出,定當奮勇爭先,為國效命不遺餘力……!”

我躲在屏風後面,聽說汴京城裡居然有如此眾多的將官,不覺砸舌不下——宋代軍制500人為都,有三百以上指揮,豈不是在這方圓數十公里的小小一個汴京城居然有常駐軍隊十幾萬之眾?!加上京城周邊地區的廂軍,怕不有幾十萬之眾?!而宋庭挾幾十萬之兵將竟然會不敵金軍長驅而入的幾萬人馬,以至最後落個國破朝改的結局,真真令人笑掉大牙!北宋這一敗,在我眼中看來,真是匪夷所思啊!

趙構啊趙構,有那麼多的軍隊給你撐腰,真不知道你還在害怕什麼?!快點答應他啊!你還在等什麼呢?!我見他只是面有難色,頻頻搖頭,歎息連連,恨不能跳出去抓住他大罵一通。

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再探頭去瞧時,李綱已經面帶不悅之色,拂然起身,告辭而去了。

  “康王殿下何以放棄如此大好良機?不是說好要主戰的嘛!”我終於忍不住沖進去質問他。

  “葉公子稍安勿燥,此等大事,豈可草率而為?”趙構卻似胸有成竹,談笑從容“況且,鄆王那邊主和,若我料想不錯,這兩日也該登門,以求得我的助力!李大人必定還會再來造訪,到那時,再做決議似乎與我們更為有利?!”——原來他是想得那漁翁之利,抓住主動權,從而掌控大局——雖然年紀比我小,城府卻比我深多了,怪不得他能當皇上,而我卻只能當一名過客了!

可是,他能左右逢源,從容待機,北方的東、西兩個戰場的將士們能不能等待呢?我的兩位結義哥哥又能不能等到發兵救援的那一天呢?



悲翁請長纓

接下來的十數日,果然不出趙構所料——朝中主戰、主和的各派大臣,開始川流不息地出入康王府弟。而主戰派以李綱為首,擁太子趙桓。主和的以當朝宰相王黼為主,擁鄆王趙楷。兩方人馬都想拉攏趙構,加強本派實力,以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趙構卻總是不置可否,侍機撈取最大的好處……

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事情卻沒有轉機。我變得焦灼萬分——前方戰事到底如何,已不敢去想——依歷史最後結果看來,宋軍是大敗無疑。岳二哥當無大礙,應該是有驚無險。大哥卻不得而知——以他今時今日的如虹的氣勢,以他在趙構眼裡的重要——卻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一筆,只怕是……不,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秀玉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突然消失不見,恐怕關鼎山不知道把我罵了多少遍了吧?我好想出去看看,可是康王卻派了兩個近身侍衛,跟在我的左右,美其名曰是保護我的安全,實際卻是將我暗地軟禁起來——我這次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我對大哥的身份越發好奇起來——他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趙構如此忌憚?!

這兩個侍衛身材都相當高大。一個叫王安,從五品帶刀侍衛。另一個叫阿呆,卻沒有功名。聽說一身武功頗為了得,康王府裡十數個侍衛都近不了他的身。只可惜除了一臉的麻子和駝背之外,還是個啞巴。五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救過趙構。趙構對他那一身武功很是賞識,就留他在身邊做了個侍衛。——到了康王府,我才知道,原來宋朝對禁軍人選要求非常嚴格:除了身高要達五尺八寸(宋尺,約合一米八零),還要求相貌堂堂——所以,以阿呆的先天條件,要入禁軍是不可能了!沒有功名,也就不稀奇了。

王府裡的眾侍衛對阿呆是又恨又怕,誰都不肯搭理他。阿呆對於大家的刻意疏遠,只是更加的沉默,一個人獨坐一隅,那背影看了令人鼻酸。聽說阿呆其實並非他的本名,趙構見他口不能言,又目不識丁,就隨口給他取名叫阿呆——這當然是帶著點侮辱味道的一個名字,不過在趙構看來,大約這還是他對阿呆的天大恩寵吧?!

我卻偏偏喜歡這個阿呆的老實忠厚和不被世俗污染的單純。閑得無聊時,就會不顧旁人怪異的眼光,故意找他說話——當然都只是我負責說,他負責聽啦!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對於我這個“身份尊貴”的客人,居然肯紆尊降貴去和他聊天是感激不盡的——其實,眾生是平等的,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天生比別人高貴的呢?!

終於,這一天趙構下朝回來,心情特別舒暢——宋徽宗趙佶聽從了李綱的建議,宣佈憚位於太子趙桓,以號令軍民抗金。欽宗趙桓即位後,升李綱為尚書右丞,就任親征行營使。令康王趙構以天下兵馬大元帥之名義招募義勇軍。老將宗澤以六十八歲高齡,請纓出戰,守禦磁州。

  “葉公子,你可以告知二公子,我趙構幸不辱命!”趙構笑顏逐開地在我面前炫耀。

終於有人去前線了嗎?雖然我不太清楚,歷史上金兵是什麼時候攻破燕山府,但我卻知道,金兵很快就要兵臨城下了!——我決定了,我要去前線!雖然只是磁州,可是總好過在這裡傻等!我可以先到磁州,再決定是否繼續北上?!

懷遠和如眉熱情相擁、深情相吻,如眉幸福的微笑著向懷遠走去的鏡頭,如壓在我胸口的一塊大石,讓我喘不過氣。又似長在我心口的一根刺,紮得我痛徹心扉!我好想逃離這一切,逃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此行生死未蔔,我走了秀玉怎麼辦呢?總不能讓她在客棧裡傻傻地等我一輩子吧?想到這裡,我急忙修書一封,找到那個永遠在角落裡發呆的阿呆。柔聲說“阿呆,我打算跟宗老將軍去前線了!我有個朋友叫朱秀玉,在‘久住王員外家’客棧等我,你能幫我帶封信給她嗎?!記住了,千萬不要弄丟了哦!”

阿呆對於我的請托,顯然不曾預料。他愣了一會,才雙手接過那封信,用力地點了點頭,慎而重之地將信收到懷裡。給了我一個絕不辱命的眼神,邁著莊重的步子轉身便走出了康王府——那樣子,仿佛執行了一個多麼光榮神聖的任務似的。淡笑著目送阿呆離去,我緩緩地步入了自己的房間。

葉晴!打起精神來,愛情絕不會是你生活的全部!這沒什麼了不起,也許經過戰場上硝煙的洗禮,你會得到人生裡更重要的東西!你的生命會變得更加燦爛和鮮活!——靜靜地坐了好久,我終於站了起來——現在,應該是向趙構提出自己要跟宗澤老將軍去前線的要求的時候了!

哎!好象我來的時機不對,趙構又在接見客人——也對,他剛任了天下兵馬大元帥,想必朝中那些趨炎赴勢之輩定是趕在第一時間來道賀吧!輕瞥了大廳一眼,便準備閃人的我,卻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游龍劍”陸劍風!奇怪!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下意識地躲在了屏風後面——陸劍風雙眉微斂,神色倨傲,帶著一臉的自信滿滿,端坐於一個四十左右,金髮金眼,身穿紫色朝服的中年男子的身旁——就是權傾朝野的宰相王黼!難道陸劍風暗地裡在幹著與奸相同流合污,枉想扶鄆王倒趙桓的卑鄙勾當?!——可惜,如今天下大事底定,他還能怎麼樣呢?!

正想得入神,一隻手突然拍在我的肩上。我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卻原來是阿呆回來了。

  “噓!”我豎起一指,示意阿呆噤聲,仍探頭往大廳裡偷看。卻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我知道陸劍風的武功極高,怕被他發覺。

阿呆見此情景,也跟著伸出頭向裡瞧去。然後,他的臉色突然就變得非常奇怪,只一瞬間,便又恢復如常。——難道他認識這兩個人?!我不禁好奇起來——可惜,阿呆口不能言,手不能寫。我再好奇也是白搭!

終於,那兩個人起身告退出去。我牽了阿呆的手,將他帶到一旁——他全身一震,隨即抬眼看我——可能,在他這一生裡,還沒有哪個“身份高貴”的人,肯這樣親切地拉著他的手吧?!

  “阿呆,信送到了嗎?”我輕聲問他——他極緩地點了點頭。

  “那,秀玉她好嗎?”我再問——得到他的肯定。我松了口氣“謝謝你,阿呆,你回去吧。我得去找殿下辭行了!”

阿呆卻不肯走,他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不放——奇怪,他平時不這樣大膽的,今天是因為我即將遠行了,才這樣的嗎?!

  “你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戰場嗎?”側頭想了想,我猜測著阿呆的用意,柔聲地問——他點了點頭。

  “也許是因為我兩位結義的哥哥現在都在戰場上;也許只是因為想增加一點歷練。我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去?!可是,如果不去的話,我想我會瘋掉!”我目光迷離,與其說是對他解釋,倒不如說是在說服我自己“我想,每個人在一生當中,都會有想要瘋狂一次的時候吧?也許,這次的決定,就是我人生中的那一次瘋狂!”

見他一臉的茫然,我悠悠一歎“聽說過鳳凰涅盤,浴火重生的的故事嗎?也許,我只是想做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

阿呆不語,定定地看著我,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他當然不語,他也當然不知道什麼叫鳳凰涅盤,所以也就當然不會明白我那種心碎欲死的感覺!那種希望通過肉體的痛苦來代替精神上的絕望的悲哀!

  “為什麼?你一介書生,完全沒有理由去啊!”趙構對我的決定同樣無語,同樣是目瞪口呆——他也許想不到在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會放棄安樂舒適的生活,非要跑到塞外苦寒之地去受罪?何況那苦寒之地,現在正經歷著血與火,生與死的較量?!

  “我只想早日與大哥會合。”我淡淡的給出一個他最無可反駁的理由——憑我這些日子對他的觀察和瞭解,趙構對顏大哥頗為忌憚:似乎有什麼把柄握在了顏大哥手裡?!

宗澤,宗老將軍這個面容清瘦,精神矍鑠的年近七旬的老人,帶著二十騎親隨,輕車簡從,已是按轡待發。

趙構無話可駁,只得應允我的要求,卻將王安和阿呆拔給我做隨從,——我一介平民哪敢要王安?他可是五品帶刀侍衛。到時天高皇帝遠,指不定是他侍候我,還是我侍候他呢?!兩下折衷,我選了阿呆——至少他到時就算想打我的小報告,也是無能為力的!唉!我什麼時候也學得狡猾了?!

我深吸一口氣,翻身上了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義無反顧地追隨宗澤,踏上了迢迢征途……






2009-12-15 10: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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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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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馬向邊州

宗老將軍老當益壯,以近七十的高齡,身先士卒。帶領我們一行二十餘騎,星夜兼程,策馬狂奔——恨不能背插雙翅,飛到磁州。因為那時交通不便,所以也導致資訊閉塞。對於前方的戰事,我們根本無從得知。

北方的十一月,早已是風刀霜劍,萬木蕭條,白雪皚皚,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急行了五天,我的體力已經是急劇下降,要想跟上他們已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終於在又一次停下休息的時候,我向宗老將軍提出讓他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再來的方案。

宗澤本來對我的跟隨就沒有抱多大的好感,對於因為我而一路拖延了他們的行程也略有微辭——總算是看在趙構的面子上,才沒有給我臉色看。現在我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他自然是樂觀其成。

阿呆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他對我的絕對忠誠——反正他本來也不是宗澤的人馬,我也樂得有個可以說話的伴。

冬陽冷冷地照著厚厚的積雪,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冷冽的霜風如刀一樣刮在臉上,打得我生疼。我微微地顫抖著,疲憊之極,不由自主地伏身在馬背,想要從華麗的馬鞍上汲取一點可憐的溫暖。

阿呆一直默默地在我背後盯著我——我能感覺到他那灼熱的視線鎖定在我身上的那份力度——也許,在他看來我也是一個奇怪的傢伙,所以一直在研究著我吧?

見我伏身馬上,他策馬從我身後趕了上來。不顧我詫異的驚叫,單手控制住我的韁繩,另一手如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我拎到了他的身前,讓(我說髒話了,我變金豬!)在他的胸膛上——出了王府之後,他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一點也不把我當主子看了——我本來就不適合當什麼主子。不過,那無言的關心,那溫暖的懷抱,差點讓我感動的流下淚來——有多久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了?!

阿呆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我不得而知。不過他騎馬的技術,的確是好到無懈可擊——(我說髒話了,我變金豬!)在他的身前,隨著馬兒極有節奏的蹄聲,在恍惚之中,居然漸漸地進入了夢鄉。不知道為什麼,容顏醜陋,沉默無語的阿呆使我消除了最初對他的一點戒心,帶給了我一份莫名的安心——好象我已經認識他很久,很久。

突然“嘩啦”一聲巨響,把我自睡夢中驚醒。我眼開眼睛一看,一棵高大的樺樹從路旁倒了下來,正好橫在了我們的正前方。阿呆胯下的黃膘馬受驚,長嘶一聲,突然前蹄高豎,直立了起來。阿呆一隻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挽住韁繩,輕輕一帶,那馬輕嘶幾聲,便放下前蹄,停在了那棵倒下的大樹面前。

  “喂!小白臉,反正你也不會騎馬,這麼俊的良駒給你不是浪費了嗎?不如讓給我們幾兄弟得了!”從樹林裡跳出四個年青力壯的小夥子,其中一個膚色最黑的放下了話——還真是好笑,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了強盜。不過,他們好象少了點強盜該有的狠戾之色。

  “在搶東西之前,是不是應該說些‘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之類的廢話嗎?這麼輕鬆就想打劫,你們也太不負責了吧?!”我忍不住嘲笑他們——反正有阿呆這麼個超極保鏢在,區區四個小毛賊,我還不放在眼裡。

  “你說什麼?我們才不是賊!”黑臉小夥子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那種‘頭大無腦’的貨色。他雙手叉腰,氣虎虎地瞪著我“我們想到磁州去投軍,正好少一匹馬。你們反正用不上,送我們一匹也不為過啊!”

  “湯懷!別跟他廢話!搶了再說!呆會岳大哥來了,有我們受的!”另一個矮胖身材的青年,不耐煩地叫了起來——隨著他的喊聲,另兩個青年也撲身而上,目標直指那匹無人的坐騎。

阿呆右手抱著我,輕盈地躍到空中。左掌向地面連連拍擊,霎時狂風大作,漫天的積雪如瀑布般向那四個青年奔襲而去。

矮胖的那個反應極為敏捷,一個筋頭倒翻了出來。他漲紅了臉,順手抄起路邊的一條木棍,反身又撲了上來。湯懷就沒那麼幸運,他沖在最前面,所以受的攻擊最大,那一波強大的氣流將他整個人掀飛到林中。阿呆神情自若,猶如穿花的蝴蝶,帶著我左穿右插,從容游走於他們四人之間。

我凝眉苦思,突然猛醒,大叫一聲“住手!阿呆住手!我有話說!”——湯懷!不是嶽飛傳裡的提過的童年好友嘛!剛才那個胖子還說什麼岳大哥,我居然沒有想到!真是!

阿呆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聽話的縱身躍出了戰圈,收了掌,帶著我卓然挺立於丈外,神情傲岸,鄙睨群雄——一掃平日的拘謹木訥之態。

  “你是湯懷是吧?剛才胖子說的岳大哥是不是岳飛嶽鵬舉?!”我一臉興奮地掙脫阿呆的手,沖到湯懷的身邊。

  “你是誰啊?你怎麼認識我?”湯懷傻呼呼地看著我。

  “笨蛋,他不是認識你,他是認識岳大哥啦!”另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輕敲了湯懷的頭一下,鄙夷地斜視他。

  “我叫葉青陽,嶽飛是我結義的二哥!”我笑容可掬地回視他“這回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

  “原來你就是葉青陽啊!”矮胖的那個眯著眼睛打量我“聽岳大哥說他拜了兩個結義兄弟,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原來……”剩下的話不用說也猜得到——嶽飛怎麼交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做兄弟啊?也太丟臉了吧?!

湯懷卻走到阿呆面前,露出一臉的崇拜“哇!這位兄弟好厲害的身手,居然只用一隻手和我們湯陰五虎將打成平手!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都不說話?!”——呵呵,真是個直率得可愛的傢伙!

  說平手其實勉強了一點吧?人家氣定神閑,你們可是滿地找牙啊!不過,看在岳二哥的面子上,我就不糗他們了“這位叫阿呆,是我的朋友。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我並不認為啞巴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所以說得非常自然。

  “王貴,湯懷、張顯、周俊,你們在幹嘛?快來看,誰來了?”遠遠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岳飛,嶽飛這不就到了嗎?!

  “二哥!”我興奮地踮起腳尖,用力地揮手——生怕嶽飛看不見我——可是,跟他一起走過來的那兩個老人裡,怎麼會有一個看起來那麼眼熟的人?!

  “三弟!”“葉公子?!”兩個聲音同時驚喜地響了起來。

  “師叔,你認識我三弟?”嶽飛一臉驚訝地看向跟他同行的那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周天遙,周管家。

  周天遙一臉的激動“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家少爺到處在找你,你不知道嗎?!”

  “周伯。”我淡淡地打著招呼——真是倒楣,怎麼到哪裡都能遇到那個人的親戚啊?避都避不開!

  “飛兒,這位公子是……?”岳飛身旁的老者鬚髮皆白,面色紅潤,身材高大,神彩奕奕。

  “師父,這位是孩兒月前結拜的義弟,葉青陽。三弟,這位是我師傅……”岳飛連忙給我們介紹起來。

  “我知道,他是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我脫口而出“周老英雄真是老當益壯,風彩翩翩啊!”

一陣忙亂之後,我才弄清楚,原來剛才搶我們馬的那四位,黑臉的是湯懷,矮胖的是周俊,俊美的是張顯,斯文的那個是王貴。加上嶽飛,五人合稱是湯陰五虎將。周天遙居然是周侗的堂弟,此行是路過此地,順便來探周侗的,恰逢其會!

嶽飛在上次回太原覆命不久後,得罪了河東路平定軍的節度使劉光世,只得憤而辭歸故里。最近聽說金軍引兵來犯邊境,又邀了眾位好友,打算一起投奔磁州守將,共同禦敵。臨行時,剛好周天遙來訪,這才耽擱了與四人會合的時間。而王貴在山頭遠遠望見我和阿呆兩人騎兩匹好馬進村,當下就打起了馬的主意,這才引發了剛才那一番打鬥。

  “二哥打算去磁州嗎?剛好我們也是去那裡的,現在的磁州守將是老將宗澤。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吧!”我興致勃勃地提出建議——最好是馬上就走,甩開那個周天遙。

  “哦,磁州新任守將是宗澤嗎?那正好,我跟他同朝為官多年,相交莫逆,不如我修書一封,替你們引薦一下。”周侗笑眯眯地說道。

  “年青人這麼熱心為國,我周天遙雖是個半百的老頭,今天也要去走一趟磁州了!”周天遙好象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居然提出要一路同行?!

於是,本來只有我和阿呆兩個,一下子加了六個,變成八個人浩浩蕩蕩開赴磁州了?!

我是有苦難言,只得哭喪著臉氣呼呼地瞪著周天遙——你要去就去,可千萬不要給我玩什麼貓膩啊


落日孤城閉

在千山層層疊嶂中,萬里茫茫雪原裡,遠遠的矗立著一坐孤城。霜風隱隱送來幽怨的胡笳聲。暮靄沉沉,落日的餘輝給那坐寂寞的城池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于蒼涼中呈現出莊嚴,於孤獨裡顯示著肅穆。

我靜靜地示意阿呆按馬停駐,默默仰望著這座古老的城池:磁州——它地處晉、冀、魯、豫四省通衢,西部為太行山餘脈,東部是平原。是通往北方邊塞的要衝,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愛國一詞之于我,其實原本只是一個非常抽象的概念。最多也就是在抗日紀念日在各大網站跟些抗日的宣言的貼子。我從來也不曾想像有一天,我會為了它獻上我的青春和熱血!

進了城,見到宗澤,遞上周侗的信,岳二哥與湯懷他們很快便被分發到營地去參加集訓。而我的地位就明顯出現了尷尬——我一介布衣,既非客卿,又非幕僚。武不能打,文不能謀。看在趙構的面子上,他還不能趕我走……眼見他顯出為難之色,我主動提出住到客棧裡去,才算是為他解決了一個難題。

唉!怪不得人說“書到用時方恨少”!早知道有一天我會來到古代,親歷戰爭,那些個兵書啊什麼的,再無味也會去讀上幾本——最不濟,也要到那些軍事網站上去泡個幾天幾夜,多少能出點主意啊!就算是從嘴裡蹦出幾句軍事術語,震懾一下這群古人也是好的啊!總好過現在的茫無頭緒,讓人嫌——真不知道當初我怎麼會頭腦發熱,堅決要跑到戰場上來?!

現在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十月份,金軍東路元帥領兵自平州攻燕山府,宋易州守將韓民毅開城降敵,完顏宗望(斡離不)一路勢如破竹,率領金軍直奔密雲和古北口,燕山府已是岌岌可危——等我們趕到,只怕燕山早已陷入金軍之手。

我縈縈孑立於窗前,雖憂心如焚,卻束手無策。唯有借不停地徘徊來排遣我心中的焦慮。

  “葉公子,我能進去嗎?”門外傳來周天遙試探的問詢。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們家少爺?!”周天遙倒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而來——我就知道他巴巴地跟我來磁州,才沒那麼好心!我還在納悶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憋不住呢?!

  “我哪有躲他?”我淡淡地否認“國家危難之時,難道我們不應該挺身而出,以獻微薄之力嗎?!”

  “好,就算你不是在躲他。”周天遙忍耐地看了我一眼“那你總得解釋一下為什麼要不辭而別,還有你到底留下了一封什麼信給少爺,以至令少爺幾乎要發狂?!”

我的心h時抽痛了起來——聽到懷遠真的如我所料被我刻意留下的信折磨,為什麼我一點預期的開心都沒有?反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痛楚?!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對懷遠做了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我用那麼絕決的方式,給他留下了一生都不能解開的迷團,在他的心裡插上了一根永遠都無法拔除的利刺。

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的不專情?我對他不也是做不到完全的無欲無求,無怨無悔?! 我希望得到懷遠的感情,我要求他對我專一,我怨恨他對我不忠,我後悔對他傾心……!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怨去悔?!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通知少爺,讓他來這裡,你願意跟他當面說清楚一切嗎?”周天遙小心地試探著我。

  “不,不要!”我驚跳起來,下意識地探頭向外張望,一臉驚慌“如果你敢去通風報信,我保證下次一定消失得更徹底,讓任何人都找不到我!說不定,我乾脆跑到金國去,把自己嫁給一個蠻夷!”

  見我反應這麼激烈,周天遙語重心長地說“葉姑娘,我知道,你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少爺是無辜的啊!他對你可是一片癡情啊!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你最少也欠少爺一個解釋!如果你不想當面跟少爺講,也許你不嫌棄讓老奴來當這個傳話的人?!”

  我的確是欠懷遠一個解釋,不過誤會卻是沒有的!——憶起那讓我傷心欲絕的一幕,我咬緊了牙,不讓淚水在周天遙的眼前掉落“沒有誤會,也不必解釋。你就告訴他,當作他的人生裡根本就沒有出現過我這個人吧!”

  “你!我想不到你是這麼頑固又不講理的人!我真是錯看你了!虧我還一直站在你這一邊!”周天遙氣得發抖,轉身拂袖而去。

我倔強地挺立著,不動如山,強忍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為什麼要追來迫使我去回憶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難道我連想要忘記過去都是奢求嗎?!

一條手帕默默地遞到我的面前,是阿呆。他什麼時候來的?他都聽到了吧?!——他不肯下到軍營去,一定要跟在我的身邊。宗澤因為他是康王拔給我的侍衛又是個啞巴,也就沒有強求。

環境對於人性的重要影響,在阿呆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當初在康王府時,除了長相奇特和身手不凡,他幾乎就是一縷終日生活在幽暗角落裡的孤魂,誰也不會注意到他。可是,自從出了王府,他就象一塊深埋在泥沙裡的寶石,擦去了塵土,竟然日漸閃現出耀眼的光芒。在他身上就象有一種魔力散發出來,讓人徹底忽視他容顏的醜陋和身體的殘疾,不由自主被他吸引。湯懷他們成天圍在他身邊向他討教,而他通常不予以理會,纏急了也只是隨手指點一番,便叫他們驚喜連連——我常常會懷疑,他以前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阿呆,我好累,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用一下?!”我喃喃的低語,不等他表態,便輕輕地靠在了他寬闊的肩膀上。感覺到他全身的僵硬,我輕歎一聲——看來我是強人所難了!還是離開好了。阿呆卻伸手攬住了我的肩,將我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阿呆,你有沒有試過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我淚眼迷蒙,癡癡低語“你有沒有試過那種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欺騙和背叛的感覺?”

阿呆將我轉了過去,扶住我雙肩,凝視著我的雙眼裡寫著明明白白的心疼,和許許多多的疑問。

我知道阿呆早已發現我其實是個女孩子。兩人共乘一騎的這四天,他有太多的機會接觸我的身體。可是,不管是在我疲倦地靠著他胸膛入睡時,還是在馬兒跳躍跨過溪澗時,他的手始終只擺放在我的腰際,從來也沒有借機襲擊我腰以上的部位。

對於他這份無言的尊重,以及坦蕩的君子風度,我暗自感激,也慢慢地解除了對他的心防。開始願意對他訴說一些心事了——這些話憋在我心裡那麼久,一直也沒有機會傾吐。現在,阿呆是一個最好的聽眾,而最重要的是——不管他聽說了什麼,永遠也不會洩露半個字出去。

  “阿呆,”面對他充滿鼓勵的眼神,我沉默了半晌,開始低低地向他訴說“我做錯了嗎?我只是不小心喜歡上了一個不屬於我的人。我太貪心,想要得到他全部的愛,卻忘了他原本就是別人的!我太膽小,甚至不敢去問他到底是不是愛我?!我又太懦弱,所以當有一天突然發現他背叛並且欺騙了我時,只能選擇逃避現實,一走了之。我還很殘忍,不希望他從此忘記我,所以故意留給他一個不解的迷題……!”

  阿呆握住我雙肩的手變得非常用力,大到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可我卻選擇了一聲不吭——如果可以,我希望用肉體的痛來沖淡我內心的苦“我原本以為,只有狠狠地傷害了他,我才會獲得平靜。最少,我的痛楚會減輕。可是,我發現,我錯了!”我透過淚水凝視阿呆,想要從他臉上得到答案“阿呆,你告訴我,為什麼當我知道他真的受到了傷害,自己的心會那麼痛呢?!”

阿呆默然無語,只靜靜地凝視著我,眼睛裡交錯閃現的是非常複雜的光芒——阿呆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痛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故事牽動了他的傷心往事?!  

  “對不起,阿呆。”我急切地向他道歉“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是不是令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了?!”——我好象又犯了一個錯誤:只顧向他傾倒自己的心理垃圾,沒有考慮到阿呆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也有自己的傷心史吧?說不定比我慘得多。最要命的是,他有苦難言!

  “對不起什麼?姓葉的小子你仗著有康王給你撐腰,又在欺侮阿呆了吧?告訴你!阿呆老大可不是侍候你的!”冷不妨湯懷從阿呆後面鑽了出來,劈哩啪啦說了一堆,然後揮拳在我眼前晃悠了幾下,怒視著我“下回再欺侮我們阿呆老大,看我饒不饒你?!”

  “喂!好歹我也是岳二哥的兄弟!怎麼也比你大上一歲,哪有你這麼跟哥哥說話的?!”我也大聲吼回去——真氣人!不就是會劃拉兩下嗎?怎麼同樣是人,阿呆就成了大哥大,我就只配讓他們“姓葉的小子”呼來喝去的?!

  “走,走,走!別理他,阿呆老大,你快點教我幾招,我就不信我還真打不過周俊那小胖敦了!”湯懷不由分說推著阿呆就出了大門。根本完全對我的憤怒採取視而不見的囂張態度!

不理就不理,有什麼了不起?切!我還不稀罕呢!——我一個人對著空氣揮拳洩憤……



江北雪漫漫

湯懷不帶我,難道我自己不會找上門去?!反正我來了幾天,也沒到校場去看過他們練兵的情形。想來成千上萬個身高一米八零以上的帥哥整齊劃一的操練,怎麼著也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吧?!

好容易找到校場,我不由得傻了眼——眼前這稀稀拉拉幾十個高矮胖瘦不一,嘻嘻哈哈隨便揮動一下手腳就當是操練的老弱病殘就是王安口裡吹噓的身高必在“五尺八寸”之上,身強體健的禁軍?!這也太扯了吧?你看最邊上那個老頭,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絕對超過五十歲了!——不管他的長相多顯老態!

從校場最左角不時傳來一陣喝彩聲,我循聲找了過去——可不是湯懷、張顯、周俊、王貴他們幾個愛現的傢伙在那裡表演他們的肌肉?!旁邊早圍了一群好事之徒在{喊助威——二哥岳飛站在一旁面帶笑容地看著他們捉對扭打在一起。

阿呆一眼就瞄到我,遠遠就沖我皺起了眉頭,示意我不要過去。我假裝看不懂他的意思,依然走過去,站在二哥身邊——不就幾個沒穿上衣的肌肉男嗎?夏天海邊浴場看到不想看,每一個都比他們穿得少,有什麼好稀奇的?!

  “三弟,你來了?”嶽飛對於我的到來,顯然很高興。

  “二哥,你怎麼不去參加一個呢?你要是出手,他們全都得靠邊。”我淡笑著回他。突然瞄到湯懷睜圓了雙眼,使出吃奶的勁想要把周俊扳到在地,想起他對我的蔑視,忍不住大叫起來 “周俊,加油!對了,扭他的脖子!揍他!”

可是,周俊身手雖然明顯比張懷靈巧得多,可惜個子上吃了點虧,比人高馬大的湯懷力氣上明顯要小得多。所以總會在關鍵時刻讓湯懷逃脫被打倒在地的命運。

  嶽飛見我力挺周俊,忍笑打趣“看來三弟跟湯懷積怨頗深哪!要不要為兄擺一桌酒,讓兩位賢弟握手言和啊?!”

  “二哥說笑了,我哪有對湯懷有成見?是他看我不順眼好不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對他吐了下舌頭。轉頭假意去看旁邊兵器架上的兵器——呃,阿呆好象不高興?我丟給他一個微笑,他神色漸漸平和下來,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我的身邊。

  “阿呆,這就是上陣殺敵時用的兵器?!”我摸摸這樣,又摸摸那件,覺得好新鮮——這就是古代的兵器啊?刀、槍、劍、戟、棍……還真是五花八門,好多都不認識。

  “三弟是讀書人,對這些可能不太瞭解。”嶽飛微笑著走過來,指給我看那些武器,仔細地介紹著每一種武器的名稱和長處。

  “二哥,怎麼校場裡才這麼一點人?其他人呢?都到哪裡去了?!”我終於憋不住,指著操場裡少得可憐的士兵,向岳飛問出了心裡的疑惑“還有,不是說我朝選禁軍要求要五尺八寸以上嗎?這是怎麼回事啊?!”

  嶽飛長歎一聲,剛才為我解說各種兵器時的神彩飛揚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抑鬱“三弟有所不知。我朝采的是募軍制,招募對象多為災荒饑民,也不乏盜賊罪犯,即所謂‘除盜恤饑’,一旦應募終身為伍,所以老弱頗多。剛才你所說的選兵規制,是募兵初期的規定。後來因兵源不足已逐年下降,到了現在已降到了五尺二寸了(一米六零左右)。”

  “我朝軍隊,兵員本已不足,況老弱充斥,又長期由奸宦童貫,佞幸高俅把持軍政,他們自恃昵幸,無所忌憚,侵奪軍營,以廣私宅,多占禁軍,以充護衛。導至全廢教閱,將領貪財贖貨,私役士兵,克扣軍晌,到現在邊關告急,竟成將不知兵,無一可用之局面。真真是可悲,可歎哪!”(注)說到這裡,岳飛滿臉憤慨,憂心如焚。

唉!看岳飛這麼不開心,我真後悔多嘴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正懊惱之時,那邊卻“轟”地一聲,傳來一陣喧嘩——原來周俊已成功將湯懷打翻在地,正得意洋洋地在那裡炫耀著。

  “啊,快點看,湯懷那個笨蛋,又打輸了啦!”我急忙故意歡喜地大叫起來,以轉移嶽飛的注意力,擺脫沉痛的心情。

  “阿呆老大!你剛才教的那招不管用!怎麼我反而比以前輸的更快?!”湯懷氣呼呼地走過來,滿心的疑惑——阿呆斜睨他一眼,酷酷地不理他。

  “呵呵,老大就是老大,偏偏你就那麼不識趣,還要加個‘阿呆’在前面。老大肯教你才有鬼!”王貴涼涼地插了一句。

  “阿呆老大和老大有什麼不同?”湯懷不服氣地頂了回去“再說我要是不加阿呆兩個字,那怎麼分得清是喊的岳飛老大還是阿呆老大?!”

  “行了,行了!都是自家兄弟,誰輸了有什麼打緊?”張顯左手勾住湯懷,右手摟著周俊,俊美的臉上掛著慵懶的微笑,真是帥得一塌糊塗!把我看呆了——哎!到北宋最大的收穫好象就是可以與眾多美男近距離的接觸了!

  冷不防阿呆板著臉,拖了我就往校場外走——好象生氣了哦?不過,我真的搞不懂,這個老好人,他到底在氣什麼?

  “二哥,我下次再來看你們出操!”我只來得及丟下這麼一句,就在大家的轟笑聲裡,幾乎是被阿呆拎出了校場——搞什麼?很沒面子的!

  “阿呆!你這樣很不講理!我都沒看夠!”我好容易才掙扎著從他的魔爪裡逃脫出來,立刻很嚴肅地跟他申明“下次不可以這樣了!我很生氣!”——可是,回答我的只有阿呆永遠的沉默!哎!他不會說話,溝通起來真的是很不方便耶!

沒辦法,我只得耷拉著腦袋,往客棧走去——唉!無聊!

眼見我氣鼓著腮幫不肯說話,阿呆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往城外拉“做什麼啊?快關城門了,小心等下被關在外面進不來!”話是這麼說,可我的語氣卻一點也不強烈,甚至還有幾分竊喜——呵呵,終於不必悶在房裡一個人數著沙漏裡的沙子了!

阿呆帶著我上了離城不遠的一坐高山。立於山頭,俯視山下,是一望無際的雪域平川,在一大片茫茫雪原中,遠遠有一坐高山突兀的撥地而起,山勢雄奇,壁立千仞,隱隱可見山腰兩顆巨石,其形如鼓。兩條玉龍在夕陽的掩映下閃著銀色的光茫。

抬首望向身邊,滿山銀裝素裹,樹葉被冰雪凝成一片片玲瓏剔透的水晶,在冬陽的折射下發出炫目的光暈。呀!還真有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氣勢呢!

我不由玩心大起,順手折了一根樹枝,走到一塊石壁旁,揮‘筆’寫下“葉晴到此一遊”幾個大字,自己左右端詳一番,樂得哈哈大笑。轉頭去瞧阿呆,他雙目瑩瑩,含笑凝視著我——讓我不禁心中一動,這副神態,還真有點熟悉呢?!居然跟某人有些些神似?!

搖了搖頭,把心中那個詭異的念頭甩掉——我真是糊塗了,阿呆怎麼可能和懷遠神似?兩個人的氣質,風度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嘛!可是,這個念頭一起,終究心裡有點不安,我興致大失,怏怏地伸手去擦那幾個字。

阿呆卻扣住我的手,不讓我擦。他嘴角噙著一抹笑容,伸指在我寫的字上仔細地描繪了起來——難道,他想學寫字?也對,不能說話,如果學會寫字,最起碼可以和人家溝通。

  “阿呆,你想認字嗎?我教你啊!”我放軟了聲調,輕輕地對阿呆提出建議“你學會寫字,最少我以後不用去猜你的心意啊!有什麼話,你可以直接寫出來了,你說多好?!”——是啊,啞巴是天生,已無可更改,但知識卻是可以學習的啊!我怎麼那麼笨呢?居然一直沒有想到要教阿呆念書?!

這不是有現成的黑板嘛!想到就做,我立刻心急地擦掉那幾個字——咦!擦不掉了?!定睛一瞧,我的天,剛才阿呆隨手那麼一描,居然把字深刻入了石壁?!我狂暈!——有力氣也不要這麼浪費啊!

  “這是你的名字。看清楚了,來,你試著寫一遍。”歎了口氣,我另找塊平整的地面,寫下了阿呆兩個字——害怕他把這兩個字也刻在石頭上,我下意識地不願意把我和阿呆這兩個名字擺放在一起。

阿呆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聽話地舉起了他的左手,笨拙地寫下了他自己的名字——雖然略有點歪斜,不過,第一次能寫得這樣好,我已經相當滿意了。不,簡直是太滿意了!看不出來他還蠻聰明的,這樣教下去,用不了多久,阿呆就能跟人進行簡單的對話了。溝通應該不成問題!

  看了看天色,我驚呼“阿呆!要關城門了!咱們快點下山!”——阿呆看上去倒是不怎麼著急,他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屑,笑得心滿意足。

  完了,已經聽到號角聲了。城門關掉了啦!“都是你!磨磨蹭蹭地,看!關門了,現在怎麼辦?!”我氣急敗壞,沖阿呆吼了起來——這麼冷的天,關在城外一夜,准凍成冰棍!

  阿呆也不惱,依然掛著可惡的笑容,一路向城樓走去“難不成你會飛?我不信!輕功再怎麼高,也不可能飛上六丈多高的城樓吧?”我巴巴地追問——人畢竟不是鳥,這也不是拍電影,要我怎麼相信他?!

  他不答,卻越走越快。——唉!我也糊塗了,他當然不能答!

  “等等我啊!”我急急地追了上去——難道他真的會妖術?

  隨著“嘩啦”一聲巨響,我突然一腳踩空,身體直直地往下墜。“啊~~~~!”我放聲尖叫了起來——明明看上去是一塊平地的,怎麼下面會有這麼深的一個坑……?!



相尋夢裡路

  “啊~~~~!”我驚叫著閉上了雙眼——完了,沒有馬革裹屍犧牲在沙場上,居然會摔死在一個不知道做什麼用的爛坑裡?

驀地腰間一緊,我已撞到了一具堅硬的身體上——阿呆及時趕到,攬住了我的腰,卻止不住下墜的趨勢,兩個人一起掉入了深坑。

我驚魂未定,抬頭望去——天空只剩一個小小的圓形,這個藏在雪下的土坑居然深達七、八丈——好在坑底堆滿積雪,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倒也不怎麼覺得疼。當然,這也得算上阿呆一份功勞。

怎麼這野地裡會無緣無故挖了這麼深的一個坑?也不像是獵人捕獸用的——坑底沒有裝任何機關,獸夾之類的東西。倒比較象一口棄而不用的廢井。

  “阿呆,現在怎麼辦?你能不能上去?”這下我可真著急了,若阿呆上不去,那在這沒有人煙的地方,就算餓也餓死了啊!——這時,我還真希望阿呆有特異功能,會飛天遁地呢!

阿呆微笑著示意我不要著急,呆在坑底不動。他自己撥身而起,一掠上升了兩、三丈,伸出手在洞壁輕輕一按,又借力上升了二丈多高。我滿心歡喜,照他這樣手腳並用,交替上升,很快就會上到地面去。停了約一兩分鐘,阿呆將手一松,輕鬆地一躍便下到了坑底。把我背負到他的背上。這次他有了經驗,幾乎沒做停留,只幾個起落,兩個人便升出了土坑。

  “奇怪了,誰那麼無聊,在這裡挖一個這麼深的洞?”我憤憤地嘀咕,用手試了試洞沿的土,已被冰凍得堅硬如鐵,不禁咂舌不下——冰雪的力量還真是無窮啊!

阿呆笑而不語,只背了我一徑前行“阿呆,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走了一大段路,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在阿呆的背上,於是叫了起來——我有手有腳,幹嘛要別人背?!——可惜,他根本不予以理睬。用上那個深坑同樣的方法,阿呆帶著我“飛”上了六丈高的城牆,讓我體驗了一回當“空中飛人”的感覺!

回城後,找人一打聽,原來一點也不神秘——很久以前,那裡本來是城郊的村落,後來因戰亂和連年的災荒,百姓大多流離失所,剩下的也遷移入城。那裡便成了廢墟。所以那個深坑應該就是當地居民家家都有的用來儲藏物品的地窖!倒是我少見多怪了——不過,挖那麼深,居然沒有水源,的確也是奇事一樁。

北方的夜好象特別的寒冷,尤其在這塞外邊城,入夜宵禁之後,絕無人跡,更顯得格外的淒清和孤冷。這讓生長在南方的我,極不適應。我蜷縮在厚厚的棉被裡,在這漫漫冬夜裡,碾轉不得成眠,特別的想念小白——去年冬天,要不是有小白替我暖腳,都不知道要怎麼度過了!可惜……唉!好懷念那段在巫山的生活!

想到小白,又怎麼能不想起那令我愛怨交加,心碎神傷的懷遠呢?他現在在哪裡?是不是也因為思念我而碾轉反側,深宵不寐?!還是他已經和如眉雙縮雙棲,共浴愛河?!

想到懷遠,不由又想起了阿呆,想起了他那溫柔的笑容,那寬厚結實的後背,想起了我稍早時心裡冒出的那個詭異的念頭——細思起來,阿呆和懷遠在某些氣質上還真是有著共同之處呢?同樣的拒人千里;同樣的對我關愛有加;同樣的我行我素;同樣擁有一身神鬼莫測的武功……可是,我卻怎麼也無法把這張滿臉麻子,幾乎可說是醜陋之極的臉寵跟懷遠那張灑脫飄逸,傲岸狷狂的俊朗非凡的臉,兩相重疊起來。我甩了甩頭,暗暗自嘲——我真是瘋了!

第二天早上,頂著一對熊貓眼,我打著呵欠剛走出房門,便遇到了象個門神般挺立在門外的阿呆。我下意識的紅了臉,不自在地別過頭去,避開了他的視線——瘋了,真的瘋了!居然會做那麼荒唐的夢?!

坐在桌前,我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手裡的饅頭,心思忍不住飄回到昨夜的那個夢境——當我迷失在在一片濃霧裡,不知所措時,懷遠和阿呆突然出現,然後他們居然很奇詭地變成了一個人?我居然會那樣陶醉在懷遠的懷裡(或是阿呆?我已無法厘清)——可那輕如蝶翼,甜若蜂蜜的親吻怎麼會那麼真實?!真實到令我幾乎溺畢其中,不願醒來?!——那久別重逢的喜悅,居然遠遠勝過了我對他的怨責?!

有人輕敲桌面,我抬頭遇到阿呆充滿分析意味的眼神。

  “怎麼了?”我強作鎮定地問他。

阿呆挑一下眉頭,示意我看對面——鏡中那個暈生兩頰,雙眸如醉,臉上掛著一抹飄忽的微笑的懷春少女,是我嗎?!我嚇一跳,急忙正襟危坐,輕咳一聲,肅了肅面容“阿呆,我今天要到宗將軍府去,商討緊急軍情,你就不要跟去了!”說完,我幾乎是用逃的,狼狽地跑了出來——咳!我都胡說了些什麼?宗將軍又哪裡會有什麼緊急軍情會要跟我商量?!擺明瞭在說謊嘛!

可既然話已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來,只得硬著頭皮往宗將軍府砥走去了——好在看門的認識我,進門倒也沒費多少口舌。

  咦!岳二哥也在啊!他和宗將軍兩人正對著一盤沙子,指手劃腳地商討著什麼——我松了口氣,放輕了步伐,慢慢走了過去“宗將軍,二哥,你們都在啊?!”

  “來了?”二哥沖我笑了笑,招了招手“來得正好,我和宗老將軍正在商討磁州附近州縣怎麼互為倚援之法。三弟不妨也來談談你的看法。”——還真是抬舉我啊,我能有什麼高明的看法?!

宗澤頭也沒抬,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打過了招呼,依然埋頭研究著那堆沙子——有那麼好看嗎?我好奇地湊了上去。恩,原來這就是電視裡常演的那種沙盤地形圖啊?!

恩,這坐城應該就是我們腳下的磁州州治所在了,那兩道白色的帶狀物品應該是我昨天在城外高山上看到的兩條河——恩,好象是叫什麼漳水和滏水了。咦,還有昨天看到的那坐有鼓形巨石的峻嶺——啊,原來是鼓山,倒也名副其實。鼓山剛好處在磁州和另一個叫,我瞄了插在那沙堆之上象徵那坐城池的的小旗一眼,對了叫滏陽。鼓山剛好橫亙在磁州和滏陽中間,使兩城隔山相望。

  “鼓山山勢雄奇陡峭,壁立千仞,一面高插雲天,人力不可攀援。若敵軍自滏陽而入,我磁州守軍必不能及時救援。滏陽城孤,陷入危殆,必將失守,敵軍進可攻磁,退可截我通魯之道。到時我磁州孤立無援,真成一坐孤城了!”宗澤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既然鼓山不可攀,那就不去攀,咱們從旁邊繞過去不就得了?”我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看那山也不是大得那麼嚇人,繞過去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三弟有所不知,這鼓山是太行山餘脈,縱向雖只得四、五十裡,橫向卻綿亙數千里,若是大部隊繞行,必將盡失戰機!”岳二哥耐心地向我解說。——難怪他們愁眉不展。

  “這有什麼難的?”我心中一動,突然想起昨天掉落的那個深坑,再回想起自已看過的《平原遊擊戰》,《地道戰》不由輕笑了出來——對啊!既然抗戰時八路軍能在冀中平原與日軍展開地道戰,沒道理在古代就不能用了吧?

  “不知葉公子有什麼高見?”宗澤淡淡淺笑——想必他心中正嘀咕著,他這個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都沒有良方,我這個乳臭未乾的書生能有什麼辦法?!

  “既然翻山和繞行都已行不通,飛天更是不可能。”我胸有成竹地微笑“那麼剩下的就只有遁地一招可行了!”

  “遁地?”宗澤和岳大哥異口同聲問道,疑惑地看向我。

  “對,遁地!”我神情自若地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卷成筒形,從容地將它插入鼓山腹地,直達滏陽陣地,抬眼向宗澤微微一笑“如此,不知宗老將軍認為可行否?!”

  “那能挖多深?要讓大隊通行,可不是老百姓儲存紅蓍白菜的地窖,得夠深,夠廣才行!挖下去最多兩、三丈,就會有水源了!”宗澤對我的提議哧之以鼻。

  “不,三弟此計可行!”嶽飛喜不自禁“宗老將軍是南人,不知此地地情。當地百姓挖窖,的確時有深達地底八、九數丈的!”——嶽飛是相州湯陰人,對冀中地情,可算是知根知底了。他的答覆,肯定了我的提議。

  “若真依岳賢侄所言,這遁地一法,倒也不妨一試?”宗澤沉吟片刻,隨即下了決定“那這件事就交給岳賢侄去調派人手,儘快實施!”

呵呵,我在宗澤重新審視的目光下忍不住志得意滿了起來——果然不愧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啊!膽識過人,智慧超群!哇哈哈!!!






2009-12-15 10: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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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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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笳鼓漁陽動

剛從宗府回到客棧,就有人來敲我的房門。打開一看,還是阿呆。想到那個夢,一陣心虛後,我突然沒來由地上火了,忍不住沖他大叫“怎麼又是你啊?能不能讓我保留點私人的空間呢?!你沒有自己的朋友嗎?幹嘛老跟著我?!拜託你以後別再跟著我了?OK?!”——一口氣吼完,也不管他聽沒聽懂,生不生氣,“﹛谷a一聲就把門給摔上了。

從那天起,阿呆果然不再跟在我身後。我鬆口氣之餘,卻又免不了心生愧疚——可憐的阿呆,大概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狀況。不過,他這樣成天只跟著我,確實也不是辦法。總得有自己的社交圈吧?難不成還能跟我一輩子?!

過了兩天輕鬆愜意的日子,也終於不再做那種奇怪的綺麗的夢。磁州說是軍事重地,到底還只是個邊陲小鎮,當然比不上江寧和汴京的繁華,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條街,我逛了兩天也就膩了,只得又往校場跑。

見我來了,遠遠的湯懷就沖了過來——兩天不見,這麼想我了嗎?我才不信!果然,湯懷一個勁往我身後瞧。

  “找什麼呢?先申明,我可沒帶吃的來。”我聳肩調侃他。

  “阿呆老大呢?”湯懷一臉的疑惑“這兩天你把阿呆老大藏哪裡去了?為什麼都看不到他?!”

  “准是你成天纏著他教你功夫,他怕了你了,躲起來了唄!”我不以為意——那麼大個人,又有那麼好的一身功夫,會有什麼事?!

  “不是,這兩天我們誰都沒有見過他呢。到處找不到。”周俊也擠了過來“還以為你來了,他准會跟來。”——不是吧?難道從那天我罵了他之後,他就一直關在房裡沒出來過?!

  “這個傻瓜!”我低咒一聲,掉頭就往客棧跑。

  “阿呆,開門!快開門!”我用力拍他的門“我知道你在裡面,你讓我進去!我有話跟你說!”

半天,門果然開了一條小縫。我一把推開阿呆,閃身進了門——老天,才兩天不見,阿呆怎麼這麼憔悴了?就為了我罵他幾句?!

  阿呆悶悶地給我一個背影,不象以前總是笑臉相迎,讓我渾身不舒服“阿呆,你生我的氣了?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脾氣。”我歎息著給他道歉“那天是我心情不好,不該遷怒於你,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亂發脾氣了!”

  阿呆還是不理我,我沒轍,只得采哀兵政策加撒嬌政策——耷拉著臉拉著他的手搖晃,用柔得要滴出水的聲音輕輕地說“說真的,這幾天你不出現,我還真有點想你了呢!阿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這樣還不理,他就不是阿呆了!

果然,阿呆默默地瞅著我,眼裡有著許多無奈。良久,他終於對我淡淡地笑了——耶!成功!

  我立刻從身後拿出早就準備好了的燒雞一隻,雙手奉上“阿呆老大!多謝你大人大量,原諒了小女子。這只燒雞還望笑納!”

阿呆曲指輕敲了一下我的額頭,搖了搖頭,臉上的微笑充滿了寵溺——為什麼我又產生了一種他就是懷遠的錯覺?

  “別這樣對著我笑!”我忍不住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我懊惱地看向阿呆——他挑眉疑惑地回看我,等著我給他解釋。

  “你笑起來的神情,真的跟他很象!”我訥訥地說,眼神不敢跟他對視,飄到窗外,聲輕如夢“阿呆,你知道嗎?明明你跟懷遠長得一點也不象,甚至可以說是天差地遠。可是,我卻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把你們搞混了。我總有一種懷遠就在我身邊的錯覺。而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阿呆愣了愣,突然走過來把我擁在了懷裡。我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淚水莫明其妙地流了下來“阿呆,你知道嗎?這副胸膛也象他那麼溫暖,可以讓我的心得到平靜!”我抬頭看了看阿呆——他目光閃爍,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卻苦於無法開口。

我頓了頓,恨恨地咬牙 “可是,我生平最痛恨欺騙!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原諒欺騙我的人!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決定要忘記他,心裡卻還是老想著他呢?阿呆,我是不是很傻?!”

阿呆無言,擁住我的手卻默默地加重了力道……

時間就在不經意間慢慢地流逝了。欽宗趙桓已將國號改為靖康,岳大哥整天忙著整殤軍紀,校練兵馬——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都指揮,手裡只得五百人馬,卻一點也不肯馬虎。他的軍事天才,讓他很快便在這群軍人裡嶄露頭角——在磁州所有守軍中,只有他那一營軍風最好,訓練最勤,軍事技術最硬。

岳大哥幾乎每天都不眠不休地泡在營隊裡,為了制定更周密的戰略方針殫精竭慮,稍有時間便跑到各州縣去堪查、熟悉地形——所謂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看到岳二哥的努力,我才終於明白,他在軍事上的傑出成就不是沒有原因的!——誰也不曾象他一樣,付出過那麼多的精力和心血!

地道的挖掘在岳二哥的周密佈屬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宗澤從各營抽調出五千青壯士兵,分成十組,不分晝夜輪班從磁州和滏陽分頭向鼓山掘進。

阿呆每天跟著我在工地和客棧之間來回穿梭。幾乎和我形影不離,我想現在磁州已經沒有一個人不認識阿呆了!看多了地道,有一天我忽發奇想,反正磁州周邊村鎮地下有那麼多現成的地窖,為什麼不把它們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寵大的地下交通網絡呢?就跟現代的地鐵一樣?!戰時,還可以利用地道,神不知鬼不覺地深入敵後,來個迂回包抄,或者是突然襲擊什麼的。

我把這想法跟岳二哥一說,馬上得到他的首肯,報上宗澤審批,得到同意。不過,因為這件事沒有打通磁州跟滏陽之間那麼緊急,宗澤竟然把這件差事交給我來經辦?!真令我又是興奮,又是擔憂。

吃過晚飯,我對著從岳大哥那裡順手捎來的那張磁州地形圖,皺眉苦思,拿不定主意到底該從哪裡先開始?唉!最初的興奮過後,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出出餿主意我還行,真要我把一個空想變成事實,還真有點難度!好吧,我更正,不是有點難度,是非常有難度。唉!

  “不用太著急,總會有辦法的!”阿呆遞過一張字條——可能是看我房裡這麼晚還亮著燈,過來看看的。

  “喂,我可是誇下了海口的!到時要是做不好,准會讓湯懷那傢伙笑話死!”我歎口氣,有點灰心。

  “明天去鎮上多找幾個熟悉當地地情的老人,讓他們幫著你出主意不是強過你自己在這裡憑空瞎猜嗎?先把施工方案定下來,再做個預算,看需要多少銀子,然後再去向宗將軍請款。”阿呆微笑著給出建議——當初我決定教阿呆寫字這件事,還真是至今為止我做得最英明的一個決定!

  “不如這樣,阿呆,挖地道這件事你來做,怎麼樣?”我露出奸詐的微笑,向阿呆靠了過去“我看你好象對這種安排別人做事的事,還挺在行的,我就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說不定你還能撈點功名,以後娶個好老婆呢!”——只是挖個地道而已嘛!聽阿呆這麼一講,原來做起來居然這麼複雜。這麼燙手的山芋當然能扔就扔了咯!

  阿呆搖搖頭,無奈地一笑“不早了,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對我的提議不置可否。哼!我才不怕呢,反正我已打定主意,要賴上他了,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拖了阿呆我就迫不及待地往街上跑——岳二哥怎麼會出現在街上?他並沒有看到我,急匆匆地往將軍府走去——出什麼事了嗎?
  我急急地跟了上去,“二哥,出什麼事了?你不是應該在校場操練嗎?怎麼跑出來了?!”

  “宗老將軍召集我們到將軍府緊急商議軍情。咱們一起去吧!”岳二哥腳下未做停留,只向我和阿呆略點了下頭。

  “今天早上,接到朝庭銅牌傳令及前方探馬來報——東路金軍已於一月二號于白河和古北口大敗我軍,四號,原遼降將郭藥師開城降賊,我燕山府防衛已全面告潰。八日又破我中山派去援軍三萬餘人,十四日破真定府,現在已兵至邢臺府,距我磁州快馬僅需一日。西路金軍連克朔州、代州,逼降中山府,於十五日已將太原重重圍困。(注)”宗澤神情凝重,語氣沉痛,他緩緩掃視廳中眾將官“目前形勢對我軍極為不利,金軍來勢兇猛,不知在坐各位有何良策?!”

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我深深歎息,心下明白——不管他們做什麼努力,都將是以失敗告終,因為歷史的車輪是誰也無法阻擋的!只是燕山既潰,我那結義大哥顏宗望的命運又將如何呢?!



相見長安道

我的心思早已飛到了汴京。現在唯一能打聽到大哥消息的地方,應該就是那家趙記古玩店了。可是,當初宗將軍不肯帶我來,是我死賴活賴著信誓旦旦說什麼報效國家,硬要跟來的。現在卻在磁州軍情緊急,敵軍兵臨城下之時,我又提出要離開——唉!我倒不怕別人說我臨陣脫逃,可是在宗澤面前卻不好交待啊!
  
我愁眉不展,悶悶不樂,一個人關在房裡發呆——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辦才能兩全其美?還有,昨天宗澤才對我委以重任,今天我就想溜之大吉,唉!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吱呀”一聲響,門被人推開了。一盤熱騰騰的肉包子擺在了我的面前,壓在下面的是一張字條“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天沒吃東西吧?!”

  “我大哥現在生死未蔔呢,人家哪有心思吃啊?”我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回答。

  “看來是我弄錯了,原來你並不想回汴京!虧我這一天東奔西跑的,幫你安排!原來白忙活了,唉!”阿呆故做無奈地攤開手,又推過來一張字條。

  “阿呆!你怎麼知道我想回汴京?!”我驚喜地跳了起來“地道的事,你幫我安排好了?!交給誰辦了?一定要是個穩妥可靠的人才行哪!不行,我得馬上去找二哥和宗澤辭行!”

阿呆一把拖住我的手,朝那幾顆肉包子偏了偏頭。

  “知道了!不吃東西哪會有勁長途奔波?!我走了!打包的事交給你了!”我胡亂抓了兩個在手,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真不敢相信,我現在已經走在了禦街上?!回想這些天阿呆帶著我曉行夜宿,馬不停蹄地飛奔,居然只用了四天的時間就趕到了汴京——我這才知道,當初由於我的隨行,到底耽擱了宗澤多少時間。哭!

  “阿呆,地道的事,你到底交給誰了?!”這件事,我真的非常好奇——可惜,阿呆在這件事上對我守口如瓶。弄得我心裡癢癢的,好奇得半死“那好吧,宣化街趙記古玩店在哪裡,你總會知道吧?!”

我推開那扇半掩的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門,一腳跨進了趙記的店門。

  “客倌,我們要打烊了,你明兒個請早。”一個臉蛋圓圓,眼睛細細,笑起來一團和氣的中年矮胖男人,客氣地下著逐客令。

  “誰是趙掌櫃的?”我伸出手中的斑指往他眼前一遞“我找他打聽點事,麻煩你請他出來借一步說話好嗎?!”

  “你是葉公子嗎?小人正是趙掌櫃。”那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警覺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把我往後堂讓了進去“你怎麼今天才來?我等你多時了!”

  “我只想知道宗望大哥現在怎麼樣?有沒有麻煩?!他什麼時候會到汴京來?!”我急切地握住他的手一陣亂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主公很好,雖然目前有點小麻煩,不過相信以主公的英明睿智,到達汴京是指日可待了!”趙掌櫃一臉的自信,眼睛裡閃現的是對大哥毫不掩飾的崇拜之情。

  “你確定?”我忍不住跟他再確定一次——得到他萬分肯定的眼神。我松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了懸著多日的心。

  懷著舒暢的心情,步履輕鬆地走出了趙記古玩店,卻被一個年輕俊美的白衣男子擋住了去路——我歎了口氣,該來的怎麼也躲不掉。深吸一口氣,我展開一個笑容迎了上去“嗨!無風,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柳無風微笑著上下打量我一番“看來,你這段日子過得還不錯。走吧,我給你安排好了住處。”——幾個月不見,無風清瘦了一些,那溫暖的笑容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淡的憂鬱。更增添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不用了,我還有一個朋友跟我一起來的。可能不方便跟你走。”我淡笑著推辭——雖然明知道既然無風能找到我,跟懷遠的見面已經是避無可避,但我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原來你……?”無風怔了一下,隨即從容地笑了“阿呆是吧?沒關係,我都已安排好了,如果沒弄錯的話,現在你的朋友應該已經在那裡等著你了。”——這不是擺明瞭要脅我嗎?可我還只能接受這個要脅!

  “阿呆!”我拋下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的無風,飛一樣的沖進那坐環境幽雅的獨門小院,急急地推開每一扇門,尋找著阿呆的身影——雖然明知道無風不會對他怎麼樣,而以他的武功,他和無風誰吃誰的虧還說不定。可我還是沒來由的心慌。

一個高大頎長的背影孤單而落寞地倚窗而坐。桔黃的光暈投射在他的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寂廖和淒清。

  “阿呆!”我興奮地叫了一聲,他掉過頭來——懷遠?!我呆了一下,下意識地掉頭想跑,可兩條腿卻有自己的意志,不肯聽從我大腦的指揮而移動分毫。就連我的目光都有了自己的主張,癡癡地凝望著他——他憔悴了好多,帶著滿身的倦意和僕僕的風塵,看起來就像是已跋山涉水,走過了萬水千山。仿佛過了一千年,又好象只在一瞬間。等我清醒過來,已被擁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晴兒!我好想你!”他緊緊地擁著我的腰,滿足地喟歎,溫熱地氣息吹拂在我的耳際,柔軟得象一片羽毛在我的靈魂輕輕地拂過。

  我眨了眨眼睛,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懷遠,居然就在我的面前?不再是我眼前出現的一個幻覺,不再是我夢裡的一抹影子?!我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他——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我喃喃地低語“是真的呢,不是幻覺,是真的!”

  “晴兒!”懷遠猝然低歎一聲,輕如蝶翼的吻如雨點般落在了我的眉峰,我的眼睛,我的鼻尖……最後鎖住了我的雙唇,熱烈而碾轉地吻裡清楚地傳達了淺淺的責備,淡淡的憂心,深深的思念,濃濃的摯愛……

我溫順得如一只小貓般蜷伏在懷遠的胸膛,雙手緊緊地圈住他的腰——我真的好傻,這麼真切的感受,這麼明顯而濃烈的愛意,我為什麼會感覺不到?!為什麼要鑽進牛角尖裡去承受那份吞心噬骨的疼痛?!如果,我真的愛一個人,是不是表示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缺點?!我突然不想再堅持下去,我好累,我好想擁有現在這份握在手裡的幸福!

  “想什麼呢?”懷遠的聲音從頭頂輕快地飄來——他的快樂表達得如此明顯,我還固執地堅持著自己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理想,有意義嗎?愛一個人,難道不就是要讓他快樂嗎?!

  “我在想,也許我可以試著接受你和如眉在一起的事實。”雖然非常艱難,但我總算是說出來了。懷遠——應該很高興吧?!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懷遠將我從他懷裡拖出來,神色間好象不是我想像的那麼興奮?!

  “我說,也許我能接受如眉。畢竟她是你的未婚妻,她已經等了你六年。而且,你們不是已經……”我再次將頭埋到他懷裡,悶悶地說著——這種話,說一次都會針紮般疼痛,如果再讓我大方地重複無數遍,我怕我會崩潰——果然,我還是做不到啊!也許,我對懷遠的愛沒有想像中那麼深吧?!

  “我跟如眉怎麼了?你說下去啊,怎麼不說了?!”懷遠將我自他懷中拉開,劍眉緊擰,冷冷地斜睨著我——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你別裝了,我全看到了!”我也生氣了——明明是他對不起我,我肯原諒他,他就應該偷笑了,憑什麼還擺臉色給我看?!

  “就在你從牧場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全看到了!”我淚飛如雨,傷痛欲絕,豁出去的大喊“你跟她熱烈地擁抱在一起,你就象剛才對我那樣吻她。不!也許比對我還要更熱情!說不定剛才你就是把我當成她了才……”

  “啪”的一聲脆響,懷遠甩了我一個巴掌,打斷了我憤怒地嘶吼。我怔怔地捧著右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懷遠,居然打我?!

  “你的不辭而別,就為了這個?為了你‘親眼’看到的這件小事?!你才留下了這件讓我幾乎發瘋的鬼玩意!”懷遠紅著眼睛,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帕丟到我的腳底,他冷冷地瞪視著我,毫無愧色“手無縛雞之力,甚至連馬都騎不好,居然還敢跑到戰場上去玩命?!你以為那裡是你家後花園嗎?你存心的是吧?如果不是我扮成阿呆,跟著你,你還想跑到哪裡?到燕山府去找你的好大哥嗎?!”

  “你倒真提醒了我,也許我的確應該去找我的大哥!”我又痛又驚,又氣又急,又惱又羞,開始口不擇言“顏大哥比你溫柔一百倍,比你真誠一千倍!我真後悔認識你!你這個假情假意的偽君子!大騙子!你走,走,走啊!”——我心碎神傷,怒不可遏,順手抄起一個茶杯,對著他扔了過去,他居然眼睛也不眨的任那只杯子飛上他的額頭,砸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

我驀地一驚,驚慌失措地向他望去,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膠著了一般停滯不前。夜變得死一般的寂靜。懷遠久久地凝視著我,目光裡滿含著心疼、懊惱、痛楚、傷心、失望……終於,他長歎一聲,拂袖而去,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我頹然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為什麼?我不想的!我明明不想發脾氣,明明想他想得快發瘋,為什麼?!明明是他對不起我,明明是他做錯事!為什麼反而他會這麼理直氣壯?他憑什麼要傷心?要失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難道——幸福真的就像是握在手裡的沙子,你抓得越緊,它消失得越快?!


往事疑驚猜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我終於倦極而睡。卻睡得極不安穩,我不停地在一片黑暗裡奔跑,怎麼也找不到盡頭。我大聲地喊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從四周湧出無數青面鐐牙的怪物,向我撲過來,撕咬著我的衣衫,啃噬著我的血肉,我滿身是血,掙扎著大叫一聲坐了起來——早已冷汗涔涔,濕透了衣襟。

我漠然地看著最後一絲暮色從窗櫺上消失殆盡,四周慢慢被黑暗吞噬,夜色漸漸加深。我瑟縮著擁緊了絲被,仍然感覺到那份侵入到骨髓的冰冷寒意,忍不住輕咳了起來。

  “你醒了?”耳邊傳來一個略有點耳熟的輕柔的女聲。推門而入的是一個身著雪青色,上繡銀白色梅花裙衫的少女。

  “秀玉?你怎麼還在這裡?”我略有點驚訝——想不到她會一直呆在汴京,我還以為她早到江寧去了。而我的聲音卻更讓我吃了一驚——像是刀刮在朽木上的那種暗啞、低沉,全沒了往日的清脆和圓潤。

  “青陽姐,沒有等到你回來,我怎麼會走?!”秀玉笑得溫柔,走到窗邊,熟練地點燃了一盞油燈。再回身端起一碗粥,輕快地向我走來“病了兩天,餓了吧?來,先吃點東西。”

  “我,睡了兩天嗎?”我微微驚訝——難怪全身疼得象要散架一樣。

  “恩”她喂了我一口粥,隨即抿唇一笑“青陽姐,你這一病啊,可把江大俠給急壞了,他現在魂不守舍的,後悔得不得了,也讓柳大哥罵了個狗血淋頭。呵呵,頭一次看江大俠吃癟的樣子,真好玩。”

  “別跟我提這個人。”我眼裡泛起了淚花,推開她的手,抬腳便要下床——我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瓜葛,這個地方,我一分鐘也不願意多呆。

  “青陽姐,你這個樣子,風一吹就會倒,還想跑到哪裡去?!”秀玉微微一歎,伸手按住了我。她輕瞟了我一眼,小心地試探著我“我知道,現在你一定很恨江大俠吧?其實他……”

  “我說過了,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人!”我面帶慍怒,打斷了秀玉的話。賭氣地背過身 “如果你是來給他當說客的,那請回吧,不用白費功夫了!我不想聽任何理由!”

  “青陽姐,你放心,我不是來當說客的。”秀玉扳過我的身子,嚴肅地盯著我的眼睛“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勇敢、善良、通情達理的女孩子,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個膽小、殘忍還蠻不講理的人。”

  “秀玉?!”我愕然——我怎麼招她惹她了?!

  “我說錯了嗎?當初我遭到不幸時,是你及時伸出援手。告訴我要勇敢面對現實,走出過往,堅強的生活。”她拉著我的手,輕聲卻堅決地說道“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當你發現江大俠背叛你時,你居然連當面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選擇一走了之,當個逃兵。只因為你害怕面對失敗!這不是膽小是什麼?”

  “我……”我張開嘴巴,卻發現無話可說——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害怕聽到懷遠會對我說他喜歡的是如眉,才沒有直接去向懷遠當面求證——可是,我親眼看到的,還會有錯嗎?!

  “在你選擇不告而別,任性地傷害了江大俠之後。你還嫌不夠,居然留下一封遺書來折磨自己的心上人,讓他陷入痛苦自責的萬丈深淵裡不可自拔。這,不是殘忍是什麼?!”秀玉大大的眼睛裡已帶上了不可錯辯的責備之情“當然,我可以瞭解姐姐當時萬念俱灰的那種感受,因為我也曾經經歷過!可是,正因為如此,才更不能……”

  “等一下,什麼叫留下一封遺書折磨他?!”我舉起手,打斷了秀玉的長篇大論“我有留遺言嗎?或者,我有說自己是要去死嗎?!我只是選取擇了離開而已!”——難道,懷遠把那條手帕四處拿給別人看?一念及此,我“豁”地抬起頭惱怒地向秀玉看去。

  “對不起,那天我來打掃,發現地上有一條手帕,撿起來看了。後來,江大俠來找我要了去。你不要亂怪他。”秀玉淡淡的解釋。

  “你知道那段日子,江大俠揣著那條手帕發瘋一樣在通往汴京的所有路上四處找你的樣子,看起來有多無助和可憐嗎?他毫無頭緒,只能賭你是要來京找你的結義大哥,卻不敢確定你是不是真能走到汴京來?!要在茫茫人海裡去尋找一個可能連本人都不知道下一步會走到哪裡的白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你想過嗎?!”秀玉一臉的氣憤填膺,聽得我膽顫心驚——我的行為真有這麼惡劣嗎?

  “你怎麼知道?那時你根本就不認識他。這些,都只不過是你的憑空想像罷了?”我訥訥地反駁著她,語氣卻軟弱得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心虛。

  “秀玉沒有騙你。”無風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神情複雜地瞅著我“那段時間,是我這一輩子看到的最痛苦的江大哥。他的冷靜,他的睿智,他的精明,他的驕傲……好象統統都被你給帶走了。”

  “好容易給他遇到我,知道你的確安全到了汴京,還來不及見上一面,你就又突然消失不見。”說到這裡,秀玉不禁哂然一笑,斜睇著我,無奈地搖頭“青陽姐,你這門‘神形無影’的輕功絕學,還真是使得出神入化啊!害得所有的人幾乎把汴京都給翻了個底朝天!”

  “那得怪趙構,可不是我的本意。”我低著頭,只敢小小聲地嘀咕。

  “是啊,那得怪康王。可是,是誰不顧康王的挽留,執意要到戰場上去的呢?”秀玉明亮的眼睛帶著嘲弄的微笑看著我“又是誰左一句不肯原諒,右一句痛恨欺騙,害得江大哥跟你明明近在咫尺卻不敢相認,只怕你一氣之下,真的跑去嫁個胡虜,做個番幫婦?!”

我被她調侃得面紅耳赤,咬緊了牙關,閉口不言,心裡早把姓江的罵了個狗血淋頭——好你個江莫回,在我面前半個字也不講,卻跑到你們面前大吐苦水,說了我這麼多壞話?什麼意思啊?存心想破壞我的形象,好推卸你的責任是吧?!

  “說真的,剛看到那會也許的確是無法承受。可是,事情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以青陽姐對江大俠的瞭解,這期間你難道一次也沒懷疑過嗎?”秀玉困惑地看著我“你難道真的相信江大俠是那種用情不專,沒有擔當的男人嗎?他對你的感情,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怎麼你自己反而毫無信心?你完全沒想過,你問都不問就判定江大俠有罪,是對他多大的打擊嗎?”

  “我怎麼知道?他從來也沒有對我說過。”我輕輕地申明。

  “這還用說嗎?!”秀玉失聲叫了起來,優雅的形象破壞殆盡“難道你認為用嘴巴說的感情,會比用心表達的更能令你安心嗎?!我想不到……”

  “秀玉,別說了。”懷遠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制止了秀玉的下一輪演說“是我不對,我不該打她。”

  無風微歎了一聲,拉了秀玉離開。秀玉走到門邊,突然回過頭來向我扮了個鬼臉,笑得詭異莫名“青陽姐,知道這兩天江湖最大的新聞是什麼嗎?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有本事把絕情劍江莫回打得頭破血流,嘻嘻!”

  “騰”地一下,一股熱氣直沖腦門,我的臉紅得發燙,狠狠地瞪著秀玉——這個沒有良心、背信棄義,重色輕友的傢伙,居然從頭到尾都不幫我說一句話,一邊倒地站到了姓江的那邊!早知道有今天,當初我絕對不會去多管閒事!

  “晴兒,對不起。”懷遠一臉疲倦,用求饒的眼神望著我。

  “你真有本事!在我面前裝得老老實實,一句話都不幫自己辯護。原來只會在背後暗箭傷人嗎?!”我把所有的氣全撒在他的身上。

  “我沒有,一個字也沒有對他們說,真的!”懷遠連連叫屈“難道你連這個都不瞭解嗎?!”

  “其他的我不管,在磁州的事,他們怎麼知道的?”我不依地逼問他——哼!看你怎麼狡辯?!

  “這個,呃,好象是你自己對周管家說的。”懷遠小心翼翼地提醒著我,擺出一副‘真的不關我事’的無辜表情。

  “好,就算那個人可以是別人假扮的,可那塊玉你怎麼解釋?”我吸一口氣,決定一次解決我的疑惑。

  “什麼玉?”懷遠一臉茫然。

  “那天,我看到你跟如眉親熱,後來還把那塊我在你書房裡看到的那塊玉,親手送給了她。”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我本來也不相信,所以才會問你要玉。結果你根本就拿不出來!”

  “你說這塊玉?”想不到懷遠立刻從身上掏出了那塊‘罪魁禍首’,遞到我的眼前“你確定沒有看錯?!”

  “恩,就是它。”我肯定地點了點頭,既然開了頭,索性一次問個明白“你說那不是你,那麼那天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接到我的信,為什麼沒有呆在蓼汀院等我?!“

  “我一直在院子裡等你啊,明明就是你沒有來。”懷遠詫異地挑起一邊眉毛“你是在哪裡看到他們倆個人的?”

  “當然是在你的房裡了!還會在哪裡?我聽到如眉的聲音,就躲到門後去了,她沒看到我。”這下子,我也覺得奇怪了。

  “不可能,我一直站在大門口等你,只要你來了,我一眼就能看到你。”說到這裡,懷遠突然斜著眼睛懷疑地瞟著我“你是不是又迷路,走錯地方了?”

  “才怪!你的住處離得那麼近,我怎麼會迷路?!”我大聲反駁,在他懷疑的目光下,縮了縮脖子,不情願地說了實話“本來走到那個十字路口,我的確是有點糊塗,可那天晚上的事,我回憶過無數遍——我記得很清楚,我當時有看路牌,按它的指示走到蓼汀院去的。肯定不會走錯。”

  “原來如此。”懷遠略沉吟片刻,隨即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冷冷一笑,目光如冰般寒澈入骨“我原本以為只是個小小的誤會,解開就算了。現在看來,這還是個看准了你的弱點,專門針對你精心設計好的一個圈套。我江莫回如果不找出這個人,又怎麼對得起他的這一番苦心……?!”



夜闌更秉燭

  “什麼叫專門針對我設計的圈套啊?”我越聽越是糊塗——誰那麼無聊,製造這種誤會,他有什麼好處?!

  “你有所不知,我們靜幽山莊的整體設計是采對稱式的。也就是說蓼汀院與椎風軒,其基本結構是一樣的,只不過擺設依住的人的喜好而略有不同罷了。”懷遠微眯的雙眼裡閃著冷冽的寒光“我住的地方一向都很簡潔,要模仿是件非常簡單的事情。至於路牌,那就更容易了,把兩塊調換一下就行了。”

  “那住在椎風軒的人不是最可疑?他應該不會那麼蠢吧?”我心生疑惑——事情會有這麼簡單?!

  “椎風軒裡沒人住,蓼汀院左近四個院落就住了我和你。其他都是空的。”懷遠淡淡地給出答案“我不喜歡別人打擾,所以居所附近從來沒有安排別人住過。”——難怪我住了那麼久,從來也沒在附近遇到過其他人!

  “可是,我會迷路這件事,除了你,沒有人……?”我正想說除了懷遠再無人知,突然憶起那天遞錯了手帕,小鳳問起,我告訴過她一事。驀然一驚——難道會是她?難怪那天她目光閃爍,不敢與我對視,我當時還當她被我的神情嚇壞,卻原來是心虛?!

  懷遠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有異,只顧皺眉沉吟 “但是,這件事跟住在咱們莊裡的人橫豎是脫不了干係的!原本我心裡倒是有一個可疑的人選,不過……”說到這裡,他抬頭向我看來,頓了頓才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了下去“不過,由於如眉的懷孕,洗脫了他的嫌疑,使我不得不重新考慮了。”

  “如眉懷孕了?!”我極度震驚——其實當時住在山莊的青年男子裡,數陸劍風最有嫌疑——他不但身高跟懷遠相仿,長相也略有點相似。我第一次見到他在船上的背影時,不是還錯認了嗎?!最重要的是,我總覺得他對懷遠有一種莫名的敵意。可是他是如眉的親哥哥,又怎麼可能對如眉做出那種事?唉!真是一團亂麻,理不清了。

  “恩,所以爺爺安排她呆在江寧。”懷遠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極快速地接著說了下去“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追查出那塊假玉的出處。”

  “可是,我看那塊玉不論從色澤、質地、外形、圖紋、雕功……哪一個方面來講,都不像是假的哦!不然,以如眉的眼力,不會這麼長的時間也沒有發現吧?!”我輕輕搖頭——那晚雖然隔得稍遠一點,可我對自己的眼睛還是有信心的。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倒是讓事情又產生了轉機。也許,有些我不敢確定的事情的確發生過。”懷遠若有所思地笑了“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不過,總的來說,如眉懷孕本來是一件麻煩的事,現在看來倒是對我們有利了。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什麼叫“本來麻煩現在有利”?我有聽沒有懂,所以選擇不語,只用帶點分析的目光看著他——他神情那麼坦然,顯然如眉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

  “唉!晴兒,你難道還是不信我?”顯然,懷遠誤會了我的沉默——他劍眉緊擰,俊臉上滿是無奈。

  我靜靜地伸出手,將他拉過來,默默地輕撫他的眉峰,想要抹平那些褶皺。輕輕的,拂開他額前的亂髮,露出一道細長的疤痕。我微嘟著唇,忍不住輕聲叨嘮“傻瓜,你為什麼不躲開?這對你應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吧?!”

  懷遠黑眸閃亮,笑得燦若星辰“不這樣,能平息你心中的怒氣嗎?我的大小姐,現在我容顏被毀,你可要負全部責任!”接觸到我嬌嗔裡帶著點羞愧的眼神,他面容一整,突然極認真的凝視著我“秀玉今天有一句話,算是說到我心裡去了——你那招‘神形無影’輕功絕學,可真是天下無敵!答應我,以後再也不用這招了,好嗎?!”

  “咳,咳!”我急咳兩聲,羞愧地低嚷“懷遠!幹嘛老提這事?人家已經知道錯了啦!”

  “怎麼又咳了?還沒大好嗎?”懷遠憂心衝衝地替我掖好絲被,滿懷歉疚地擁住我“都怪我太衝動,應該再忍耐一點。明知道你剛剛長途奔波身體已經極度疲乏了,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動手打你,令你受刺激,才會病倒。晴兒,對不起。”

  “不是的,是我太任性。”我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心中只覺羞愧萬分“我以後,再也不,呃,不亂扔東西了!我保證!”——這次我打破他的頭,害他面子大失,懷遠居然半個字也沒有責怪我。我,唉!只覺得有一股暖流緩緩地游走於心底,讓我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懷遠,你……”默默地依偎他良久,我終於從他懷裡抬起頭,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卻發現,懷遠已經斜靠在床柱上靜靜地睡著了——昏黃的燈光閃爍著在他挺直的鼻樑上投射出一個淺淺的陰影,額前散亂的黑髮糾結出淡淡地憂心,細長的眼睛下是掩不住的濃濃的倦意,薄薄的嘴唇微微地抿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輕淺的微笑。

是啊,這幾天他帶著我星夜飛馳,一路上餐風露宿,本已經勞累不堪。又與我大吵一架,我倒好一病萬事休。他卻是在憂心、自責、後悔、痛苦之中掙扎,怕是一直沒能好好地睡上一覺吧?!

我悄悄地從懷遠臂彎裡脫身而出,輕柔地拉過絲被覆蓋在他的身上,再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了下來,輕輕地將門帶上,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撲面而來的冷風令我打了一個寒顫,抬頭仰望天空,不知何時鵝毛大雪已紛紛揚揚地飄然而下,把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銀色的海洋。

我靜靜地立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之中,只一會兒功夫,雪花已綴滿我全身。我輕輕呵氣,搓了搓雙手,心裡覺得暖洋洋的一片。

  “才剛好一點,怎麼又跑出來吹風?仔細著涼了。”懷遠從身後披了一件鶴氅到我身上,語氣裡略帶輕責。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我沒有回頭,只緊緊地扣住了他的大掌,細細體會那粗糙中帶著點溫暖的觸感。

  “怕你又悄然失蹤,我哪敢多睡?”懷遠戲謔地笑答——卻讓我的心驀地一痛,仿如一根細細的弦將我的靈魂緊緊繃住——看似堅強的懷遠,到底被我傷得有多深?!

  “對不起。”我默默地流下淚來,緊緊地依在他懷裡,我仰頭勇敢地迎視著他的雙眸,輕聲卻堅決地說道:“懷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我知道。”懷遠淡淡地一笑,輕輕為我擦拭著頰上的淚水“傻瓜,別哭了,小臉結了冰,就成了冰鎮西瓜了!”

  “撲哧”一聲,我破啼而笑,輕捶他胸膛“我餓了!咱們去找點東西吃吧?”

  “小橈好象一點也沒有說錯,你的確是餓死鬼投胎呢!”懷遠忍不住捏住我小巧的鼻尖,無奈地帶著我向廚房走去。

  “……明天青陽姐會不會饒不了我?”還未走到廚房,便聽到了隱隱的人聲——好象是秀玉在說話?我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牽了懷遠慢慢靠了上去——這小妮子,白天損我不夠,晚上還要在背後埋汰我呢?!

  “唉,關爺爺千叮萬囑,叫我把他的話背下來,我可不敢照他的原話說。可怎麼改,都好象要傷青陽姐的心呢!炳郎,你說,我今天是不是太過份了點?”秀玉的聲音裡夾了明顯的擔憂——算你有點良心,知道我會傷心。不過,這關關鼎山那傢伙什麼事?還有,炳郎又是誰?難不成張炳那只可惡的沙豬還有膽找到汴京來?!

  “秀玉,別擔心。我看葉姑娘不是不講理的人。再說,你這麼一說,等於幫了江大俠一個大忙,也算報答了他收留我們的大恩。要不然,依江大俠的個性,怕是死都不會解釋一個字的。”——恩,這句對懷遠的評價倒還中肯。懷遠的確是那種寧可把心事爛在肚裡也不對人說的傢伙。

  “恩,其實關爺爺那人也挺有趣。那時他帶青陽姐上京,本來是想給江大俠送個信的。可是他發現不斷有人跟著青陽姐之後,就改了主意了。說什麼要是他報信回莊,倒象他血手人屠怕了那些屑小之輩,向莊裡求援,那會損了他一世的英名!所以,他才一聲不吭,默默打發了那些小人。也才會使江大俠和青陽姐擦肩而過。”

居然還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一路上好象風平浪靜的,什麼搗亂的人也沒看到過啊?!再說了,關鼎山一路對我冷嘲熱諷,極盡嘲笑之能事,我還以為他心裡特別討厭我呢?誰知道他一路都在默默的保護著我?!

  “我看關爺爺跟江大俠倒像是親爺孫倆。”張炳那傢伙居然還敢笑話懷遠?我忍住了跳出去的衝動,握緊了懷遠的手,靜靜地聽下去“聽柳大俠說江大俠偷偷把葉姑娘住的那家客棧全包了下來……”

  我越聽越吃驚,忍不住脫口而出“什麼?居然有……”剛說到這裡,嘴已被懷遠一把捂住,他抱住我的腰,飛身便掠上了房頂……






2009-12-16 10: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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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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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持節使營中  

  “張炳說你包下了整間客棧?這是什麼意思?!”我緊緊地盯著懷遠,大有他不說清楚,絕不甘休的味道。

  “呵呵,你別聽他們瞎說,都是沒影的事。”懷遠淡淡地笑著,將我用力圈在懷裡,企圖蒙混過關。

  “到底怎麼回事?快點告訴我!”我才不中他的美男計呢!——用力推開他,一定要他交待清楚——我再也不要自己象個傻瓜似的,什麼事都被蒙在鼓裡——我更想知道的是,在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時候,懷遠到底為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其實,也沒什麼。恩,正如你聽到的那樣,我的確是包下了那間客棧。”懷遠眼見逃不掉,只得輕描淡寫的敷衍我。

  “是嗎?那為什麼店裡還有其他的客人進進出出?”——不想說是吧?不說沒關係,我不會慢慢地象擠牙膏一樣,把事實給擠出來嗎?!

  “呵呵,要是整間客棧就只住你和我,不是很奇怪嗎?當然要讓店家每天都有選擇性地放些客人住進來。”懷遠淡淡地解釋。

  “我明白了,也就跟說謊話一樣,不能每句話都是假的,只要在十句話裡摻一句假的就成,是吧?!”我好氣又好笑,斜眼去瞧懷遠“不要告訴我,你這麼大費周張是為了顯擺自己有幾個臭錢?!”

  “呃,只是想讓你住的更舒服一點。”——懷遠的理由還真是牽強啊!

  “是嗎?你確定?”我壓低了嗓門,拖長聲音懷疑地看著他“難道不是為了方便某人做壞事?!”

  “胡說什麼呢?”——咦,懷遠的聲音裡明顯底氣不足哦?難不成我隨口亂說居然還真說中了?!

  我不語,只一個勁地眯著眼睛斜睨著懷遠。看得他心虛,俊臉慢慢爬上了可疑的紅暈——真的有問題?!“你不會是為方便夜裡偷窺我,才包下整間客棧吧?!”我冷不防丟出一個炸彈。

  “絕對不是!我只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才這麼做的!”懷遠條件反射地低嚷,接觸到我笑吟吟的眼神才醒悟過來,無奈地和盤托出了原因“事實上,你來磁州沒多久,就讓人盯上了。客棧人太雜,我只有包下那間客棧,才能把企圖接近你的人控制在我的視線範圍裡。你難道沒發現,咱們住的西跨院,從來也沒有住進過別的客人嗎?!”

  “是嗎?我還以為是邊陲小鎮,住客不多也不稀奇呢!”我漸漸有點明白,可是有一件事還是糊塗“我什麼東西也沒有,什麼人也不認識,更沒得罪任何人,誰那麼無聊,跟我到戰場?!”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葉大留下一封信,那麼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後,江湖中的人就真的會相信他,並且放過你了吧?”懷遠苦笑著搖頭“事實上,你一出江寧,就讓人綴上了。關爺爺就是發現不對,才跟上去的,傻瓜!等我見到關爺爺,你已經失了蹤。當我好容易捉到來送信的阿呆,易容成他混進康王府,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上話,你又跟宗澤去磁州。我想,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一直沒有機會下手,這才一路跟到了磁州……”

  “懷遠!”我心中一顫,低叫一聲,驀地主動撲到懷遠的懷裡,用力摟住了他的脖子——在這一瞬間,我突然心好痛,為了懷遠那些日子所受的苦;我又覺得自己好幸福,因為這一刻,我已經擁有了全天下——原來,在我以為天下太平,沉浸在莫名的傷春悲秋的情緒裡的時候,居然已經過了那麼多的急流險灘,在我身邊發生了那麼多的明爭暗鬥?!而我還一直在誤解,甚至是抱怨著那默默守護我的人?!

  “好了,都過去了。”懷遠輕摟著我的肩,淡笑著安慰我“現在,我們不是又在一起了嗎?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重要呢?!”

  我靜靜在靠在他懷遠,良久,突然發問“懷遠,這麼久,你真的一次也沒有偷進過我房間?!”——呃,人家是真的好奇嘛!奇怪,心裡居然會有些小小的期待?!

  “呃,一次。”懷遠遲疑了片刻,緩緩地說出了實情,俊臉紅得象似天邊的火燒雲——嘻,真可愛!

  “不止進去了吧?”我促狹地眨巴著眼睛,好心情地捉弄著他“你還偷親了我,對嗎?!”——原來那個甜美的夢,並不只是我一個人在做。啊,真好!
  “壞丫頭!”懷遠語帶粗嘎地低聲罵我,向我露出魅惑的一笑,低下頭吻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小嘴——窗外大雪紛飛,卻再也掩不住這一室暖暖的春意……

原本以為只是一場小感冒,沒想到這場來勢洶洶的病卻拖了十餘日。就在我纏綿病榻,遷延不愈之時,金軍東路大軍已拿下信德府。在磁州與宗澤短暫接觸後,攻之不得,於是繞道滑縣,長驅直下。沿線宋軍均望風而逃,金軍六萬人馬,如入無人之境,僅憑搶來的十餘艘小船,在東路元帥斡離不的狂笑聲中,揮軍渡過無人把守的黃河天塹,于靖康元年正月初八,兵臨開封城下。當金軍南下之時,六賊之首蔡京已“治舟楫,擁寶資,一夕遁去”率先逃出開封,以避戰禍。太上皇徽宗以赴毫州太清宮燒香為名,連夜逃出開封,童貫率數萬精銳射殺數百揮淚跪留徽宗抗金的士兵後,追隨徽宗南逃。一時之間,滿朝文武,城中貴胄,慌成一團。又是李綱於危難之際,力主迎戰,率開封軍民於正月初五至初八,短短三天完成防禦部署,並在金軍攻城之時親上城門督戰,打退了斡離不的幾輪進攻,成功地扼止了金軍南行的步伐。

等我終於痊癒,走出那僻靜的院落時,才知道金軍已包圍了汴京五日之久。懷遠和無風他們早已回應李綱之召,主動投入到了這場開封保衛戰之中。

汴京已處於一片恐慌之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和熱鬧。年青力壯者都已湧上了城頭,而老弱婦孺也早早關門閉戶,惴惴地等待著前方的戰事消息。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硝煙味道。

這日剛吃過早飯,送走懷遠和無風,家裡便來了一位客人——趙記古玩店的店小二,他帶來了趙掌櫃的一封書信,邀我到他店內一敘。

  “青陽姐,現在時局這麼亂,你還是別去了。”秀玉一臉擔憂地看著我,竭力想要阻止我前往。

  “不會有事的,就在城裡。他說不定會有我大哥的消息,我非去不可。”我從容一笑,安慰著秀玉“我會快去快回,放心吧!”——開封在第一次金軍攻城時,並沒有淪陷,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趙掌櫃,你是不是有大哥的消息?”——胖胖的趙清文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高興地迎了上去。

  “好叫葉公子得知,主公今晚將夜探開封府,約葉公子子時在寒舍相見!”趙清文圓圓的臉上滿是興奮之情,神秘而喜悅地向我宣告了這一天大的喜訊。

  “真的?!”我喜出望外,興奮地拉住了趙清文胖胖的手——呵呵!我終於又要見到我的英明神武的大哥了!分別這麼久,大哥你還好嗎?!

帶著滿足的笑容,我走出趙記古玩店,突然覺得那彌漫在整個汴京上空的硝煙已變成了甜甜的花香,盈滿了我的胸腔。我輕快地哼著歌,幾乎是跳躍著往回走。

  “葉公子,你讓我找得好苦啊!”一道清朗的男聲突然在我耳邊響起,一位身著華服的少年男子帶著幾名侍衛已擋住了我的去路。

  “咦!康王殿下?!”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略顯憔悴的華衣美少年“你不去指揮抗金,卻在這裡找我作什麼?!”

  “葉公子!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趙構沒有理會我的疑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猶如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話慢慢說,你,你先放開我再說?!”這下,我真成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平凡如我,又能給他堂堂一個王爺,大宋的兵馬大元帥幫什麼忙呢?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不能放!葉兄定要跟我走一趟了!”從趙構身後湧出的幾個侍衛,雖然不敢來拉我,卻擺明瞭告訴我——不去肯定已經是行不通了!

可是,誰能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居然給綁架了?還是給宋國的軍前計議使給綁到了金軍的營帳之中?!——雖然趙構美其名曰是請我跟他一起持節使軍營,來跟金軍商議和談、罷兵之事。不過,他趙構身為天子手足,又是宋國元帥,他來議和,那是當仁不讓;可我一平民百姓憑什麼也跑來摻和,我吃飽了撐的啊?我?!

最可笑的是,把我打扮成他的一個隨從議和官員。穿著那一身可笑的官袍,還得對著副使張邦昌這個後來的、臭名昭著的、傀儡偽楚皇帝那疑惑的眼神。心裡早把趙構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金軍早已嚴正以待,執著雪亮的大刀和手舉閃著寒光的長矛的金兵,排成兩列長達數百米的隊伍,‘夾道歡迎’交叉出一道森冷的長廓——唉!怎麼會跟電視裡演的一樣?真是毫無創意可言!

最可恨的卻是,當我們好容易走過那道閃著寒光的‘風景線’,來到金營之時,卻被帶到一間破敗簡陋的小屋裡,象抹布一樣被扔在那,再也無人問津。

拜託,要搞下馬威,顯示你金人的威風,也別選在這個時候啊?老天啊!你要耍我,也請看看時機啊?可憐的懷遠,要是突然發現我再一次失蹤,不知道會不會發瘋……?!

時間毫不留情地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覺中,夜幕已經籠罩了四野,我心急如焚,如坐針氈,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趙構和張邦昌驚訝的目光下,撲到門前,用力地拍打著那扇薄薄的門板,大聲嚷嚷“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


夢破鼠窺燈

  “嘩啦”一聲巨響,木門被人從外面惡狠狠地給一腳踹開。一個面目猙獰的高壯金兵,手舉一把泛著寒光的厚背大砍刀,怒目瞪視著我,嘴裡嘰哩咕嚕地大聲叱警菕X—就算白癡也明白,他的意思是叫我閉嘴,否則就要砍了我的腦袋!

  張邦昌邊戰戰兢兢地向那位兵士彎腰陪著禮,邊把我給拉進了房間,他面色如土,壓低了聲音喝道:“你不要命了?!”

  “葉公子,稍安勿燥。”趙構一臉尷尬地看著我:“咱們不妨再等等,也許,呃,也許完顏將軍有事耽擱了。”

  “你當然有這個時間和理由跟他在這裡耗,可是,請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陪著你們在這裡活受罪?”這個時候我也顧不上他是不是王爺的身份,直接發洩著我的不滿——小命都快要不保,誰還有那個閒情逸致去跟他客套?

趙構眼望著我,欲言又止,顯然,他是對張邦昌有所顧忌。我獨自生了會悶氣,卻也無可奈何——既來之,則安之。一味地責怪趙構已是無濟於事,唯今之計,除了等待好象已別無他法了。

反正短時間內想走出這裡,好象已成了奢望。我只得強按下滿心的懊惱開始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兩進的房間,房裡簡單的擺了一張斷了一腳的八仙桌,四條長凳,裡屋有一張土炕,兩條破舊的毛氈——我們一行連趙構帶隨從,一共有五人,只有一張炕,不知道應該給誰睡?

現在,我只有祈求上天,讓那個完顏將軍擺架子的時間不要太長——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的目的是想徹底地擊潰我們的心理防線,引起心理上的恐慌,以便在談判桌上取得對他更為有利的條件。而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很短暫。

漫長而寒冷的一夜終於過去。結果是我們五個人誰也沒有去睡那張炕——趙構是心事重重,張邦昌卻是嫌它太髒,另外那兩個人自然是沒有資格,而我心裡牽掛著懷遠,根本毫無睡意。

我冷眼瞧著桌上那一盤冷硬如冰塊的饅頭和幾顆鹹菜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來,老天存心要苦我心志,餓我體膚了。就不知道將要降什麼大任於我?

  “康王殿下,我看你還是將就著吃一點吧。”我胡亂地啃著饅頭,鼓著腮幫含混地說著“這種日子,恐怕不會很快結束,你不吃不喝可解決不了問題。”——老實說,自到了北宋,我一直讓懷遠好吃好喝好睡地給慣著,還真的從沒吃過這種苦頭。唉!我一夜未歸,已根本不敢去想像懷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對不起,懷遠!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好象一直都在給你找麻煩!如果,如果我們還有重逢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傾盡我一生的愛來補償你今日所受的苦!只是,我還能活著走出這坐軍營嗎?我真的很懷疑!

而趙構和張邦昌在這一生裡顯然都不曾受過這種苦。他們食不下嚥,神情惶恐,幾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管我們懷著怎樣的心情,時間仍是不緊不慢地按著自己亙古不變的節奏,又一次把黑夜帶給了我們。好象還嫌不夠淒涼,傍晚時分,天空開始下起了大雨,呼呼的北風不斷從窗櫺、門縫裡鑽進屋子,肆意地淩虐著我們本已脆弱的神經。

趙構此時已支援不住,顧不上髒亂,跳上了屋裡唯一的一張土炕,跟張邦昌擠在一起,披上了那條破氈。我據了桌子的一方,趴在上面,漸漸抵不住周公的召喚,沉入了夢鄉之中。

殺聲震天,追兵無數。我猛然跳起了一條湍急的河流,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便將我卷出了很遠。我在水裡載沉載浮,已完全喪失了力氣,只能隨波逐流。懷遠騎著一匹駿馬飛馳而來,卻只冷眼旁觀,再也不肯向我伸出援手。他雙眸寒洌如冰,裡面裝載了太多的怨恨——我知道,我的再一次食言,已傷透了他的心,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懷遠!”我心臟狂跳,大叫一聲,霍然而醒。睜開雙眸,卻看見一隻深棕色的老鼠正在離我頭部不到一尺的距離,它那雙黑幽幽的小眼睛正貪婪地盯著桌上那盞閃著微弱光芒的油燈。大約我的醒來,驚動了它。它不慌不忙地瞟我一眼,這才輕盈地一躍而下,消失在牆角之中。抬眼四顧,還是身在破屋之內,天邊微微露出一絲魚肚白,一縷晨光自窗外探了進來。雨,已不知何時停了。

我伸了伸早已凍得僵硬的四肢,感覺到那種深入到骨髓的疼痛——看來,不必金人來殺我,我也很快就會病倒在這間破屋裡了。

我再也了無睡意,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試著去推門,驚覺那道門已被一把巨大的鐵鎖從外面拴上了。從門縫裡望出去,門外嚴陣以待地站著十來個精神抖擻的衛兵。漸漸的已有金兵陸續從營帳之中走出來,他們動作迅速地集合到一起,很快地開始了一天的操練——與我在磁州看到的宋兵截然不同的是,他們顯然訓練有素,這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井然有序,忙而不亂。

遠遠的走過來一個軍官打扮的青年男子,他跟守在門口離我們最遠的一個哨兵隱隱在說著什麼,因為從門縫裡瞧,看不太清,卻沒來由地覺得那身影居然有些眼熟?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異——金營裡又怎麼會有我的熟人?可我還是下意識地跑到視窗,推開窗子向外張望。

這一看,卻讓我喜出望外——天哪!我沒眼花吧?那個人居然會是桑滿?那個在江甯時,常常被我欺侮得面紅耳赤的桑滿?!我顧不上研究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想快快抓住他——因為他顯然已問完了話,正轉身準備離開。

  “桑滿!桑滿!”我興奮地大聲吼叫,生怕他聽不見,還用力朝他揮手“這裡,這裡!我在這裡!是我,葉青陽啊!”——顯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在這樣靜謐的早晨,哪怕是一聲鳥叫都會十分清晰,更何況是我拼了命地鬼吼鬼叫呢?!

桑滿很快地回過頭來,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的方向。他先是疑惑不解地看向我,然後便猛然瞪大了他那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張大了嘴巴,一副看到鬼了的表情。

  看門的衛兵很快打開了那把巨鎖,我在張邦昌和趙構或吃驚或疑惑的表情下走出了房間,死命地握住了桑滿的手,說什麼也不想再放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會是給金軍俘虜了吧?我大哥呢?他在哪裡?”

  “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主公正到處找你呢!”桑滿又驚又喜地看著我,有點不相信他的眼睛。

  唉!我們倆個各說各話,誰都沒有去理會對方在說些什麼?!先不管別的,我只想趕快離開“桑滿,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帶我離開?這裡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我附耳向桑滿低語——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桑滿在這裡混得好不好?有沒有這個權力?!

  桑滿尷尬地撓了撓頭皮——不是吧?他沒那個能力?唉!看來我給他出了難題了“那你給我弄點好吃的來,這總行吧?我餓得不行了!再不行,給我弄條氊子來也行,這裡實在太冷了!”我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生怕他拒絕我——怎麼他還是一個勁地搖頭啊?!哎!白高興一場!

  “好了,我也知道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了,你走吧!”我無力地揮了揮手,洩氣極了。

  “不是,葉公子,你聽我說……唉!你跟我來!”桑滿完全插不上話,他一急,抓了我的手拖著就走。

  “等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望著這座在夾在無數的小帳篷中間的巨大的帳篷,開始忐忑不安——我有點不敢相信,憑桑滿居然能在金營裡混得這麼好。這個帳篷,光看體積就知道級別很高的說。難不成是顏大哥的?可是,趙掌櫃的不是說他約了我在汴京見面?那就不可能會在金營出現啊。

  “葉公子,你進去就知道了。”桑滿笑得一臉的神秘。他居然還靜悄悄地帶走了門外站崗的衛兵——我倒要看看,這裡面究竟是不是龍潭虎穴?!

不管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我鼓起勇氣伸手掀開簾子,一腳跨了進去。

這一腳跨了進去,我便如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再也不能動彈——帳中長案前坐著一位輕裘緩帶,頭系雪白絲巾的俊朗青年。他劍眉輕蹙,星眸半斂,低首正自沉思——可不正是我是豬思夜盼的好大哥顏宗望嗎?!

  “什麼事?”大約是因為我久久沒有動靜,他略為不快,皺眉抬首向我望來,語氣裡已含了明顯的不耐。——看到我,他眨了一下眼睛,遲疑片刻,才脫口喚道“青陽?!”

  “大哥,大哥!”我如夢初醒,向他飛奔過去,直撲到他的懷中,用力摟住他,歡喜得流下淚來“大哥,原來真的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可想死我了!”

  “青陽,真是你?”顏宗望扶著我的雙肩,急切地上下打量著我“不是叫你在趙記古玩店等我的嗎?怎麼自己找來了?誰帶你來的?他們沒有為難你吧?給我瞧瞧,怎麼瘦這麼多了?!你生病了嗎?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我微笑地聽著他一連串的嘮叨,幸福的感覺洋溢了胸腔——呀!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久別重逢的滋味,超甜……!



系取天驕縱

  “大哥,你一口氣問我這麼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一個?!”我歪著腦袋,俏皮地仰望著他“幾個月不見,你變得囉嗦了呢!”

  “是,我糊塗了。”顏大哥莞爾一笑,親熱地挽著我的手,把我往鋪著雪白的皮毛的褥墊上讓。突然他俊臉一沉,笑容一斂,皺眉看著我“你手怎麼這麼涼?不會真的病了吧?!”

  “咳!這還不都是拜那個什麼‘我不理’還是‘不理我’的怪老頭所賜?!”提起就有氣,我忍不住握緊拳頭,嘟著小嘴罵道“那老傢伙仗著自己打了幾場勝仗,就拽得不行。擺明瞭欺侮人!”

  “什麼?咳,咳……!?”顏大哥一口氣憋在喉嚨,險些沒接上來。大聲咳了起來,斜眼瞧我“這個‘我不理’到底指誰?從哪裡又跑出個怪老頭來?!

  “大哥,你不要緊吧?難道你也生病了不成?”我急忙站起來,伸手胡亂去拍顏大哥的背,一邊氣鼓了雙頰,忿忿不平地開罵:“我知道了,准是那個死老頭虐待你,成天逼你上陣殺敵,自己什麼也不做,就等著冒領你的功勞。媽的,明明都已經是金國二太子了,還想爬到什麼位置去啊?!”——唉!氣暈了,連國罵都出籠了!

  “等一下。”顏大哥抓住我亂動的小手,神情古怪地看著我“你嘴裡說的那個怪老頭,該不會是指我大金國東路主帥吧?!”

  “就是他了!難道金國還有第二個叫斡離不的人嗎?”我不耐地翻了個白眼給他——這麼明顯的事情,還用得著再三求證嗎?!

  “咳,咳!”顏大哥輕咳兩聲,強忍著笑意“你究竟從哪裡,聽誰說他是個老頭的?”

  “這還用問嗎?這是曆……呃,理所當然的事嘛——你看,他那麼會打仗,又是個元帥,怎麼算也不會年輕啊!”——呼,好險!剛才我差點衝口而出說是歷史,還好拗得快,總算沒有說錯話——書上雖然說完顏宗望生年不詳,不過用腳趾頭想,官至元帥,他最少也應該是四、五十歲了吧?

  “好,姑且算你有理。那他究竟怎麼個害你法?你倒是說說看?!”顏大哥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那老頭,嘴裡說要跟我們議和,結果等我們來了居然連照面都不打一個,就把我們丟到那個又髒又亂又小又破的房子裡。不聞不問就算了,居然連張像樣的床都不給一張,屋子還漏雨,吃的又差。我在那裡呆了兩天,要不是恰好讓我看到桑滿,說不定就給凍死在那裡了!”我氣呼呼地連氣也不換地數落著金軍元帥的不是。

  “這麼說你是跟著趙構一起來的?是了,你穿了官服,我倒是沒注意。”顏大哥又是好笑又是生氣地看著我“你這傢伙,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當議和這件事很好玩嗎?居然假扮議和官來此胡鬧?!”

  “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鼓著腮幫,用力瞪他,理直氣壯地替自己申辨“哪是我自己要來的?這還不都是你害的?”

  “哦?怎麼又跟我扯上關係了?我好象沒有要你來議和啊?”顏大哥指著自己的鼻尖,有點不相信他會遭到我的炮轟。

  “怎麼沒關係?要不是你跟姓趙的攀上交情,姓趙的那小子會死拖活賴地把我給騙來?”我滿腹牢騷,嘮嘮叨叨地抱怨著“要不是我跟你結拜,現在還好好地呆在暖和的被窩裡享受我的美食,哪會在這裡受那個完顏宗望的折磨,受這份罪?!你說,這是不是得怪你?!”

說到這裡,我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顏大哥剛才說的是‘我大金國’,難不成他是金國人?一個顏宗望,一個完顏宗望,難道……?!我猛然一驚,睜大了眼睛,抖著手指向顏大哥“你,你……”——心底那份震驚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我,我什麼?”顏大哥學著我說話,啼笑皆非地撥開我指著他鼻尖的手指:“現在總算搞清楚情況了?!真服了你,連什麼人都沒搞清楚,就亂說話的毛病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改啊!”——咳!這毛病其實是懷遠給逼出來的——在巫山就我們倆個人,他成天不說一個字,我要是再不嘮叨兩句,那還不憋出病來?唉!誰相信我以前其實是很酷的?!

  “你真的就是金國東路元帥完顏宗望,也叫斡離不的那個人?”猛然憶起一件事,我的好心情一下子蕩到穀底。我臉色陣青陣白,喃喃的求證——趙構為什麼那麼忌憚顏大哥,為什麼非要拉我來議和……這一切看似無理的事情,突然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可我並沒有絲毫釋懷的開心,我心亂如麻,屏息以待——多希望出現奇跡,顏大哥會否認我的這個推測。也許,金國除了有一個完顏宗望的元帥,真的還有一個叫顏宗望的將軍?!

  “怎麼?你好象並不開心我就是完顏宗望?!”顏大哥輕挑眉梢,語帶失落地問道“對你來說,這是一件這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我黯然垂首,淚盈於睫——心底還無法消化我的顏大哥,就是金國二太子這個事實。現在是什麼狀況?我的大哥是揮軍入侵中原的金軍主帥,我的二哥卻是以抗金為畢生志願的宋朝名將。而最令我傷心欲絕的卻是——根據歷史記載,我眼中瀟灑不羈、俊朗非凡的大哥;完顏阿骨打心中機智勇敢的兒子;女真人眼裡天下無敵的金軍化身;金國軍人心中的雄才偉略的元帥,卻在靖康二年六月死於病中,為他那輝煌傲人的軍事生涯畫下了一個遺憾的句號。

  顏宗望久久等不到我的回答,忍不住伸手抬起我的下頜,見到我滿眼的淚花,大吃一驚:“青陽,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餓了。”我勉強忍住心底的萬丈波瀾,吸了吸鼻子,輕輕地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你知道的,我只要肚子一餓,情緒就會特別低落。你不用管我。”

  “是嗎?”宗望認真的左右端詳了我一陣,這才莞爾一笑,戲謔地說道:“你啊!真象個孩子!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氣我沒對你說實話呢!害我差點打算真的變成你心中想的那個怪老頭呢!”

  “我倒希望完顏宗望真的是個老頭子,那該有多好?!”我含淚凝望著他,輕聲呢喃,語音低得幾不可聞。

  “說什麼呢?我聽不見。”宗望假意伸手去掏耳朵,故做驚駭狀“該不會是在罵我吧?!”——我知道,他極力想要逗我開心。

  “恩,如果你肯用美食來賄賂賄賂我的話,也許我就會考慮不罵你。”我故做輕鬆地回答,化解了顏宗望的疑慮——大哥,不用擔心!有我在呢,我絕對、絕對不會看著你死的!

  “主公!”門外適時傳來了桑滿洪亮的聲音。

  “進來。”顏大哥沉聲吩咐。

門簾一掀,一股食物的香氣隨風飄入了我的鼻端——桑滿手裡端著一個託盤,裡面盛滿了香噴噴的大米飯和幾碟堆得高高的,烤得油光泛亮,金燦燦的肉片。

  “恩,剛才葉公子說餓了。所以我叫人弄了點吃的送過來。”桑滿放下託盤,黑臉上佈滿紅雲,神態忸捏地解釋著。

  “謝謝你!桑滿大哥。”我感動地看著這個鐵塔般強壯的大漢,衷心地向他道謝。

  “呵呵,不用客氣。葉公子是主公的好兄弟,應該的。”桑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青陽,你不是餓了嗎?還愣著幹嘛?!”顏大哥親切地把我拉到案前坐下,遞過一雙筷子,微笑著看著我。

  “呃,主公。”桑滿看向顏大哥,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顏大哥皺眉問道。

  “剛剛四皇子宗弼在主公帳外徘徊,似有事稟告?!”桑滿看了我一眼,遲疑片刻,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因葉公子在主公帳中,奴才沒敢讓他前來打擾,讓他先回營了。”

  “四弟?去找他來。”宗望一臉愉悅,微笑著吩咐桑滿。

  “金兀術?!”我停了箸,微訝的脫口而出——完顏宗望的四弟?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兀術?!他,也來了嗎?

  “聽你的口氣,好象對四弟很熟悉的樣子?”宗望若有所思地抬眼望我,語氣裡有深深的疑惑——怎麼我會對金軍主帥所知了了,對他那‘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卻似乎瞭解更深?!

  “也不是很熟,只是隱約聽人說起過。”我輕描淡寫的一笑帶過——我該怎麼跟他解釋:其實後人對他這個不起眼的小弟比對他這個大哥要耳熟能詳得多了!哎!我這沉不住氣的毛病還真得改改了!

  “是嗎?又是你那個叫什麼絕情劍江莫回的朋友告訴你的?”宗望明顯不信,他語帶揶揄“他可真有趣,連我軍小小一個行軍萬戶都查探得清清楚楚,卻沒有告訴你金軍主帥的年紀?!”

  “呃,不是他說的啦。”我一陣心虛,急急分辯“其實我是聽宗澤宗老將軍提起過完顏阿骨打,說他能征善戰。還說他有四個兒子,個個都很了得。到是沒有提過你們的年紀。”——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上帝保佑我的胡扯能消掉他的疑心!

  “哦,是這樣嗎?”宗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卻冷不防丟出另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跟宗澤有了來往了?!”

  “啊?哦,我前陣子和二哥一起守磁州呢。”我臉一紅,低下頭輕聲回答,眼睛不敢看他——他這次南下,好象就只在磁州碰了點壁哦?!

  “二弟現在在磁州嗎?”宗望的神色倒很正常,他一派坦然地看著我,關心地詢問起嶽飛的近況“二弟一切都還好吧?”

  “他很好。我倆在一起,常常提起大哥你呢!可惜,我們三兄弟再要相聚,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說到這裡,我心中酸澀,愀然不樂——現在二哥和大哥是各為其主,眼見便要兵刃相見了,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鐵鼓聲猶振

  “二哥,怎麼這麼快就接見宋人了?”——打從進了帳篷開始,金兀術那狐疑的目光就沒有停止過對我的掃描。現在,他更是直接表明了對宗望的不滿——面對他表現出來的明顯的傲慢無禮,我聰明地保持著沉默,低下頭靜靜地端坐案前。

  “四弟,這位是我的異性兄弟,葉青陽。並非宋庭的議和使節。”宗望眼中含笑,溫言解釋——我看得出來,對他的這個弟弟,宗望很是疼愛。

  “二哥,我看姓趙的那夥孬種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只要再稍微施加點壓力,便會全面崩潰。不如咱們也不必再等,今日就給他們下一劑重藥,快刀斬亂麻地結束和談好了!”金兀術滿臉不屑,信心滿滿地向宗望建言。

  宗望聞言,沉吟了片刻,並未急於表態,卻把目光移向了跟隨金兀術一同入帳的中年文士身上:“剛才宗弼所言,不知劉監軍以為然否?!”

  “這……?”那位劉姓監軍,顯然對我的存在有所顧忌,眼光左瞟右閃地亂晃,語氣很是遲疑。

  “你們談,我先出去透一會氣。”我識趣地起身向外走去——他們金人商量軍國大事,我一個“宋人”呆在這裡,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不必。”宗望淡淡地拋下一句話,阻止了我向外的步伐——我一臉尷尬地停在那裡,有點進退維谷了。

宗望微笑著將我按在矮榻上坐下,朝我丟來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轉過頭,對著另外兩人神情自若地說起了“鳥語”——呵,我倒沒想到,還可以有這一招。

他們三人湊在一塊,嘰哩咕嚕地商量了一會兒,便已達成了共識。金兀術攜同劉監軍拱手向宗望告別,興沖沖地走出了宗望的帥帳。

  “悶壞了吧?”宗望了然地看著我。

  “一點點。”我老實地回答。不過,現在我倒不怕悶,我最想要的就是找一張暖和的大床,結結實實地睡上一大覺——可是,才問他要了吃的,我臉皮再厚,終究不好意思馬上開口跟他再提別的要求——奇怪的是,在懷遠面前,我可以很自然地對他予取予求,好象提任何無理的要求都很正常。也從來不會去注意自己的形象問題——反正,我在懷遠面前早就毫無形象可言。哎!不知道懷遠現在怎麼樣了?!他現在肯定已經對我失望透頂又傷心至極了吧?!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一張放大的俊顏湊到了我的眼前——宗望挑眉疑惑地看著我:“你想什麼呢?跟你說話都沒有聽見?”

  “啊?哦。你剛才說什麼?”我回過神來,急忙展開一個笑容,強打起精神——還是那句話,即來之則安之。怎麼說,宗望都是我結義大哥,所以不管和談結果如何,我的生命都應該是安全無虞的。懷遠那裡,只有等我設法回去後,再做打算了。

  “我說,你想不想看熱鬧?”宗望歎一口氣,故做失望地睇著我:“看來,你好象並不感興趣?!”

  “什麼熱鬧?不妨說來聽聽?”我很想對他說一句,我的確不感興趣。不過,看他仿佛興致高昂,我也不好拒絕,只得隨意敷衍他兩句。

  “跟我來!”誰料他二話不說,拖了我的手就往帳外走去。

無視眾多金兵將士詫異的眼神,宗望一路拉著我的手,一直走到一片地勢平坦的開闊的高地上,才放開我。因為才下過雨,地上的積雪混合著黃土,顯得雜亂而泥濘。朔風陣陣,旌旗招展,一群人早已列隊等候著宗望的到來。

宗望慢慢地走到場中,在那張寬大的鋪了虎皮的高椅上落坐。趙構還算鎮定,張邦昌一行卻已是面青唇白,瑟瑟發抖。見宗望已入坐,他們立即上前恭敬地作揖行了大禮。張邦昌恭恭敬敬地獻上了趙桓早已擬訂好的和書。再面象正北向大金國的皇帝行覲拜之禮,這才垂手立於一旁,靜待宗望發落。

  “康王殿下是吧?請坐。”宗望一派悠閒,仿佛是個正熱情邀客的主人:“殿下遠道而來,宗望軍務纏身,未曾遠迎,實在失禮得很。還望殿下恕宗望怠慢之罪。”

  “元帥客氣,趙構惶恐之致。”——對著那滿坪眼帶譏嘲,手持利矛和雪亮鋼刀的彪悍金兵,康王趙構勉強勾起唇瓣,那笑意卻怎麼也無法直達眼底。

宗望卻不再與他說話,只抬手輕拍兩掌。霎時,數十名金兵奔湧入場。動作迅速而俐落地在高地兩側各插上了高約丈多的兩根木柱做的門,中間還有一個圓形的洞,洞上有網罩著。又在四周布上十幾面大鼓。

兩名身穿彩衣的青年男子各自手持一面紅旗,分立於場中——我開始有些糊塗,慢慢便已明白。原來,宗望要我看的熱鬧,指的是擊鞠:就是俗稱的打馬球。一切佈置就序,自兩廂魚貫而出兩列金兵,分別手持金、紅漆球杆,身著黃色和紅色勁裝。各自騎策的馬匹居然也都分成紅黃二色,望去煞是美觀。他們向宗望齊聲唱禮之後,開始追逐著一個五彩的皮球,在場中奔跑、穿梭。

這種狀況之下,趙構哪有心思看球?只不斷拿眼向我看來,我無奈之下,只得轉頭避開他的視線——對於他的處境,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遠處突然歡聲雷動,緊接著是萬面鐵鼓齊聲擂響。我引頸凝目遠望——卻見金兀術全身披持著甲胄,手持一柄雪亮的長戟,胯下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顯得俊逸非凡,英資勃勃。

金兀術神色傲然,躊躇滿志。他徐徐環顧四野,右臂輕揮,雙腳用力一夾馬腹,那匹馬便如一支利箭領著一營金軍向西邊狂卷而去。暫態之間,萬馬奔騰,聲震雲霄。

趙構見金軍如此聲勢,咬緊了牙關,俊秀如玉的面寵早已愀然變作青紫之色——我低歎一聲,默然無語,向場中看去,卻是紅隊先進一球,已然拔得頭籌。

  “主帥!主帥!主帥!”場外眾人開始整齊地叫著宗望,想必是要他下場參騫了。

宗望偷覷了我一眼,微笑著搖頭,假意推辭不上——裝什麼?明明就很想現的說!我暗暗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表面卻對他展顏一笑,丟了個鼓勵的眼神給他——快點結束這場折磨人的鬧劇吧!我實在不想再多呆下去了。不論是金人的囂張,還是宋人的懦弱,我都不想多看。

在金人的鼓噪聲裡,宗望終於走下坐椅,踏入了場中。早有人將他的坐騎帶到場外——他的坐騎卻是無一根雜毛,通體雪白的,更顯得人如玉馬如龍。此時,那匹白馬已不耐的打著響鼻,興奮地低咆。他輕夾馬腹,策馬入場,宛如一條入水的蛟龍,自在地悠游于人群之中。

一道彩光劃過,卻是黃隊隊員將球擊到宗望身前。宗望眼疾手快,在馬上輕側身軀,揮杖擊中彩球,球化作一道弧線,遠遠地飛向對方的球門。暫態間,眾馬齊嘶,鼓聲大作,蹄聲,鼓聲,{喊聲交織在一起,混和著飛揚的雪屑,泥土,一場大戰迅即展開。

我仔細看去,雙方除各有一人守門之外,都是六名隊員。此時黃隊采的是三、二、一的隊形,卻是以攻為主。紅隊一變初時的激進,用的卻是二、一、三的隊形,想必知道宗望的利害,采的已是守勢了。

宗望以杖擊球之後,隨即打馬而上,數騎隨即跟上。馬聲雜踏之中,斜刺裡突地沖出一道紅雲,他腳踩馬蹬,彎身幾欲貼地,急掠而至,伸杖將球中途攔劫,輕鬆一擊。彩球空中輕盈一個轉折,破空向黃隊球網而來。

好個宗望,臨危不亂。以腳輕點,拔身離鞍掠起,捷如飛鳥追蹤著彩球而至,揮杖輕劃,將球奪下。胯下神駒如天馬行空,已疾馳而至。宗望複落上馬,帶球晃過一名紅隊隊員,將球停在他的杖端,他輕鬆揮杖,瀟灑一擊,球“嗖”地一聲,應聲入網,得分!

紅隊歡呼雀躍,黃隊悻悻而歸,嗒然若失。我不禁失笑——宗望若是生在現代,不必當將軍,最少也可當名球星。說不定,我們國足沖入世界盃也不是什麼難事?!

雙方整隊,正欲再發,突然遠處人聲鼎沸,旌旗獵獵,數千面戰鼓齊聲擂響,聲勢奪人。一道黑色閃電須臾間已飛奔而至,馬上那個飛揚跋扈,身披重甲的青年,不正是剛剛領兵出擊的金兀術嗎?

此戰時他袍染血,長戟掛在馬側。腰間鼓鼓,不知綁了些什麼,正往下嚦嚦滴著鮮血,那些血跡,迅速地染紅了地上的積雪,然後悄然融入了泥濘的沙土之中——聞到那股血腥氣,我只覺胃中一陣翻湧,幾欲作嘔。

  “回來了?”宗望淡淡一笑。

  “幸不辱命!”金兀術狂妄地仰天長笑,突地解下腰間布袋,隨手朝康王趙構扔去。那袋子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圓弧,掉在地上,又骨碌碌打了幾個滾,卻停在了我的腳邊——從裡面居然跌出一個面目猙獰的人頭,那一口森森的白牙怒恣著,鮮紅的血液還從牙縫裡潺潺流出……

  “啊~~~~~~~~~!”我冷不防受此驚嚇,忍不住拔尖了聲音,發出淒厲的慘叫,然後眼前一黑,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2009-12-16 10:2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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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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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笛裡梅花落  

  “青陽怎樣?為什麼還不醒來?!”朦朧中,我聽到宗望壓低了嗓門,輕聲卻略顯焦灼的聲音。

  “呃,主公。葉姑娘因為突受驚嚇,使得心氣逆亂,導至心無所倚,神無所歸,故而昏厥。稍事休息應無大礙。”這聲音的主人有點耳熟——對了,是烏春!

  “可現在已過了十多個時辰,怎麼還未醒來?你會不會錯診?!”宗望似乎松一口氣,仍有點不大放心地在追問——呀!大哥,我沒事,已經醒了!我正打算喚宗望,卻被烏春接下來的話打消了主意。

  “可是,主公。”烏春的聲音裡明顯含有猶豫的成分,似乎考慮再三,在小心的措詞:“我們已與宋庭達成和議。勢必要依約渡河返國。不過,依葉姑娘目前的身體狀況卻是不宜長途跋涉。不知主公打算如何處理葉姑娘?!”——什麼意思?難道宗望打算帶我回燕京?不要啊!我在心裡哀叫——我要是去了燕京,那不等於這輩子都見不到懷遠了?!我悄悄睜開一線眼簾——這裡好象還是宗望的帥帳。大哥背對著我端坐案幾前,烏春垂手立在他的下首,神情惶恐。另有一人,因為離得太遠,卻只瞧見一片灰色的衣角。

  “不是說沒有大礙嗎?為什麼不能隨軍遠行?!”宗望那好聽的略帶磁性的嗓子裡夾了明顯的不悅,他冷冷地質問烏春:“難道因為她是宋朝女子,若帶她回去,你怕會被人責怪?!”——慢著,他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的?暈死!這下我更不敢開口搭話,只得繼續裝死。

  “屬下不敢!葉姑娘受驚昏厥,的確無大礙。不過,屬下方才為她把脈,卻知她脈象沉微,陰寒內盛,陽氣衰微,憂思鬱結,已內傷脾肺。加之外感寒邪,若強行奔波,恐落下病根,傷及玉體,反為不智。”烏春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我似懂非懂,卻大致明白他是反對宗望帶我回燕京的了!

  “什麼意思?”宗望聲音沉肅,冷若冰霜。

  “恩,我已說過,葉姑娘這病其實是憂思過度,鬱結於心。所謂思傷脾,憂傷肺,葉姑娘思慮過度,脾氣鬱結,久則傷正,至運化失常。又心事重重,長期抑鬱,《靈樞.本神》說:“愁憂者,氣閉塞而不行”, 所謂“喜樂無極則傷魄,魄傷則狂,狂者意不存”。故葉姑娘此時五臟已虛,六腑已竭,血脈已亂,精神已散,疾病已成……”烏春說起醫理,滔滔不絕,似無止境。我卻聽得暗暗心驚——給他這麼一說,難不成我竟會身患絕症?不會吧?!沒那麼慘吧?我還沒有見到懷遠,還沒來及談一場甜蜜的戀愛,我還不想死啊!

  宗望揮手打斷了烏春的長篇大論,語氣已冷厲如刀了:“依烏國手之論,青陽似乎已患不治之症?!哼!我不管,如果你不能令她好轉,休怪我軍法無情!”

  “主公,且慢動怒。”另一道清雅的男聲響起:“烏醫官也沒說葉姑娘就不能治,好似只說不堪長途跋涉的勞累?稍安勿燥,不妨聽他把話說完?!”

  “是,葉姑娘這病看似兇險,其實首重固本培元;再加扶正祛邪;若能使她靜心休養以達益氣寧神之功。假以時日,治癒當然不是難事。不過……”烏春擦了擦額上的汗,遲疑片刻,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大軍不日開拔,渡河北返。軍中豈是休養之所?故爾為難。”——我就說中醫不可信嘛,明明只是小感冒,再嚴重一點,頂多也就是個下呼吸道感染,引發肺炎,到他口裡差點被說成癌!

  “就是說,只要靜養便成?!”宗望不理烏春,聲音已開始明朗:“那好辦,咱們便再多呆些日子也無妨。反正宋庭的議和金尚未達到我方要求,順便耍耍趙桓,好象也不錯。”

  “可是,主公不要忘了,”那聲音清雅的灰衣男子,走上前來弓身勸道:“我西路粘罕元帥在太原受阻,已不能如前所議南下與我軍會師開封,對宋都形成兩路夾擊之態,造成我軍成孤軍深入之現狀。況我軍背靠黃河,又素不習水性。另據探子報,近日宋人各地勤王軍已陸續雲集京師,若宋軍各路勤王大軍此時據險來犯,我軍將腹背受敵,境況堪虞。兩事孰重孰輕,還請主公三思。”

  “軍師不必多言!想我宗望縱橫沙場十餘年,未嘗逢過對手。趙桓這廝有多少手段,儘管使出來,我倒不信會陰溝裡翻了船?!”宗望冷然一哂,絕然下令:“吩咐下去,大軍暫不開拔,依舊圍城不攻,每日各營輪番攻汴京周邊市鎮。且看趙桓能挺幾日?!”

  “是!”烏春長歎一聲,只得領命而出。一抬頭卻不期然撞到我的視線,他一怔,隨即喜道:“葉,呃,葉公子,你醒了?!”

  “呃,你是誰?這裡是哪裡?!”——要命,給抓了包了!我只得假裝自己依舊神智未清,眨著迷惘的雙眸明知故問——哎!怎麼面對宗望?!除了繼續裝傻,好象別無他法了?!

  “青陽,你可醒了。”宗望聞聲,起身幾大步走到軟榻之前,低頭俯視著我——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大哥?我怎麼了?”我一陣心虛,訥訥低首輕聲地問道。

  “沒事,你只是受了驚嚇,又受了點風寒,將息兩日便沒事了。”宗望淡淡地柔聲安慰我——這般溫和的眼神,這般柔軟的聲調,已跟剛才他與烏春對談時的狠戾截然不同。

  “是嗎?!”我避開他的凝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我一直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大哥,我也一直以為宗望也是單純把我當成‘弟弟’的。可是,從他剛才和烏春的對話來看,他顯然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實性別,他選擇隱而不說,其目的已不言而喻。他為了要帶我回國,甚至不惜把整個軍隊置於險境?!這份深情厚意,卻令我不知所措!

  “主公,屬下先行告退!”烏春與那位軍師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地向宗望拱手為禮,隨即溜之大吉。

  “青陽,還在怪大哥嗎?!”宗望滿懷柔情地凝視著我:“唉!只怪我軍務繁忙,雖然接到趙掌櫃的飛鴿傳書,知道你曾差人持圖找過我,可我……唉!沒有及時與你聯繫,害你牽掛、傷心,以至憂思成疾,對不起!”

  啊?不是吧?難道他以為我那陣子傷心煩惱,憂鬱成疾全是為了他?這個誤會可大了!我漲紅了臉,不知所措:“怎麼會?大哥永遠是我心目中最英明神武的哥哥,我從來也沒有擔心過你。”——言外之意,我不擔心你,所以也就不存在為你思慮成疾的事,你別搞錯了!

  “青陽!你知道嗎?”宗望一雙黑如子夜的星眸,漸漸轉為暗沉,他語音輕顫,唇嘴微勾,牽出一份動人心魄的微笑:“就是為了能早一日與你見面,我才會如此神速地挺進中原……”

  “大,大哥。我,我渴了。”我尷尬萬分,急忙打斷他的話——現在是什麼狀況?誰來救救我吧?再讓他說下去,我真不知該如何應付了!

可是,我立刻懊惱地發現,我一時情急找的這個藉口,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宗望急忙起身為我斟了一杯熱茶,彎下腰來伸手摟住我了的腰,扶我坐了起來。我尷尬萬分,就著他的手,胡亂喝了一口茶,卻被燙得嗆咳了起來。

  “青陽,你沒事吧?”宗望手忙腳亂地拍著我的背:“幹什麼那麼急?又沒有鬼在後面追你!”——怎麼沒有?現在的你,比鬼更可怕!

  “大哥,我頭好暈。我,呃,想要睡了。”我默然推開他,躺回了軟榻上,將身子深深地藏進柔軟的棉被裡,閉上眼睛,當了駝鳥。

  “那,你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宗望顯然很失望,卻仍體貼的給我獨處的空間,起身步出了帥帳——我忍住了問他去哪裡的衝動——這是他的地盤,他應該多得是地方睡覺,用不著我替他瞎操心,是吧?!

今夜已註定了無眠。當數到第三千隻羊的時候,我終於宣佈放棄,披衣走出了帥帳。制止了衛兵的跟隨,我踏著厚厚的積雪,漫無目的地行走。四周瞑寂無聲,天空中沒有月亮,只偶爾有一兩顆忘記回家的星星在頑皮地眨著眼睛。

冰冷的夜風,隱隱地吹送過來幽幽的笛音——是誰深宵不寐,吹奏著那令聞者斷腸的思鄉的樂章?我不由自主地被曲中那深深的幽怨,濃濃的思念和淡淡的憂傷所吸引,慢慢地循聲走了過去。

這裡顯然曾經經歷過一場殘酷的殺戮,地上亂七八糟的躺著橫七豎八的碎石、瓦礫、樹幹……積雪覆蓋的道路上還散發出一股混和著血腥的焦臭的味道,還來不及被大雪掩蓋的那些燒黑的光禿的樹幹痛若地扭曲著伸向蒼穹。在那片濃密的樹林邊,我找到了那個寂廖的吹笛人。他隱身於一棵高大的柏樹後,懶懶地斜倚在樹幹上。借著積雪反射出的幽光,我隱約能見到他的側影——他正專注地吹著笛子,顯然並沒有注意到我的闖入。

我悄悄地停在了路旁,靜靜地依著一株燒殘的老樹,默默地聆聽著那如泣如訴,如慕如怨的笛音。心裡微微地酸楚,眼中淺淺地濕潤,而鼻端卻隱隱嗅到了一股幽香?!我微微驚訝,一轉首,卻在我的鬢邊,發現了一枝含苞吐蕊的白梅?!那淡雅怡人的清香幽幽而頑強地沁入了我的心田——原來,那燒殘的卻是一株老梅,儘管拖著殘破的身軀,它卻仍不放棄這傲雪淩霜的權力!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我輕聲地吟頌,使得笛音嘎然而止——唉!我一時忘形,卻打擾到別人的清靜了!我微微歎息著,向那人送去歉然的一瞥——他收笛入懷,慢慢地自樹後轉出,踏著積雪向我走來。

  “大哥?!”看清那帶著滿身滄桑,和滿懷憂鬱的人影,居然就是我躲了兩日的完顏宗望時,我不禁驚訝萬分——這個人果然是平日裡那個狂放不羈、雍容矜貴、胸藏百萬雄兵,指揮若定、談笑用兵的金軍主帥嗎?

  “青陽!你來了?”宗望神情激動,忘形地撫上我的臉頰,聲音低啞,猶如夢幻:“你知道嗎?這些日子以來,我行軍佈陣之餘,你的一顰一笑,常常不由自主就浮現在我的腦海;你的聲音猶如魔咒無時無刻不在我耳邊迴響!我原本以為我們的緣份已盡,可是當你奇跡般出現在我的營帳中時,我就知道,這是老天的詣意!”

  “不,大哥……”我心臟狂跳,腦中嗡嗡作響,無力地低語:“我是個男人啊!你,在胡說些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瞞下去嗎?”宗望緊盯著我不放:“青陽,早在江寧,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女子了!”

  “大哥……”我心虛地別過頭去,臉燙得能煮熟雞蛋。

  “青陽,青陽!你不要再躲著我了,我想你想得快瘋了!”宗望跨前一步,把我逼在了梅樹上,他輕輕地捧著我的臉,深深地凝視著我,低柔暗啞的嗓音裡含著壓抑的痛苦,在在蠱惑著我的心神。

  “大哥,你聽我……”我搖了搖頭,卻搖落了幾朵綻放的白梅,潔白的花瓣夾著淡淡的幽香輕盈地飄落在我的發間、肩頭、衣上……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從曖昧的氛圍和迷亂的情緒裡逃離出來。卻被宗望熱烈而灼燙的吻狠狠地堵住了雙唇……



金刀血未幹

當宗望吻上我的那一瞬間,我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全都處於停滯狀態——我完全傻在那裡,忘記了要反抗。或者說,是因為他的吻裡那份灼烈的情感和深切的憂心,那樣激烈地噴湧而出,強烈地震憾了我的心弦,使我一時不忍也無法反抗。可是,當他的那雙大手,帶著點情..欲,顫抖著試圖從我腰間摸索著蜿蜒而上時,我遽然清醒,開始奮力掙扎。幾乎用盡全身的力,卻不能撼動他分毫,情急之下,揮手甩了宗望一記響亮的耳光。

  “青陽?”那“啪”的一聲,在這寂靜的雪夜顯得格外的響亮。我和他都怔住了。宗望下意識地放開了我,呆呆地撫著左頰,一臉茫然地看著我,黝黑的雙眸裡還氳氤著未散的情..欲。

我又是羞愧又是氣惱又是惶惑,雙頰嫣紅似火,忍不住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青陽,我……”見到我的眼淚,宗望也清醒過來,他愧疚地伸出手,徒勞地想要安撫我慌亂的情緒。

  “你不要過來!”我厲聲喝止了宗望想要跟過來的企圖,掉轉頭,沖入了茫茫的雪原裡——我怎麼了?明知道他對我的感情並不單純,為什麼還任由事情發展到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態?早在我發現吹笛人是宗望時,我就應該預感到危險,及時逃離的!

我越跑越快,淚水肆意地在我臉上橫流——懷遠,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任由我陷在這種糾纏不清,曖昧不明的情感裡,脫身無門?難道你真的生我的氣了,打算不理我了嗎?!

從雪夜事件發生以後,宗望對我的態度明顯變得霸道起來。他拒絕了放我回去的要求。派人送來了無數華麗的衣裙,和兩個清秀伶俐的丫環——擺明瞭不打算讓我再逃避下去。

金軍的戰鼓每天準時在午時擂響,每次馬蹄雜踏之後,就意味著一場新的殺戮的開始。而每次金軍的號角聲一響,那兩個女孩看著我的眼神便都充滿了強烈的仇恨——如果目光能殺人,我想我早已千瘡百孔,死過幾百遍了!

  “小姐,該吃藥了。”小玉面無表情地端了一碗藥,冷冷地遞到我的面前,而小環恨恨的雙眸裡寫著清清楚楚的鄙視。

  “咳,咳!先放那裡吧。”咳了兩聲,我輕歎了一口氣:“麻煩幫我端一盆雪過來。”——在她們眼裡,我怕是早已被貼上不知廉恥,禍國殃民的標籤,被釘在了十字架上吧?

  “我勸小姐還是先喝藥,等那金狗來了,再賣弄你的風雅不遲。”小玉冷著聲音,淡淡地諷刺著我——承受著她們莫名的輕視和敵意,我的心猛然愀結在一起,痛不可當——小玉和小環與我素不相識,來自她們的誤會,我尚且承受不住,感到委屈萬份;當初問都不問就判定懷遠有罪時,他心裡的那份委屈和痛楚豈不是猶勝我千萬倍?!

  “算了,小玉姐,咱們還是乖乖聽小姐的話吧?要不然,她一狀告上去,豈有我們的命在?”小環語帶譏誚,已依言端過一個盛滿積雪的銅盆,重重地放到了我身前。

  “好了,沒你們的事了,去帳外守著吧。”我懶得跟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計較,淡淡地吩咐著她們。

等她們的身影剛一消失,我忍住頭暈,急忙翻身坐了起來,跟往常做的一樣,脫掉襪子,忍住刺骨的寒意,將雙腳放入銅盆裡——烏春的醫術的確高明,眼看身體一天天好轉,宗望心情大好,隨時都好象準備北返的樣子。我實在無法可想,只有使最爛的一招苦肉計了。也許,見我病得沉重,宗望會考慮讓我留在大宋,而不是強行帶往燕京?!

  “元帥請留步,小姐現在不方便見你。”帳外響起小玉清冷的聲音——糟了,宗望來了。憑小玉是不可能攔住他的!我急忙拿起那碗藥,顧不得雙腳正浸在盆裡面,順手就倒了進去,提起裙子將銅盆遮得嚴嚴實實——古代的襦裙,也只有在此刻才得到了我最真切地讚賞。

果然,剛坐好,宗望的腳便跨了進來。他的身後,緊跟著烏春。

  “青陽,前兩日不是說大有起色了嗎?怎麼會又病沉了呢?”宗望一臉擔憂地走到我身邊:“我把烏春帶來了,讓他再給你把把脈。”

  “咦!葉姑娘這是外邪犯肺引起肺氣不能肅降,而發咳喘。”烏春輕扣我的右腕,驚疑不定地抬眼瞧著我:“姑娘晚上睡不安穩嗎?怎麼著了涼了?!”

  “咳,咳。不是,怕是烏大夫的藥不對症吧?”我輕輕搖頭,坦然地與他對視——你不是巴不得我不跟著你們去燕京嗎?

烏春大約讀懂了我無聲的話,他挑了一下左眉——雖然我的確不想你去,可是主公有命,不得不從。

我冷笑——既然你沒有辦法讓我留下來,現在我自己想招,你只要裝糊塗便可,少管閒事。

  烏春狼狽地轉過頭去:“主公,葉姑娘此症為風寒閉肺,大意不得。若不好好將息調理,弄不好可就是個癆症了!”——烏春,人都是有私心的,你這一招順水推舟,使得倒是比我高明得多,居然能把急性肺炎扯到肺結核上,我也服了你了!擺明瞭欺侮宗望不懂醫術嘛!

  “小玉,小環!你們是怎麼侍候小姐的?怎麼會讓她又感風寒?!”宗望雙眸一黯,厲聲喝斥:“來人,拖出去打二十軍棍!”

  我一驚,大叫著站了起來:“大哥,不要!這不關她們的事!”——這一站起來,“◎瞴角@聲響,腳下的銅盆被我一腳踩翻,傾覆在地。露出那一盆混和著黑色藥汁已變成深褐色的積雪和我那雙已凍得青紫的雙足。

  宗望一見,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又驚又怒,俊臉氣得鐵青,咬牙怒喝:“來人!把這兩個無用的丫頭拖出去砍了!”

  “不要!不要!”我赤足沖上去緊緊抓住宗望的手,驚恐地看著四個彪形大漢對我的呼喊置若罔聞,一左一右架著小玉和小環出了帥帳。

  “青陽,沒有用的,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都一定要帶你回燕京。你,認命吧!”宗望扶住我的雙肩,單手捏住我的下巴,臉上掛著陰鬱暗沉的微笑——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將頭一偏,避過了他的逼視——剛才那泣血驚魂的一幕,教我實在不能不膽寒。我終於明白,不論他表面如何笑容可掬,斯文有禮,多年的征戰已將他變成一個視人命如草芥,殺人不眨眼的梟雄。在他骨子裡深藏著噬血殘忍的一面。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也許不是他的本意,卻是個不爭的事實!跟他相比,懷遠雖然神情冷漠,拒人千里。可內心卻永遠是柔軟而溫暖的!

  “怎麼了?”宗望凝望著我的黑眸裡,已隱隱含著失望。他努力地壓抑著,淡淡地說道:“你好象有些怕我?”

我神色木然地推開宗望,默默地流著淚,踉蹌著爬到軟榻上鑽入被子裡,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懊悔不該自作聰明,以至弄巧成拙,最終賠上了兩條無辜的人命!

  “主公,有個名叫陸劍風的宋人,自稱是鄆王派來的密使,現在營外候傳。”桑滿小心翼翼地進來通報。

  “青陽,你早點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身體是你自己的,不管你怎麼怨我,都不要拿它開玩笑,好嗎?”見我始終不語,宗望輕歎一聲,默默走出了帥帳。

接下來的三天,我沉浸在深深地悔恨之中,根本無心去探究陸劍風跑到金營來到底有何目的?宗望加派了人手看管我,甚至夜裡多次跑來查看——就怕我故計重施,糟蹋自己的身體。

太安靜了!仿佛一h那間數萬金兵和那數十萬的戰馬突然憑空消失不見了。我正驚疑不定,宗望已掀簾走了進來,不由分說打橫將我連人帶被抱在了懷裡,走出帳外,翻身躍上了他的雪龍駒。金軍“人銜草,馬銜枚”已是整裝待發。

宗望指揮若定,數萬金軍井然有序,迅速而無聲地沒入了茫茫林海之中,只留下無數空的營帳和數百四處巡邏的殘弱兵士。

夜,濃黑如墨。空氣中流淌著死一般地寂靜。我清楚的聽到了宗望沉穩而有力的心跳——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嗎?

遠遠的開始有隱隱的風雷之聲,漸漸的隨著雜踏的馬蹄和人聲的鼎沸,映著軍營外平靜跳躍的篝火,從地平線外突然湧出一片如蟻的人潮。無數火藥箭如雨般射向金帳,轉瞬之間,金營已化為一片火海。在一陣狂笑聲中,一員騎棗紅色高頭大馬,身披重甲的青年將領得意洋洋地領先闖入了金營。

宗望摟我在懷,冷笑著從腰間解下一張雕花黑漆鐵胎弓,抽出一支白翎箭。他彎弓如滿月,那支白羽從我耳邊呼嘯而過,化作一道流星直奔那宋將而去,“嗖”的一聲輕響,宋將頭盔上的紅纓應聲而落。金軍數萬人馬齊聲{喊,h那間萬馬自林中奔騰而出,從四面八方直擊宋軍。

可笑那宋將盔上紅纓被宗望一箭射落,嚇得面若土色,居然立刻拔轉馬頭,落荒而逃,四十萬勤王宋軍一觸即潰,被六萬金軍騎士在一片砍殺聲中殺得丟盔棄甲,殺了個落花流水。

  “哼!就憑姚平仲這個孬種,居然也敢妄想‘夜扣金營,生擒宗望’?!”軍師劉彥宗搖頭輕蔑地撇了撇嘴,轉頭對宗望流露出明顯地崇拜之色。

  “哼,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宗望淡淡地說著,拔轉馬頭,帶著我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氈裘淩霜雪

懷遠向我低眸一笑,尚來不及與我搭話。我只覺眼前一花,寒風撲面,劍氣已森然。一條紫影捷如飛鳥已飄落到我們身前。

  “好一對同命鴛鴦!”陸劍風冷笑著,已仗劍在手,劍尖微顫,直指懷遠前胸。

  “青陽!你過來!”宗望鐵青著臉,俊顏上佈滿陰霾。幽深的雙瞳裡閃著憤怒與痛楚,還夾著點不可置信的驚疑:“我答應你:你若真的不想跟我回燕京,我絕不勉強你!你不要命了嗎?!你知道現在有多少弓箭手正指著他,我一聲令下就會要了他的命嗎?!”

  “對不起,大哥。”我緊緊偎在懷遠胸前,隔著懷遠的肩膀與宗望對視。我神情坦然,語氣堅定:“我不能聽你的。因為,我的命運早在遇到他的那天起,就已經跟他聯繫在一起了!”——我只能賭:宗望並不想要我的命。有我在,懷遠不至於被射成蜂窩——如果賭輸,大不了兩個人同歸於盡!

懷遠腳尖輕點,已帶著我連換了三個位置,躲過了陸劍風一連三次的攻擊。他目光微閃,臉上平靜如水。可緊扣住我纖腰的左手卻在微微地輕顫,洩露出了他心底翻湧的情緒。

好在宗望自持身份,倒也沒有上前夾擊懷遠。只是他就杵在那裡,虎視眈眈,總是一個嚴重的危脅——我暗自著急,不知道關鼎山跑到哪裡去了?剛才一直在我耳邊呱噪,現在倒跑了個無影無蹤。有他在身邊,懷遠總可多一點照應。

眼見陸劍風一個人奈何不了懷遠,金軍中已有人按捺不住,持刀拿劍開始躍入場中,加入了戰圈。我用眼角餘光瞥到一枝羽箭帶著銳利的響聲直奔我們而來——薩滿那傢伙在金軍裡是出了名的神射手,那麼騷包的響箭,金營裡除了他再沒有別人使用了!他從頭到尾都看我不順眼,現在可讓他逮到了報復的機會了。

  “小心!”我只來得說兩個字,那枝箭已到了懷遠背後。

  “來而不往非禮也!”懷遠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右手伸出劍鞘擋住眼前幾支翻飛的刀劍;一直挽住我纖腰的左手突然鬆開,將我輕輕一帶,我順勢在他懷中轉了一個圈。在這電光火石的一h那,懷遠已騰出左手,姆指、食指微曲輕輕一彈,“叮”地一聲,那枝來勢洶洶的利箭就此掉轉方向,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反射了回去。“哧”地一聲劃破了薩滿的臉頰。再伸手一勾,我便又回到懷遠的懷中——就好象他從來也不曾放過手一樣。

  “好啊!”金軍裡響起一片如雷的叫好聲——女真人雖然天性剽悍,好勇鬥狠,可是卻也最為率真。對懷遠這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彈指神通?”陸劍風喃喃低語,臉色蒼白如雪,他神情複雜地看著懷遠,提著流雲劍,居然有些神思恍惚。

遠處突然人聲鼎沸,只一瞬間,火光沖天而起,滾滾濃煙順著風勢向這邊蔓延過來。先是無數人開始奔跑,然後便聽到戰馬的嘶鳴,聲音越來越大。仔細一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頭,伏身在一匹烏錐馬上。他裹著一件極不合身的軍服,狂風鼓動他寬大的袍袖,遠遠望去,仿如一只巨大的氣球在如雲的馬群中滾動著。馬群在他的驅逐之下,在沖天的火光中聲勢浩大地向北面的開闊地帶狂奔……

只一瞬間,無數支羽箭暴雨般向關鼎山襲去。好個關鼎山,發出一聲宛如龍吟的長嘯,看似笨重的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地在馬上靈活地翻騰飛舞。偶爾有幾枝箭到了他身前也紛紛自動跌落,卻傷不了他分毫。

  “沾衣十八跌!”人群中有人驚叫出聲。金兀術見狀不妙,拔轉馬頭領了一群人便向馬群追了過去。

懷遠帶著我且戰且走,雖然始終面帶微笑,旁人不知。我卻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已比開始短促了許多。懷遠面色一凝,右手一抖“嗆”地一聲輕響,一柄薄如紙,寒如冰的寶劍彈跳出鞘,h時間一道雪亮的銀光如閃電一般耀花了眾人的眼睛。

  “你的絕情劍終於肯出鞘了嗎?”陸劍風雙眸一亮,提劍攻了過來。他嘴角噙著一抹嘲弄的微笑,可眼中卻閃過一絲痛楚與憤怒——為什麼?!

  “江莊主,得罪了!”完顏昌號稱女真第一高手,本來自持身份,絕不肯圍攻懷遠。此時見事態緊急,卻也顧不了許多,招呼一聲,一躍進入了場中。他一入場,桑滿、柘滿、張通古全都跟著跳入了戰圈。

  “小心!他可是金國第一高手。”我生怕懷遠不知利害,過份輕敵,急忙附在他耳邊小聲叮囑。說話間,完顏昌已揮掌搶攻了過來。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才一出掌,我只覺一股強大的壓力沉沉地迫近胸膛,呼吸頓時遲滯了起來。再也不能分神說話了。

  “江莊主,只要你放了青陽,我完顏宗望敬你是一條好漢,保證不計前嫌,讓你安全離開。”宗望揚聲高喊。

  懷遠長笑一聲,以腳尖為圓心,身體旋轉一周,絕情劍舞動如風。我耳中只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亂響,眼前已斷了一地的兵刃。乘眾人一愣之機,懷遠宛如一隻雄鷹,帶著我一飛沖天,飄身躍出了戰圈。

  “想跑?沒那麼容易!”陸劍風冷笑著,雙腳輕點,身體輕盈地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轉折,流雲劍吐著寒蕊,竟是後發而先至,迎面攔截了懷遠的去路。

懷遠人在空中,已無可借力,又帶著我,自然身手不若陸劍風靈活。被劍氣一逼,只得複又落入戰圈。可是,底下眾人卻已回過神來,見他身形下落,張通古化掌為刀直砍懷遠雙足;完顏昌也運功於掌,提氣向懷遠胸腹之間搶攻過來。暫態,懷遠前後,上下均已成為了攻擊的目標。

懷遠忙而不亂,人在空中,雙腳已連環踢出,腳影幢幢,將張通古的手刀硬生生破解;複又出劍彈開陸劍風緊迫面門的長劍;身體再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躲過了桑滿和柘滿的左右夾擊;可是完顏昌的雙掌就直奔我的前胸而來;在宗望的急吼聲裡,懷遠一個急旋,硬生生把身體扭到個不可能的角底,用自己的背生生承受了完顏昌的兩掌。

他悶哼了一聲,嘴角已流出一絲鮮血。雖然懷遠承受了絕大部分掌力,但我仍感覺胸口一痛,心裡一陣氣血翻湧,我緊緊地閉著嘴,硬是把那湧上喉頭的那口血吞入了肚裡——我的存在本來對他就已是一個負擔,可不想再象電視裡的那些白癡女主一樣,在這個時候來驚聲尖叫,分散懷遠的注意力!

  “大哥!”“江莊主!”遠遠的兩匹駿馬急馳而至。馬上兩個青年一個手提一杆爛銀槍,一個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他們飛身下馬,搶入戰圈。我定睛一看,不由大喜過望——原來是柳無風和嶽飛兩人!

  “二哥!”見到來了援兵,又看到越聚越多的金兵,我不由憂喜交集——喜的是,我們不是孤軍奮戰,憂的是加上他們可也不可能沖出重圍啊!只怕到時只多添兩條人命而已!

懷遠受了那一掌,行動已明顯遲緩。不多會,他後背空門大露,被張通古乘機擊中一拳。這個張通古功夫雖然不是很高,卻天生神力。據說力可空手捕虎擒獅。這一拳打下來,我受他拳風波及,可再也禁受不住衝擊,嗓子一甜,張口狂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軟,險些暈了過去。

  “晴兒!”懷遠大痛,緊緊擁住我,劍風狂掃,狀若瘋狂,居然將張通古一條右臂活活劈飛。鮮血如瀑布般飛撒在空中……

  “住手!住手!”宗望厲聲狂喝,金人見宗望發怒,只得忍住憤怒,停止進攻,搶下痛昏過去的張通古,帶下去包紮。懷遠早已盤膝坐于地上,單掌貼在我的背部,替我運氣療傷。無風和嶽飛分立左右,提劍拿槍,全神戒備。

  宗望搶上前來,低頭來瞧我,他憂心如焚:“青陽,你怎樣了?!”

  我倚在懷遠懷中,勉強對他展顏一笑:“大哥,想不到我們三兄妹再見面,會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又扭頭對嶽飛丟下一個歉然地笑容:“二哥,對不住的很,沒有及早告訴你,我其實是你的三妹呢。你,不怪我吧?!”

  “二弟,其實我也沒有對你說實話。”宗望神情複雜地看著嶽飛:“說來慚愧,咱們三兄妹,只有二弟最是率性耿直。”

  “大哥,三妹。”岳飛神情自若,豪爽一笑:“大哥足智多謀,胸有百萬雄兵,以幾萬兵馬破我大宋數十萬精兵,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三妹于國難當頭之際,以女子身而敢上戰場,卻是俯視巾幗,壓倒鬚眉的奇女子。我岳飛得兄妹如你二人,夫複何求?!”

  宗望聽了嶽飛一番話,不由心生感慨,久久不發一語。良久,他長歎一聲:“青陽,你,真的不願與我到燕京去?!”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柔聲對他說道:“我是大宋的子民,這裡是我的故鄉,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回憶……我如果離開它,跟你在一起,背負著國仇家恨,你認為我會快樂嗎!”——哎!對不起啊!大哥,我又對你說謊了!其實我跟你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國仇家恨,因為我根本就不是大宋的子民!但是,此刻卻是唯一能說服你放手的理由了啊!

  宗望深深地凝視著我,眼底裡有掙扎,有不舍,有留戀……最終,他仰天長歎一聲:“罷了,你們走吧!”

  “主公!”完顏昌開口欲勸,卻被宗望舉手制止,他抬眼看向嶽飛,神情複雜:“二弟,聽說你現在在宗澤手下當差?下次我們在戰場上相見,我可絕不會手下留情了。你明白嗎?!”

  “放心吧!若真有那一天,到時還不知道我們兄弟鹿死誰手呢?!”嶽飛豪氣干雲:“大丈夫自當馬革裹屍,青山埋骨,生有何歡,死亦何憾?!”

  “好,備馬。讓他們離開,誰也不許阻攔。”宗望再看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背過身去,揮一揮手,果斷地下了命令。

  望著他那一瞬間便顯得孤單和寂廖的背影,我心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我凝視著他的背影,柔聲說:“大哥,最後,你能不能答應我幾件事?!”

  宗望沒有轉過身來,卻也沒有說話——我自動當他同意了,開始自說自話:“首先,我希望咱們兄妹三人永遠都是好兄妹,大哥和二哥永遠也不要有兵刃相見的那一天。你答應我,好嗎?!”宗望沒有說話,卻極緩地點了點頭。

  我看了看一直傻站在一旁的趙構,決定幫他說一句話:“趙九公子與你我也算相識一場,你反正也將北歸,如果可能的話,請放他回家。”——趙構慘白的臉忽然就泛起了血色,他怔怔地望著我,眼中湧上了淡淡的淚霧。

  我加快速度說了下去:“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事,前兩件,你都可以不答應,可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嗎?!”

  “什麼?”宗望見我說得鄭重,不由轉過身來,直直凝視著我。

  “我希望你從今以後,再也不打馬球了,好嗎?!”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著。

  “哦?”宗望絕沒料到我居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先是疑惑地挑眉望我,接著釋然:“看來,那次在球場把你嚇得不輕!好,這不難,我答應你就是。”

  “真的?可不許反悔!”我眼睛一亮,馬上加了一句。——宗望,我對你洩露天機,也算是還了你給我的這個天大的人情了吧……?!



笑談死生同

宗望將我安置在了一間民房裡,交待了我幾句話,便匆匆地走了——這一仗金軍雖然大勝,卻也被宋軍燒了不少帳篷。天空裡還彌漫著滾滾的濃煙;鼻端充塞的是各種皮革、毛髮、布帛、屍體……燃燒後,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耳裡聽到的是馬匹的嘶吼、軍官的吆喝、青壯年兵丁打樁發力時的{喊聲……

兩國使者來來往往,宋國的金銀財寶、玉器古玩一擔擔一車車往金營送,金軍又加緊搶掠了大批的教坊樂工、能工巧匠……怎麼看都是在做著北返的準備了。

宗望不知從哪裡又“找”了兩個據說是來自大戶人家的小丫頭來侍候我——這一陣又是奔波,又是驚嚇,又是憤怒,又是傷心,再加上我的自討苦吃,可能體能真的到了極限,不用我裝,就已經燒得七暈八素了。

在病床上躺了幾天,稍有了點力氣,看了看窗外,天色尚早。我決定再去找宗望談一談——他已經有好幾天都沒有來看我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忙得沒有時間,還是特意在回避我?!但是,如果我再不去爭取,可能就真的會在暈睡中被帶到燕京去了!

走出房間,發現這裡其實是一個小小的市集。從我站的地方看過去,觸目皆是零零落落的矮牆,搖搖欲墜的房屋。一條小河閃著斑駁的銀光蜿蜒而下,河床結著厚厚的的冰,冰的色澤卻是灰黑,看上去很渾濁。我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找宗望,只有盲目的順著河岸前行。

到處都是忙碌的金兵,所以當那條在曠野裡悄然獨立,眺望遠方的身影進入我的視線時,就顯得隔外的醒目了。

  “康王殿下,別來無恙?!”我淡笑著向他走去——這一陣子發生的意外太多,到是把他給忘了。

  “你是……?”趙構一臉疑惑地打量著我——是了,從我暈倒在球場之後,他就不曾見過我,所以還不知道我是女孩子。

  “這麼快就忘了嗎?康王殿下?我是葉青陽啊!”說話間,我已走到他的身邊。趙構俊美的臉上,早已滿是滄桑——他被困在金營當人質,本來就已經是一種煎熬;加上徽、欽二帝居然不顧他的生死,冒然發動了對金營的襲擊,還被殺得大敗而歸。這對趙構心理上所造成的打擊恐非常人所能想像了——他後來南面稱帝,一直苟且偷安,不肯揮師北上,迎還二帝。除了親眼目睹宗望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威力,對他思想上產生了巨大的震懾力;應該還有對被父兄背叛、捨棄,對他心靈上產生的無可彌補的創傷吧?!

  “葉公,呃,葉姑娘?”趙構一臉震驚地望著我,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不認識我了?”我側頭向他輕輕一笑——對這位年方二十的少年,突然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葉姑娘容顏似乎清減了不少啊。”趙構打量了我一會,輕輕地喟歎——從他的瞳孔裡,我清楚地看到一個上著淺紫色繡花短夾襖,下穿雪藕色百褶裙,脖上圍一條雪白的狐裘,襯得雙頰蒼白更無一點血色,看上去如風中柳葉,弱不勝衣的少女。

  我輕咳兩聲後,白他一眼,淡淡一笑:“咳,咳!我搞成現在這樣,可也是拜趙九公子所賜呢!要不是你把我強行拖來,我哪會落到現在病魔纏身,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啊,呃,你,病了麼?”趙構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直接地指責他,微微一怔之後,雪白的俊顏迅速染上一抹羞愧的紅雲。

  “瘦竹杆。”耳邊突然傳來細若蚊蠅的低喚,我一呆,下意識地回頭張望——我是燒糊塗了吧?居然會出現幻聽?

  “蠢材!別回頭,一直往東走。”沒錯,這次我聽清楚了,真是久別了的關鼎山關爺爺的聲音——除了他,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跟我講話會是這種語氣了?!

  我眨了眨眼睛,眨去了眼眶裡突然泛上來的淚霧,吸了吸鼻子,對著趙構展顏一笑:“東邊在哪邊?”

  “啊?哦,順著河床走就行了。”趙構的腦袋顯然沒有轉過彎來,他微張著嘴,傻傻地回答我。

  “咳,咳!突然心裡好悶,我們往那邊走一陣子,好嗎?”我的心砰砰亂跳,雙手在袖子裡緊握成拳,沖著趙構胡亂地一笑,慢慢地沿著河岸往前走——關鼎山來了,那麼懷遠呢?!

  “葉姑娘好象有很多煩惱?”趙構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二公子不是你,呃,你的義兄嗎?難道金營裡還有人敢為難你不成?”——聽聽他說話的這是什麼語氣?敢情一知道我是個女的,馬上就把我和宗望想到有顏色的那方面去了!難道就沒有更建康一點的想法嗎?比如宗望只是我的藍顏知己什麼的?不過,算了,他懂什麼叫藍顏知己嗎?!

  “怎麼沒有?宗望就是第一個跟我過不去的人啊。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弄得現在這麼狼狽。”我一邊胡亂地和他閒聊,一邊忍不住拿眼角的餘光四處偷瞄——唉!怎麼好象沒有看到懷遠的身影啊?

  “傻丫頭,找什麼呢?磨磨蹭蹭地,還不快點走?”關鼎山的聲音如影隨形,緊緊追隨著我——這裡已經遠離了市集,到了村落偏僻的一角,除了遠處巡邏的金兵,已看不到多少人影。不知道他躲在哪裡?

  “葉姑娘,葉姑娘?!”趙構連連喚著我,聲音裡充滿了困惑。

  “啊?哦,什麼事?”我恍然回神,眼角突然瞄到一個身材欣長的金國軍官,斜倚在離我前方不到二十米的轉角處的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我心臟驀地狂跳了起來,不知不覺竟停下了腳步,癡癡地凝望著他——這一刻我整個靈魂都仿佛已被吸入了那雙漆黑如墨,深若寒潭的星眸裡。

  “康王殿下,請留步!”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道清冷的男音,遠遠就傳了過來。我恍如未聞,只專注地凝視著他。心,沒來由地慌了起來——他臉上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冷?那雙晶亮的瞳眸為什麼不屑地微微眯了起來?我甚至聽得到他鼻間那一聲輕不可辯的冷哼?!

  “葉青陽,果然是你!”一條人影自馬上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我的身前。他冷凝著聲音,臉帶嘲笑地看著我:“遠遠看著有點象,還以為看花了眼,想不到果然是你?!”

  “陸劍風,你給我走開!”我被他擋住視線,莫名的焦燥,忍不住拿話譏諷他:“在這裡看到我不稀奇,看到你到是奇怪的很!不知道江湖人若是知道堂堂流雲劍,淪為大金的走狗,會有什麼反應?”

  “我想,怎麼也比不上,絕情劍江莫回的意中人,居然是金國二太子的禁臠這個消息來得更震憾人心吧?!”陸劍風唇角輕勾,扯出一個輕視的弧線——這人真是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什麼事從他嘴裡說出來全變了味了!

  “咳,咳!你,你胡說!”我氣得漲紅了臉,握緊了雙拳,忍不住拿眼去偷瞄懷遠——不知道他聽了會不會拂袖而去?咦!才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藏到哪裡去了?!

  “青陽,你在幹嘛呢?別站在那裡,快到我這裡來!仔細吹了風,回頭又燒起來。”老天,宗望幹嘛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選了這麼個敏感的時候來?還表現得一副溫柔體貼的多情公子樣?

  “呵呵,說曹操,曹操到。”陸劍風嘴角噙著一絲可惡的微笑,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地在我耳邊神情詭譎地說道:“葉姑娘的魅力真是無遠弗界,宋金通吃啊!”

什麼意思?他的眼睛為什麼看著懷遠藏身的地方?難道……?我抬眼向宗望看去——他神情自若,一如既往地關心地瞧著我。可是當我的視線緩緩掃過緊緊跟隨著他左右的桑滿、柘滿、金兀術、張通古、完顏昌……卻讓我感覺到事情並不簡單——什麼時候,他在軍營行走,會這般嚴陣以待,帶這麼一大幫人?!

  “大哥,我跟康王閒聊呢。你要不要也過來?!”我假裝若無其事地沖宗望淡淡一笑,腳下卻悄悄地後移了幾步——想必,宗望是發現了懷遠的行蹤,怕雙方動起手來,傷到了我,想騙我離開?一念及此,我開始呼吸急促,臉色發青——縱使懷遠武功再好,也絕計抵擋不了數萬金兵啊!

  “葉姑娘,沒聽到完顏元帥的話嗎?”陸劍風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我,微移腳步,便攔在我的身前。傾過身,他又壓低聲音淡淡嘲諷我:“別瞎費心思了,沒用的!我勸你還是乖乖聽話,別擋著我辦正事。”

  “丫頭,聽他的話,閃到一邊去。”關鼎山的聲音裡也隱含了擔憂。

  “青陽,快點過來!聽話!”宗望的聲音裡已含了怒意——冰面上映出許多張弓搭箭,蓄勢待發的人影,形成一個包圍圈,正慢慢向我斜後方這邊靠攏。
  反正已經被發現了行蹤,懷遠索性從樹梢上輕鬆躍了下來,神情自若地沖我微微一笑:“青陽,你讓開。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是嗎?你確定?!”陸劍風突然上前一步,扣住我的手腕,將劍朝我脖子上一架,森然一笑:“我倒要看看絕情劍是不是真如江湖傳言一樣,冷心冷面,沒有弱點?!”

  “是嗎?我也想看看流雲劍到底是不是跟江湖傳言一樣的卑鄙下流、厚顏無恥!”我不退反進,冷笑著向陸劍風身前跨了過去。流雲劍的寒氣森冷地沁入我的骨髓,我只覺得脖子一涼,一道血絲漸漸地沁出,染暈了雪白的狐皮圍脖——唉!可惜了這條頂極的銀狐皮草!

陸劍風沒料到我居然會自己送上去挨他一劍,他一呆之下,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移開了指著我的利劍,怔怔地看著我——我乘機扭頭向後就跑。

  “青陽!”懷遠和宗望異口同聲地驚叫了起來,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如閃電一般向我直掠過來——顯然懷遠的身手比宗望要略勝一籌——我倒在了一個溫暖如昔的懷抱裡,鼻間縈繞著的是我久違了的熟悉的味道。

  “傻瓜!不是要你走開了嗎?”懷遠聲音緊繃,環住我的手,卻緊緊地擁住我,絲毫也沒有放開的打算。

  我仰起臉,沖他嫣然一笑:“懷遠,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再離開你了!”此時此刻,我看不到身後的宗望,看不到無數環伺左右的弓箭手,我的眼裡,心底只剩下懷遠一個人……






2009-12-16 10: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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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 芙蓉千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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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猶剪燈花弄   

  “青陽,”宗望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子,深深地凝視著我,用只有我們三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問道:“如果當初在江甯時,我沒有突然離開,今天的局面會不會不同呢?!”

  “咳,咳!”我輕咳兩聲,面對宗望那若有所待的目光,竟無法立刻否認他的話——那樣殘忍的破滅他的幻想,我真的做不到。我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她這輩子註定跟你無緣,你死心吧。”懷遠淡漠地回答。

  “江莫回。”宗望用冷竣的目光緊緊地盯視著懷遠,慢慢地森然地說道:“這次算你贏,你可要看好她,不要讓她再落到我的手裡。如果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再放她走了!”

  “放心吧。”懷遠淡淡一笑:“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會讓這類事情發生的!”

  “咳,咳!大哥。”我輕喘兩聲,從懷中摸出那枚玉扳指遞到宗望眼前:“這枚扳指,也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不必了。”宗望笑容裡微帶一絲酸楚:“什麼時候我完顏宗望送出去的東西還會再收回來?你留著吧,我給你的這個承諾,永遠有效!”他看了懷遠一眼,忽然笑得有些狡猾:“如果哪一天,這個江莫回真的對你絕情了,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你下輩子也休想。”懷遠收了掌,自地上一躍而起,抱了我飛身上馬,冷冷地拋下一句,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我在心裡一再地提醒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可是,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張望——宗望迎風挺立的身影在一片茫茫的雪原裡,襯著淡淡的青煙,顯得那樣的蕭索和憂傷。

大哥,對不起!我的心早已遺失,今生註定了是要辜負你了!——可是,宗望那孤單、蕭索的背影,卻令我的心隱隱作痛了起來,我不禁捫心自問——如果,在遇到懷遠之前遇到他;如果在與懷遠誤會冰釋之前與他重逢;甚至於,如果我早知道大哥對我的感情並不是兄弟之情,這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呢?!我內心一片茫然……

  “想什麼呢?”懷遠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夾著淡淡的不滿:“別再看了,已經看不到了!”

  “關爺爺呢?”我臉一紅,突然記起還有個關鼎山,急忙大聲問道:“我們不用等他了嗎?”

  “哼!他們想抓住關爺爺,還得再練一百年。”——好狂的口氣,可是,狂得好象有點道理——遠遠的一朵烏雲伴著一個巨大的皮球向我們飄了過來,倏忽之間,已到了身前。

  “嘖!真是沒用!”關鼎山瞄了我染血的狐裘一眼,又瞧了瞧懷遠唇邊的血跡,忍不住撇嘴輕嘲:“去那麼多人,不僅護不住一個女娃娃,居然還搞得自己見紅。呸!真是丟光我江家的臉!”

  “江爺爺教訓得是。”柳無風與岳二哥交換了一下眼神,無奈地點頭稱是。

懷遠閉緊了唇,悶不吭聲,只摟緊了我,一個勁地策馬狂奔。

  “臭小子,現在翅膀硬了不是?說你幾句就擺臉色給我老人家看啊?!”關鼎山氣呼呼地嘟著嘴,頂著風,大聲怒吼:“丫頭,依我看他那副臭脾氣,你早晚受不了,乘早別理他!”

我抿唇輕笑,心裡連連點頭稱是。嘴裡卻不敢搭腔,只偷偷拿眼去瞄懷遠——他下巴挺得筆直,全身肌肉緊繃,鐵青著臉。呀,好象真生氣了哦?!

  “懷遠,我有點冷,你慢點騎。”我放軟了身體,舒服地倚著他的胸膛,柔聲低語,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奇怪的是,風那麼大,我的聲音那麼小,懷遠居然聽見了——他果然放慢了速度,也漸漸放鬆了緊繃的肌肉……

  “呵呵,受了點小涼。”面對懷遠微眯的雙眸和鐵青的臉,我堆起笑容,一臉心虛地縮了縮腳,徒勞地想要收到裙子下面。忍不住哀怨地瞟了秀玉一眼——都怪她,沒事叫那麼大聲,害我被懷遠瞪,她現在高興了?!

  “呃,我先出去了。”秀玉面對既將來臨的暴風雨,跑得比兔子還快——真是個沒有義氣的傢伙!

懷遠慢慢地蹲了下去,輕柔卻堅決地握住了我的雙腳。我的臉漲得通紅——呃!這本來是很曖昧的一個畫面,可惜!可惜我的雙腳現在凍得紅紅腫腫,青青紫紫的慘不忍睹,唉!一點浪漫氣氛都沒有嘛!

  “完顏宗望就是這樣照顧你的?”捏著我那雙腫得跟豬腳有一拼的雙足,半晌,懷遠才從齒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桌上飄搖的燭光就好象懷遠此刻的臉色一樣陰晴不定。

  “這不關他的事,呃,是我自己……”我下意識地替宗望辯駁,接觸到懷遠暗沉如冰的眼神,頓時結巴了起來——唉!我又沒做錯事,幹什麼心虛?!

懷遠不再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個銀白色的小瓷瓶,揭開了蓋。我好奇地探頭去瞧,是一瓶色澤碧玉,散發著一股淡淡幽香的藥膏。他小心地挑出一點抹在我的雙足上,我只覺一股涼意沁入心脾,腳上那種麻辣火燒的疼痛感立時便減輕了大半。

  “這是什麼?”我接過他遞過來的瓶子,放到鼻尖下去聞——好象有點薄荷的味道?

  “金線蛇油膏”懷遠淡淡地回答,一邊伸手入懷,掏出一條絲帕小心翼翼地將我的腳包了起來:“幸好沒有破皮。” ——卻不小心帶出另一條飄落到地上。

  “為什麼沒有丟掉?”我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手裡的瓶子好沉。眨去眼角的濕潤,輕聲問。

  “什麼?”懷遠微怔,瞟一眼地上的絲帕,俯身撿起,收入懷中。恍然大悟之後,笑得那樣淡然:“這是你留給我唯一的一樣東西。”

我聞言,不禁啞然——難道這就是一直以來我和懷遠之間相處的模式?我一直在接受著,而他一直在默默地給予,從來也不求回報?!

  “傻瓜,又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是?”懷遠展臂納我入懷,下巴頂著我的髮絲:“別把自己想得那麼沒用,你知道嗎?自從認識你,我才學會了微笑,知道什麼是快樂;才懂得在心裡牽掛著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也嘗到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說到這裡,他鬆開擁住我的雙手,改握住我的肩,深深凝視著我:“晴兒,你答應我,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嗎?!”

我雙頰嫣紅,迷失在他那亮若繁星的黑眸裡,呆呆地點著頭,心裡恍恍惚惚地想著——這,算不算是求婚?如果是,那如眉怎麼辦?

  “關如眉什麼事?”懷遠蹙起眉頭,不滿地反詰——啊?我什麼時候把這句話問出口了?

  “怎麼不關她的事?”對著懷遠象要冒火的目光,我硬著頭皮把話說下去:“她畢竟是你的未婚妻啊。”

  “那是七年前,現在她是無風的未婚妻。”懷遠的表情開始不耐煩:“如眉從來就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你認為我們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嗎?”

  “等一下。”我也糊塗了起來:“難道你從來也沒想過要跟如眉在一起嗎?”

  “我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根本就不需要討論。”懷遠顯然比我更驚訝,他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我:“我如果想跟她在一起,不會選擇消失六年。”

  “可是,你不出現,難道不是因為自己的樣子‘見不得人’嗎?”我訥訥地反問,心裡一時還消化不了剛接收到的資訊:“那你幹嘛對江爺爺說,你會給如眉一個交待?一個交待,難道不就是和她成親的意思?”——懷遠,真的從來也沒想過要和如眉在一起?

  “我有什麼見不得人?我只是剛好懶得見他們而已!再說了,我什麼時候……?”懷遠一愣,隨即恍然。他輕瞥我一眼:“你聽到了?哼!誰說交待一定是和她成親?”

  “那你所謂的交待究竟是什麼?”——我實在是有些好奇。

  “幫她找個如意郎君,把她嫁掉羅!還能是什麼?”懷遠的神情就象喝一杯白開水那麼輕鬆:“無風肯娶她是最好,他若不肯,我也不能強迫他。只能再另找他人了。”

  我無語:“想得還真是天真!如眉如果肯隨便找個人嫁了,又怎麼會等你這麼多年?很明顯她喜歡你啊!”

  “哼!那是她的事。”懷遠的態度真的很欠揍:“江湖上喜歡我的女子多了去了,我總不能把她們全都娶回家吧?!”——還,真是囂張得一塌糊塗啊!

我沉默,努力回想當日他和陸劍風的對話,發現竟然還可以這樣去理解,我真的無語了——難道我真的錯得這麼離譜?突然覺得自己好冤——現在看來,懷遠好象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那我這幾個月的傷心豈不全是白費?越想越不服氣,忍不住氣呼呼地瞪他:“既然你對如眉完全沒意思,為什麼和陸劍風說得那麼曖昧?害我,害我……”

  “害你怎樣?你又聽見什麼了?”懷遠先是吃驚,繼而失笑:“我怎麼不知道你那麼喜歡偷聽別人講話?不如你去當個大內密探好了!”

  “喂!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我生氣了,一把打掉他環在我腰間的手,把臉扭到另一邊:“居然還對他說我‘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哼!”

  “晴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聽。”懷遠從身後擁住我,低沉如醇酒的聲音裡夾著一絲疼惜:“這一段日子,我的話讓你很傷心吧?!唉!你這個傻丫頭,為什麼都不來問我?心裡該有多難過,才會不顧一切跑到磁州去啊?”

  “就算我不在場,你也不應該在背後那麼說我吧?”我的心正一點一點地融化,嘴上卻不願那麼輕易原諒他——害我傷心小半年呢!

  “事實上,我是故意那麼跟他說的。”懷遠猶豫一下,還是說了下去:“其實現在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懷疑劍風就是無極門的門主。而無極門一直就是跟我們靜幽山莊,或者說就是跟我作對的!我在他面前這麼說你,只是不想讓你成為他攻擊我的一個目標。幸好,他對我的話雖然沒有全信,卻也是半信半疑。所以他選擇了如眉而不是你下手。只不過,他的確狡猾,居然使了個一石三鳥之計!”

  “你是說,當日假扮你的人是陸劍風?”我打了個寒顫:“他是如眉的親哥哥啊!怎麼可以這樣……?”


廣陌衣香度

今夜,月華似水,白雪如銀,清風微熏,花香醉人……我踏著厚厚的積雪,臉上掛著如夢似幻的微笑,宛若踩在雲端。懷遠說要跟我成親呢——就是說,他正式向我求婚了哦!

呀!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早就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聽到懷遠用那麼低醇柔和的嗓音,在耳邊輕聲說出“我們成親吧!”這幾個字的一瞬間,我真的仿佛聽到了天籟之音,整個人輕飄飄的,如飲醇酒,心神俱醉……結婚,好象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呢!

  “爸爸媽媽,你們在天上看到了嗎?你們的晴晴長大了,她就要結婚了,要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了!你們的晴晴終於找到了那個可以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你們一定很高興吧?!”我抬頭仰望天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眼眶裡漸漸盈滿了淚霧——我想,這次絕對是喜悅的淚水吧?!

我踮腳摘下一枝梅花,低著輕嗅著那優雅的淡香。終於按捺不住從心底往外不斷冒出的無數個幸福的泡泡,開始在無人的月色下翩然起舞。我嘴裡輕哼著歡快的曲調,隨意地伸展著四肢,輕盈地旋轉著、跳躍著、飛翔著……象一隻快樂的雲雀,在天地之間、雪地上、月光下靈巧而自由地穿梭著,無數美麗的花瓣如雨一般飄落在我的發梢、肩上、衣襟……我忍不住提起寬大的裙擺兜住那些漫天飛舞的的花之精靈,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在寂靜的夜空裡輕輕地回蕩……

  “哎……”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突然撞入我的耳膜,我一驚,如夢初醒——呀!居然還有其他人在場?!

我回首向聲音來處瞧去,一道修長的人影輕倚在一株怪奇的老梅樹上,衣白勝雪,俊逸出塵,不是柳無風還是誰?老天!我的臉瞬間便“轟”的燃燒了起來,拔腿便準備開溜。

  “別走!”無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清秀的雙眉苦惱地微微蹙起,低低地請求:“晴兒,請你,不要走!”

  我被他話裡那份強烈的痛楚所震憾,被他眼中那份濃濃的企求所蠱惑,忍住忘記了害羞,停下腳步,硬著頭皮回望他:“呃!好巧,你也來賞梅花啊?”

  柳無風不語,只癡癡地凝視著我——他怎麼了?生病了啊?難不成他……我不敢再想,勉強堆起一個笑容:“無風,沒事的話,我走了哈!”

  “那一天,我收到消息,周伯在巫山出現,急急地趕了過去,以為可以找到失蹤六年的大哥。可是,”無風輕歎一口氣,開始自顧自地低低訴說:“就跟六年來的每一次尋找一樣,我毫無所獲。我帶著滿懷的失落和傷心絕望來到陸家莊。好容易逃離了陸老莊主的逼婚,躲到邀月閣的桃林裡獨自傷懷——那裡,是我跟大哥以往每次在陸家莊時,最愛停留的地方。”

我被他聲音裡那一抹憂傷感染,也被他講敘的故事吸引,漸漸舉步向他走了過去——他恍若未覺,勿自沉浸在回憶之中。

  “就在我最傷心絕望的時候,你分花拂柳的來了。踏著滿地的落花,伴著淙淙的流水,帶著一份天真未泯的笑容,輕攀桃枝,低首嗅著花香,臉上的笑是那麼的陶醉和滿足。你,就那麼猝然地撞進我的眼簾,闖入我的心扉。”無風目光迷離,視線穿過我,投射到遙遠的夜空。

  “你錯認我是劍風,天真地要求我舞劍給你助酒興,以為可以令我知難而退,”無風的臉上浮起輕柔地笑:“結果,你不勝酒力喝得爛醉,讓我忍不住自責。然後是如眉的出現,而你為了一面之交的我,與她發生爭執,險些喪命在如眉的鎖情鞭下,更是讓我愧疚不已。再後來,你突然莫名的失蹤,令我忍不住替不會武功的你牽掛擔憂。”

啊?這就是無風心裡對我的看法啊?我忍不住面上一紅,我哪有他說得那麼好?——其實我要他舞劍,捉弄的成份更多一點,恩,想看美男的成份也是有的啦!哎!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事情急轉直下,我沒想到居然會在江寧再見到你!而且,你和大哥還是舊識,更是令我又驚又喜”無風輕掃我一眼,笑得很是無奈:“你住進莊裡,闖進裁雲居品茶論茗,神彩飛揚;你據理與關爺爺力爭,大聲宣稱要尋找一生中唯一的真情摯愛;你義無反顧躍入水中挽救如眉,行為是那麼的驚世駭俗;我發現你身為女兒身的驚喜尚未消除,便驀然在大哥的房中見到他親昵地為你擦拭秀髮;你跟大哥站在一起是那樣的珠聯壁和,讓我自慚形穢……”

  “無風,你別說了……”我訥訥低喃,被他突如其來的表白嚇到。

  “接下來你誤會大哥,憤然出走;我親眼目睹我最敬重的大哥為了你形容憔悴,失魂落魄;為了你拋下莊中所有的事情,易容去了磁州;為了你甘願以身犯險,深入金營”無風長出了一口氣,目光中帶著了然之色:“面對他對份執著和深情,我自歎不如。今晚,你如此喜悅,是因為大哥跟你快要成親了吧?呵,那根木頭!我還以為以他的個性,至少還會再悶個一年半載。看來,完顏宗望真的刺激到了他!”

  “啊?沒有,不是。”我漲紅了臉訥訥反駁,語氣卻軟弱得連自己也不相信——瞧他的眼神,一定聽到我跟爸爸媽媽講的那番話了啦!暈死!

  “呵,我原以為這份感情會就此長埋在我的心底,再也沒有機會向你訴說。”無風的眼神漸顯清明,他淡淡向我展顏一笑,笑容如春花初綻,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和一閃即逝的狡詐:“晴兒,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向他靠了過去——我肯定是看錯了!這個時候,他的眼神裡怎麼會有狡詐閃現?!

  “夠了?!”懷遠如鬼魅一般自林中冒了出來,一把推開無風向我伸出的雙手,將我拖入懷中,牢牢地圈住,冷冷地看向無風:“廢話說完了就滾!別整天對著別人的娘子流口水!”

  “哼!還說什麼好兄弟,我可是忍痛把小晴晴整個人都讓給你了!這麼小氣,抱一次都不可以?!”無風學著懷遠的經典表情,撇嘴輕嘲,扭身避過懷遠的一掌,飄然隱入了梅花深處……

  “什麼?小晴晴……!”我真要給他氣死,來不及抗議,他已長笑著不見了蹤影——完了!我現在百分之分確定,他是真的聽到了!我羞愧得幾欲鑽到地洞裡去。

  “你傻啊?他說要抱你,你還真的靠過去?”懷遠不滿地將我按到他胸前,用力揉亂我的頭髮,低沉的嗓音裡夾了絲幾不可察的怒氣:“以後離那傢伙遠點!”

  我悄悄抬頭,他黝黑的雙眸在月光的映襯下,閃著點點熠熠的星芒。薄唇緊抿,帶著些微微的孩子似的賭氣。我小心地開口:“懷遠。你生氣了?還是,你吃無風的醋了?!”

懷遠一怔,極不自然地冷哼一聲,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酷帥表情。

  “呵呵,我猜對了。”我得意地微笑:“你的確是在吃醋!”

  “走吧,夜深了,我們回去吧。”懷遠避過我的目光,將我直接裹入帶來的墨綠披風裡,擁住我往回走。

  “懷遠,你什麼時候來的?”
  “……”
  “你早知道無風的感情了吧?”
  “……”
  “你是不是故意不出來,給無風一個機會?”
  “……”
  “懷遠,其實你早到了,也聽到了吧?感動了吧?”
  “……恩”
  “你其實也看到了吧?被我迷住了,是吧?”
  “……哼!



憑船閑弄水

懷遠等待已久的人並沒有在他預期的時間內到達,府中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康王趙構。完顏宗望果然如我所求在大軍北遷前夕,以肅王趙樞替換趙構入金營為人質,將趙構放歸大宋。

趙構往日不論何時何地見到都是錦帽貂裘一副貴公子打扮,侍衛更是前呼後擁,聲勢浩大。這次卻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個貼身的護衛就登門拜訪了——這次做為議和使兼人質的經歷,的確給他上了人生裡最重要的一課。

  “這次構某得以自金營順利歸來,葉姑娘功不可沒。構感激涕零,日後葉姑娘但有所需,構自當竭盡全力,以效犬馬之勞”說起這些,趙構的那雙美目裡還隱隱含有淚霧——看來,他對我這個“恩人”,還真的蠻領情的。當個未來人,還真是好啊!看,只一句話就拐到一個皇帝給我當靠山,唉!爽啊!

  “哪裡,我也只是順帶一提,九公子不必介懷。”——人家給了我梯子,我當然快快往上爬,馬上把他那個“康王殿下”的帽子丟到一邊去——那樣我多虧啊?叫九公子好,多親切啊!

  “說到報答嘛,呵呵。”我笑嘻嘻地湊到了趙構的面前,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也不必等以後了,眼下就有一樁事情,是你一定能辦得到的。就不知道九公子是否真的有誠意了?”

  “葉姑娘但說無妨。”趙構一臉正色——不怕我把他給賣了?唉!

  “你也知道,這次我大哥,呃,”我小心地瞧了瞧懷遠的臉色,恩還好,只略皺了下眉。放下一半心,接下去再講:“這次完顏宗望南侵,在磁州是吃了宗老將軍的一點小虧的!可是,正因為如此,現在附近的散兵游勇和無家可歸的難民,一古腦都湧入了磁州。造成磁州人滿為患,現在醫藥、糧草都極度匱乏,你看……”

  “葉姑娘的意思,可是想要構某在朝堂上為宗老將軍爭取些軍資和善款?這個不必葉姑娘擔憂,構也有此意。只是錢糧易辦,這藥草之事,還得尋個辦事周到之人操辦才行。”趙構到底是官場裡打滾多年的人,我話說到這份上,他不可能不明白。所以馬上把話挑明瞭。

  “這個人選,我到是有了。我二哥這次離開磁州赴京,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不過,”我嘿嘿地笑著,摸著下巴,不懷好意地歪頭盯著趙構瞧了半晌,對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趙九公子難道就只打算出一張嘴嗎?怎麼說,這也是你們趙氏家族的事吧?”

  “那是當然。”就說趙構是個明白人,馬上就懂了我的意思,非常爽快地應承了下來:“區區二十萬兩銀子,趙某還是出得起的。”

  “啊?一言為定!”我大喜過望,隨即腸子都悔青,早知道他這麼好說話,我剛才就應該舉一個巴掌的!唉!

送走趙構好一陣,我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當中——我從無風手裡順了五百兩銀子,讓小橈念叨我了新舊兩年!害我以為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摳門!唉!到底是王爺啊!我本來只想讓他出兩萬的,結果他一口氣就答應了二十萬,暈,暈,暈啊!

  “丫頭,別太過份哦!”懷遠曲指彈了我腦門一下,用著了然的神色望著我。

  “人家只是不想二哥為了這件事,寢食難安嘛!”我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無限哀怨地瞟了他一眼,胡亂地揮了揮手:“你又不准我用大哥的錢!好容易來了一隻肥羊,居然只放了一半的血,你說我有多嘔?!”

  “哼!別跟我提那個人。”懷遠拉下臉,橫了我一眼,徑直走到書桌另一邊坐下,又埋進那一堆看上去好象永遠也忙不完的帳冊裡去了。

  “不提就不提。”我吐了吐舌頭,繼續趴在桌上哀悼那些沒到手的鈔票,恩,不對,應該是銀票才對,唉!

  良久,懷遠仍在奮筆疾書,跟那一堆數字在戰鬥。不行了,我“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抽走他手裡的筆:“懷遠,到底什麼時候你才有空?人家天天悶在家裡好煩!”

  “丫頭,無聊了?”懷遠抬眸瞅著我,眼裡是一貫的平靜無波——廢話!要不,把你關在房裡個把月不讓出門,天天喝黑藥水試試?!

  “呵呵。”對著我的白眼相向,懷遠輕笑著站了起來,他牽了我的手:“走吧,帶你出去透透氣。不過,先說好,不許你多事,也不許你再隨便撿人回來!”

  “什麼啊?人家哪有撿很多人回來?”我的大聲抗議,在懷遠的盯視下漸漸微弱:“呃,也才只撿了個小鳳,一個秀玉,最多再加個阿呆,恩,張炳不算數,那是他自己跑來的!切!真小氣!還說什麼天下第一莊,不過多養三、四個人都叫苦啊?再說了,我這撿人的習慣,其實是跟你學的哦!”

  懷遠停下腳步,挑眉疑惑地瞧著我——呵呵,不明白了吧?我得意洋洋地一笑,指著自己的鼻尖:“我啊,你忘了?我就是你撿回來的!”

  “是,你是我的。”懷遠靜靜凝視我良久,握緊了我的手,淡然卻堅定地說。

  我想要反駁他,想要提醒他忘說了一個“撿”字,可是,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於是我掙脫懷遠的手,在他驚奇地注視下,將手臂挽在他的臂彎裡,沖他嫣然一笑:“是,我是你的,永遠。”

  “晴兒!”懷遠頓下腳步,低首瞧我,黑眸漸轉暗沉——我突然大笑著掙脫了他,跑出去很遠,回頭沖他扮了個鬼臉:“哈哈,很感動吧?!”

  “你這壞丫頭,居然……”懷遠無奈地笑藹琚C

  “懷遠,我們坐船吧?”瞧著這一池碧波,我興致勃勃地提議——面對懷遠若有深意的微笑,我突然憶起我們的初吻好象就是在江寧,在玄武湖,在船上?心頭一陣燥熱,雙頰莫名就嫣紅一片了。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在波光鱗鱗的湖面泛舟而行了。

金明池其實是一個由人工開鑿,引金水運河之水來灌之而成的人工湖泊。此時正值三月初春時節,兩岸桃紅柳綠,繁花似錦,湖面上新生的荷葉,在微風下搖曳生姿,岸上遊人往來穿梭如織,熱鬧不已。湖中長橋飛架,湖心有亭臺樓閣,雕樑畫棟,望之森然,船塢碼頭,戰船畫舫一應俱全。

我注意到這艘船,居然連甲板上都鋪了厚厚的地氈。不禁心下微微動容——想必懷遠熟知我的個性,他早就料到並且安排好了今天的出遊吧?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或者說,他隨時都在準備著?  

懷遠向我投過來一個淡然地微笑,修長的雙腿交叉著,隨意地斜靠在艙門上,神態是前所未有的安詳和寧靜。

我掀起門簾,走出船艙,走到懷遠的對面,隨意就坐到了地上——恩,果然跟想像中一樣,軟軟的好舒服。

  “小心著……”懷遠的話還未說完,我已經挽起袖管,彎腰俯身,將手探到了清沏的湖水裡。恩,冰涼的湖水還帶著幾分未褪卻的寒意,卻並不令人感覺到刺骨,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愜意。我頑皮地戲著水花,不時將水潑到懷遠的臉上,他也不躲閃,只噙著一抹寵溺的微笑靜靜地凝視著我。

日頭漸漸西沉,我也玩累了,終於安靜地抱膝坐在船頭,下巴頂著膝蓋,歪頭瞅著懷遠——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枝瑩潤碧綠的玉簫,湊到唇邊,修長的十指靈巧地在簫身上飛舞著,悠揚宛轉的樂音如水銀瀉地,輕快地飄蕩在空曠的湖面……

悠揚的簫聲,輕柔的微風,送來岸邊桃花的陣陣幽香,使我忍不住意亂情迷,幾乎忘記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了!迷蒙之中,我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水鄉,沉浸在同爸爸媽媽一起泛舟于杭州西湖的往事之中……

  春天的黃昏
  請你陪我到夢中的水鄉
  讓揮動的手
  在薄霧中飄蕩
  不要驚醒楊柳岸
  那些纏綿的往事
  化作一縷青煙
  已消失在遠方
  曖曖的午後
  閃過一片片粉紅的衣裳
  誰也載不走那扇古老的窗
  玲瓏少年在岸上
  守侯一生的時光
  為何沒能作個你盼望的新娘
  淡淡相思都寫在臉上
  沉沉離別都在肩上
  淚水流過臉龐所有的話
  現在還是沒有講
  看那青山蕩漾水上
  看那晚霞吻著夕陽
  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
  今夜你在何方
  轉回頭迎著你的笑顏
  心事全都被你發現
  夢裡遙遠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在不知不覺中,懷遠的簫聲已和上了我的歌聲,夾著對逝去的親人的眷戀,對往日時光的懷念,當歌聲停止,我早已是淚流滿面了。

懷遠沒有說話,只緊緊地將我擁在懷裡,默默地用胸膛溫暖著我。聽著他那強有力的心跳,我終於真正的、徹底的告別了昨日的繁華,心情漸驅平靜。我拭去淚水,抬起頭給他一個羞澀的笑容——是啊,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一個家,現在,我已決定要做一個你盼望的新娘,夢裡那遙遠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輕雷池上雨

夜幕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白天喧囂繁華的金明池猶如一個幕落後,卸去了五彩繽紛的妝束,回歸到自然的清新優雅的美麗的歌者,顯得那樣的寧靜而空靈。船兒在水面上隨波蕩漾著,隨著微風,慢慢在湖面上盤旋著,漸漸向岸邊那一大片碧綠的荷葉飄去。

都說春天孩兒臉,一天變三變。果然,傍晚時分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已從遠處響起一陣悶雷,然後雨便毫無徵兆地突然落了下來。四周一片冥寂,只有淅瀝的春雨敲打荷葉的滴答聲,如一支動聽的小夜曲在歡快地奏響。

  “丫頭,你肚子不餓嗎?”懷遠把玩著我頰邊散落的一縷秀髮,柔聲詢問我:“這會子可早過了你平時吃飯的時間了,乖,乘現在雨勢減弱,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可別落下病來才好。恩?”

  “再呆一會兒,一會就好。”我嘟著唇撒嬌,慵懶地蜷伏在懷遠的懷裡,貪戀著那份溫暖和淡淡的心安,久久都不願離開。可是,不爭氣的肚皮卻跟我唱起了反調,居然傳出好大的一聲“咕嚕”聲。

  “呵呵,晴兒,”懷遠細長的雙眸微微彎起,笑得促狹,他拉了我起來,俯首在我耳邊低語:“等成了親,保證讓你抱個夠。現在,先去吃東西吧?”

  “討厭!誰希罕?”我飛紅了雙頰,自地上一躍而起,沖他呲牙扮了個鬼臉——就算是真的,也不用講得這麼直接吧?人家會害羞的啦!

懷遠笑得胸膛隱隱震盪,雙手托住我的腰,也不從門出去,只掀了窗簾,靈巧地穿窗而出。他腳尖輕點,帶著我在荷葉間輕盈地穿梭——這傢伙,好象跟門有仇,我真奇怪他怎麼不去做一個神偷或者俠盜?

金明池是北宋皇家四大園林之一,又是水上遊戲和演兵之地,因此占地頗廣。從這裡走直線過去離湖心寶津樓只怕也有好幾公里,沿著彎彎曲曲的湖岸行走,更顯得遙不可及了。相對湖面的冷清,遠遠望去,湖心的寶津樓卻燈火通明,自是一翻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景象。

我挽著懷遠的右臂,慢慢在桃林柳樹掩映中前行。春雨濛濛,人行其中,如在薄霧中穿行。懷遠的腳步莫明地緩了下來,然後,我感覺他全身的肌肉突然便緊繃了起來。

  “怎麼了?”我驚訝地轉頭問他——懷遠伸出一指按在我的唇上,示意要我噤聲。他搖了搖頭,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笑容,繼續挽著我緩緩前行。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雜著金鐵交鳴之聲遠遠地傳了過來。很快,一行四騎快馬馳到了我們身後。借著湖水反射的微弱光線,依稀可以瞧出這四人全是女子。在她們身後有幾匹快馬狂奔著追了上來,不時發出粗野地叱喝之聲。

懷遠不動聲色,牽了我閃身讓到路邊。夜色深濃,加上天上正飄著細雨,我根本瞧不清馬上女子的面目——身材真是苗條,就不知道長得漂不漂亮?!

  “哧”的一聲金刃破空的輕響,跑在最後的女子發出一聲悶哼,身形晃了晃,看來是中了暗算。

  “堂主!”一馬當先沖在最前的那個黃衫女子聞聲拔轉馬頭,淒厲地尖叫著撲了過去——只在這一瞬間,後面幾騎清一色的黑色勁裝男子已迅速追了上來,將她們團團包圍了起來。

  “快走!不要管我,去跟門主會合!”堂主咬牙厲聲喝止,聲音嬌脆,雖然語氣嚴厲,聽了卻仍叫人全身舒坦,如飲醇酒——我不禁暗自稱奇。

  “哼!全都抓起來,一個也別想走!”一道異常森冷的聲音出自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他身形暴長,執刀直撲那名堂主。全身包裹在黑色的緊身勁裝之內,只露出兩隻宛若餓狼般的雙眼,射著冷酷的光芒。h時間,金鐵交鳴,一群人已鬥在了一團。

  “一個也別想走?!”我全身立刻泛起無數雞皮疙瘩——好熟悉的對白,好熟悉的聲音!到底在哪裡聽過?壓抑住內心的恐懼,我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起他來——蒙面,陰森的話語,狠厲如狼般的眼神……我霍然猛醒:“對了,是他!”

我只覺全身血液在瞬間凝結成冰,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整條右臂更是隱隱作痛起來,下意識地向懷遠身上偎了過去——但我指尖的冰冷,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我的這一聲低叫,沒有被那群殺得興起的人們聽到,卻自然引起了懷遠的注意——他偏過頭來奇怪地瞟了我一眼,大約瞧見了我眼底的驚恐。他皺緊了眉頭,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手心,附耳低語:“你認識他?”

我沒有搭話,只僵硬地點了點頭,雙目盈淚,狠狠地瞪視著那個染滿鮮血的惡魔——孫家灣五十四口人命的元兇之一!

見到我眼中的淚光,懷遠黑眸暗沉了下來。他挽住我,突然飄身一躍,加入了打得如火如荼的戰圈。因為懷遠的加入,場中形勢突然來了個大逆轉——那四個女子本來已被逼得手忙腳亂,左支右拙的死撐。那個叫堂主的更是已負傷落馬,跌坐於地上。懷遠左手曲指一彈,彈開了一個正欲砍堂主一刀的彪形大漢,左腳輕點已踩掉一柄襲向黃衫女子的長劍,右腿橫掃,掃倒了兩名執刀撲向懷遠的黑衣男子。

  “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元兇見勢不妙,“霍”地跳出戰圈,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厲聲喝問:“我們是大內侍衛,奉旨擒拿反賊,識相的快快閃開!”

  “萬山重!”黃衫女子聲音嬌脆,猶如黃鶯出穀:“你少血口噴人!明明就是你意圖不軌,卻反咬一口!”

  “我當是誰?原來你就是有大內第一高手之稱的摔碑手萬山重?!”懷遠冷笑著攜了我的手,傲然立于路旁:“在下江莫回。”

  “絕情劍?”萬山重猛然一驚,隨即一臉陰鷙的盯著懷遠:“萬某自認與江大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江大俠難不成要為了幾個風塵女子與萬某結下這段梁子?!”

  “哼!別人的閒事我江某才懶得管。”懷遠依舊是神態淡然,不慍不火:“不過,招惹了我的人,卻是不能放過!”

  “青陽姐!”我尚來不及說話,其中一名女子突然就一臉驚喜地撲到了我的身前:“你一定要救我們!”

  “小鳳?!”我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不會武功嗎?

  “青陽姐,這件事說來話長!”小鳳神色一僵,隨即熱切地看著我:“還是先請江大俠幫我們退了強敵吧!”

  “奇怪!懷遠為什麼要幫你?”我斜眼瞧她,冷聲道——她當我是傻子嗎?想讓懷遠替她出頭挨刀砍哪?!她隱瞞自己的身份在前,又出賣我在後,現在又突然會武功,我憑什麼要懷遠為她冒險?!

  “青陽姐……”小鳳料不到我突然翻臉,頓時手足無措。她咬了咬牙,突然大聲道:“江大俠,小鳳欺騙青陽姐,的確不值得你幫。不過,這個人就是孫家灣血案的正主!他殺人搶圖不要緊,卻往大俠你身上栽贓,這總不會跟你沒有關係吧?”

  “是嗎?!”懷遠黑瞳微縮,轉過頭來望向我,聲音冷得仿佛要結冰:“晴兒,你右臂上那一刀,就是這個人砍的?”——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含淚道“李虎哥他們也是他殺的!我認得他的聲音!”

  “夥計們,抄傢伙,上!”萬重山見機不妙,搶上前來。拔刀便沖我砍了下來——這人真是卑劣,知道對付懷遠,不如對付我來得容易,還能牽制懷遠的行動。

  “原來大名鼎鼎的萬重山也不過如此!”懷遠冷笑著,旋身抬足踢開萬重山狂襲而來的鋼刀,又飛身躍起,躲過另一人的攻擊。“嗆”地一聲,寒芒暴長,絕情劍已掣在手中:“能夠死在我絕情劍下,也是你的造化!”

轉眼之間,十幾人又纏鬥在了一起。懷遠左手挽住我的纖腰,在刀光劍影裡從容地穿插往復,斷金切玉之聲不絕於耳。只一會兒功夫,地上已掉了一地的斷刀殘劍。萬重山帶來的五位大內高手已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哀叫連連。

萬重山揚手向我虛劈一掌,乘懷遠扭身閃避之時,搶身上馬,策馬狂奔。倏忽之間,懷遠長嘯一聲,雙足輕點,身形拔地而起,宛若一隻展翅的雄鷹,猛撲過去。居然後發先至追了上去,攔在了馬前,寒芒閃動直指萬重山的咽喉。

  h時間,所有人都停止了下來,四周安靜得能聽到彼此之間的呼吸。萬重山的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想不到江莫回失蹤六年,已將絕情劍法練到第十層!我萬某能死在你的劍下,也算不枉此生!”聲落,遠處寒光微閃,萬重山沉重地倒在了馬下……

  “是誰?”懷遠冷聲喝問——他並沒有動手。

  “我。”陸劍風如鬼魅一樣自暗處閃了出來。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將他那張俊顏照得扭曲變形,顯得異常地陰冷。

  “門主!”小鳳她們齊齊跪倒在地,同聲嬌喚——懷遠果然沒有料錯,陸劍風就是無極門的門主!顯然,小鳳就是他的手下,那麼他能知道我的弱點,並且知道我跟懷遠相約之事,從而設計出那一場騙局就不足為奇了!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堂主,堂主!”黃衫女子驚惶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你醒醒啊!”

  懷遠飄身上前,輕扣她的纖手,眉峰一皺,輕輕搖了搖頭:“暗器上喂了毒,她……”

  我趨前一看,失聲叫了出來:“李煙蘿?”——這不是那個秦淮第一名妓嗎?好象還叫什麼玉燕子來著?!——想不到她居然也是無極門的人,而且身份還不低,都當上堂主了!不用說,那個讓她死塌地,甘願自毀名節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俊逸瀟灑的流雲劍陸劍風了!

  “小鳳,怎麼回事?”懷遠冷聲問著小鳳。

  “青陽姐,對不起!”小鳳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到我的身前:“請你救救我們堂主吧!我知道,江大俠身上有靜幽山莊的獨門解毒聖藥‘凝香丸’,功能解百毒。”

  “我為什麼要?”懷遠怒極反笑:“你們一直幫著你們門主處心積慮要取我的性命,你現在居然要我救她?豈不是太可笑了?!”

  “哼!不必江莫回你假好心,我陸劍風寧願讓她死,也不會接受你的好意!”陸劍風彎腰抱起李煙蘿,塞了一顆藥丸到她口裡,低聲問道:“東西到手了嗎?”

  “劍風,我……”李煙蘿含淚搖頭,顫抖地伸出纖纖玉手想要撫上陸劍風俊逸的臉寵。——美人浴血,聲音嬌媚如絲,當真是鐵石心腸也會動容。可惜,陸劍風那傢伙,居然無動於衷,只輕輕握住她的玉手,將頭向黃衫女子一偏,借此避過了撫上臉頰的玉手,真是冷血啊!

黃衫女子機靈地走到萬重山的屍身旁,伸手在他身上找了起來。未果,又到地上橫躺的男人身上搜索,不一會搜出幾個小瓶,遞給陸劍風。

  陸劍風擰開瓶蓋,輕輕嗅聞,隨即挑了一瓶,取出一丸塞到李煙蘿嘴裡。隨後,抱起她,飛身上了馬匹,拋下一句話,絕塵而去:“哼!姓江的,別以為你今天幫了我,我就會感激你!記住,這是你欠我的!”

黃衫女子卻不急著走,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剛擰開蓋,便有一股臭味充塞鼻端——地上那五個大漢全都面露驚恐之色。

  卻見她走過去,每人身上彈上一指甲,掉轉頭來對懷遠道:“江大俠今日仗義援手之恩,綠袖只能如此報答了!日後相見,依然是敵人!”

  “懷遠,她說什麼啊?”我不解,拉了他衣袖問——懷遠臉露不忍之色,卻沒有說話。耳邊卻已聽到那幾個男子痛苦的哀嚎,掉頭一看,差點魂飛魄散——那幾個人身上正冒出白煙,慢慢化成了一灘血水!

  “化屍粉?”我將頭埋到懷遠胸前,不敢再看——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種東西的存在!可是,這幾個人明明還活著啊!這麼做,未免太過殘忍了!

  “江大俠,後會有期!”黃衫女子她們躍身上馬,拱手為禮後,拔馬追隨陸劍風絕塵而去。

  “小鳳!”我一把拖住小鳳的手:“你不能走,你得給我一個解釋!是不是,懷遠?!”

  懷遠恍若未聞,只呆呆地盯著陸劍風的背影,露出一個苦笑,喃喃低語:“他果然是……”






2009-12-17 09: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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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似我心   

昏黃的燭光跳躍著,灑下淡淡的光暈,照出一室的螢然。懷遠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修長的手指微曲,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面。劍眉微鎖,薄薄的唇輕抿出一絲憂慮。暗沉的眸光投向未知的世界,飄渺而幽遠,思緒已深深沉浸在某個我無法觸摸到的地方。

此刻的他,顯得那樣的冷淡自持,而又遙不可及。那籠罩在他全身的孤寂和落寞與他混身散發的冷傲是那麼的格格不入。這樣懷遠,讓我的心不經輕輕抽痛起來——那仿佛永遠無往不利、無堅不摧的懷遠;仿佛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懷遠;不管遇到任何變故,總是能坦然面對的懷遠……曾幾何時也會流露出這麼一絲脆弱?!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困擾著他的到底是什麼?我只是好想抹去他眉尖的那抹輕愁;好想撫平他心靈上的那絲褶皺;好想趕走籠罩在他周身的那份孤寂!所以,我赤著雙足,輕輕地走到他背後,將他的頭默默地攬到懷裡。

  “醒了?”懷遠霍然而醒,望向我的眼神裡已有了溫度。他微側身子,反握住我的手腕,托住我的腰,微一用力,已將我抱到了他的懷裡。

我不語,雙手牢牢地圈住他的脖頸,直直盯視他的眼睛——那黝黑如墨的瞳孔裡倒映著一個真實的我,和他最真心的微笑。我的心不禁慢慢熱了起來——我從來也不知道,原來黑色也可以給人這麼溫暖安適的感覺。

  “怎麼了?”懷遠含著一絲淺淺的笑,將我冰冷的足悄悄地包裹在他厚實而溫熱的大掌裡:“還在為小鳳的事傷心難過嗎?”——這就是懷遠,永遠都在考慮著我的心情,卻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密不透風。不願意我為他分擔一點憂慮。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我輕歎了一口氣,幫自己在他的懷裡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做好了一切要長談的準備。凝視著他的雙眸,平靜地問:“說吧,你怎麼了?!”

  “我……”懷遠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

  “別急著否認,你的確有心事。而且還是非常困擾你的事!”我打斷他的爭辨,用著了然的眼神望著他:“說吧,也許我並不能解決你的困擾。可是,我至少可以傾聽。也不要急著拒絕我,你總要試著向別人敞開一次心扉,而我,會是你最好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懷遠對這新的名詞感覺到很是新奇,他挑眉看我。

  “是啊,心事藏得多了,也是一種情緒垃圾。如果不及時渲瀉,累積下去會給人造成很大的壓力。最嚴重的會導致瘋狂。而心理醫生就是負責清理這種負面情緒的清潔工咯。”我拉拉雜雜地說一堆,看他仍像是似懂非懂的表情,於是我話鋒一轉,開始撒嬌“你只要相信我,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就好了啊!別的先不要管那麼多了嘛!”——呵呵,我發現所有戀愛中的男人好象都很吃這一套的!冷淡如懷遠,也不例外。

  “好吧,我聽說你來京城時有去李虎家找過他的家人,是嗎?”沒想到懷遠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是啊,怎麼了?”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去那裡做什麼?”懷遠淡淡地詢問——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我不相信這會是困擾他的問題?不過,沒關係,事情要一件一件來解決。總會逼出他的心裡話的。

  “李虎哥死後,我在他房裡找到一封信,是給他老婆的,所以我這次順路給她送去啊,有什麼不對嗎?”我有點心虛,借著拂開垂落的髮絲,偏頭避開了他的眼睛——沒敢告訴他,我跟李虎哥其實是住在一間房子裡的。

  “李虎的老婆?李虎家還有個年邁的婆婆嗎?”懷遠挑了眉,驚訝地看向我。

  “噗嗤”一聲,我噴笑出來,白他一眼。“虧你想得出來!老婆就是你們說的娘子啦!”

  “那你交給她了嗎?”懷遠仍舊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沒有,她改嫁了,只知道嫁了個商人,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我照實講——這沒什麼不可告人的。

  “你走後,李虎家遭了無數次樑上君子的光顧,有些甚至大白天明著進去。”懷遠冷冷嘲笑。

  “奇怪,他們家已是人去樓空,家待四壁了,有什麼好值得去偷的?”

  “那封信呢?”懷遠直截了當地問我要信——難道他以為信裡還有秘密不成?或者裡面當真有藏寶圖?

一念及此,我急急從懷遠身上跳下來,翻出那封信,遞到懷遠手裡,一臉的期待——藏寶圖呢!好興奮哦!

懷遠接過封,卻不急於打開,把我拎到他腿上,這才不慌不忙地拆開封口——真是失望透頂,裡面果然是一封家書,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除了字寫得真的夠難看以外!

見我一臉的大失所望,懷遠不禁哂笑著睇了我一眼。把那張信紙移到燭火下對著火光照看——切!還是什麼也沒有嘛!

  他仍不灰心,又倒了茶杯裡的水浸濕紙的一角。我輕撇嘴角——依舊是白忙活嘛!“不用看了,這真的是一封家書而已嘛!想也知道,葉三當家怎麼可能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那麼莽撞的李虎……”

高見尚未發表完,我便自動住嘴,驚奇地瞪大了雙眼——那張普通的信紙居然在懷遠掏出的一瓶不知名的藥水的浸染下,慢慢顯示出山水圖案來——還真的是一張地圖!

  “真的是地圖耶!”我興奮地叫了起來——可惜只有半張。那半張應該是在陸劍風手裡了。懷遠打算怎麼處理呢?!

  “懷遠,你想怎麼做?”——想到陸劍風為了得到這張藏寶圖,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知道半張圖真的在懷遠手裡,不知道還會耍什麼卑劣的手段出來?!我的心情不禁低落了下來,恩,好象找到藏寶圖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懷遠默然不語,只輕輕擁緊了我,將臉埋到我的發間。在我以為他今晚再也不會開口的時候。他低沉的嗓音輕輕地響起,帶了一絲痛楚,慢慢墜入到回憶中去。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約是七歲那年?有一次夜裡起床,無意中聽到娘親好象在哭泣。我很奇怪,因為娘親一直都是爽朗直率的女子,爹爹又待她極好,我從來也不曾見過她傷心落淚。所以我偷偷跑到爹娘的房外去張望,誰知道他們卻在爭吵。當時年紀小,雖然沒有聽得很明白,可現在回想起來。大約是爹爹在娘親一次和爹爹賭氣回娘家的時候,一時煩惱,跑到酒樓去喝酒。救了一個被無賴調戲的官家小姐,那小姐對爹爹一見傾心,爹爹一時糊塗鑄下大錯。”

  “然後那個小姐就要你爹爹負責,找到你們家裡來了,是嗎?”我馬上接話——唉!好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不是的,那之後,爹爹再也沒有見過她。”懷遠雖然難過,此時也不免對我的想像力失笑,他斜瞥我一眼,輕敲了我的頭一記:“直到幾年之後,就是爹娘吵架那天,爹爹好象在某個友人家突然又見到她了。這才知道那女子已嫁人生子了。”

  “那不是很好,你娘哭什麼?兩個人吵什麼?”我覺得莫明其妙。

  “後來,我娘死的時候交給我一塊玉佩,說是她和爹爹的訂情之物。要我收好,以後找到一個生命裡很重要的人時,再拿出來相認。”懷遠搖搖頭,望了我一眼:“我那時年紀小,以為她死時神智不清了,玉只一塊,在我手上,何來相認之說?!本來以為她是要我交給自己的意中人的。可是後來發現不是——因為我直到找到你之後才知道,這玉原本應該是一對,而我只拿了其中的一塊。”

  “那另一塊呢?”我不禁好奇起來,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隨即睜大了眼向懷遠看過去:“不會吧?”

  “沒猜錯的話,另一塊玉,現在應該在陸如眉身上。”懷遠輕輕點了點頭:“換句話說,那塊玉其實一直在劍風的身上。”

  “我爹臨死前,一直念叨著他愧對我們母子。我原來一直以為單純指我和娘親。”懷遠淡淡冷笑:“現在想來,恐怕還包括另一對母子。難怪他死都不曾瞑目,一直盯著那塊玉瞧。原來在他的心裡,到死都記掛著那對母子!”

  “記得我小時去陸家莊玩,和劍風的關係其實一直很好。突然有一天,他對我開始疏遠,後來漸漸變成敵意。我一直都不明白是什麼原因,造成他對我如此痛恨。”懷遠自嘲地笑著:“想必他是看到了我身上的那塊玉!所以他一直知道我其實,其實……他後來處處跟我作對,我想到如果和如眉成親,面對劍風會很尷尬,再加上我本來對如眉就沒有什麼感覺,正好又中了毒——心想反正我也要四處尋找七彩杜鵑,也不知道自己中的毒能不能解,何必耽誤如眉的青春?!所以乾脆選擇避不見面了。”

  “沒想到六年後,我再出現時,他對我的敵意已演變成了仇恨。甚至已到了不擇手段的程度。”懷遠苦笑著歎息:“六年來無極門雖然以行事詭異而在江湖聲譽雀起,卻也沒有什麼大奸大惡的行為。卻因為一個江莫回變得這麼殘酷和噬血!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懷遠!這不是你的錯!那個劍風他變態,你別理他就好了!”我心疼地把他的頭緊緊抱在懷裡,熱切地喊道:“是劍風的行為太偏激!他只是象一個因為沒有得到關愛,而任性的哭鬧著要糖吃的小鬼!他只想到自己受了傷,有沒有想過你也是無辜的?!這樣的人,永遠也不值得人同情,居然還敢自以為你欠了他,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來!真不要臉!”

懷遠默然無語——我知道,現在他的心裡一定非常痛苦!——劍風可以不顧兄弟之誼,懷遠卻做不到為了金錢和權力拋棄親情!我知道在冷淡的外表下,他有著一顆世界上最溫暖的心!否則他不會如此苦惱——他娘親臨死的囑託;爹爹未了的心願;和他從未說出口的對如眉的虧欠——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壓在他心上的一塊巨石,使他無法對劍風的無情做出反擊。

  “懷遠,不管你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我堅定地凝視著他如星的黑眸,伸手從他懷裡掏出他一直珍藏著的絲帕,決定為他打開一個心結。暈紅了雙頰,溫柔地向他綻開嫣然的笑容:“你知道嗎?它代表的從來都不是死別。雖然那時我對你感情還雜著一點怨恨,有著一絲迷惘。可是,它真真切切地向你宣告了我的感情。懷遠,我愛你!”

  “晴兒!”懷遠先是一臉驚奇地看著我,隨著我的訴說,他的黑眸漸漸浮起一絲薄霧。他低喊一聲,輕捧住我的臉,慢慢地俯下頭,給了我一個極為繾綣的吻——深切而熾烈,纏綿而眷戀,在我心裡種下了情蠱,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能忘懷……  

  呀!只願,

  定不負,相思意!
  ……


往事已成空

  “人都走光了?”聽到門被帶攏的聲音,我試探地小聲問秀玉。

  “是啊。”秀玉一臉驚訝地瞪著我“青陽姐,你要做什麼?”

  “透氣!”我長籲一口氣,掀掉蓋在頭上的大紅蓋頭,嘟著嘴一迭連聲地抱怨:“呼!真是累死我了!早知道成個親有這麼麻煩,說什麼也不答應懷遠!這個大騙子,還敢拍胸脯保證給我一個最簡單的婚禮!這哪裡簡單了?從一大早折騰到現在,我連口水都沒喝到!秀玉,快給我點東西吃,我都快餓死了!”

  “青陽姐!蓋頭是不能自己掀的!這事得江大哥來做,你……哎!”秀玉圓睜了秀目,氣急敗壞地低吼。見到我疲倦而又可憐兮兮的眼神,她心一軟,終於停止了嘮叨,認命地拿了幾碟糕點過來:“先吃點吧,可別撐著了!呆會江大哥來了,你們還得喝巹酒呢……”

我胡亂點著頭,嘴裡塞一塊雲片糕,左手抓一塊荷葉酥,右手捏著棗泥餅,吃得兩腮鼓鼓,眼睛滴溜溜亂轉著四下打量。才懶得理秀玉這個囉嗦鬼呢!真不知道張炳怎麼受得了她的嘮叨大法?!

奇怪,在這間房裡我住了差不多五十天,今天看上去的感覺卻仍然好陌生——不論是桌上正高燒著的一對紅燭,還是窗戶上貼著的充滿喜氣的窗花都如我身上此刻穿著的鳳冠霞帔一樣,給我一種如在夢中的虛幻感。

是的,就在今天,在兩刻鐘前,我和懷遠成親了——雖然江爺爺和關爺爺果然一個也沒有及時趕到,使我們並沒有高堂可拜,可我們還是通過了所有繁複的程式,結成了正式的夫妻了——而直到昨天,我才終於明白,那天懷遠所說的“最多再給五天時間,過時不候”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想到懷遠冷著一張臉,用著一種不容質疑的口吻反駁我的擔憂:“信我已經傳過去了,能不能及時趕到,那是他們的事!反正要成親的是我們,只要我們倆個在就好了,要那麼多人幹什麼?!”而今天,這個曾經信誓旦旦只要兩個人就好的婚禮,突然演變成有好幾百賀客的混亂局面。搞到現在,懷遠還在前院被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們拖住灌酒,沒有辦法脫身。

  聽著遠遠傳來的絲竹器樂和觥酬交錯之聲,中間還不時夾雜著陣陣轟笑打鬧,我突然覺得手中香甜的各色精緻糕點變得毫無吸引力了。我忍不住抬眼看向房中唯一伴在我身邊的人:“秀玉,今天真的是我和懷遠成親的日子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千真萬確。”秀玉抿唇輕笑著向我走來,拾起被我胡亂丟在一旁的紅巾覆在我的頭上:“別亂想了,青陽姐。吃飽了就乖乖坐好吧!省得……”

  “省得什麼?”她突然住口不語,我忍不住好奇起來,伸手又掀開那礙事的蓋頭,倒吸了一口氣,笑容僵在臉上:“如眉……?”

  “葉青陽?是你?想不到你居然是個女的!”陸如眉一身寬大的紅裙,仍然掩不住已然隆起的肚子。豔麗的雪顏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驚疑。她仔細地上下打量著我,慢慢的明眸裡佈滿了輕視:“原來勾引莫回哥的狐狸精就是你!難怪從來也不喜歡熱鬧的莫回哥會讓你住在他的隔壁!難怪我怎麼也打聽不出和莫回哥同在巫山的那個女人!原來你一直都在他的身邊,無恥地糾纏著他不放!”

  “你把秀玉怎麼樣了?”我懶得跟她爭辯,淡淡地瞅著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條閃著幽冷光芒的美麗的銀鞭,冷靜地看著她。

  “放心,死不了!”陸如眉撇著嘴冷笑著睨著我:“事到如今,你還是擔心自己吧!只要我輕輕用勁,你就得血濺新房,再也不能妄想飛上枝頭當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夫人了!”

  “放心,那個莊主夫人的位置,我從來也不曾放在心上過。”我淡淡地笑著回應:“我要的只是一個真心愛我的丈夫,從來都不是別的。”

  “真心?你別做夢了!”陸如眉神情激動:“莫回哥是不可能真心喜歡你的!他只是,只是一時被你誘惑到昏了頭了!他現在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愛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是我,是我!”

  我靜靜地看著她,並沒有反駁她的話——可憐的女人,究竟她還要在幻想中沉浸多久才肯醒悟?

  如眉被我看得惱羞成怒起來:“你瞧清楚了!我懷了莫回哥的孩子!他愛的是我!他跟你只不過是玩玩而已,他絕不會拋下我們母子不管的!你等著吧!他很快就會厭倦了和你在一起!他……”

  我仍然是一臉的平靜,了然地看著她,輕輕一歎,真心勸告:“你明知道孩子不是懷遠的,何必自欺欺人呢?面對現實吧!世界上的男人絕對不止一個江莫回,江莫回也絕對不會是這世上最好的一個男人!你何苦為了他痛苦一輩子?放下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吧!”

  “你胡說!這孩子當然是莫回哥的!”陸如眉的雙頰因憤怒而顯得更加粉嫩嫣紅,亮麗的瞳眸裡閃著迷亂的光芒:“莫回哥怎麼可能不愛我?他是那麼溫柔地看著我,那麼深情地吻著我,那麼留戀地抱著我,那麼憐惜地眷寵我……從我娘死以後,再也沒有人曾這麼溫柔地對待我了!你說,他怎麼可能是不愛我的?!”——陸劍風,你造的什麼孽啊?!你要報復儘管光明正大的沖著懷遠來,這麼任意地揉捏著一顆女子的癡心,很好玩嗎?很有種嗎?很有成就感嗎?!

  “真是可笑!你這個白癡到現在還不肯清醒嗎?”隨著一聲冷笑,一條纖細的身影姍姍地踱進了新房。她一身白衣勝雪,清新得恍如空穀中的一朵幽蘭。可惜,絕美的容顏上掛著與她容貌絕不相襯的殘酷的冷笑:“你肚裡懷的若真是莫回哥的孩子,他又怎麼可能棄你而另娶她人?!在你眼中,莫回哥是如此無恥之徒嗎?可笑你自己不知檢點,不知在哪裡與人亂搞,惹出事非就想一古腦賴到莫回哥頭上來嗎?”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跟別人!我只喜歡莫回哥!”如眉狂亂地搖著頭,神情恍惚,淚下如雨:“我不會弄錯!我沒有,沒有……”

  “住嘴!沒看到她現在已經接近瘋狂了嗎?幹什麼還要去刺激她?!”我不禁深深地同情起如眉,忍不住怒目瞪向陸如蘭——雖然我並不喜歡如眉,可是,做為她的親妹妹陸如蘭的話說得未免太過直接而傷人了!雖然事實總是殘忍的,可話完全可以說得更委婉一點——畢竟,如眉現在是個孕婦!

  “這裡幾時輪到你說話了?”如蘭冷笑著一步步向我走來:“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乾巴巴的象根枯死的稻草,完全沒有一點女人的柔媚嬌態!居然也敢在莫回哥面前賣弄風情,還搞得關鼎山那個老不羞暈頭轉向,為你做起了貼身保鏢!就你這種貨色,怎麼敢站在莫回哥的身邊?!”

  “哼!照你這麼說來,天下唯一有資格站在懷遠身邊的人非你莫屬了?等一下,你,你想幹什麼?”我忍不住譏諷她——那麼尖酸刻薄的話,積怨那麼深沉,要說她對懷遠沒有一點心動,騙鬼還差不多!

  “當然應該是我!為了能走到莫回哥的身邊,十幾年來我下苦功學武功,學女紅、學琴棋書畫,費盡了心血!他中毒失蹤,我不惜踏入江湖,加入無極門做了青鳳堂主,只為了尋找他的蹤影!絕情令現,我周密佈屬,派雲仙接近你,監視你,設計二姐,趕走你……我機關算盡,沒想到居然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時被你搶去了!你說,要是換成你,你會怎麼做?”陸如蘭出指如風,輕鬆點中情緒極度失控的如眉。她執起桌上的酒壺,隨手倒了一杯酒,端到我的面前,絕美的臉上掛著幾近猙獰的微笑:“七年前我沒有毒死二姐,卻讓莫回哥誤喝了毒酒,使她幸運地躲過一劫。你說,七年後的今天,你會不會也有二姐這麼好的運氣,有人幫你喝掉這杯酒呢?”

  “什麼?你就是傳說中的冷情仙子?懷遠的毒是你下的?”強烈的怒火燒掉了我的懼意,我憤怒得全身抖了起來,怒目瞪著她:“你為什麼要下毒?你這個瘋女人!”——千想萬想,也絕想不到害懷遠中毒的居然會是當年才十四歲的如蘭!

  “為什麼?因為莫回哥本來是屬於我的!他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二姐!因為他從來也不曾對二姐笑過!”如蘭陷入回憶當中,她的唇邊泛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微微的紅暈使她白皙的臉更顯嬌柔豔麗,犀利的眼眸也變得溫柔起來,淡淡的光暈灑在她的身上,如夢似幻:“可是,莫回哥對我笑了!當我被二姐推入冰冷的池水時,莫回哥宛若一個天神般向我伸出手,把我從地獄帶到了天堂!他把我救上岸,他溫柔地安慰我,擦乾我的淚水,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遞給我一塊杏仁糖。從那時起,我就知道,莫回哥是喜歡我的!”

  “變態啊你?你落水時不過才八歲!”我駭極而笑:“任誰看到了,都會去救你吧?摸摸頭,給顆糖,你就死心塌地了?荒謬!”

  “你懂什麼?自從娘親死後,莫回哥是第一個向我伸出手的人,他第一個向我微笑,第一個關心我!也是唯一的一個!”陸如蘭收起笑容,冰雪般的麗顏上滿是憤慨:“娘親可以一死了之;大哥可以離家出走;二姐可以為所欲為;爹爹可以迎娶三娘!我為什麼就只能被迫住入庵堂,遠走他鄉?!”

我呼吸一窒,無言以對。幾乎要心疼起如蘭小小年紀便要忍受這麼多不屬於她年齡的痛苦。劍風的偏激,如眉的跋扈,如蘭的瘋狂,懷遠的冷漠,糾纏在這一家人的到底是怎樣難解的死結?

  “我早已明白,在這個世界是只有強者才可生存!所以,請收起你那沒用的同情心,我不需要!”如蘭冷笑著捏住我的下鄂,執起酒便往我嘴裡灌:“不如你痛痛快快地喝掉這杯酒,不要掉一滴眼淚,讓你至少看起來配做莫回哥的女人!”

我拼命掙扎,可惜卻敵不過她那一雙纖細白皙,仿佛一折就斷的皓腕。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杯毒酒一點點向我的唇邊靠攏,如蘭的唇邊綻放出一朵絕美的笑容,宛如一朵妖豔的纓粟花……



擬把佳期誤


  “叮”地一聲輕響,如蘭身形一晃,頹然倒下。手中的杯子迸裂,碎片飛散,酒汁四溢,灑到地上,冒出陣陣白煙,哧哧做響。

  “什麼人?”如蘭低聲喝問,秀美的臉蛋h那間變得慘白如玉。

  “我。”一條黑影自窗外飛掠而來,一指連點住我幾處穴道,轉身瀟灑地立在如蘭身邊——有救了!這是闖入我心中的第一個意頭。還來不用笑,已看清來人,不由得一顆心直蕩到谷底——來人是比如蘭更讓我頭疼一百倍的陸劍風。看來,今晚陸家這三兄妹存心不讓我和懷遠好過了,一個接一個跑來鬧場。

  “大哥?”如蘭看清來人松了口氣,隨即不滿地質問:“為什麼阻止我殺這個賤人?”

  陸劍風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逝,快得我來不及捕捉。他略皺了皺眉,低沉著嗓子:“殺了她,問誰去要藏寶圖?我這一年來的心血可不就白費了嗎?”

  “真是這個原因?”陸如蘭狐疑地瞟了陸劍風一眼,冷冷嘲諷:“最好只有這個理由!”

  “你認為還會有什麼原因?”陸劍風冷著一張臉,淡淡回答“如眉我都沒放過,她又算哪根蔥?”——看他們兄妹二人冷淡相對,互相猜忌防範,再想到在江寧兩人初見時的親昵,覺得做了荒謬之極的一場夢——到底哪一次才是真實的?!

  如蘭輕瞥了一眼被她丟在牆角暈過去的如眉,隨即冷笑:“也是,沒想到你對二姐都能狠下心來,居然不顧兄妹之誼,真找人弄大了她的肚子,搞出個雜種來,做得可真絕啊!”——話說得雖然刻薄難聽,細思語意,竟隱隱有著一絲替如眉不平的味道。很顯然,她並不知道劍風與如眉並非親兄妹。

  劍風臉色變了變,似乎想要發怒,他深吸了口氣終於沒有發作,不過他垂在身側的手卻不由得緊握成拳,關節幾乎泛白,顯見內心極為憤怒。他淡著嗓子問:“早說好了的,事成之後,我得藏寶圖,江莫回那小子歸你。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飯!”陸如蘭冷笑著朝我走來,取下我頭上的鳳冠,隨即那雙纖纖玉手開始解我的衣服——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新婚之夜為我脫掉嫁衣的居然會是個女人?!——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如蘭臉上的神情太過認真,笑容太過詭異;我想我真的會暴笑出聲——先別說這李代桃僵之計騙不騙得過懷遠還有待推敲;就算讓她得逞,難道她以為在這種情況之下,懷遠會為自己做過的事而對她的一生負起責任?!——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太過天真,就是實在是太過愚蠢了!

  “臭小子!居然敢不等爺爺,私自成親?不行,不行!這不算數!你把那根瘦竹杆叫出來,給我重新拜一次堂!”遠遠的,關鼎山的大嗓門傳了過來——我心一喜,啊,終於有人來了嗎?!

聽到聲音,劍風迅速掠到牆角,彎腰小心地抱起了如眉,順腳那麼一踢,就將秀玉踢到了床底下,再閃身躲到了屏風後面。如蘭臉色一變,把我往衣櫃裡一塞,拿了蓋頭蓋住自己的臉,靜靜地端坐床頭。

  “吱呀”一聲,只聽到許多雜亂的腳步聲。然後懷遠低沉地嗓音輕柔地響起:“晴兒,爺爺和關爺爺來了。給他們見個禮吧。”——聽到他的聲音,我心中一酸,隱忍許久的淚突然就如決堤之水,奪眶而出。“懷遠,懷遠,我在這裡。”我在心裡狂喊。

  先是一陣悉悉簌簌的衣袂之聲響起,然後是懷遠略帶擔憂的聲音:“晴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哎呀!瘦竹杆,我老人家緊趕慢趕好容易才來到京城,你居然敢給老子擺譜?!”關鼎山氣呼呼地大呼小叫:“小回子你怎麼照顧她的?本來就沒幾兩肉,這下更是風吹得動了!算了,不舒服就別起來了,明兒早上再見禮吧!反正,這杯孫媳婦茶什麼時候喝都是一樣!”

聽著關鼎山一如既往的大嗓門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忍不住又想哭又想笑——嗚嗚!好感動!雖然說出話來氣死人不償命,但話裡卻真切地流露著對我的關懷。

  “恩,小回子,別聽鼎山瞎說,哪有拜兩次堂的?不吉利!晴兒病剛好,今天也累一天了,讓她休息吧。”聽得出江爺爺的聲音裡有一點失望,更多的卻是欣慰:“雖然這麼做對昆侖那裡有點不好交待,對如眉那丫頭也無話可說。不過,你終於肯成親,總是一件喜事。咱們江家的香火,可就全靠你了!”

哇咧咧,一開口就說到香火,還真是堅持信念,不改初衷啊!我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二十三歲結婚已經勉強,叫我馬上生孩子,我真的……無語啊!

  “那好吧,咱們也別杵在這裡礙眼了。走吧,走吧!”關鼎山陰陽怪氣地說完,就只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開門,關門,然後……怎麼沒聲音了?不是吧?懷遠,你要是敢做壞事,看我怎麼收拾你?!

  “莫回哥……”如蘭嬌聲裡帶著點輕喘——媽的!學我說話的語氣居然有八九分象!只是,我什麼時候這麼嬌嗲過?我又急又怒,又驚又怕——這可是我和懷遠的新婚夜,況且,那妖女擺明瞭勾引他,他,他……我不敢想下去,卻又忍不住在腦子裡勾勒現在的畫面,每個都讓我不想活——那女人真不要臉!房裡還藏著這麼多人呢!


我拼命豎起耳朵想要聽清外面的動靜——可惜,事與願違。房裡靜得能聽清我自己的心跳——咚咚狂響,勝過萬馬奔騰。

死懷遠,虧你還自詡武功蓋世,這麼多人的呼吸,我這麼劇烈的心跳,你怎麼全都聽不到?!現在他們倆個倒底在幹什麼?!懷遠,懷遠!你可千萬要分清自己懷裡抱著的到底是誰啊?不然的話,不然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那兩個人為什麼都不說話?拜託,就算是親熱,也應該有點過程吧?總不會這麼快就天雷勾動地火了吧?好你個臭懷遠,我算是認清你了!平時裝得自製力一流,整個一坐懷不亂的柳下慧,對我尊重得不得了,原來全是騙人!現在狐狸尾巴全露出來了吧?!我默默地流著淚,心裡已不抱任何希望——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懷遠做什麼都不過份吧?喝了那麼多酒,等待了那麼久,我還能期待他什麼?!

  “啊!”傳來如蘭一聲嬌弱的低喊,聲音裡夾了絲痛楚和顫抖——我咬著牙,閉上了眼睛——現在不用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嘩啦”又一聲響,卻是打碎了碗碟的聲音——我不禁面紅過耳,隨即怒從心底起:懷遠這麼急?居然兩個人現在不是在床上?

  “需要我再用點力嗎?”懷遠慵懶的聲音邪邪的響起——你去死!我恨恨地罵道,休想我原諒你!

  “呵呵,還是不要了,再用力,她那小脖子可就斷了!新婚見血可不好。”咦!怎麼是無風的聲音?他什麼時候來的?

  “臭小子,嘴還硬呢!快說,把晴丫頭藏哪了?”關鼎山怒贏D:“就算小回子毀了和你妹妹的婚事,你也不必拿晴丫頭出氣啊!你怎麼就這麼點出息?!”——啊,抓到陸劍風了?!什麼時候?我怎麼沒聽到一點動靜?

  “呵呵,床底下找到一個,可惜不是新娘子。”無風戲謔地笑聲傳來“房裡總共才這麼點大,如蘭,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大哥,看來她真的想頑固到底呢,我看嫂子還是你自己去找出來得了。也不用給他們機會了!”

一道亮光照進來,晃花了我的眼,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下一秒已落到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聞到那混和了淡淡酒香的清爽而乾淨的味道,我狂亂的心,才總算漸漸安定下來。

  “你沒事吧?”懷遠輕抬起我的下巴,劍眉微蹙,擔憂地檢視著我——他的心跳急若擂鼓:原來,表面平靜無波的他,心裡跟我一樣經歷了一場暴風驟雨的襲擊!

  “她當然沒事,有事是她們姐妹好不好?”柳無風故做無奈的搖著頭:“大哥,早知道你絕情劍的魅力無人能擋,但搞到別人一家反目成仇,也太過份了吧?!”

  懷遠瞪了他一眼,冷聲道:“小師叔,這件事,可得請你老人家處理才好!”

  雲夢煙一臉慚愧,俯身抱起如蘭,也不幫她解穴,踏出房子,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裡。窗外隱隱傳來一句:“沒想到這丫頭這麼死心眼,早警告她不要亂來,結果……哎!我真是沒臉見你和兩位師伯了!”——這麼說,她是早就知情的羅?也對,沒有她的默許,劍風兄妹在山莊怎麼能那麼順利得逞?!

  懷遠沒有理雲夢煙,只默默地盯著陸劍風。半晌,突然歎一口氣:“劍風,你就這麼想得到那張藏寶圖?”

  “是。”陸劍風昂然無懼,冷冷嘲笑:“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生下來便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著你嗎?生下來便擁有天下第一流的名師,第一流的劍法,第一流的寶劍,第一流的身份,第一流的爹娘……!你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的東西,卻是別人窮一生都無法企及的!要想贏過你,只有不擇手段!這有什麼錯?!”——第一流的爹娘?陸劍風,這就是使你憤怒,使你瘋狂的原因嗎?!你——終究還是在乎自己的身世吧?終究還是在乎被親爹拋棄了嗎?!

  “那麼,你認為我能有今天的一切全都是天生的嗎?我沒有付出過丁點的努力嗎?”懷遠歎息著深深凝視他。

  “如果換成我,今天的成就早比你高不知道多少倍!”陸劍風提高了聲音怒吼:“我的條件並不比你差!為什麼別人總是只看到你,卻看不到我?我討厭你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討厭所有人都圍著你來轉!討厭你那付假仁假義自命清高的嘴臉!”——如果真那麼討厭,你為什麼處處跟懷遠比?甚至連他的冷淡也學了個七八成?!

  “如果,你要的只是這些表面的虛榮。”懷遠自懷裡掏出一個小包,丟到桌上,淡淡地說:“如果這真是你想要的,如果這能令你得到平衡,那麼,你拿去吧!”——那布包打了個滾,散了開來——卻是那半張藏寶圖和一個玉石的印鑒。

  “我不要你的施捨!你把我當什麼?乞丐嗎?!”陸劍風一怔之後,漲紅了臉高叫。

  “劍風,爹當初並不知道有你的存在。而我,也不知道。”懷遠摘下腰間的玉佩,放到桌上:“這玉本來就是一對。現在交給你了。我只知道江家的男人,是絕不會拋棄自己的妻兒的!希望你不要一錯再錯。”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把山莊的印鑒交給他?!”柳無風怪異地盯著懷遠,震驚莫名:“這小子,這小子不會是……?!”

  “對不起!以後,山莊就交給你了。”懷遠沒有理睬無風,只淡淡一拋下一句:“好了,夜深了,你們都散了吧!”

  “喂!小回子!”關鼎山小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瞪著懷遠:“你不解釋清楚 ,就想打發我們?!”

  “關爺爺,你真打算徹底毀掉我的新婚夜嗎?”懷遠面不改色,神情不耐,語音低沉,眼神冰冷地瞧著關鼎山——瞎說什麼呢?我臉暴紅,用力瞪他。

  “呵呵,那就明天再說好了。”關鼎山摸摸鼻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推著他們魚貫出了新房:“走了,走了。”

終於沉靜下來,只剩我和懷遠兩個人了。我故做鎮定地依在他的胸前,腳早軟了——現在該怎麼辦?!這個時候,懷遠不是應該說點什麼嗎?!

  “晴兒。”沉吟半天,懷遠總算開了金口。

  “啊?!”我驚跳起來:“什麼事?”

  “你願不願意跟我去浪跡天涯?”天外飛來的一句話。

  “啊?!”我傻了,下意識點頭——去,當然去!只要跟他在一起,刀山火海哪都能去!

  “那好!”懷遠露出今晚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攜了我的手,挽著我的腰,一躍而出了窗戶,沒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唉!我微笑著在心底模糊地歎著氣——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他才會明白,門安了就是方便人出入的這個道理……?!



星垂平野闊

淡藍的天空上懶懶地飄著朵白雲,幾隻禿鷹在遠處盤旋飛翔著。漫山遍野的碧草像是一望無垠的波浪,隨風擺蕩。

懷遠懶懶地躺在草地上。長長的睫毛覆住了狹長的眼睛,頑皮的日光在他挺直的鼻樑上投射出淡淡的陰影。雪青色的長袍微微起了些褶皺,敞著領口,一片陽光照著他的胸膛,古銅色的肌膚閃著耀眼的光澤。兩條修長結實的腿張狂地隨意交疊著,腳上的靴子沾了些少的泥土,顯得野性十足。微風過處,一片落葉輕輕地掉在他毫不設防的睡容上。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唇邊漾著一縷笑,手指無意識在劃過他的臉寵,心底有著一絲淡淡的暖意漫湧上來,慢慢在我心裡糾結,漸漸裝載不下,溢出了心房……

這段日子,我們攜手相伴紅塵,一起去西湖泛舟湖面賞過十裡荷花;也曾乘興夜登廬山觀了雲海日出;去大漠看千里戈壁走過萬里黃沙……看著懷遠的笑容日漸開朗,臉上的線條也日漸軟化。我知道,他已打開心結,走出了傷痛,走出了過往帶給他的陰影……

手被人握住,我低眸,看見懷遠墨黑的雙瞳,閃著溫暖的笑容。他微一用力,我滑下身子,柔順地躺到他的臂彎裡,仰望著藍天白雲——在這一刻,突然好感謝劍風。若不是他的偏激衝動,只怕懷遠時至今日仍被埋在那堆繁雜的莊中瑣事當中,永遠也不可能有這份沉澱自我,理清思緒的閒情吧?

瞧,有時當個閒人,是個多快樂的事情?而快樂又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

懷遠柔軟的髮絲拂到我的臉上,微微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我緊貼住他的手臂,他溫熱的氣息吹到我的臉上,將我的一顆心熨得暖洋洋的。

  “來了!”懷遠興奮低叫,仿佛怕驚嚇到那遠遠的美麗的生物。我不禁莞爾——他臉上喜悅的神情象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嗚,不要又給我開空頭支票哦?!”我斜著眼睛淡笑著揶揄著他——為了那個傢伙,一連十天我們都帶著帳篷在草原上流浪,尋訪著它的足跡——雖然我是無所謂,這種天為被,地當床的日子其實也很愜意啦。可懷遠卻下定了決心跟它卯上了。呵呵。

  “哼!”懷遠輕哼一聲,白了我一眼,自地上一躍而起,迅速地向那頭美麗的生物靠了過去。他的離去,使我驟失溫度,一絲小小的失落悄然滑過——搖搖頭,搖掉心底那絲莫名的傷感,我翻身坐起,含笑支頤,看他如何制服那個悠閒漫步的生靈?!

懷遠的身形快得如一枝疾馳的利箭,迅速在逼近了它。它很警覺,在懷遠離它還有二十米時便豎起了雙耳,一雙純淨明澈的大眼睛警惕地瞧著懷遠。仿佛察覺到了危險,它揚起四蹄,宛若一道紅色的閃電在一片碧綠中狂野地飛奔。

懷遠左手一抖,套馬索甩出個漂亮的弧度,精准地套住了它優美的脖頸。他雙足輕點,有如一縷輕煙掠到了它的身上。馬兒受驚,開始狂奔,努力地跳躍著試圖把懷遠從它身上甩下來。可是不管它怎麼竄動騰躍,懷遠始終都好似粘住了一樣毫不動搖。於是,馬兒發怒了,帶著懷遠跳過溪澗,向茫茫的草原深入馳去,那道紅色閃電突然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淡笑著期待著,誰料居然許久都不見他出現,我一怔,心弦在一h那被牽扯住,下意識從地上跳了起來。遠處,各種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爛漫而放肆,猶如一匹巨大華麗的碧綠地毯上繡著的各色花紋。風吹,草低,卻不見那一人一騎的蹤跡。

  “懷遠!”我心一慌,忍不住大聲呼喊起來。沖入那幾乎及腰深的亂草之中,心慌意亂之下,腳底一拌,跌倒在地。空曠的草原將我的聲音吞噬得乾乾淨淨。
  莫名的懼意襲卷而來——懷遠會不會就此消失不見?

  “晴兒!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懷遠的聲音從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掉轉頭——金烏西沉,彩霞滿天。落日的餘暉淡淡地灑在懷遠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他意氣風發地騎在那匹血紅的汗血寶馬身上,宛若一個天神屹立在那裡,笑得神清氣爽歪著頭得意洋洋地瞧著我——象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我決定了,它的名字叫逐日!”懷遠輕輕跳下馬背,飄到我的身邊。他輕柔地愛撫著馬兒亮麗如緞子的火紅鬃毛,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視著我,黑瞳裡閃著別有深意的光芒。

  “懷遠。”我低叫,來不及思索他的語意,只顧著沖入他的懷抱,緊緊摟住他勁瘦的腰身:“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怎麼了?”懷遠這才察覺到我的異樣,他抬起我的下巴,見到我眼中的淚霧,吃驚地低嚷——我不語,只是往他懷裡鑽,突然覺得好冷——剛才那一瞬間,真的有一種他拋下我,棄我而去的錯覺!

  “不會是遇到狼了吧?不會啊,我查探過了,附近應該沒有狼出沒才對啊!難道是……蛇?!”懷遠也被我感染了緊張,抓住我的手,急急地打量著我。

  “我以為……你丟下我了!”我貼住他的胸膛,從那平穩的心跳裡找回安心的感覺。這才有些不好意思,訥訥地低語——是我,太敏感了,是吧?!

  “傻瓜!”懷遠低歎一聲,輕吻上我的臉頰:“你是我的妻,我怎麼會拋下你?!”——我紅了臉,為他語氣中的寵溺。

  “晴兒……”懷遠低喃,眸光開始變得炙熱,心跳變得急促,大手從衣衫底下爬上我的肌膚,在我身上點燃一簇簇火苗。我緊緊攀住他滾燙的身子,感受著他熱情的愛撫。他吞沒了我的呼吸,灼傷著我的肌膚,我全身軟弱無力,不由自主地輕顫。明明成親已半年,每一天都跟他同榻而眠,可是為什麼每一次的纏綿都叫我心跳臉紅,如飲醇酒,暈暈然,恍恍然……

夜幕悄悄的降臨,月亮害羞地躲進雲層,只有滿天的星星眨著無邪的大眼睛,猶如無數顆璀燦的明珠,點綴著夏末的夜空。

  “你知道嗎,懷遠?有人說,天上每一顆星星都代表著一段愛情。”我枕著懷遠的臂膀,抬頭凝望著天上燦亮的星星,帶著夢幻般地神情低低向他訴說。

  “是嗎?那代表我們的一定是那最亮的一顆。”懷遠溫柔地接過我的話語,摟住我,輕揚著嘴角,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仿佛,只要能抱著我,如此仰望星空,他就真的很滿足了!

  “哦?那最亮的那顆到底是哪顆星呢?是屬於你的獅子座,還是我的雙子座?”我忍不住想捉弄懷遠——嘻嘻,看起來無所不能的懷遠,對於星星卻完全沒轍。不論我怎麼教,他都是一臉的茫然,啊,好爽!

  “壞丫頭!”懷遠伸手過來呵我的癢——好陰險哦?講不贏就動手……!

逐日成了懷遠的最愛,他不准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接近它。親自為它打點一切——喂草,梳理毛髮,清洗皮膚……全都不假手於人。他甚至從來也不把它關在馬廄裡,讓它自由來去,說是不想束縛了它的天性!我幾乎懷疑懷遠把它當成了情人在養!那美麗的小東西,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睛;修長的四肢;狂野如火焰的鬃毛;優雅的舉止;高貴的血統;驕傲得象個公主!

我瘋狂地愛上了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白天,懷遠帶著我騎著逐日在草原上賓士,盡情享受著馭風而行的感覺。夜晚,我們躺在屬於我們的小小帳篷裡,我依偎在他的懷裡,給他一點一點講我的過去,我的學校,我的同學;講未來的世界,講火車,講飛機,講奧運;高興時講金庸、古龍、韋小寶、東邪西毒;生氣了就講夏天海濱浴場的裸男,嘻,氣得他直咬牙!

慢慢的,懷遠也會跟我講他的過去,他小時候的趣事,也講到了他娘親這個剛烈的女子,原來是在練功時因心神紊亂而導致走火入魔不治而亡;他的爹爹卻是自斷筋脈死在愛妻的病榻前……懷遠講時,口吻一派平淡,我卻心疼那份淡然下麵掩藏著的心酸和痛楚。這段混亂的感情傷害的已不是五個大人,也間接毀掉了劍風、如眉、如蘭,差點還加上懷遠!

懷遠說,正因為童年有這樣的慘痛經歷,所以他從來也沒有過娶妾的念頭,他甚至對婚姻產生了懷疑。直到,直到他遇到了我,我在他面前大聲宣告“要找尋生命中的唯一,此生不渝的感情”的那一刻,他深深地被震憾了,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復蘇,在蠢蠢欲動……

  “什麼蠢蠢欲動?說得那麼難聽!死要面子!明明就是對我很動心了,好不好?!”我嘟著嘴掐他,雙眼閃閃發光:“你那個時候就愛上我了吧?對吧?!”

  “哼!”懷遠摟緊我,卻不肯回答這個問題——呵呵,害羞了!

  “哎!好想小白!”我蜷縮著身子,把冰冷的腳不客氣地擱到他的肚子上取暖:“那時在巫山,多虧了小白幫我暖腳。”——從那回病好以後,我就落下了個四肢畏冷的毛病了,哎!宗望大哥害人不淺啊!

  “哼!夠了哦?我難道還比不上小白?”懷遠生氣地擰緊眉毛,低聲嘀咕了一句:“我應該早點讓它死!”

  “喂!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是故意讓小白死的?!你,好可惡!”我差點跳起來,被他緊緊抱住,只得改用手指用力去戳他的胸膛——他臉上浮起可疑的紅色——天,難不成是真的?!

  “晴兒……”懷遠用力堵住我的唇,把我的聲音吞吃入腹……






2009-12-17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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