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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oo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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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五章

　　「豆花……可不可以先繞到隨便一家便利商店啊？」我小聲對正在開車的豆花說。

　　「好。你要買什麼？要不要我幫你買？」豆花問。
　　「可以的話幫我買瓶大瓶的柳橙汁好嗎？」
　　「好啊，只買那個嗎？」
　　「呃……可以的話……再買兩頻礦泉水好了……啊，還有一盒雞蛋……等等……你幫我隨便買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好不好……？」我有些語無倫次地說。
　　「好。韋韋她怎麼睡這麼熟？」
　　「不知道……她有點發燒……額頭上都是汗。以前……她不曾碰酒的。」我呢喃道。
　　「沒事啦，也許只是不小心醉了……阿偉你不要太擔心。」

　　我看著懷中韋韋瘦弱的臉龐，頓時感觸良多，心情複雜之餘……再也不知什麼才是我的生活重心。


　　回到家之後，我將韋韋輕放在我的床上。真的很害怕她突然醒來，發現身旁的人不是芬瑜而是我，會像方才那般哭鬧。

　　「豆花，你先回去吧。」我走到客廳，對坐在沙發上沉思的豆花說。
　　「你沒問題吧？」
　　「嗯……你回去吧。」我又說了一遍。
　　「阿偉，有要幫忙的儘管說。」他給我一個擁抱，然後回家去了。


　　這一晚我闔不了眼，趴在床邊看著韋韋，心中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又是心疼、又是感傷。

　　凌晨韋韋睡得正熟，我趁機握住她的手……
　　我愛上她的時候真的沒有想過，將來的某一天，我只能在她感覺不到的時候……才可以保護她、疼惜她、愛她。韋韋，我真的好愛好愛妳……可不可以讓時光倒流？回到我們可以幸福相愛的那一段美好時光……


　　晨曦，強行鑽入我的房間，和我疲倦的心情一點兒也搭不起來。我伸了個懶腰，感覺筋骨都快蘇掉了……於是我拿了毛巾和衣服，晃到浴室去洗澡提神。

　　「啪嗒嗒嗒嗒……」蓮蓬頭噴出來的冷水打在浴缸上，發出好刺耳的巨大聲響。

　　我接下來……要怎麼做？先帶韋韋去看醫生嗎？還是一直留在家裡陪她？可是……如果我要全天照顧她，要克服的事情真的數不清。

　　大概九點多，我好不容易煮了一小鍋的粥，才鼓起勇氣準備叫韋韋起床。

　　「韋韋，醒醒，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好不好？」我喊道，順便把手放在韋韋的額頭上，探探她是否還在發燒；不過，昨夜我可是一直守在她身旁，換了好幾十次的濕毛巾幫她降溫，所以……她應該早就退燒了。
　　
　　韋韋緩緩睜開眼，輕聲喊道：「瑜瑜……」

　　「韋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吃點粥好不好？」我這一問，韋韋就像是看見貓的老鼠，害怕地不趕動，甚至……慢慢用棉被遮住她的臉蛋。

　　我在床邊呆坐下來，因為來不及思考怎麼做才適合……
　　「韋韋……今天換我照顧妳，別怕，好不好？」我柔聲問。
　　
　　「不要……不要……」她的聲音……根本一點力氣都沒有，卻仍然在嘶聲喊叫。
　　
　　「韋韋，妳……不會真的……忘記我了吧？」我看著地板問，又快要絕望到哭了。

　　也許……她聽見我的哽咽、感受到我的傷心，她輕輕掀開被單，在床上摸了好久，才驚人地抓住我的手。



　　我沒有說話也不敢動作，將手交給韋韋。我真的可以感受到她在顫抖，然後，她靜靜撫摸著我的手……她的手好冰冷；我的心好涼。

　　但是，我以為注定要傷心的自己，卻得到了韋韋的安慰……她將我的手貼在她的臉上，好像是在聆聽我的脈搏……甚至在傳達……些許的「愛」。

　　我正想開口，卻被韋韋給感動到說不出話了。
　　「偉……」韋韋的聲音好動聽。

　　說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大膽地抱住韋韋，原本以為她會掙扎……結果，她只是靜靜的讓我擁在懷中。突然，手臂上面滑落無數寂寞、害怕……那是韋韋的淚滴。

　　「韋韋，不要怕……」

　　雖然這不是以前的溫度，可是……我已經非常滿足了。畢竟這也算是，遲來的……感人重逢吧。


　　「偉……偉……」她不停唸著我的名字。
　　「韋韋……妳這個大笨蛋……妳這個大傻瓜……」
　　「偉，我……好害怕……好害怕……」韋韋虛弱地哭著說。
　　「傻女孩，我就在妳身邊啊……」我抱著她的同時也掉了幾滴淚。
　　後來韋韋只是哭，我們倆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嘟∼嘟∼嘟∼手機似乎放在客廳，它微小的響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韋韋，我去幫妳弄碗粥來。」我說，然後先往客廳走去。

　　「喂？」我接起電話。
　　「阿偉，我是季。」
　　「嗯……」我怎麼突然這麼緊張？
　　「韋韋還好嗎？豆花有把一些事情跟我說了。」她問。
　　「嗯……還好……她，她現在在我家……」
　　「阿偉，你……你會介意……我去幫忙嗎？」季支支吾吾地問。
　　「啊……啊？沒，沒什麼介不介意的吧……怎麼這樣問？」

　　怎麼辦？和季在一起的回憶一直湧上心頭……我不知道怎麼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我突然覺得自己好過份、好笨拙，我要怎麼告訴季……韋韋回來了，我不需要安慰，也不可以愛她了。

　　「阿偉，我們見個面好不好？」
　　「啊……？」
　　「難道……不能嗎？」季的聲音好脆弱，即使我沒有親眼見到她問，都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她的矛盾和無奈。
　　「不是……那今天晚上好不好？妳可以來我家嗎？因為我……我要照顧韋韋……我……走不開。」
　　「……好，我晚上去找你。」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
　　
　　「再見」這個詞，我們兩個都還沒說電話就掛了，到底是不敢再見；還是……根本不想承認將來要背對背地走？


　　中午，豆花太太帶了大包小包來到我家。
　　「打擾啦，阿偉。你該不會都沒睡吧？」豆花太太一邊說，一邊把好幾個滿滿的購物袋交給我。
　　「嗯……妳怎麼來的？」我問。
　　「豆花開車送我到門口。阿偉，這袋我自己拿。」豆花太太邊說邊幫我關上門。
　　「沒關係，豆花竟然給妳提這麼重的東西喔？」我很好奇地問。
　　「哈哈……剛剛我們才在吵這個問題咧。」
　　「呃……我以為孕婦不能提重物耶。」我說。
　　「這哪叫做重物啊？真是的，你們兄弟一條心，連思考模式都一樣，真可怕。」豆花太太半吐槽地說。
　　「我把這些冰到冰箱，妳坐著休息一下吧。」我拎著一堆蔬菜水果，往廚房走去。
　　
　　唉……我家的冰箱，也不知道是買來做什麼的，只擺了平常會喝的飲料，還真的找不到可以下鍋的東西，也難怪豆花太太每次來我家，都會幫忙帶些糧食。

　　「韋韋呢？」豆花太太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出現，嚇得我打了個冷汗。
　　「在房裡睡，她好像有點感冒。」我說。
　　「感冒喔？對了，你們有沒有吃早餐啊？」她問。
　　「呃……我煮了一鍋鹹稀飯。」我點不好意思地說。
　　「喔？」
　　我笑了笑、搔了搔頭。
　　「我來煮午餐吧，幫忙洗菜難不倒你吧？」
　　「嗯。」


　　「阿偉，你整個人悶悶不樂的耶。」豆花太太對著正在挑菜的我說。
　　「啊……呃，好像吧。」
　　「什麼好像吧，明明就是啦！」
　　「豆花太太，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我問。
　　「當然可以啊。」
　　「呃……妳覺得……韋韋既然回來了，我還要像之前妳說的那樣，和季試試看嗎？」
　　「唉……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不過，在她們之間做出抉擇，最重要的關鍵……還是你的心裡怎麼想。阿偉，你誠實面對自己喔。」

　　「老實說，誠實……和自欺欺人，我好像不會分辨……」我低著頭說。

　　「那你現在愛的是誰呢？」豆花太太問。
　　「韋韋吧。」
　　「那就對啦，有什麼好自欺欺人的呢？」
　　「可是……韋韋不在的時候，我好像又對季……唉……」
　　「過去的事情不能拿來和現在相提並論啊！既然你現在愛的是韋韋，就不要再去多想了嘛。」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季，總覺得自己是個大混蛋，真的很對不起她。」我老老實實地表示。
　　「阿偉，你會不會是……不敢承認……季在你心裡，只是韋韋的替代品呢……？」

　　季在我心裡，真的只是韋韋的替代品嗎？
　　
　　「我不知道……」我說，然後把菜瀝乾裝在大碗裡交給豆花太太。
　　「唉呦，說這麼多，那也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和猜測啦！你也別再鑽牛角尖了，『該來的是擋不住的』，有時候順其自然最好，不是嗎？而且，你現在要專注的事情，應該是怎麼照顧好韋韋吧？」

　　「嗯……豆花太太，我每次跟妳講話都會有暮鼓晨鐘的感覺耶。」我發自內心地說。
　　「噗……別這樣說啦。啊……你去叫韋韋起來吃午飯吧，湯快要好囉。」
　　「好。」

　　
　　我扶著韋韋從房間走到餐桌，而且，我還逃避了豆花太太萬分訝異的眼神。
　　

　　韋韋話不多，可是她讓我餵她吃飯……應該算是接受我了。豆花太太不敢開口說話，害我們三個人坐在餐桌上吃午餐也挺怪的。

　　「我……我幫你們裝湯。」豆花太太邊說邊把碟在一起的碗分開。
　　「謝謝。」我說。
　　
　　「你們……今天有打算出去走走嗎？」豆花太太問。
　　「沒有耶。」我回答。
　　「喔……」
　　
　　
　　韋韋她好安靜，即使我們在她面前談話，她就像……聽不見一般，連表情都沒有。

　　「韋韋，我帶妳回房間再休息好不好？」
　　她想了一刻鐘，乖巧地點點頭。

　　五分鐘之後，我點起了自以為戒掉的菸，站在陽台吹風。

　　「阿偉，你別抽了吧？」豆花太太問，也跟著走出陽台。
　　「唉……」我大嘆一口氣。
　　「妳找時間帶韋韋去看醫生啊，說不定可以治好眼睛。」
　　「明天吧。」我低頭看著手上的那根菸，好怪……真的好怪，為什麼想抽的念頭上，會有一絲懶惰啊？真矛盾。
　　「你自己照顧韋韋，恐怕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吧？」
　　「嗯……非常多，不過主要是……韋韋對於肢體接觸這方面，有些……障礙。」
　　「也是……唉……我真的很佩服你，問題很多、要克服的事也一坨拉庫；可是，你卻毫不猶豫一肩扛起。」
　　我發楞著。
　　豆花太太接著問：「你家沒半件韋韋可以穿的衣服吧？」
　　「昨天離開芬瑜家的時候，她有稍微整理一些衣物給我帶回來。」我說。
　　「嗯……唉呀呀……孕婦真麻煩，站不到十分鐘就腰痠，哈哈。」豆花太太鎚著腰笑著說。
　　「呵呵……妳進去坐吧。」我說。
　　「哈哈……那我進去囉。」

　　結果，我還真的點了根完全沒抽的菸吶……

　　不過，也許是風吹醒了自己，接下來……我真的要好好振作才行，就像豆花太太說，還有好多好多難題要去解決。

　　下午，趁韋韋的精神狀況還不錯，豆花太太就像超人般……幫忙韋韋洗了個澡。

　　
　　「那我回去了喔，豆花說他快到樓下了！」豆花太太提起包包，站在門口說。
　　「嗯……真的非常謝謝妳。」
　　「喂！大家都認識幾年了，你真的好見外喔。」
　　「呵呵……總不能連謝謝都不說啊！」我搔搔頭。
　　「那再見囉！」
　　「拜拜！」


　　關上門，我發現自己變得開朗，哈哈……其實，樂觀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力量，不是嗎？


　　「韋韋，明天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看著坐在床上的韋韋問道。
　　「去……哪裡？」
　　「我帶妳去看醫生。」我說。
　　「嗯……？」
　　「我們一起去找醫生，然後讓妳的眼睛好起來。」我信心滿滿道。
　　「我……我的眼睛……還可以……看得見嗎？」
　　「當然……當然可以啊！」
　　「不行，不行，我看不見……根本什麼都看不見！怎麼做都看不見！」韋韋突然大聲尖叫。
　　「韋韋……妳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啊！」我握緊她的手說。
　　「我……我什麼都看不見……你……你要我相信什麼呢？」她哭著說。
　　「至少……至少你還可以聽見我，不是嗎？」我激動地回答。
　　「偉……我什麼都做不了了……我好怕……睜開眼睛一片黑暗我好怕……我的世界一點顏色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嗚嗚嗚……你知不知道……？」她哭得好用力。

　　「韋韋……我不就在你身邊嗎？讓……我做妳的眼睛……我當妳的太陽……」
　　
　　我不懂我是在什麼情緒的促使下，才講出這麼不像我會講的話，可是……這是最真不過的真心話。

　　不久後，我把有些疲倦的韋韋哄睡了……因為，還有一個重要的人要去面對。

　　「叮咚。」

　　「嗨。」我打開門道。
　　「打擾了。」季的雙眼紅紅的，就像剛哭過一樣。
　　「不會，進來吧！」

　　該來的……是擋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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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六章

　　「你看起來比我想像得有精神。」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說。
　　「嗯。」我搔搔頭。
　　「韋韋呢？」
　　「在房間裡睡著了。」我很平靜地回答。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季突然這麼問。
　　「嗯……妳也有話對我說吧？」
　　「對，我認為是時候……說清楚了……免得大家都不好過。」季的眼神我看不見，只是她的口吻好嚴肅。
　　「我知道。」
　　「韋韋回來了。」她又強調一次。
　　「嗯？」
　　「也代表著……我該離開了，對吧？」
　　「呃……季，不是這樣子，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啊……不是嗎？」我急忙說道。
　　「你認為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季的聲音好小、好細。
　　「嗯……」
　　「阿偉……你明明知道我愛的人就是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要我再做你的朋友？」她用顫抖的聲音問我。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說了兩次。
　　「你不要說對不起，這又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錯了……明明知道你心裡有別人，還那樣待在你身邊。」她哭了。

　　為什麼又變成這樣了……
　　「季，抱歉……我不知道……要怎麼道歉，才可以彌補妳。」
　　「不需要了……我只是來告訴你，即使我短時間內忘不了你，我也會走得遠遠的……」
　　「季，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我以為……我以為妳會是永遠支持我的朋友。之前，妳不是才說要陪我找韋韋嗎？」
　　「我是說過……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內心深處竟然這麼害怕，我知道我根本沒有什麼優點值得你喜歡，我也很清楚韋韋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去取代的；可是……你總是給我希望！你一直在讓我期待啊……你知道當你吻我的時候，我心裡有多不安嗎？我有好多好多疑問……可是我不趕去確定，因為……我早就知道答案了……答案就是……無論我付出了什麼，你都不可能拿我和韋韋比較，不是嗎？」季哭著說。

　　「對不起……」

　　「你不要道歉啊！是我自己太天真了……」
　　「不……季，妳聽我說，我……的的確確差點愛上了妳啊……可，可是我……竟然給了妳這麼多會落空的期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最後……我還是傷了妳……」我懊悔地說。

　　「當初……我說過了，即使我最後還是得傷心，也是我自找的。」
　　「季，妳……真的是一位很棒的女孩……我不值得妳這樣難過。」
　　
　　她坐在我正前方，用雙手遮著臉哭得很令人心疼。

　　「我……我只是來跟你道別的……」她哭著說。
　　我沉默了好一陣子。
　　「沒有別的路好走嗎？我們……明明……」我不敢再說出「朋友」兩個字了。
　　「阿偉，謝謝你給我一段很幸福的回憶……」她逝去了臉上傷心的結晶，站起來說。
　　
　　我想留，卻沒有立場留她；我想說抱歉……卻發現自己錯得一塌糊塗。

　　「季……我……」我吞吞吐吐地，還未把話說完。
　　「你別留我……因為，你說了那些話……我會秉持不住地回頭。」
　　
　　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要……幸福喔……」季說完，往門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覺得心裡好難受……為什麼就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的選擇是對的還是錯的……答案在遙遠的未來。
　　
　　「季……謝謝妳……」我握緊拳頭，在空盪的家中低聲唸著，無論她聽不聽得見……那道還半開著的大門，正訴說著……刪節號也會成為句點。


　　「豆花嗎？」我打了通電話給豆花。
　　「嘿啊，找我唷？」
　　「我也不知道自己幹麻打給你……」因為，安靜總讓人覺得自己很渺小。
　　「你心情不好喔？」
　　「好像吧……」
　　「要不要我陪你出去喝一杯？」豆花問。
　　「不……我再也不想碰酒了。」又被勾起傷心事的我，很想哭地說。
　　「喔……是因為韋韋的事情嗎？」
　　「嗯……」
　　「你往好處想，其實也是因禍得福啊……喝酒本來就傷身。」豆花用安慰的口吻說。
　　「唉……」我又長嘆一口氣。
　　「你不要常常這樣嘆氣啦……細胞都快死光了。」
　　「真的很不好受……整個人好矛盾，都快要矛盾死了。」我小發脾氣地說。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啦，有什麼事情去解決就好啦！你這樣唉聲歎氣實在不像原本我認識的你耶！」
　　「我也不想啊……」我很誠實、無奈地說。
　　「阿偉，要不要吃消夜？我買過去找你。」豆花問。
　　「好啊……你要買什麼來？」我問。
　　「看你想吃什麼啊，反正不就是滷味之類的那些東西嗎？」豆花說。
　　「嗯，我等你。」

　　看來我真的很脆弱……
　　脆弱得像是無殼蝸牛。


　　「叮咚。」
　　
　　「吼，我跟你說喔！剛剛我去好心阿伯那裡買滷味，結果阿伯不見了，變成一個阿婆耶！」豆花一衝進門就開始很激動地說。
　　「啊？」我一副霧煞煞的樣子。
　　「就是之前我們一起去買，他給我們非常多酸菜那一家啊！」他皺著眉，一副事態嚴重的樣子。
　　「喔喔。怎麼啦？」
　　「就是阿伯變阿婆啊！」
　　「所以，你的故事重點是『阿伯變阿婆』啊？」我不可思議地問。
　　「算吧。」他睜大眼睛看著我。
　　「喂，不是我要說你，你最近越來越不好笑了耶……」我抱怨道。
　　「欸！你不要沒聽完就下定論嘛，我又沒說我只有一個重點！」豆花急忙補充。
　　「喔。」
　　「然後啊，我看旁邊也都沒有賣滷味的，所以我就只好勉為其難跟阿婆買啦……老實說我很失望耶，那個好心阿伯恐怕不做生意了啦。」
　　「然後？」我又問一遍。
　　「我就一邊挑菜一邊跟那個阿婆聊天啊。」
　　「然後？」我開始有點不耐煩。
　　「聊著聊著，我忍不住就聊起之前的好心阿伯啊，我就跟那個阿婆分享上次我、小宇和你一起逛街的時候，因為小宇喜歡吃酸菜，跟阿伯小小撒嬌之後，阿伯就一邊超激動地笑、一邊給我們一大包酸菜。」
　　「就這樣？」
　　「沒啦，最奇怪的在後面！那個阿婆不但很認真地聽我講，還追問我之前的阿伯是不是因為好色才給小宇多一點酸菜，我當然據實回答囉！結果阿婆給我好多好多的酸菜喔！你看！」

　　啊……原來眼前最大坨的那一袋不是滷味……真誇張。

　　「呃……豆花，我怎麼覺得非但不好笑，故事情節……還有點詭異啊？」我問。
　　「哈哈，反正我就是撿到了啊！這麼大包耶，我們拿去多煮一鍋酸菜湯都可以的啦！」豆花一副爆喜的樣子，實在滑稽至極。
　　「哈哈……」我笑了笑的同時，發現了隱藏在豆花故事中的玄機－－那個阿婆跟阿伯應該是夫妻吧？
　　「講完啦！我要開動囉！」
　　「豆花……我想我知道為什麼阿婆給你那麼多酸菜了啦！」
　　「知道啊！因為我也對阿婆撒嬌啊！」他胡亂理直氣壯地說。
　　「噗……哈哈哈哈，你真的是白痴耶。」
　　「你幹麻？難道不是唷？」
　　被他這麼一問，我便覺得原本不好笑的話題更好笑了。
　　「欸！說啦！」豆花搖了搖我。
　　「你該不會不知道阿婆和阿伯是夫妻吧？」
　　「啊？原來是這樣啊！喔……天呀，阿伯死定了……我講了很多阿伯的風流事蹟耶……」
　　「哈哈……」

　　沒有想別的事情、沒有顧慮些什麼……我毫不保留地笑了。

　　「豆花，謝謝。」在桌上杯盤狼藉之後，我突然這麼說。
　　「不客氣啦！不就是幾包滷味嘛。」
　　「不是啦……我是說……謝謝你逗我開心。」
　　「喂喂喂，你在說什麼呀？兄弟，我們包同一個尿布長大的耶，你突然這麼見外我很不習慣啦……再說……我也沒逗你啊……都是你主動發現我的笑點耶……」
　　這一刻，我又笑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發現昨天不小心睡著在沙發上了。我穿上外套走出家門，打算幫韋韋買早餐。

　　這家便利商店……對我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一靠近放置飲料的冰箱，就彷彿可以看見韋韋的身影。

　　第一次邂逅那麼地平凡；如今……卻是在挑戰兩人的極限。

　　
　　中午，豆花太太又拖著一推東西來到我家，準備和我一起帶韋韋去看醫生。而且臨時從芬瑜家拿來應急的衣物，豆花太太和我都覺得有些不夠，所以打算今天順便帶韋韋去買，反正多一位女生陪著，逛服飾應該會很方便。

　　「韋韋，我們去看醫生，然後再帶妳去走走好不好？」我溫柔地問著坐在陽台上吹風的韋韋。

　　「偉……你……陪我一起去嗎？」她膽怯地問著。
　　「當然囉，我今天放假可以陪韋韋一整天。」其實不是放假，是昨晚打電話支會父親之後，他能夠體諒目前的狀況，讓我延長幾天假。

　　韋韋直視著前方，兩眼空洞地點點頭。然後我幫她穿起外套，一行人來到台大醫院。

　　到了掛號處才發現好險有跟芬瑜拿了韋韋的健保ＩＣ卡。掛號的時候，我還有一些搞不清楚，到底該掛眼科還是腦神經內科，不過最後還是掛了眼科。

　　我扶著韋韋走進診療室。經過一連串檢查流程，醫生認為因為之前頭部曾經受創，有照核磁共振的需要，於是另外約了時間要來醫院報到，不過由於韋韋完全不讓醫生碰到她，所以就連一般的小檢查，也顯得有些難度，關於這一點，眼科醫生有建議我幫韋韋轉到精神科，雖然有點不願意，可是為了她好的都是對的。
　　
　　精神科的醫師倒是有另外一番見解……人在過度驚嚇的時候，生理上會做出一些反應，所以韋韋的眼睛突然失明，也許同樣是因為突然受到無法負荷的刺激。最重要的是，醫生給了我一句話，如果是因為刺激、壓力造成的失明……「可能下秒鐘就恢復；也有可能一輩子都要在黑暗中度過。」

　　至於韋韋現在這麼害怕陌生人，這是她自己還沒有走出傷痛……等到她自己學會堅強面對……性侵害這件事情，一切情況都會好轉。但是醫生也特別強調，這點就要靠身邊的人幫助她了。

　　那一刻，我在心裡告訴自己，讓韋韋恢復成以前那般開朗這個責任，就由我來一肩扛起；不過我並不覺得有壓力，因為，一方面我相信韋韋；一方面我還有一群支持我們的好朋友……

　　每位醫生所說的每個字，我都專心地盡量記起來……可是每當醫護人員問我一個問題的時候，心中卻起了很大的漣漪－－「請問您是方穎韋的家屬嗎？」

　　不過我都回答：「快要是了。」

　　經過幾夜來的思考，我真的比較明瞭，唯有堅定的感情才可以被考驗。就算眼前有大風大浪，我也可以緊緊握住韋韋的手走過的。

　　
　　豆花太太真的非常細心，難怪豆花視她如寶。就連韋韋上廁所不方便的問題，也是她一人搞定……老實說，我還想要為韋韋做更多事情，今天陪著她一個上午了，除了了解韋韋眼睛的狀況；也發現我對於自己的無能實在沒辦法接受。

　　中午我帶韋韋去吃一家很有名的港式褒湯，想說給她和豆花太太這位孕婦補一補，沒想到她們還真的覺得很合胃口，我也很注意韋韋的言語表現是不是有好轉一些些。因為，現在這個失明、心事重重的韋韋，跟以前那個調皮搗蛋的女孩差太多了。

　　「偉，你別……光顧我……」韋韋說。
　　「韋韋，你放心，阿偉超會吃的！尤其男生吃飯實在是快得沒話說！而且呀，他跟豆花這麼多年兄弟所以我知道，他們都喜歡吃鍋底的。」豆花太太認真地說著，我倒覺得她是在逗韋韋開心……因為我看見韋韋的嘴角有久違的微笑。

　　我非常高興地接著說：「是啊是啊，其實我都在妳沒發現的時候狼吞虎嚥，我有偷吃妳碗裡的飯唷！」

　　「偉，你真壞……」韋韋有點害羞。每次看她說話的時候，毫無眼神可言，心裡就很不舒服……好酸、好酸、好酸……

　　「那等等我們要去哪裡逛呢？」豆花太太問。
　　我看了韋韋幾眼，看她沒有什麼反應才又問：「韋韋想要去哪裡？」

　　那雙眸的空洞真的讓我無法猜出韋韋在想什麼……以前我只要和她對看幾秒鐘，就可以很輕鬆地看透她想要對我表達些什麼。不過一切可以慢慢來……總有一天，韋韋一定會從我懷中得到幸福。

　　「對了，去新開的衣蝶呢？」我沒頭沒腦地堤道。

　　韋韋點點頭說：「都好。」
　　「唉呀，這樣豆花會大失血，哈哈……」豆花太太瀟灑地笑著。

　　吃完飯之後，我們三個便開始大血拼，雖然我有點害怕帶韋韋逛街會讓她心裡不舒服……畢竟每件衣服的款式都是我和豆花太太幫她看，然後描述給她聽；不過一個下午過去，韋韋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悅；然而好像也沒有什麼喜悅。

　　「哇，這件這件！上面粉藍色的蝴蝶結跟韋韋的氣質很接近唷！」豆花太太走在前頭，拿著一件的確滿美的連身裙對我們喊著。

　　我馬上附和：「真的好漂亮唷，韋韋不是最喜歡穿連身裙了嗎？」
　　韋韋沒有說什麼，害我為了炒熱氣氛，繼續講：「韋韋，不然妳摸摸看，我覺得妳穿裙子實在很好看耶，我買給妳當禮物好不好？」

　　「我不想……讓你破費。」韋韋小聲地說。
　　「不會啦，我們又不是什麼普通關係，哈哈……」我笑著回答。
　　「唉呦！韋韋，我們家豆花都很少陪我逛街……更別說是買衣服給我，妳就好好珍惜吧！」豆花太太說著。
　　「走吧，結帳！」我爽快地說。

　　韋韋的右手緊緊抓著我的左手臂，我知道她沒有安全感……這點我也挺懊惱的，怎麼會就算我陪在身邊也這樣呢？也許需要時間吧。

　　接下來我和韋韋陪著豆花太太逛孕婦裝……

　　「韋韋，妳要是想吃什麼、想做什麼要馬上跟我說喔。」走著走著我補上。
　　她乖巧地點點頭。

　　我很努力逞強著，因為每當看見韋韋變得如此，心就會被無法招架的痛襲擊。

　　「那我去換停車券，豆花太太妳幫我照顧韋韋，再看看要不要買別的東西。我去去就回。」我把韋韋交給豆花太太。

　　背對她們走了幾步路，我才明白……沒有安全感的人是我才對。深怕韋韋是手中沙……一不注意，就消逝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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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七章

　　手機響了，那是從來沒見過的來電顯示，卻附帶著不好的預感。我冷靜地接起手機。

　　「喂，你好。」我說。
　　「請問是兆偉嗎？」我都快認不出這個聲音是誰了。
　　「是。」
　　「猜猜我是誰！」
　　「我知道妳是誰。」我說。
　　「不管啦！你猜！快點！要猜三個才可以猜到！」電話中的女孩倔強地說。
　　「豆花，豆花，豆花……卉綸……」
　　「吼喲！你為什麼叫我卉綸啦！」
　　「不然呢？」我冷冷地明知故問。
　　「你以前都叫我小卉啊！」
　　「妳找我有事嗎？」我不留情地問道。
　　「兆偉，你對我講話的口氣很差欸！不要這樣嘛……好歹我們也是老朋友啊！」她一向就是這麼講話，決不拐彎抹角。
　　
　　如果說人生可以倒帶……我寧可從來不認識這個女人；可是，我有時會問自己：你恨她嗎？內心深處的回答－－是恨不了。

　　「我心情不好。」我說。
　　「你明天有沒有空啊？」她問。
　　「沒有。」
　　「我就知道你還在生氣！」
　　「對啊。」我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小孩子氣。
　　「哼，反正人家就一直打給你，直到你氣消為止！」她賴皮地說。
　　「……」我實在無言以對。
　　「喂，你有沒有在聽啦！」
　　「有。」
　　「兆偉，你還愛我嗎？」她非常莫名奇妙地問，我都差點被她跩到不行的語氣打敗了。
　　「妳為什麼不先問我……我現在有沒有女朋友？」我故意堵她嘴。
　　「嗚哇啊啊啊啊啊－－」她突然在電話中大叫。
　　「喂！妳很奇怪耶！幹麻突然大叫啦！」我很不爽地說。
　　「兆偉你喜歡上別人了！」
　　「這很正常吧？」我反問。
　　「不管，我要見你！」
　　「我女朋友生病了，我要陪她。」
　　「不管不管不管！我要見你就是了！」

　　……

　　「我要掛電話了喔。」我壓抑著心中突然升起的怒火說。
　　「欸……兆偉……」她的語氣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柔聲叫著我的名字。
　　「幹麻？」我總覺得她是故弄玄虛。
　　「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我得了癌症……所以我老公跟我離婚了……他說他不想跟一個快死的人住在一起……嗚嗚嗚……」她開始放聲大哭。

　　「真的……假的？」冷汗不知不覺冒了出來。
　　「嗚嗚嗚……我幹麻騙你啦……」
　　「怎麼會這樣？」我非常訝異地問。
　　「嗚嗚嗚……我只是想最後見你一面……你竟然這樣對我……」
　　「好吧……明天幾點？」我問。
　　「九點！Ｍｏｖｉｎｇ見！掰掰！」她激動地說完馬上掛斷電話。
　　
　　對於卉綸講的話，我抱持半信半疑的心態，深呼吸好幾次之後，我搔搔頭，拿著換好的停車券，和滿額一萬元贈送的小熊娃娃小跑步回去找韋韋和豆花太太。

　　當做什麼是沒發生過……這樣最好！

　　遠遠就看到豆花太太拿著一件上一在韋韋身上比來比去，即使心裡多痛也掛上一抹微笑。

　　「啊，阿偉回來了。」離她們還有一段距離，豆花太太就看見我了。
　　「妳們還好嗎？剛接到朋友電話耽擱了一下下。」
　　「不會……不過那隻小熊？」豆花太太問。
　　「……小熊？」韋韋一臉疑惑。
　　「呵呵……小熊是贈品，不過送給韋韋好了。」我說。
　　韋韋伸出兩隻手，要我把熊熊給她。
　　她一拿到手，便改口：「是大熊……」然後，終於給予我所渴望的甜美笑容。
　　「韋韋喜歡嗎？」我問。
　　她點點頭。

　　這時候豆花太太手機響了……
　　「嗯，快要回去了……好阿，我問問看阿偉……好……噁心啦……好……我知道啦……嗯……等等打給你，掰掰。」

　　豆花太太不用說我就知道是誰的打的了。「豆花對不對？」
　　「是阿，他們公司開完會了，問說要不要等等會合一起吃晚餐。」豆花太太說。
　　「韋韋會不會累了？」我轉頭問。
　　「不會……」她秀氣地搖搖頭。
　　「真的嗎？」我又問了一遍，韋韋微笑著點頭。
　　豆花太太接著說：「那我打電話跟豆花說可以囉，不過要約在哪裡？請他過來找我們嗎？」
　　「好啊，那我們還可以再逛逛。」我說。

　　晚上，豆花和我們會合之後一起吃晚餐，大家有說有笑，看得出韋韋的情況有好轉，因為至少她會……笑。

　　大概快九點我帶著韋韋回家去，一開始她有點彆扭，因為韋韋覺得不該給我添麻煩……不過在我勸說之下，她還是乖乖跟我回家了。其實我並不是要強迫她留在我家……只是覺得我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清楚。

　　我把陽台的木椅子擦乾淨之後，扶韋韋過去坐在那，我則是坐在欄杆上。

　　「韋韋，我有些話要跟妳說。」我說。
　　她靜下來聽我說話。
　　「為什麼……發生這樣的事情不跟我說？」我忍住生氣的口吻，溫柔地問。

　　不過見她沒打算回答，我又繼續吐著這段日子的心聲：「我們不是應該……碰到任何事情都在一起的嗎？我們不是應該……永遠不分開的嗎？難道妳對我的愛這麼容易被……被擊垮嗎……？妳不在的日子……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我這個偉……沒有韋韋……也只不過是個容易倒塌的人……」我根本控制不了心裡無限的衝動，該踩煞車的地方，真的停不下來……一個男人這麼愛哭真的是很丟臉。

　　「那是因為、因為……我……我不想拖累你……」

　　「拖累？怎麼會是拖累？」我無法置信韋韋會這樣說。
　　「我……」說到這裡韋韋的眼淚，在星空下不停閃爍著，雖然心疼卻想聽她把話給說完。「偉，我說過了，我什麼東西也看不見……我看不見天亮、天黑，我看不見任何事物……我……看不見你……」
　　聽到韋韋這樣說，忍不住抱住韋韋。
　　「韋韋……妳不要這樣說好不好？」
　　「偉……你將來是要成大器的人，你把我留在身邊……只會浪費不該浪費的時間……偉，我不要成為你的包袱……不要……我不要成為你的包袱……」

　　即便這是一天來聽到韋韋講最多話的時刻，卻止不住傷心不斷湧出。
　　「妳不是我的包袱……不是這樣的！韋韋……妳一定會好起來，妳不是包袱；而是幸福……韋韋……別一直往壞處想！至少我還很愛妳啊……而且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偉……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了……現在的我想幫你也幫不了……就連想為你做些什麼也辦不到……」

　　「妳知道嗎？當芬瑜叫我放棄妳的時候……我才清楚知道：我對妳的愛有多堅定，雖然我們交往時間才不過幾個月……不過妳已經……成為我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了。」我把韋韋抱得更緊、更緊、更緊……直到我倆之間再也容不下一絲空氣。

　　「不……你不知道……偉……你不知道……」
　　「我都知道！韋韋的事情我都知道，就算現在不了解，我也會一點一點的去把它們給記起來！」
　　「偉……我好怕……如果我照著心底的意思……像以前那樣愛你……自私地讓你照顧我，我怕哪一天你累了倦了……就、就會……就會丟下我……」

　　原來韋韋想的……就是這些對我沒信心的念頭。

　　「不會的……不會的……我就是要妳依賴我……就是要妳像以前那樣……相信我，好不好？」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你要我……從何相信起？」韋韋用一種最孤寂、無助的口吻在我胸膛喊著。
　　這句話我不是第一次聽了，奇怪的是……聽越多遍越心疼。

　　「記得妳送我的詩嗎？」我問。
　　韋韋一呆，什麼都沒有說。
　　「攜手同行天涯；你我心靈相映……」我輕聲將那首詩背了出來。

　　「偉……」

　　「韋韋……相信我們會幸福吧，如果……妳害怕眼前的黑暗，就抓緊我的手啊！」這句話終於講出口了。
　　「偉……我會是你多餘的負擔……我、我真的……不想……拖累你。」

　　「不要再提負擔、包袱了……無論如何我要妳留在我身邊……這樣就夠了……」

　　「偉……偉……對不起……出事的時候我第一個想要依靠的人……就是偉，可是我更害怕……害怕……」她柔弱地哭著說。

　　「笨韋韋……妳這個大傻瓜……妳不在我身邊我更難受啊。」

　　結果，所有我本來想知道的細節都忽略了，因為我知道那些一點都不重要了……這一刻的溫暖，是無法言喻的。世上真的有一種神奇的魔法……叫做愛，那絕對是美麗的情感，也是一種兩人互相坦承的證明。

　　「韋韋，有流星耶。」天空上頭一顆不安分的星星，以最耀眼的光亮，璀璨這個世界。
　　
　　我對著台北夜景大叫著：「我－－要－－和－－韋－－韋－－幸－－福－－一－－世－－紀－－！」

　　「阿，臭偉！」
　　「難道妳不覺得我許的願超棒的嗎？」我開心地抹去韋韋臉上豆大的淚水。

　　韋韋羞澀地說：「我們浪費了一個願望……」

　　韋韋她許的願……

　　「韋韋……妳……」
　　「對不起，讓我再自私一次……我……愛你……」


　　愛，並不是只有甜蜜，因為不知道什麼叫作痛……就無法體會真正的幸福。



　　嘟∼嘟∼嘟∼韋韋睡了不久後，我的手機便響了。
　　「喂？」我說。
　　「阿偉，我是平啦！哈哈！」
　　「怎麼？」
　　「沒啦，好像很久沒有打電話給你了，所以就打啦……而且你找到你女朋友的這件事情，我好像也沒恭喜你！哈哈。」
　　「沒差，真的沒差。」近日來發生的一切，值得恭喜嗎？
　　「唉……人生就是這樣，常常發生奇奇怪怪的事情呢！哈哈！」
　　「平……不是我故意掃興，你再哈我要掛電話了。一直在我耳邊『哈哈』，你可不可以去啟聰班交朋友啊？我不是每天都笑得出來啦！」我很異常地……對無辜到不行的平發脾氣，我……明明剛剛才經歷了美好的時光，現在卻又毫無理由無理取鬧……

　　心裡真的有這麼懊悔嗎？這麼瞧不起無能的自己嗎？如此討厭愛逞強、只在暗地裡痛苦的自己嗎？

　　「對不起啦。」平道歉了，我心虛了。
　　「欸，你不要道歉啦……是我自己不知中邪還是怎樣亂發脾氣。」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唉……那我今天不要吵你好了，你女朋友還好吧？」
　　「我也不知道那算是好還是不好……」
　　「怎麼啦？」
　　「韋韋她目前看不見……」
　　「啊？」
　　「唉……就這樣啦，我今天好累……先去洗澡睡覺了喔。」我說。
　　「等等！啊……呃……我……」
　　「怎麼？」
　　「沒，沒事。晚安！」
　　懶得追問，於是把電話豪邁地掛了。
　　

　　感覺上……我的生活好像在拍電影，好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都撞在一起了。

　　
　　「蹦。」
　　突然產生的巨大聲響把我嚇醒，於是從我客房的床上跳了起來，愣了好幾秒，才急急忙忙往我的房間衝去，深怕韋韋怎麼了。

　　門才開到一半，就發現韋韋整個人跌在地上。
　　「韋韋！妳怎麼了？」我一把拉她坐起來。
　　「我……我跌倒了，沒、沒事……」韋韋一邊揉著自己的腳踝一邊說。

　　我吐了一口氣……我的魂魄真是差一點就脫離身體了，愛的力量竟然可以這麼強烈……

　　「怎麼會跌倒呢？」我問。
　　「我想下床……不小心的。」
　　
　　我的身體裡似乎有個分身……隨時準備要完完全全佔領我、吞噬我……它的名字叫作－－悲慟。

　　「偉，沒事啦……你不要這麼緊張。」韋韋抓住我輕微發抖的手臂。
　　「嗯……」我一邊說，一邊想著今晚我要在這塊地板上打地鋪。

　　「你可以……扶我去廁所嗎？」韋韋問。
　　「可以啊！走吧！」我扶著韋韋站起來、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嘟∼嘟∼嘟∼手機很不識相的響了。

　　「啊……偉……你的手機……」
　　「沒關係。」

　　
　　「喂？」遲接了半分鐘，竟然還沒轉進語音信箱。
　　「喂！兆偉你怎麼這麼慢才接電話啦！」卉綸叫道。
　　「沒啊，我找不到手機。」我撒謊，畢竟不想回答「我扶我女朋友上廁所」。
　　「你！騙人。」
　　「欸，妳很奇怪耶，我又沒騙妳。」我強辯著。
　　「兆偉！我們今天提早見面好不好？好不好？」
　　「不要，我有事情要忙。」我很無禮地說。
　　「你變好多……你以前都順著我的！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差啊？是誰？是誰讓你變那麼多？說！是不是你現在的女朋友？啊？」她像是連珠炮般問個不停。

　　「就是……妳啊。我要掛電話了喔，九點。掰。」還可以聽到手機發出好比講話般的雜音，按了紅色的鈕，聲音就不見了。

　　就是妳啊……是妳讓我變了這麼多。

　　「韋韋，我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出門，所以我請豆花太太來陪妳喔。」我站在廁所門外喊著。

　　我只是去打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需要跟韋韋報告得太仔細吧？
　　但願……真的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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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八章

　　「阿偉，你幹麻只顧著發呆不吃飯啊？」豆花太太坐在我的對面問。
　　不知不覺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了……豆花太太煮了一桌好菜；但，也不知自己是掛念著什麼這麼沒胃口。
　　「他在神遊吧。」豆花說，一邊幫豆花太太夾菜。
　　「偉，怎麼了？」韋韋問。

　　「啊？」我忽然大叫，老實說……我好像沒聽清楚他們剛剛在說些什麼。

　　「啊你的大頭啦！該不會嫌飯菜不好吃吧？」豆花問。
　　「沒，沒啊！我……」我看了一眼好像在瞪我的豆花太太。「我還想活久一點。」
　　「喂……老是把我講得這麼可怕，是不是豆花教你的啊？」豆花太太皺起眉頭，用筷子指著我認真問道。
　　「不關我的事喔！我最－－乖了！」豆花用噁心的聲音說。
　　「我可能是……最近沒運動，不是很餓耶……我去洗個澡提神一下好了。」我說完便放下碗筷，往房間走去準備拿衣服。
　　
　　只不過是見一位老友，我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兒啊？真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己了。

　　有時候覺得自己應該要知足，因為現在我，已經如願以償找到韋韋，還跟她天天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難道我還有權利抱怨嗎？我知道這一切稱不上「幸福美滿」，然而……自己不敢誠實面對內心負面的情緒，我這種行為又算什麼？逃避嗎？還是逞強？

　　笑的時候，嘴角很明顯的沉重感；哭的時候，又沒辦法把所有的痛給發洩出來。
　　原因是什麼？我不知道。

　　好矛盾，真的好矛盾……無法用言語比擬這份「愛了會痛；不愛也會痛」的複雜感受。

　　白天、黑夜……大家習慣把它們看成一體，因為沒有太陽和月亮，天空就不天空了，不是嗎？可是，誰又深思過它們的極端對比，就好比人的心情轉換……有時光亮到足以照亮全世界的人；有時卻黑暗得可以掩埋周遭一切事物。

　　也許，我的心也宛如晝夜之間的快速輪轉，如此矛盾掙扎吧？

　　
　　「豆花，豆花太太，我要出門一下……你們可不可以晚一點點再走？」我走出浴室，問。
　　「好啊，你要去哪啊？」豆花太太問。
　　「繳水電費、買東西，然後……去吹吹風。」我欺騙了大家。
　　「嗯，早去早回喔！」

　　出門後，我的確先跑去便利商店繳了水電費，還以彌補的心態去買了很別緻的一頂帽子打算送給韋韋……最後才停好車，走到Ｍｏｖｉｎｇ門口等卉綸……在這段等待的時間中，我頻頻告訴自己：今天不碰酒。

　　我看了看錶，明明已經九點十分了，卉綸竟然遲到……
　　「哈囉！兆偉！好久不見啊！」她的聲音出現在我背後。
　　「嗨……」我回過頭來。她一點都沒變，一樣喜歡穿得全身花花綠綠……卻稱不上三八。
　　「哇！你還是一樣帥喔！怎麼樣？我有沒有變美啊？」她說的話，讓我想到一個成語－－大言不慚……
　　「先說好，我今天不喝酒。」我說。
　　「耶？為什麼？怎麼可以來這裡不喝酒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跟大家一起來這裡喝兩杯嗎？」
　　「戒了。」我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怎麼可能？」她高聲問道。
　　「反正我不喝就對了。」
　　「你該不會是故意氣我的吧？欸！」卉綸問。
　　「不是。」
　　「管你的，走啦！進去喝翻才可以離開！」她一邊說一邊抓住我的手，往樓梯跑去。
　　「喂……」
　　
　　這裡一樣這麼吵雜，一樣瀰漫著濃郁的墮落氣息。

　　「琴湯尼兩杯！」卉綸在酒吧調酒師面前，比了一個大大的「Ｖ」，然後把我甩在一張高腳椅上。
　　「我說了！我不喝。」我很不愉快地說。
　　「啦啦啦－－我聽不到！」她很故意地哼起亂七八糟的曲調。
　　「喂！妳不要太過份喔！」我不客氣地抓住她的左手，大聲叫道。店員還因此看了我一眼。
　　「放手啦！很痛耶！」
　　我鬆開了手，很不屑的看了卉綸一眼，我以前怎麼會愛上這種女人啊？

　　「好啊！你不喝，我喝！」她氣呼呼地說，然後還當真舉杯灌了兩杯琴湯尼。
　　「妳不是病了嗎？還可以這樣喝喔？」我問，一邊想著她肯定是拿癌症這種荒謬的事情騙我見她。
　　「當然可以啊！我只剩三個月可以喝耶！現在不喝要等到上天再喝嗎？」卉綸瞇著眼，氣憤地說道；說完又轉頭跟調酒師點了杯螺絲起子……
　　
　　「卉綸，你這樣喝很容易醉的。」我沒有看著她說話，因為我怕她誤會我在擔心她；但……我是在擔心吧？

　　「你在擔心我！我就知道你還愛我！」大庭廣眾之下，這位瘋瘋癲癲的人……竟然說得出這麼經典的笑話。

　　我站起身假裝要走人，卉綸當然是一把拉住了我。
　　「別這樣嘛……開玩笑都不行喔？」
　　「感覺不像玩笑啊。」我回答。
　　「好啦，我答應你別再那樣說。」
　　這下我才又坐了下來，靜靜看著她連喝了三杯調酒。開口阻止也不是、不開口又覺得渾身不對勁，我知道她的酒量……並不是那麼好。
　　
　　「啊！總覺得還是螺絲起子好喝！」她拿著一個空掉的酒杯，在我眼前晃呀晃的……下一秒，整個人撲在我身上。

　　「喂喂喂，妳別這樣，我快生氣了喔。」我不耐煩地表示。
　　「哈哈哈……尼生氣給窩看啊！哈哈哈……窩毫久沒見尼生氣呢！呵呵……哈哈哈哈。」她嘻皮笑臉的，將整張充滿酒味的臉慢慢貼近我。
　　「妳醉了啦。」我一邊推開軟趴趴的她、一邊說。

　　早知道就不來了，因為此刻覺得……我今天一定會被她搞到抓狂。
　　「兆偉－－窩好想你！」她用雙手環繞我的脖子，在這個吵雜到不行場所大聲對我說。

　　怎麼辦？我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說不過去……
　　
　　「妳清醒一點啦！」我故意湊到她耳邊喊著，沒想到她將她的雙唇往前一湊……即使兩人的心情相差了好幾個宇宙的距離，毫無預警地，我的臉頰上多了一唇不是自願的吻痕。
　　
　　來不及回應內心的委屈，盛怒之下忘記控制自己的力道，猛然甩開卉綸，眼見她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妳收斂一點行不行啊？」我用手抹了抹臉，對這位不可理喻的女人吼著。

　　「很痛……耶……」她用手撐著地板，感覺很勉強地站了起來。
　　「我要走了！隨便妳接下來要對誰撒野！」我轉身大步往出口走去。
　　
　　才踏了幾階樓梯，心中就控制不住地不停湧出罪惡感跟憤怒。
　　對不起……韋韋對不起，我不該來，更不該讓這種丟臉的事情發生……

　　生平第一次，對紅燈如此沒有耐心……我到底是糊塗了，還是真的這麼笨拙啊？最令自己不敢置信的是──我曾經很愛她；而且，幾小時前還為了她撒那麼多謊……
　　

　　推開有點沉重的家門，看到豆花夫婦和韋韋排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韋韋應該是用聽的吧？

　　「我……我回來了……」我有點心虛地說。
　　「啊！阿偉回來啦！」
　　「有點累……我去洗澡，有蜂蜜蛋糕可以吃。」我把剛買的東西放在餐桌上，為了去掉身上的酒味和菸味……走進浴室洗了今天的第二次澡。
　　
　　關上門前，還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問：「怎麼又洗啊？」
　　我假裝什麼也沒聽見，脫了衣服……


　　「阿偉啊－－我和豆花太太有點事情要先走了喔－－」洗澡洗到一半，就聽到豆花在門外對我大叫。
　　「好－－慢走－－」我把水關小，也喊了回去。

　　一想到剛剛被卉綸強吻側臉的事情，忍不住手腳發麻……這樣算不算是對不起韋韋啊？可是我不是自願的啊……這樣算嗎？不算吧？

　　每次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都有一種，毛細孔瞬間被空氣攻擊的感覺。
　　電視……聲音很大，隔了一面牆我仍然可以清楚聽見，那不該在家裡出現的音樂－－家庭。「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姐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
　　
　　我聽了好幾秒，才發覺客廳的氣氛不對勁……韋韋整個人縮在沙發上，不發一語……聽這首歌……對她來說絕對是種煎熬，於是我立刻跑到客廳，幫她把電視給關了。

　　她在哭。


　　「韋韋，妳累了……可以早點睡……」一會兒後，我從廚房倒了杯溫開水，邊遞給韋韋邊說。韋韋的心情好像還沒有恢復，每當她的淚水倒映在我眼中，我彷彿就可以體會到，失去親人那種傷痛。
　　我並不想逼她講話，可是沉默的她……只會讓我更擔心而已。
　　　
　　「韋韋……去洗個澡再睡，好不好？」
　　她又沒有說話，這下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又這樣安靜地過了五分鐘，我想她也許需要些時間獨自靜一靜。
　　我拿出家裡唯一一張古典樂放進音響，席地蹲了下來，我好無助。

　　頻頻嘆氣的自己，有萬分感慨、萬分心酸。

　　她抱著腳縮成一團，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激烈。讓她哭吧……說不定哭完心情會好一點－－我是這麼想……來安慰自己的，所以，我並沒有上前去吵她，就這樣靜靜陪著被命運捉弄的韋韋。

　　她在發抖……那個樣子好可憐……我用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忍住心中那股悲傷，直到把自己弄痛為止。這個家，再也不需要什麼光亮了，是不是？反正……韋韋看不見。

　　她不快樂……我又怎麼會不難過？

　　抬頭看了看時鐘，原來已經這麼僵持快要半小時了……赫然發現韋韋哭到簡直在抽搐，我才趕快上前去。

　　「韋韋……我怎麼做妳才會好過些？」我又直又急地問。
　　她邊哭邊搖頭。
　　「韋韋，拜託妳告訴我好不好？」
　　她用力抓住我的手肘，聲嘶力竭地問：「讓……我……喝醉……好不好？」

　　這完全是天人交戰……我恨不得是自己眼瞎了看不見這一切。我沒說話，因為我根本不請要答應她的要求，卻又無法拒絕。

　　「偉……好……不……好？」她又哭著問，那雙眸……好比失焦一般。

　　我摀住嘴發抖著掉眼淚。
　　「韋韋……心那裡這麼、這麼痛嗎？」

　　

　　我背著自己的良心，倒了一馬克杯的啤酒遞給韋韋。我明明知道她很容易醉的……
　　那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夜晚了，為什麼韋韋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

　　她就像是口渴的孩子，總是邊哭邊把杯裡杜康一飲而盡，又或者，它對韋韋來說……是孤寂荒漠中的甘泉……淚落進酒，使得那杯傷心更苦更難飲。
　　我在一旁看著，阻止不了這一切發生，只知道這世界已經沒有色彩了。


　　我走進房間打電話給豆花……
　　「喂？」豆花的聲音。
　　「……」我沒說話，因為我在哭。
　　「阿偉？」
　　「殤樊……」殤樊是豆花的本名。
　　「欸，你沒事吧？是不是又發生什麼事情啊？」
　　我一點都不想要回答任何問題，只是想聽聽別人的聲音讓自己挺住。
　　「阿偉，我知道難熬，可是你不要輕易被打敗啊！」
　　「……」
　　「我去找你，等我。」他果斷地說。
　　「不用啦……我只是心情不好，又想聽聽別人的聲音。」我哽咽道，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不夠堅強的人。
　　「真的？」
　　「嗯……看到韋韋那樣，我真的很……難過。」
　　「喂！你是男人耶，要堅強啊！」豆花就像看穿了我的意識流，一針見血地說。
　　「我知道……我會的……我會更堅強……」我誠實道。
　　「你又說你不碰酒了……不然就陪你喝兩杯啦……」
　　「我是認真的……再也不喝了，不然我會更有罪惡感……我要去看韋韋了，她直說要灌醉自己……我知道她不能喝這麼多酒的……可是我卻沒辦法拒絕她的要求，到底怎麼做才是對她好的？」
　　「韋韋會傷心是難免的……你自己支持住，才能幫她啊。」
　　「好，我掛電話了喔。」
　　「阿偉。」豆花突然叫住我。
　　「嗯？」
　　「你……對韋韋，愛得夠深嗎？」
　　「當然。」我愣了幾秒才回答，抹去兩行淚。
　　「嗯，掰。」

　　我掛斷電話，落寞走出房間，看到韋韋倒在沙發上我急忙跑上前。
　　「韋韋……韋韋……妳還好嗎？」我邊搖著她邊喊著。但她似乎傷心欲絕地昏睡過去了，我把體重變得好輕好輕的韋韋抱到我的床上，幫她蓋上被子的同時……無意間發現韋韋的體溫似乎有一點點高……這個大笨蛋，硬是逼自己喝了那麼多酒……難怪會發燒。

　　又是徹夜毫無睡意的一晚，光是照顧韋韋……就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而且……光是難過的時間，就足以填滿思緒。

　　早上豆花上班之前，先繞道來家裡，嘴上說是要帶早餐給我吃，其實是要把豆花太太帶來幫忙。說也很奇怪，雖然將近兩、三天沒睡幾個小時，卻不是很累……只是覺得空氣變得很冰涼，每呼吸一次就有神經被電到的感覺。

　　「阿偉，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幫你顧著韋韋。」豆花太太一手收著大家剛吃完早餐的碗盤、杯子，一邊問。

　　「沒關係，我沒有很睏。」
　　「阿偉，你不要太逞強喔……累了就要休息，這樣才會有力氣再撐下去。」
　　「沒事……倒是我要去跟芬瑜拿些東西，韋韋真得托妳一下。」我說。
　　「沒問題，你要晚上回來都可以。」豆花太太熱心地說。
　　我擠出很勉強的微笑，對豆花太太道謝之後便匆匆出門。


　　我和芬瑜約在某家咖啡廳，一方面要她說要拿韋韋的證件給我，一方面是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仔細了解一下比較好。

　　「阿偉，這個給你。」芬瑜說，然後把一個行李袋交給我。
　　「這麼大包？」我問。
　　「裡面大多數是韋韋的衣物，證件也在裡面，包括護照、身分證之類的東西。」
　　「謝謝……真的很感激妳把韋韋交給我。」我有點突然地說出這番感謝的話。
　　「老實說……我也滿為難的，韋韋的確是變得很多，尤其是……事後的她，成天只會用酒精麻痺自己，我勸也勸不了。我會讓你帶她走，也是覺得……說不定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幫得了她了吧……」

　　只要我可以做的，我都會盡力去做……

　　「對了，芬瑜。」
　　「請說。」
　　「殺害韋韋父母的兇手，已經抓到了嗎？」我問。
　　「這件事情我幾天前才知道，似乎還沒有抓到……」
　　「可是……難道沒有點線索嗎？韋韋有看到兇手吧？」
　　「就是這樣才危險啊……唉……事情很複雜……複雜得感覺很不真實。」芬瑜看著地板，無神地說。

　　「說真的，我到現在……都很希望自己在作夢……」我懊悔地說。

　　真的很希望，這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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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九章

　　「阿偉，韋韋她似乎受不了自己眼睛看不到，這一方面……」
　　「我知道，她有跟我提到不想拖累別人……現在的韋韋，常常會往壞出想……我們大家一起努力影響她吧。」我搶下話講。

　　「嗯……阿偉，還有一件事情，因為上次你們離開得很匆忙，我好像還沒有跟你說……韋韋的……酒癮很難戒掉，畢竟那樣也只能讓她短暫忘記她不能接受的；可是……每次看到她哭得那麼痛苦我就心軟了，我真的無能為力……你可不可以想想辦法，說服她不要再喝了……」芬瑜很無奈地說。

　　我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其實，她這麼一講我也是感同身受，因為昨天就是一模一樣的場面。
　　芬瑜大概以為我很難過，連忙安慰我：「不過，阿偉，我相信她一定會好起來的，也許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我總覺得你有辦法讓韋韋得到快樂。」
　　「這是在……安慰我嗎？」我問。
　　「不是，是真心話。」

　　希望是真心話，也希望我真有那能力讓韋韋找回笑容。

　　「芬瑜，謝謝妳告訴我這些。」
　　「不會啦，如果你能讓韋韋恢復成以前那樣，該感謝的人是我才對。」

　　和芬瑜分頭之後，我去買了點吃的才開車回家。一路上，我忽然感慨……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已被難以呼吸的哀愁壟罩。


　　嘟－－嘟－－進電梯之前，來電顯示出現一個我很不想接的電話－－「卉綸」。
　　「嗶」的一聲，我直接掛斷了。
　　誰知道馬上又開始響……
　　「嗶」的一聲，我又直接掛斷了。
　　於是我們就這樣重複了好幾次，直到我掛斷第十通「奪命連環CALL」、心裡正大聲咒罵時，手機發出了接收到簡訊的聲音。

　　「兆偉，再不接我去你家找你」－－這幾個小小的字顯示在手機銀幕上，實在讓我非常抓狂、目瞪口呆，雖說她肯定不知道我現在住在哪裡，可是萬一她跑去爸媽那裡，一定會節外生枝……在這種種無奈之下，只好勉強自己接起她打來的電話。

　　「幹麻？」我沒禮貌地問。
　　「陪我吃午飯！」
　　「不可能。」我說。
　　「為什麼？」她很白目地問。
　　「沒有為什麼，請妳不要再騷擾我了好嗎？」我將話說了重些。
　　「喂！快點道歉！怎麼可以說是騷擾啊！我是想念你才找你吃飯耶。」
　　「昨天的事情我都還沒氣消，妳現在就來跟我無理取鬧，會不會太誇張一點啊？」我大聲咆哮。
　　「你生什麼氣啊？我們早就接過吻啦！」
　　「欸！那是七年前，跟現在完完全全不可以拿來相提並論，ＯＫ？」我此刻的心情要怎麼形容呢？暴跳如雷？或者七竅生煙……
　　「同樣是妳跟我啊！」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妳的傲慢態度。」我說。
　　「你在哪？在做什麼？」
　　「我現在要去接我女朋友，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去吃午餐！」我真的很想要氣死她，臨時又找不到更毒辣的字眼。
　　「不管！你叫她回家，今天你要陪我吃午餐！」她非常無恥地說。
　　「我以前真的是中邪才會看上妳這種人！」我怒不可抑地大叫。
　　「哼，我聽不到、我聽不到、我聽不到！」

　　「嗶。」很好，我要是繼續跟她吵下去，肯定會少活十年。
　　我把手機給關了……同時還不忘考慮要不要換一組手機號碼。

　　好險我很年輕……唉……我大嘆了一口氣，又想：我如果是老人現在應該中風了吧？

　　
　　「我回來了。豆花太太，韋韋她睡醒了嗎？」我自己拿鑰匙開門，才進門就看到豆花太太拿著抹布在擦茶几。

　　「喔，阿偉你這麼快就回來喔？」
　　「我放不下心。」這麼多年朋友，也沒什麼好害臊的，於是我老實說。
　　「剛剛我讓韋韋洗了個澡，因為她有一點點發燒又滿身是汗。不過她不太舒服所以又睡著了，睡前我幫她量過體溫，大概三十八度多。」

　　「嗯，謝謝妳。」
　　「都認識幾年了講這種話……」
　　「對了，我有買午餐回來。」我說。
　　「正好，我才在傷腦筋你家沒什麼菜可以煮。」豆花太太笑了笑。
　　「嗯……我去看韋韋。」說完我便走進房裡、在床邊坐了下來。好幾天以來，我好像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
　　
　　這樣的生活要過到什麼時候？我還真的無法預測。

　　我輕輕摸了摸韋韋的臉，總覺得不真實……她雖然回到我身邊了，卻不是我想像中的結果。


　　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憂愁。
　　「阿偉－－找你的喔。」豆花太太對我喊道。
　　
　　我快步走了出去、接起電話。
　　「喂？」
　　「兆偉嗎？」
　　「嗯。Ｌｉｌｉ？」我問。Ｌｉｌｉ是公司裡的同事，說起來也是好久不見的一號人物。
　　「是啊！你身體好點沒啊？」她問，應該是在指車禍的事情。
　　「早就好了。」我平淡地說。
　　「什麼時候回來上班啊？」
　　「最近吧。」我說。
　　「早點來吧，你的桌子上面有跌得像山的文件耶！」她用興奮的口吻說道。
　　「妳這樣講，我會更不想早點去……」我開玩笑地說，一邊考慮要不要乾脆今天回去上班。
　　「別這樣嘛……趁它還是阿里山的時候快點來處理一下吧！不然再晚些……肯定會出現聖母峰，再說，這樣我和鋼手不好聊天耶！你的山擋到了啦！」她抱怨道。順便補充一下，鋼手－－就是全辦公室最暴力的雌性動物，也可以說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恰北北。
　　「喂，不要把上班聊天講得這麼合理好不好？」我受不了地說。
　　「好啦好啦，那下午見？」
　　「呃……好吧。」我很無奈地掛斷電話。

　　
　　隨便吃了午餐之後，我就必須出發去公司，心想：連續放了幾個月的假，再不去別人可能會以為我辭職了。

　　結果，還以為大家會熱烈迎接咧……一個一個，見到我也只「嗨」了一聲。

　　於是，我習慣性地站在影印機前面發呆著，直到同事也要用影印機我才回過神。
　　「兆偉，你怪怪的耶，才第一天回來公司就恍神恍神的，身體還沒好喔？」
　　「沒啦……可能昨天睡太少吧。」我有點語無倫次。
　　「是吼……對了，今天晚上大家都要加班，你有要留嗎？」
　　「加班喔……如果大家……都在我也不能走啊。」我懊惱地回答。
　　「加班真無聊，也就不過是拿著計算機按來按去……」
　　「也對。」
　　「不過你都快要升主任了，應該滿開心的吧？」他問。
　　「啊？什麼意思啊？」
　　「董事長還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林主任要被調走了，他的位子應該是你來接。」
　　「我……去忙了。」我心情不太好地結束這段對話，拿著一疊要發給路人的問卷在辦公室中漫步，內心正在氣老爸沒有給我心理準備，就做這樣的人事變動。

　　我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有心去管公務……想著想著，便逛到老爸的面前。
　　「唉呦！太陽沒出來還是怎麼著？我們家老大竟然主動跑來找我。」老爸見到我就「落」下這麼一句話。

　　「爸，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升我做主任嗎？」我邊問邊坐下。
　　「不然呢？你不是找到想找的人了？小倆口還幸福嗎？」老爸並不知道狀況這麼糟糕，而且，要是我把所有實況都告訴他老人家，不知道他和老媽會怎麼勸我……萬一搞到最後要我和韋韋分手，就糟糕了。
　　「可是我還很年輕，做主任人家不一定會服我。」我自動跳過了幸福與否的問句。
　　「怎麼會這樣想呢？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讓人信服啊？」爸摘下剛剛帶著的老花眼鏡看著我問。
　　「我並不希望他們認為，老闆是我父親所以我才能這樣逍遙升官。」
　　「兒子吶，總有一天你要坐在我這個位子，到時我不相信他們會有任何異議，說醜話，他們抱你大腿都來不及囉。職場上面大家都很現實的，就算他們那樣說，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就可以在短時間內讓所有人服你，這樣不就好了嗎？」

　　我現在哪有那力量啊……我在內心抱怨著。

　　「算了，好吧……」
　　「這才對嘛。」爸露出滿意地微笑。
　　
　　唉……現在要找機會多順著爸媽，因為……萬一以後他們反對我和韋韋結婚，我也有比較多的籌碼可以跟他們談吧？一擔心起韋韋我就什麼都願意扛了，主任就主任吧，反正聽起來也沒那麼難……只是心裡還是很不想晚上留在公司加班。


　　手機又在口袋中震動著，我瞥了一眼，非常慶幸不是某人。
　　「喂？」我接起手機小聲說。
　　「阿偉，我剛剛聽小宇說你去公司上班了，你會幾點回家啊？」豆花問。
　　「我今天很不巧要加班……」我不是很愉快地說。
　　「嗄？是唷？我正要跟你說我今天要加班，小宇可能要多待一會兒耶。」
　　「啊，真是……有默契。」
　　「那……丟她們兩個人自己在你家這樣應該不會怎麼樣吧？」豆花有些認真地問著，不過我卻是想了好久好久才回答。
　　「應該……吧。」我說。
　　「嗯，我十一點多才會下班喔。」豆花補上。
　　「我恐怕會晚一點，那你打電話交代豆花太太，如果有什麼事情要馬上跟我們說。」我說。
　　「ＯＫ！我馬上打，阿偉你放輕鬆一點，一直戰戰兢兢的不會累喔？那……祝你上班愉快啊！哈哈……」
　　「好，掰。」

　　才掛電話就發現自己實在好睏，於是策劃著今天回家之後，再怎麼樣也要睡幾小時。
　　接下來大家開了個加班前的會議……會議上好幾次不小心打瞌睡，還被同事給搖醒。

　　唉，不知道韋韋她們自己在家有沒有問題……


　　我一手撐著自己的額頭，一手拿著原子筆振筆疾書，想提早結束這個半睡半清醒的加班夜……一看手錶才察覺，都已經快要十二點了……因為有一點點不相信已經這麼晚了，所以下意識伸手去掏口袋裡的手機……赫然發現有一大堆的未接來電。



　　「您有　２８　通未接來電」這幾個大大的字佔掉螢幕所有的空間，也瞬間強占我的心思……按了「查看」之後才確定似乎出事了。

　　幾乎都是從家裡打來的，還有豆花的手機號碼……當然是先回撥再說。

　　我邊聽著鈴響、邊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心中的不安不斷膨脹……
　　這個時候我領悟到，很急的時候真的會連禱告都做不到。

　　「喂？豆花嗎？」
　　「阿偉！你怎都沒有接電話？」
　　「剛開會的時候按成安靜模式我忘記調回來了，發生什麼事情了？韋韋她怎麼了嗎？」
　　「你快要下班了嗎？」豆花問。
　　「快了，到底怎麼了你先說。」我好比熱鍋上的螞蟻般，話都快講不清了。
　　「你下班之後來台大一下，韋韋有點不舒服。」
　　「我現在去，你過幾分鐘到門口等我好嗎？」我急得快要不知所措。
　　「阿偉，你不要太急喔，開車要小心一點，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啦！說不定只是感冒了。」
　　聽到豆花這樣說，的確讓我安心非常非常多。
　　「好，過十分鐘之後我就從公司出發，快到再打給你。」我盡力把心情從著急改回平靜，沒錯……反正我再過幾分鐘就下班了，馬上趕過去就好。
　　一點都不嚴重……只是感冒了……對……豆花沒有理由騙我……
　　「阿偉，你開車真的要小心啊！欲速則不達喔！」他又提醒一次，因為我有不良紀錄。
　　「嗯，我知道，先掛電話了。」
　　「掰。」

　　我以為自己真的靜下來了，誰知道一拿起筆卻抖得寫不出半個字。誰還忍得住啊？於是我向同事們說明原因之後，他們也可以體諒我提早幾分鐘離開。

　　到了台大醫院停好車之後，簡直是狂奔到正門尋找豆花的身影。好在他挺高的，非常醒目。

　　「欸，豆花！」我叫了他的名字他才轉過身來。
　　「阿偉，走吧，邊上樓邊說。」
　　走進電梯裡面，我忍不住又問：「到底是怎麼樣？韋韋還好吧？現在呢？她在哪裡？要住院嗎？」
　　「吼……就知道一跟你說你會急得要死，我猜只是感冒之類的吧。我下班之前小宇有說韋韋似乎不舒服得緊，晚上好不容易吃了點東西卻全吐了出來，小宇有先問我要不要帶韋韋去看醫生，那時我打電話給你，原本是要看看你的想法怎樣，可是打不通啊！只好等我回去你家再了解一下情況嚴不嚴重，可是依我看……還是帶她看個醫生比較好。」

　　「然後呢？」我們兩個並肩走出電梯的時候，我問。
　　「本來要去你家旁邊的診所的，可是韋韋一整天什麼東西都沒吃，有一點點虛脫的樣子，所以小宇覺得還是帶她來大醫院比較好。」

　　豆花領著我走進一間雙人病房，一張床上躺著韋韋、一張床上躺著一位大概十幾歲的男孩。兩位病人都掛著一臉倦容睡著了。今天……我只有看到韋韋睡著的模樣……

　　「阿偉，你來了。」小宇見我便打了招呼。
　　「小宇，謝謝妳……幫我照顧韋韋。」我說。
　　「不會啦……人家韋韋也是大人一個，我能幫的很少啦。」豆花太太說。
　　「小宇，妳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和阿偉兩個人在這就好。我有車送妳回去。」豆花插上一句話。
　　豆花太太想了想回答：「這樣喔……也好，我明天早上再過來。豆花你不用送我回去，我可以自己搭公車。」
　　「不用啦，你們倆都回去吧，說真的……你們已經幫很多忙了……這樣我會有點過意不去。」我說。
　　「唉呦，這哪兒的話啦，最近阿偉一直講客氣的話，是不是上次車禍太嚴重，忘記我們以前的交情啊？」豆花搥我的胸說。
　　「樊他很耐的咧，可以任由你操他。」豆花太太趁機吐槽。
　　「好啦，我送小宇回去，很快回來。」豆花說。
　　「阿偉，明天見喔！」
　　每次他們倆這麼有默契地唱雙簧，我都完全找不到時機插嘴。

　　我點點頭目送他們兩個牽手離開，曾幾何時我不懂得羨慕別人……如今我除了筋疲力盡，還有那一點點的空虛。

　　我兩手插在口袋裡罰站在床邊，因為一時沒力氣搬椅子坐下來……

　　其實沒力氣是藉口，只是存粹……突然的不想。


　　這時的醫院除了走廊的燈開著，其他房間幾乎是一片灰暗，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嗎？為什麼就是沒有光亮圍繞在身邊？
　　自己胡亂執著著。

　　我低頭看錶，已是凌晨了……
　　人也真的很奇怪……有時希望時間過慢一點；有時卻希望時間在眨眼之間就過了幾千萬年……

　　豆花太太也是有點被我拖累，明明孕婦不能太操勞，我卻害她一整天沒空坐下來喘氣……可是偏偏我還是要上班，韋韋這樣子一個人在家我也絕對不放心，到底要怎麼辦呀？逃不出疑惑的我，才徹底領悟到分身乏術的感覺。

　　「這位先生。」護士小姐突然在背後叫道，還把我給嚇得打了個冷顫。
　　「喔，嗯？」
　　「請問您是方穎韋的家屬嗎？」
　　又是這樣一個令我不知該開心還是遺憾的問句。
　　我回答：「應該算吧。」
　　「喔……」這位護士可能有點不解我的回答，不過還是請我幫忙辦住院手續。手續辦到一半……發現韋韋的健保卡還放在家裡，於是還得把身上三千多塊當成押金……打算明天找時間回家去拿來辦退費。


　　我自己一個人走在醫院人煙稀少的走廊，不知不覺產生無謂的恐懼……強烈的害怕……自己放棄韋韋；或者……韋韋遺棄了我。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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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30 10: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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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十章

　　「你這樣睡明天會脖子會僵掉喔……」豆花叫醒了不小心趴在床邊睡著的我。
　　我挺起身，眼睛好像被夾子夾住了。
　　「我……去洗把臉……」我睡眼朦朧地說，腰又酸又麻。
　　「好，我去外面打個電話，順便買早餐。」

　　醫院裡面消毒水的味道，令我回憶起車禍住院那段時間的不舒服，而這些不舒服，又促使自己的心情不自覺地低落，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外生活一段時間，就可以找到堅強的另一半依靠；但到目前為止……連心靈的依偎，也完全沒有著落。


　　我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聽著「嘩啦啦」的水聲，呆滯了將近一分鐘。人，越是想要忍住心中的悲哀……越會發現那不是咬緊牙關就可以撐過去的。

　　這種詭異的生理反應，大概就像……小時後睡前告訴自己「世界上沒有鬼」；但是，總會在睡不著的時候忍不住緊閉著眼、或者抓緊棉被……

　　就是因為想要逃過這種情緒……所以逃不過。
　　就是因為很用力地企圖打開纏在一起死結，所以它變得更緊、更難解。


　　鏡子中的自己好無望，眼神也接近毫無情緒的空洞。眼前的狂風暴雨，我就快受不了了……

　　即使我告訴自己，我只是累了、只是需要一個無風無浪的避風港好好停靠一下、只是……想要把肩膀上的東西放下來，輕鬆一剎那……


　　我找到韋韋之後的每一天，完全找不到時間好好喘口氣，這不是抱怨……只是心裡面一點點無助。豆花在床角旁的長椅上睡了好幾個小時，清晨才醒來回家洗澡提神。

　　也真的難為他了，為了「義氣」兩個字而整晚沒睡好。

　　韋韋遲遲沒有醒來，看到護士不停進來換點滴……我的心裡就十分焦慮。
　　我親自體會過那種生病時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痛楚，靜靜看著韋韋淺淺呼吸，忽然覺得……我絕對不能跟著倒下，我必須要用更巨大的力量……來穩穩支撐我們的感情；怕就怕……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心情起起落落，猶如自己折磨自己。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一個超級陌生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我轉過頭，原來是隔壁床的少年。

　　我點點頭，很無神地問：「你怎麼知道？」
　　少年搔搔頭，回答：「你一整個晚上都沒睡，用腳指頭猜都猜得出來。」
　　我瞇起眼淡淡地笑。
　　「大姐姐要是知道有人為了她整也沒睡，應該會很感動吧？」他問。
　　「或許吧。」
　　「呵呵……大哥你的眼睛快要瞇起來囉。」
　　我又偷懶地用微笑回答了。

　　「你的父母呢？」我突然想到……找個人聊天也許可以轉換心情，於是問著。
　　「我沒有母親只有父親，老爸要上班，所以通常中午才會過來醫院。」
　　「喔……抱歉……」我有點尷尬地說。
　　「唉呦，不用抱歉啦，我不會介意的，呵呵……有些事情要早點看開才會活得快樂啊！」少年輕鬆地說著。

　　「那你很開朗耶……」我說。
　　「哈哈……開朗好啊，有益身體健康喔！再說，每天愁眉苦臉會把好運氣全部嚇跑的，我個人覺得，世界上好康的事情專找笑臉人，呵呵……」

　　「你叫什麼名字呀？或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我說，因為突然覺得這個小鬼好樂觀，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一起分享所謂的「快樂」。
　　「哦，好啊，我叫作歐陽魏。今年正直朝氣蓬勃的十七歲，哈哈……我坐在病床上講『朝氣蓬勃』有夠給他矛盾的吼？」他開懷地笑著說，然後伸出手來。
　　「不會啦，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會康復的，我叫兆偉。」我走近他，和這位小兄弟握了握手。
　　心情瞬間變得明朗許多。


　　我們兩聊著高中時代最有趣的部份－－經典翹課史……直到豆花買了早餐回來。

　　「阿偉，你今天幾點的班？」豆花邊把袋子裡的三明治拿出來、邊問。
　　「我八點要到，半小時之後再出發就來得及。」我回答。
　　「我今天很好命呢，十一點的班，不過要上到很晚就是了。」
　　「本來我想讓韋韋換到單人病房的，不過有這位小兄弟在，韋韋應該比較不會無聊吧？」我說，然後非常有信心的看了看正埋頭看書的小兄弟。

　　「哈哈，如果有漂亮大－－姐姐在的話當然是求之不得啦！」歐陽魏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哈哈……小弟弟真識貨吼！大－－姐姐可是這位大－－哥哥的大－－寶貝喔！」豆花附和著。
　　「喂……你們兩個……不用這麼有默契吧？乾脆結拜好了。」我皺著眉說。
　　「那我就認了你們兩位大哥啦！」他問。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豆花則是又興奮、又得意地跳起來說：「行、行、行！哈哈……我活了二十七年終於收了個小弟啊！哈哈哈……」
　　
　　我和豆花背對著韋韋，和這位歐陽兄弟又開始聊東聊西。在我差不多要去上班的時候……放在自己背後的手，卻被剛醒來的韋韋緊緊握住。
　　
　　「韋韋？妳醒了？」我轉頭來。
　　她閉著眼點點頭，我繼續問：「還會睏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又是點點頭，說：「偉……你怎麼會……在這？」
　　「我當然在囉，韋韋在哪我就在哪。」我不害臊地說。
　　「你的聲音……聽起來好累。」她用麻雀般大小的聲音對我說。
　　「沒有啦，韋韋要不要多睡一下？」我急急忙忙把話題給轉了回來，我可不想讓韋韋覺得……我因為她而累得筋疲力盡。
　　「韋韋，我可以留晚一點，有事找我跟找阿偉是一樣的喔。」豆花接上。
　　「還有我唷！找我跟找大哥也是一樣的……吧？哈哈……」小兄弟跟著豆花說道。
　　韋韋點點頭，然後又繼續閉著眼睛休息。

　　心情放輕鬆許多的我，踏著不再那麼沉重的腳步上班去。到了辦公室，又是忙碌到不行的一天……時間飛快，走出公司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不過天邊卻有橘到金黃夕陽，還在地平線上頭留戀被自己染色的景物。

　　我滿了八支百合，搭著韋韋最喜歡的滿天心……包成一束非常好看的花束，然後回到醫院。

　　走進病房裡，和我原先想像的有點不一樣……一位醫生和一位護士正站在韋韋的床角邊，小宇在一旁聽著。我連忙趕上前去……

　　「胃癌？」我聽到他們說的這兩個字差一點點嚇壞了。
　　「阿偉，你來的正好，韋韋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小宇看見我便說。
　　「不是胃癌；而是胃炎。」醫生說。這讓我大大鬆了口氣。

　　「請問方穎韋小姐有長期酗酒或者飲食不正常的狀況嗎？」醫生問。

　　「最近因為她的父母過世，難免有吧……」豆花太太看我沒打算回答幫我說。
　　「總之再禁食一天，讓胃充分休息，如果情況惡化會有更嚴重的併發症，所以照顧她的人要多多留意費心。另外血壓偏低，身體也很虛弱，除了飲食睡眠務必正常之外，也盡量讓患者保持愉快的心情，這樣才會比較快康復。其他的我已經大致向這位小姐說明過了，有問題的話可以隨時找值班醫護人員詢問。」醫生對我和豆花太太說。

　　心情又受到大幅度的影響。
　　「阿偉，你別心情不好，醫生也說只要控制飲食就可以順利康復啦。」豆花太太拍著我的肩膀安慰著。

　　「沒啦，那些我知道，只是有一種……我和韋韋的故事說不定可以拍成連續劇的感覺……」我冷冷道。

　　「說得也是。」



　　雖然不想要讓公司的人覺得：我有特權所以要請假就請假；可是把韋韋交給別人照顧我還是不安心，而且一直麻煩豆花和豆花太太也實在有點過分，於是我還是－－向公司先請了一天假。

　　「豆花太太，妳先回去休息吧，有我在這裡應該就夠了。」我說。
　　「真的？可是你看起來超累的。」豆花太太說。
　　「我不累……只是有點餓，呵呵……」我睜眼說瞎話。
　　「我沒關係啊，聽說孕婦要多運動才不會難產，呵呵……」
　　「別這樣說，你們幫這麼多忙實在讓我覺得抱歉了，豆花太太妳就回家好好休息吧，太累對小寶寶不好。」結果我還是拿小寶寶說服豆花太太先回家去。

　　豆花太太才剛走沒多久，小兄弟就自己拉著點滴架走進房裡。
　　「嗨！」他對我打招呼。
　　我當然也是「嗨」回去，接著問：「小兄弟去哪逛這麼久？我都來好一會兒了。」
　　「哈哈，我同學來探望我，大家把我拉出去散步，順邊送他們去坐車的地方。」
　　「喔，那你還挺幸福的呢。」我說。
　　「還好啦。」他抓抓一頭亂髮。此時我才發現原來男生害羞的時候動作都差不多。
　　「有沒有女朋友呀？」我問。
　　「哈哈……我都活了十七年了，還沒半個，真是有點遜。」
　　「不會啦，小時候交女朋友幾乎都是為了好玩吧？」我說。
　　「那我也很好奇，長大之後是為了什麼啊？」小兄弟反問道。
　　「為了……讓自己心愛的人幸福吧？」我回答。
　　「我倒覺得好玩不就會幸福嗎？哈哈……」小兄弟又笑了。
　　「也是吼……你講的話都好有意思喔。」我有感而發道。
　　「有嗎？」
　　「有啊！都發人深省……」我又強調了一次。
　　「沒有啦，可能是因為我才十七歲，都想得比較天真吧。」
　　「我倒覺得天真是最大的優點……」

　　可以選擇的話，我也想要成為天真的人……

　　「阿偉大哥，有什麼煩惱困擾著你嗎？」小兄弟問。

　　「唉……說來話長。」我感嘆道。
　　「我常在想，嘆氣的意義是什麼？是因為生活上一些不愉快而做出的反射動作嗎？還有，那真的是控制不了的嗎？真的是毫無知覺的嗎？我不認為耶……難過又不是吐口氣就可以趕出體外的……只怕越嘆氣，眉頭越是深鎖，越嘆……越難過……對吧？傷心事之所以會傷心……是因為傷心的人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心……不是嗎？」小兄弟突然這麼自言自語。

　　傷心事之所以會傷心……是因為傷心的人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心？
　　
　　「說得……真好……」我呢喃著，因為這幾句當頭棒喝，讓我不禁在心中產生了漣漪。

　　「大哥……你有想過『煩惱為什麼這麼難拋除』嗎？」
　　「沒有耶……」
　　「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喔。」
　　「好。」忽然……非常想聽下去。
　　「有一隻鳥，一直飛不上天，牠很懊惱，直到牠發現自己忘記張開翅膀。」小兄弟講到這裡停了下來。
　　「故事……結束了？」此刻的我，腦袋中裝滿了問號。
　　「嗯。」
　　「這跟煩惱有關係嗎？」我不解地問。

　　「有一個人，一直被煩惱困擾，他很傷心，直到他發現他早就忘記煩惱到底是什麼。」

　　「可能是我比較笨……有點聽不懂耶……」
　　「問題本身不複雜，複雜的是你看待這件事情的心態。」
　　我點點頭，要他繼續解釋下去。
　　「煩惱煩惱……你不去煩、不去想……一切冷靜看待，不就不算煩惱了嗎？所以才會有這麼多書寫到『煩惱是自找的』這句話……」
　　
　　「嗯……」我很慚愧地低下頭，又進入一段深思，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小鬼……甚至比我還要成熟，如果我有他這種正面思考的能力……或許我和韋韋的未來會更明亮。

　　「雖然這樣說，很多人會覺得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把煩惱講得太輕鬆；可是……輕鬆何嘗不是大家最想要的嗎？」小兄弟這一問，還真是正中了我的靶心……「輕鬆」，的的確確是我最渴望的。

　　「把事情想得比較簡單，這樣會讓自己很快樂，對吧？」我問。
　　「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我自己認為……有些事情想了也不會改變什麼，所以乾脆不要亂想，我相信樂觀的人才是強者。」
　　「樂觀……」
　　「是啊。人生只有一次，所以不要讓自己過得那麼不自在咩……」
　　「欸，小兄弟……為什麼你這麼……這麼豁達啊？」我差一點點找不到形容詞。
　　「啊？有嗎？可能是因為……我的『大徹大悟日』來得比較早吧？哈哈。」
　　「大徹大悟日？」我搔搔頭問。
　　「我相信人都會有大徹大悟的一天，只是來臨的時候不同罷了。」
　　「怎麼說？該不會像出家當和尚那樣吧？」我很好奇地問。
　　「哈哈……有點像吧……大徹大悟，就好比發生在一瞬間的……奇蹟，因為心念改變，人生的旅程可以開闢出另一條更美好的道路……不過，通常是要遇到強烈的打擊，或者是失去至親……當然，也有少數人，可以在平靜中抓住生命的轉機吧……」

　　「我乾脆不要叫你小兄弟，叫你小活佛好了啦！」我開玩笑道。
　　「噗……別這樣說啦，你不覺得我講得是謬論，我就真的阿彌陀佛了！哈哈……」他咧嘴一笑，雙手合掌……搭配著「阿彌陀佛」做了滑稽的動作。

　　我的「大徹大悟日」……請快點來臨吧……
　　

　　聽了小兄弟講的幾番話，我體會到：原來世界上有個寶藏……是埋在絕望中的，而且沒有跌到深淵的人，挖不到最珍貴、最閃亮的部份，它的名字－－叫作希望。
　　

　　這一秒鐘開始，我像是被點燃引線的煙火，充滿期待和喜悅，因為……我想要把所有黑暗，在燦爛的火花中全部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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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30 10: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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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十一章

　　晚上，豆花一下班也直接過來醫院，理由是：豆花太太要他好好盯我吃頓飯，所以……我現在才會坐在一張滿結實的塑膠長椅上，看著遠方端著兩碗麵的豆花漸漸走近我。

　　「沒有陽春麵，所以就點大魯麵！」豆花把聲量控制得剛剛好－－方圓五公尺內的人類，都可以非常清楚聽見我們吃的是大魯麵。

　　好在我現在心情極佳，沒有因豆花的神奇舉動而有一絲不悅。

　　「你真的到現在都沒吃晚餐喔？」豆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問。
　　「對啊。」我回答，然後拿起筷子狼吞虎嚥。
　　「你是想要－－減肥的意思嗎？」豆花假正經地糗我。
　　「對啊。」
　　「喂，不要連續用兩次一樣的回答嘛……有點創意好嗎？」豆花硬是把一大口麵吞了下去，然後說。
　　我應付式地笑了笑。
　　「發生什麼好事情啊？」他問。
　　「什麼好事情？」我裝傻問道。
　　「你不要裝蒜還露出葉子好不好？」豆花問。
　　「那拜託你不要用豆花語言跟我說話好不好？」
　　「唉呦，說啦，你心情為什麼這麼好啊？感覺你整個人都變了耶！」
　　「變帥嗎？哈哈。」我大笑了幾聲。
　　「中指伸出來！」豆花莫名奇妙地命令道。
　　「幹麻？自取其辱？」我邊問邊對他比出中指。
　　
　　下一秒，豆花很突然地拿了沾滿湯汁的筷子夾住我的中指，還一邊激動地喊著：「惡靈退散！退散！退散！退－－散！」最後還用力地抝了一下我的中指。

　　「哇靠，你瘋啦？」我驚呼一聲，收回右手，急忙拿起桌上的衛生紙撒了撒我可憐的中指。

　　「挖哩，你真的是阿偉本人唷？」豆花睜大眼睛認真問道。
　　「喂，雖然我心情很好，可是你未免太誇張了吧？是不是有狂牛症或者瘋狗病啊？」我驚魂未定地問。
　　「我剛剛正想要幫你驅逐附在身上的惡靈耶！」
　　「吼……你真的是……唉……唉……唉……」我連嘆三次氣，以表示豆花的大腦發育不全。
　　「人－－家－－是好意耶！」他用非常高音的聲音說道，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一想到你在幾個月之後就會是一個小生命的父親，我就覺得人類的演化……根本就是在退步嘛！」我開玩笑地說道。
　　「明明就是進化！兩代之間智商越來越『近』啊！」豆花理直氣壯地反駁。
　　「豆花博士，此『進』非比『近』，好嗎？我看……您的國文和生物想必是拿滿分畢業的吧？」我鬼笑著。
　　
　　嘟∼嘟∼嘟∼手機非常煞風景地響起。
　　「喂？」我迅速接起，一心想要快點講完、快點掛電話。
　　「兆－－偉－－！我要見你！」這個語氣……基本上不用半根腦神筋思考，就可以馬上知道是某位任性小姐。
　　「不要每次讓我一直講重複的話好嗎？不要再煩我了！」我氣憤大叫的同時，意試到……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豆花，頓時有點緊張……

　　「幹麻？我就是想要見你！我要當你女朋友！現在我回來你身邊啦！」卉綸在電話中大叫，害我真的有點反應不過來，因為……還要顧慮到：豆花要是知道我有跟卉綸連絡，說不定會引起多餘的遐想。

　　「我在忙，以後也都會很忙，請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我把每個字都講得非常清楚。
　　「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她的聲音裡面不但沒有任何被罵之後的心虛，反而非常開心。
　　
　　此時的豆花，已經停下吃大魯麵的動作……皺著眉頭緊緊盯著我看，就像是在用一臉疑惑問我：你在跟誰講電話呀？

　　「再見。」一緊張，什麼都忘記了……只好趕快掛斷電話，並且關機。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怪了……

　　「豆……花，你怎麼……呃……什麼也沒問啊？」我沉不住氣地問。
　　「問了你也不會講，乾脆趕快吃麵。」豆花冷冷地說。
　　
　　我搔搔頭，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結果，我們直到一起走回病房，豆花還真的什麼也沒再提，這反而讓我擔心……這位和我包同一片尿布長大的兄弟，該不會早就知道電話中的雌性聲音來源為何？

　　
　　「喔！大哥你們回來啦。」小兄弟看到我們，和我們揮了揮手。
　　此時我才發現韋韋已經醒了。

　　「韋韋，抱歉，我和豆花去吃晚餐，妳醒來多久了？」我走近病床。
　　「才一會兒，現在……幾點？」韋韋問道。
　　「現在啊……」我看了看手錶。「快要十點了。」
　　「嗯……」
　　「韋韋？感覺怎麼樣？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說喔！」我說。

　　「小兄弟，你瞧，這就是標準的見妻忘兄！」豆花把整個感人的氣氛不留餘地的斬斷，嘻皮笑臉道，還令韋韋聽了之後羞得不敢講話。
　　「豆花，你不說話……我真的可以當你是啞巴。」我故意板著臉說。
　　「好啦，不要『噹』我……我差不多要回去了。」豆花說。
　　「嗯，快點回去休息吧！」我說，然後舉起手隨便揮了幾下。

　　豆花拎著公事包吊兒啷噹離去，他的背影……令人忍不住偷笑了一陣子。

　　「偉……好熱。」直到韋韋說話，我才回過頭。
　　「好熱？發燒了嗎？」我急忙摸了摸韋韋的額頭，溫度沒有很高；但滿滿都是冷汗。「韋韋，妳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說：「只是好熱。」
　　「我去拿條濕毛巾。」我說。

　　我一邊洗著毛巾、一邊抑制腦袋中奇奇怪怪的想法誕生。
　　
　　我這麼愛韋韋……對她的忠誠度，當然是百分之百，就算有跟卉綸講電話，也不該放在心上，甚至不用報告吧？再說……如果我直接跟韋韋介紹這位「曾經是我女朋友的人」，氣氛一定很奇怪。

　　話說回來，韋韋現在信任我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又到什麼程度了？
　　我手上拿的是濕毛巾耶……幫她擦身體？她精神上會受不了吧？那個可怕的創傷……也許需要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可以淡化。算了，在不要勉強她的情況下，先盡量幫忙就好……

　　唉……

　　糟糕，我又嘆氣了。

　　我走出洗手間，險些撞到正往門外走的小兄弟。
　　「哇啊！」兩個人齊聲大叫，都嚇了一大跳。
　　「哈哈，抱歉抱歉，我衝太快啦！」小兄弟說。
　　「沒有啦，明明就是我開了門沒看路。你要出去喔？」我看著他的點滴架問道。
　　「對啊，我去散步，不然我亮得都快爆炸了。」
　　「哈哈，散步愉快啊！」

　　真是有趣的一位小兄弟。

　　「韋韋，我幫妳把汗擦一擦，這樣就不會那麼熱了，好嗎？」我在床邊坐了下來，問道。

　　「嗯……」她的聲音好小，小得……就像是在傳達猶豫。
　　「韋韋，妳……心情還會不好嗎？」我問。
　　她想了一下下，閉上眼睛搖搖頭。
　　「今天，在妳睡著的時候啊……我和小兄弟聊了好久喔，我發現他講得話都好有道理……所以，如果明天我去上班，妳醒著會無聊的話，可以找小兄弟聊聊天唷。」如果韋韋也聽聽小兄弟開導……也許會開朗一點。
　　「偉……你不要因為我……累壞了……」
　　「不會啊！」我急忙說道；但……事實上我已經好幾天沒睡了。
　　「你的聲音……都啞了。」韋韋說。
　　「有嗎？可能喝太少水吧，呵呵……妳不用替我擔心啦。」嘴上是這樣講；但心裡樂歪了－－韋韋正在替我操心呢！
　　「偉……」
　　「嗯？」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

　　這股鼻酸又來了，與過往不同的是……我懂得如何用更強烈的欣慰掩蓋它。

　　我舉起韋韋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看見了嗎？」我問。
　　「偉……我越來越想念你的模樣……真的……」
　　
　　韋韋……

　　「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讓妳看見我。」我有點哽咽地說。
　　「嗯……」

　　沉默，是美麗的分享，或者……是真心的交流。
　　慢慢地……我好像可以猜到韋韋的心思。


　　「好囉！這樣有沒有比較涼快？」我用很開心的口吻問道，來掩飾自己微小的心疼，我把韋韋的左手放進薄薄的棉被裡，然後站起身、把手上已變得溫熱的毛巾掛在一旁的椅背上。

　　「嗯……謝謝你……」

　　「韋韋……有件事情……答應我好不好？」我嚥了一口口水，正經地說。
　　「什麼事？」韋韋問。
　　「無論以後還有多少困難要去克服，都不要輕言放棄。」
　　「偉……我……答應你。」

　　天，也許是被感動了，一滴又滴的雨水，穿過幾萬丈的空氣，努力不被蒸發……最後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聽，下雨了。」我的心情在滂沱大雨的襯托下，顯得很寧靜。
　　

　　世界上任何東西，如果想要異常突出……就必須要有極端的反面來襯托。這是我這幾個月來的體悟。

　　雜對於簡單；淚對於笑容；痛對於快樂；黑對於明亮。

　　

　　第二天上班時，因為昨晚趴在床邊睡，腰酸背痛得要命……整個人癱瘓在辦公桌上。

　　嘟－－嘟－－沒力氣轉頭去看，我便直接接了起來。
　　「喂？」
　　「兆偉！你太過分了啦！我每次找你都隨隨便便掛我電話！最討厭的是－－竟然一直關機！」又是某人。
　　「喔。」
　　「我現在、立刻、馬上要見你！」
　　「……」我什麼話也沒有講，因為……依照過去的經驗，越是頂她嘴、她便越興奮。
　　「喂？喂－－？喂－－？喂！」

　　「妳不是得癌症嗎？最好是可以這麼野蠻啦！」我又忍不住破口大罵。

　　接下來一分鐘內，安靜得我以為她掛電話了。

　　「嗚嗚……人家要見你啦……我老公也不要我，你再不要我……我，我就去自殺……！」卉綸非常激動地哭叫。

　　我這輩子……沒有這麼頭痛過，就像腦神筋被誰抽走了幾條，頭好沉重……

　　「拜託妳放過我吧……求求妳……」我哀求道。
　　「嗚嗚嗚……你……你不理我……我要怎麼辦嘛……嗚嗚嗚……你喜新厭舊……有了新的女朋友就拋開我……」

　　煩死人了……與其每天受她折磨，不如乾脆去揍她一頓。

　　「好……我見妳……最後一次……」我有點喘地說，因為頭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那……晚上一起吃晚餐！」
　　「在哪？」
　　「隨便。」她說。
　　「西門捷運站……六號出口好不好？」我問。
　　「幾點？」她問。
　　「七點。」
　　「太晚了啦！這樣怎麼吃晚餐啊？」
　　「那算了……」
　　「好咩，七點！六號出口！」

　　今天我一定要跟她把話說清楚……我已經有韋韋了！
　　
　　下班之後，我打電話給豆花……跟他說……我要「加班」，所以要很晚才能回到醫院。我……又不知不覺為她騙人了。

　　七點整，我拖著快要散掉的筋骨前去赴約，滿懷對卉綸的憤怒和無奈。

　　「兆偉！嗨咿！」卉綸站在幾公尺外，很招搖地對我揮手。
　　「走吧。」我走近、冷冷地說。
　　「好！我們要去吃什麼呢？」
　　「隨妳，最好可以近一點……」我的視線越來越黑白，大概是累到自己的極限了吧？
　　「你幹麻臉色這麼難看啊？跟我吃飯這麼痛苦喔？」她問的同時，還不害臊地抓住我的手……
　　「放開。」
　　「哼，放就放，沒風度！」她嘟著嘴，扮了個鬼臉給我看。
　　「沒氣質……」我沉不住氣地回嘴。
　　「沒禮貌！」
　　「沒分寸……」
　　「沒腦袋！」
　　「沒口德……」唉……跟卉綸在一起，會發現自己幼稚的一面仍然存在。
　　「喂！你不要這樣嘛，都已經一起出來了……至少不要吵架啊。」卉綸擺出一副很懊惱的樣子。
　　「喔。」我回答。

　　「吃什麼？」她強行把話題轉了回來。
　　「蛋包飯……」我看著前方的蛋包飯專賣店－－「蛋蛋屋」說道，事實上，我完全沒有胃口，只是一心想趕快打發掉她，才會敷衍提議。
　　「你真的想吃喔？」她睜大眼睛、裝可愛問道。
　　「對。」
　　「好吧！難得這麼晚才吃飯，排隊的人一定比較少。」
　　我點點頭，跟著她走進店裡。


　　「阿偉，阿偉！喂！人家服務生在問你話耶，你的飲料要點什麼？」
　　「啊？喔……咖啡……謝謝。」

　　「你很累嗎？怎麼恍神恍神的啊？」卉綸坐在我對面，問道。
　　真想回答：被妳整得這麼慘，不恍神……就見鬼了。
　　「如果妳不一直打電話吵我的話……我會更有精神。」我選擇了比較禮貌的方式回答。
　　「那是因為你對我態度很不好啊。」她一臉「明明就是你的錯」，讓我實在受不了。
　　「那我問妳，沒事幹麻騙人？」我問。
　　「什麼騙人？」
　　「說什麼癌症咧……」我有點不屑地回答。
　　「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嗎？」她的聲音漸漸小聲，最後幾個字……甚至是哽咽著說。
　　「呃……理論上……難道不是嗎？」
　　
　　我闖禍了，視線中有個女孩一直掉眼淚，她的舉動讓我措手不及，同時，更讓我感到無限丟臉……畢竟旁邊的人都被卉綸驚動了。

　　「妳沒騙我？」我不敢置信地問。
　　誰知道她越哭越大聲……簡直就像失控般，而她的情緒起伏這麼誇張，真的和七年前相差甚遠，嚇得我一身是汗。

　　天呀，我要怎麼辦？打電話求助？不對吧？誰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啊？哄她？安慰她？這也不行……精神上絕對辦不到。

　　「卉、卉綸……妳……妳幹麻啊？」
　　「你不相信我……我都已經這麼慘了……你還言語重傷……嗚嗚嗚……」
　　「欸！不，不要哭啦！喂！」我小聲說道。
　　「你，你不愛我就算了……竟然還這麼討厭我，這麼不信任我……我們以前走的那一段對你來說是什麼？嗚哇啊啊啊啊啊……」她啜泣著。
　　
　　我真的快瘋了啦……大庭廣眾之下，她竟然這樣無理取鬧！可是又不能開口罵她……


　　「小姐，妳沒事吧？先生，你們還好吧？」隔壁桌的中年女子，見我們情況非常糟糕，不禁關心起來。
　　「沒，沒事……謝謝……」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肯定是上輩子業帳太多，才會有此遭遇……眼前這位瘋子般的女人放聲大哭，這舉動已經遠遠超過我的腦袋處理範圍……加上頭痛欲裂……真想像她一樣耍賴……


　　媽的，髒話快要飆出來了。

　　而在我瀕臨抓狂的時候，卉綸的手機竟詭異地響起……
　　不知道那是通可以解救我的來電；或者……是加油添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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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30 10: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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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十二章

　　「喂？」卉綸一邊哭，一邊撈出包包裡的手機。「沒啊……西門町……蛋蛋屋……不要！……跟朋友……我不想去……我說我不想去！」她最後一句話是用尖叫的，之後便掛斷電話。

　　我完了……不知是哪位高人特地打電話來雪上加霜，這下我豈不是要呆坐在這裡，任由卉綸丟盡我的面子？

　　「好了啦，不要哭好不好？」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哄了她一下。
　　「嗚哇啊啊啊啊－－你惹我哭還要我不哭－－你這個大壞蛋！」她不但更大聲地吼叫，而且……「啪」的一聲，重重地甩了我一個耳光。

　　我用手掩著自己的臉頰，怒目橫眉地死瞪著卉綸，思考著要走人還是忍耐。

　　「說話啊！」她又吼了一聲。
　　「小姐，請妳不要這麼大聲好嗎？」服務生看不下去，連忙上前制止。

　　我萬萬沒有想到……卉綸竟然對服務生大打出手。

　　她是怎麼了啊？中邪嗎？我只不過問她……是不是撒了謊，這種反應未免太超過了吧？
　　
　　「啪」，這比剛剛那一下來得更響亮，臉頰又熱又燙又刺又痛……卉綸又打了我一巴掌，我看著地板發愣，來不及反應過來，而隔壁桌的客人早已經被嚇得落荒而逃……

　　「卉綸！妳夠了……」本來是在不耐煩的唆使下，想要訓她一頓的……卻在話還沒說完時，挨了第三個耳光。

　　我不打女生……我不打女生……不要出手……兆偉……不要出手……忍住……她好歹是位舊朋友……不能打……不能打女生……

　　「兆偉！我們和好，好不好？好不好？」她突然淚眼汪汪地看著我，一副自己很可憐地說。我當然是完全不想領情，馬上撇過頭去。

　　「聽我說啊！」她尖叫，反手又打了我一下。

　　搞什麼啊……這是作夢吧？是因為太累所以不小心睡著而作的夢吧？已經很痛了……快點醒來啊……

　　「卉綸！夠了喔。」我故意講得小聲……因為，要是我大聲……恐怕會好似已打開的水龍頭般，無法控制地大發雷霆。
　　然而，話一講完，便看到卉綸高舉她的右手，似乎是準備再賞我一巴掌。我閉上眼，做好疼痛的心理準備……

　　我命休矣……

　　「卉！住手！」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正前方出現，被打斷思緒的我抬頭一看，是一位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子。而他，緊緊地抓住卉綸懸在半空中的手。

　　「你幹麻來這裡？」卉綸用厭惡的口氣問。
　　「這是我要問妳的吧？」那男子反問。
　　只見卉綸一臉難色，也沒有再反駁。
　　「請問……你是？」他將頭轉了過來看著我。
　　「她……以前的……朋友……」我回答。
　　「不好意思，她最近精神上很不穩定……」
　　「喔。」我還在氣自己挨了好幾個耳光這件事情。
　　「卉，走，起來。」
　　「不要！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不能不去，快點，我都已經來接妳了。」男子很嚴肅地說，然後一把抓起坐在位子上的卉綸。
　　「請問您是哪一位啊？」我問。
　　「我是她前夫。」
　　
　　……

　　七年前，卉綸說我比不上的人－－就是他。

　　以前真的很恨他，而且一想到這個陌生人，竟然只因為銀行帳戶存款比我多，就輕而易舉贏過我，心裡頭就會不舒坦……但，現在不會了，反而有點想同情他－－曾娶到這麼不可理喻的老婆。

　　「那我先走了。」我站起身，正想撇清關係，走得頭也不回。
　　「兆偉！」下一秒，卉綸抓住了我。「你不能走，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讓他帶走我，快點！快點叫他走開！」

　　「不好意思，你可以先走沒關係……」那男子對我說。
　　「不要－－不要走－－」

　　「呃……你叫兆偉？」那男子問。
　　「對。」我回答。
　　「我的車在樓下臨時停車，幫忙把她帶上車好嗎？」
　　「呃……好吧。」我勉為其難地答應。
　　
　　於是，我和這位完全不熟識的人，一起把拳打腳踢的卉綸「搬」上車，我的腦袋還很雜亂，只是聽著別人的指令動作，直到我看著他們離開。


　　起風了，心更是安定不下來。剛剛經歷的事情，好比夢一般科幻……我如此心虛，大概是因為事情鬧得這麼嚴重，自己卻不打算跟韋韋說明。

　　我走入人群，搭上捷運……回想幾分鐘前的畫面，總覺得……卉綸她變了好多，跟七年前完全是不同人……而這種巨變，就像是－－受了什麼打擊而瘋掉一樣。

　　嘟－－嘟－－走出捷運站那一秒鐘，手機很剛好地響起。
　　「喂……？」我很無力地發出聲音。
　　「阿偉，我豆花啦！」
　　「怎麼？」
　　「你什麼時候過來？」
　　「現在。」
　　「喔，好，我等你過來再走。」
　　「韋韋好嗎？」
　　「很好啊。」
　　「嗯……」
　　「喂，阿偉？」
　　「嗯？」
　　「你沒事吧？是不是工作太累啊？你的聲音聽起來好慘喔。」
　　「沒……」
　　「好啦，等你過來唷。」
　　「嗯，掰。」
　　「掰。」


　　我皺著眉頭，看著中正紀念堂的圍牆，想嘆氣……卻又吞了回去。我用手拍了拍自己還隱隱作痛的臉頰，提醒自己：在韋韋面前一定要很開心……一定要很有精神、一定要……堅強。

　　
　　「啊哈，阿偉來啦！」豆花才見到我的鞋尖，就很肯定地向病房裡的人報告。
　　「呵呵……我來囉，你們都好嗎？」我走進病房，看著小兄弟和韋韋問。
　　「再好不過了！」小兄弟笑著說。
　　「拜託，我還真的搞不懂，小兄弟這副『德行』幹麻要住院啊？誇張的咧！還可以跳舞……」豆花一邊摸著小兄弟的頭、一邊說，而當他看到我有些紅腫的眼臉時，臉上瞬間寫滿萬分訝異。

　　我對他比了一個「噓」，要他們當作沒看到。

　　「偉，吃過晚飯了嗎？」韋韋柔聲問。
　　「啊？喔，吃啦！」如果我說還沒，肯定會被叫去覓食，而現在的我完全沒有胃口……還是撒個善意的謊言好了。
　　

　　雖然頭昏腦脹、反胃得都快吐了；但，見到韋韋的笑容，就覺得自己很滿足。

　　「阿偉，你沒事吧？」豆花見我一臉不舒服，問道。
　　「沒啊！太睏了，哈哈哈哈……咳，咳……」本來是怕韋韋擔心急忙澄清；可是話才說完，就咳了好幾聲……導致豆花緊盯著似乎感冒了的我。
　　「偉，你怎麼了？」韋韋關切地問。
　　「沒有啦，你們想太多了，我很好啊！」我講完，才覺得自己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大哥，感冒用斯斯……流鼻水用斯斯，咳嗽用斯斯……」小兄弟很無厘頭地唸起廣告台詞，解救了被尷尬氣氛壓得喘不過氣的我。
　　
　　嗶嗶，手機發出收到簡訊的聲響，我打開一看，竟然是豆花傳的。我瞥了他一眼，才低頭檢視內容。
　　『勿逞強＝　＝』

　　我欣慰一笑，試著把負面情緒拋在腦後千里之外。


　　
　　十二點整，我坐在韋韋身邊，看著她熟睡的臉龐、輕握著她纖細無比的玉手，就在幻想美好未來的同時……我發覺自己會不小心把不該想起的人，硬生生從回憶中抽出來……

　　季，我對她除了愧疚……還是愧疚，畢竟走到最後，我什麼也沒為她做過；而卉綸……我明明對她很煩感，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竟然會稍微為她擔心。

　　算了，多想也沒有用。
　　就好像是……掉進洞裡的人，與其想著爬出洞後要做什麼，還不如先腳踏實地的努力向上。

　　我不能迷惘……
　　

　　手機的震動，吵醒了睡夢中的我，驚醒過來之後……一邊接起了手機、一邊往病房外走去。

　　「喂？」我很小聲地說。
　　「你好，請問是兆偉嗎？」
　　「請問你是？」
　　「我是卉綸的前夫，昨天下午我們有見過……我是想……非常冒昧地請問你，可不可以抽空……來台大醫院一趟？」他這麼一提醒，我便想起了他的聲音。
　　「呃……」我下意識看了一眼手錶，天呀，現在才半夜一點半……
　　「拜託你了。」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雖然，我現在就踩在台大醫院這塊土地上……但是，我真的累到手腳發麻、心力交瘁了。
　　「卉綸她出了些狀況，吵著說要見你……很抱歉給你添這樣的麻煩；但是她完全失控了，我勸不動、也哄不了。」
　　「她怎麼了？」我問。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發現她有不孕症之後，家裡的長輩就堅持要我們離婚，也因此，她的精神狀況非常糟糕，上個月初，醫生判定她有憂鬱症……」
　　「然後呢？」
　　「因為她講話越來越荒唐，脾氣越來越古怪，所以……我……」
　　「所以你才堅決向她提出離婚嗎？」我帶著一些憤怒問道。
　　「是……」
　　「然後呢？」我很無奈地追問。
　　「卉綸上禮拜突然逃家，說是要去找……你。」
　　「啊？」
　　上禮拜？也就是說……她突然找上門來的原因，跟這名男子講的一切都有關？
　　「兆偉，抱歉，雖然我們沒有什麼交情，可是，看在大家都不忍心讓卉綸變成這樣的情分上，就幫這個忙好嗎？」
　　「問題是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幫，也不知要幫什麼啊！」我說。
　　「她想見你……已經吵了大半天了，我在想……說不定……」
　　「喂！」我打斷了他，氣憤地說：「這整件事情聽起來，就是你們把她逼瘋的啊，現在還要我這位『外人』來幫忙，你們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再說，你是她前夫，既然還有心要照料她，當初就不要離婚啊！剛剛聽你敘述來龍去脈，才讓我完全明白，為什麼近日來見到的卉綸和過往就好比不同人般！原來……罪魁禍首就是……當初她因無知而選擇的你啊。」言語中的諷刺，連自己都感到受傷。

　　我的咆哮，證明我並沒有把七年前的傷痛放得乾淨，也還會在乎卉綸這位「朋友」。

　　「抱歉……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好一句「逼不得已」……就衝著這幾個字，我一定要再親眼見見這位懦弱到不行的人。
　　「你們在幾樓？幾號病房？」我問。
　　「你現在出發嗎？」他問。
　　「對。」我並不打算告訴他……我本來就在台大醫院裡。
　　「我，我……我到大門口等你好嗎？」
　　「好。」
　　

　　我緊握著拳頭，抱著一種詭異的心情……坐電梯下樓去赴約。
　　為什麼之前我沒有把卉綸的怪脾氣解讀成不對勁？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覺她根本是一位……精神病患？為什麼……之前我都不肯好好聽卉綸講話？為什麼……我這麼幼稚？為什麼我會這麼意氣用事？

　　就算我原本心情很好，也會不自覺被她拖累……是為什麼？因為我在意她嗎？因為我還把她當成朋友，所以才會擔心她，是這樣嗎？



　　「兆偉！怎麼這麼快就到？」我才剛到門口站了一分鐘，卉綸的前夫就在我身後出現。
　　「剛好在附近，你怎麼稱呼？」我問。
　　「喔，我姓劉，單名一個辰字。」
　　「上去吧。」我沒理會他伸出的手，冷冷地說。
　　「好……」

　　我一直不知道……連接精神科病房的走廊，竟宛如人間煉獄。
　　現在已是半夜了……這裡卻還有病人正在尖叫怒吼、神愁鬼哭……直覺告訴我，這與外界是完全隔絕的世界。

　　卉綸，會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嗎？

　　正當我沉思著，一位泣不成聲的年輕女孩，一頭撞在我身上……我先是嚇了一跳，後是忍不住為她難過……落在我襯衫上的眼淚，對我而言雖然是陌生至極；可是，我卻沒辦法克制自己內心的悲傷不斷湧出，就猶如產生共鳴一般……

　　劉辰看我停下腳步，任由一位失控的病患在我胸前嚎啕大哭，也沒有催我、喊我，只是靜下來等著。

　　我不禁問自己：當我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時，為什麼就是不懂……有人比我更悽慘、有人比我更絕望、有人比我擁有更多哭泣的理由……

　　所以我實在不該哭、不該心痛、不該絕望、不該放棄。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用樂觀的心去面對任何挫折；但，我眼前的這些人，肯定是陷入了無法克服的困境，才會痛不欲生、精神崩潰，甚至成為所謂的「病人」。

　　那種感覺，我懂那麼一些……
　　就算是手斷了，骨折的痛楚也遠遠及不上心情盪到谷底的窒息感。

　　胸前的年輕女孩，赫然抬起頭來看著我，四目相交的同時……我看出她的哽噎難言，幾秒鐘之後她邊哭邊跑開，留下走廊上獨自發愣的我。

　　忽然，我強烈地感到自己好幸福……
　　我擁有的……雖然不完美；可是已經足夠讓我笑、讓我開心過日子，不是嗎？

　　為何以前的我，只會拼命追求自己失去的，或者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未知？

　　韋韋就在我身邊！我們還有共同的未來，即使現在還在谷底，光是慶幸我們還有力氣往上攀爬，這份喜悅就足以讓我們擁抱彼此、大聲歡呼……

　　以前的我好笨，不，是笨到無可救藥……

　　眼前看不見光，就代表太陽在你後方，它的光量不會消失……重點在於，你願不願意正面迎接它進入你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液……


　　剎那間，回想起剛失去韋韋時借酒澆愁的心態，以為真的可以如願以償忘記那份痛澈心脾？結果呢？何嘗不是愁上加愁？

　　傷心，從這一刻起，是註定要被我擊敗的一位卑微小卒；而悲痛，又如何得以攻進我的心房呢？
　　
　　
　　這裡有沉重到難以呼吸的空氣、這裡有悲慘到搗枕搥床的靈魂、這裡有曾經黯然消魂的人，這裡，也有大徹大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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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十三章

　　當我在劉辰的帶領下，見到卉綸被一群醫護人員壓在病床上……便克制不了地全身發抖。

　　我緊握雙拳、咬緊牙關試圖忍住心中怒火……人性如此，當碰到不如意的事情時，就會想要找出該負責任的人，那就是所謂的怪罪吧？

　　「喂！」我對劉辰大叫一聲。
　　他轉過頭來、臉上寫滿疑問的同時，我讓他吃了很扎實的一個拳頭。
　　
　　「先生，冷靜一點，喂！先生！」一位護士急忙拉住騎在劉辰身上，正想要痛打他一頓的我。
　　「喂！你說話啊！這是誰害的？啊？」我咆哮大怒。
　　「你，你……你憑什麼打人啊？小心我告你啊！」劉辰擦了擦嘴角的血，吼道。
　　「憑我是他前男友！這樣夠嗎？夠嗎？」
　　「先生！不好意思！這裡是醫院，請不要打架好嗎？」護士小姐在一旁努力勸架。
　　「那你要我怎樣啊？我也沒辦法啊！」劉辰一邊問一邊站起身，然後抓住我的衣領。
　　
　　我轉頭看了一眼打了鎮定劑之後，還在小聲哭泣的卉綸……頓時，七年前她的模樣全部在腦海浮現，實在很不忍心，也很氣……氣眼前這位叫做劉辰的人，當年搶走她，卻要讓她受這種罪。

　　「你知道……她以前有多天真……可愛嗎？」我心痛地問。
　　劉辰低下頭……似乎流了幾滴男兒淚。



　　才用了短短三十分鐘，就可以解釋這禮拜以來，卉綸的無理取鬧是合理的……她完全瘋了。

　　以前和兄弟打鬧，總是會不小心罵道：「你瘋了啊？」當下，我不懂這是一件沉重到不能開玩笑的事情……尤其是親身體悟、親眼見到之後……我想，我再也不會輕易使用這個形容詞了。

　　「我走了……請你好好照顧她。」我說完，不管他的回答便轉身離開了。卉綸，早就應該是我的過去，雖然拂袖而去有點狠心；但是……過去的事情，為什麼不讓它過去？

　　

　　幾分鐘之後，我來到醫院大門前的公園，以假平靜的心情，點燃人生中最後一根菸。
　　
　　從認識韋韋那一天起，我的人生變得非常不凡，有好多傷心寂寞；卻有更多歡笑驚喜，往後的日子也會一樣吧？苦盡……就一定有甘來；雨後，也絕對會有天晴。

　　我在這杳無人煙的公園裡，大聲嘆了好幾口氣……卻又開懷地笑了幾聲，總覺得，在這充滿荊棘與考驗的道路上，自己成長了許多……不但思考模式有了極大地改變，就連面對意外的心態，也全然不同。

　　蘇軾的水調歌頭，當真是千古絕唱……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有生以來，我從沒有感覺這麼舒暢……就好比全身筋脈被打通一般，可以哭得瀟灑，也可以笑得輕鬆自在。

　　
　　我在公園裡待到晨曦出現，才遲遲走回韋韋的病房，沒想到……韋韋竟然醒著。

　　「韋韋？妳怎麼醒了？哪裡不舒服嗎？」我用氣聲問到。
　　「你去了哪裡？」韋韋反問。
　　「……」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什麼……我去散步……」
　　「偉……不要騙我好不好？」

　　「她聽到些什麼了」這個疑問在我腦海無限膨脹。

　　「韋韋……我，我……沒有騙妳啊。」我一邊克制顫抖一邊回答。
　　「偉，不要讓我自己覺得……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我的世界……就好比你們在說故事……」
　　「我……」

　　該說還是不該說？我本意是不想要讓韋韋多操心；可是……

　　「偉……你不打算說？」韋韋用柔弱地聲音問道。
　　「韋韋……真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妳想太多了……真的。」


　　自從我說完那句話，韋韋便安靜下來，我知道她恐怕生氣了……
　　但是，如果從實招來，就必須要從七年前說起……不知要勾起多少不堪回首的回憶，韋韋現在身體也不好，怎麼可以告訴她這麼刺激的事情？再說……我的確為了卉綸欺騙過韋韋，也許，說不出口最大的原因來自於心虛吧？


　　一早，我站在床邊看著韋韋好一會兒，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趕回家開車去上班。

　　「早安吶！主任大人！」才出電梯，就看到鋼手拿著一個充氣式的狼牙棒，害我嚇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早……早安啊……」
　　「幹麻擺出一臉恐懼啊？」她邊說邊用狼牙棒打我的頭。
　　「喂，哪有員工打主任的呀？」我開玩笑地問。
　　「有的啦！就是俺啊！」鋼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邁地說。
　　「噗……哪天妳嫁人了，天真的會垮下來，所以妳交男朋友……要事先提醒我建防空洞啊！」我沒好氣地糗她。
　　
　　就因為一時興起，害我白白挨了好幾下狼牙棒……


　　屁股還沒坐熱，手機就響了。
　　「喂？」我說。
　　「阿偉！韋韋不見了。」我認得出這是豆花太太的聲音。
　　「什麼意思？我離開的時候她還在睡啊！」
　　「可是，我一來就沒看到她了，去問護理站也問不出所以然。」
　　
　　是我的錯……早上……我不該瞞她……

　　韋韋會不會……出什麼事？
　　
　　「阿偉？妳有在聽嗎？」
　　「有……」
　　「不然我再去找找看，真的找不到我再跟你說。」
　　「好……拜託妳了。」

　　我冷靜下來……回想凌晨時分和韋韋的對話，發現自己真是世界無敵大傻子，韋韋的聰明靈敏，我又不是不知道……怎麼會想要依賴僥倖欺騙她啊？

　　她肯定是因為心情很差，出去散散心……豆花太太很快就會找到她，然後跟我聯絡……對……不用擔心。

　　嘟－－嘟－－
　　「喂？」
　　「阿偉，我還是找不到，你們有發生什麼事嗎？」豆花太太焦急地問。
　　「算有吧……」
　　「吵架？不至於吧？還是韋韋心情又不好？到底怎麼啦？」
　　「應該算吵架……怎麼辦？她會不會自己……跑出去啊？」徬徨的語氣，出賣了想要隱藏驚慌失措的我。
　　「我猜沒有出台大吧，點滴架不見了，衣服也都沒動過。」

　　「是我的問題……」我呢喃道。
　　「怎麼了啊？是……很嚴重的事情嗎？」

　　豆花太太這一問，我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陳述給她聽。

　　「真的假的啊？」她用難以置信地口氣問。
　　「嗯……」
　　「你真的是吼……不知道怎麼講你，這麼大的事情，連豆花也沒說？」
　　「嗯……」
　　「拜託……如果我是韋韋也會生氣啊！」
　　「可是……我本來是不想讓你們擔心的……而且，我和卉綸……什麼都沒發生。」我很懊惱地說。
　　「阿偉，就算你出於好意，欺騙韋韋就等於是不尊重她！而且韋韋也不笨……肯定知道你瞞了她什麼。」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騙她，只是事情太複雜，韋韋也不知道卉綸是誰……」
　　「紙始終包不住火啊！」豆花太太提醒道。
　　「我知道……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保證……下不為例……」
　　「唉呦，你跟我道歉做什麼？現在重要的是……韋韋在心情這麼低落的情況下，會到哪裡去啊？」豆花太太問。
　　「如果是韋韋自己一個人……恐怕走不遠吧……」我低聲說，畢竟韋韋什麼也看不見。
　　「我再去找，你先別太擔心，只要沒離開醫院就很安全。」豆花太太試圖安慰我。
　　「好……找到她，再麻煩妳馬上告訴我……」
　　
　　
　　頭痛的感覺，跟著發冷一起襲擊我，全身細胞大概都累得不能動彈了吧？
　　
　　我看著天畫板發呆，等待手機再次響起。
　　「喂？」我急速接起。
　　「……」對方沒有說話，讓我反射性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無號碼。
　　「喂？」我又說了一遍。
　　「……」這一片安靜，讓我毫無理由就可以確信……是韋韋打的。
　　「韋韋？」
　　「你這個大壞蛋……」韋韋哽咽著說。
　　「妳在哪裡？怎麼突然自己出去？我好擔心妳……韋韋……妳聽我說……對不起、我不該騙妳，我以後不會了再犯了……妳快回病房去，豆花太太找妳找了好久，大家都很擔心妳……好不好？先回房去……」

　　「為什麼……你們就只能把我當成小孩子？為什麼要讓我覺得自己這麼沒用嘛……」她邊哭邊說，讓我心疼極了。
　　「韋韋……那是關心，不是故意要把妳看成小孩子……人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不是嗎？」我異常鎮定地問。
　　「偉……我只剩下你；但你卻選擇欺騙我……」
　　「韋韋，妳在哪？我去找妳，好不好？」
　　「不要……」
　　「韋韋……是我不對、全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了……」我有點無力地說。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不想讓妳擔心……畢竟，完全是與我們倆無關緊要的事情……」我解釋著。
　　「你認為……這樣我會比較高興嗎？」她問。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忍耐著身體不舒服，頻頻道歉。
　　「因為我看不見……所以很好騙嗎？」這句話一問，我真的心如刀割。
　　「韋韋，不要這樣想嘛……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真的是因為妳身體還沒好……不想讓妳多想……」我趴在辦公桌上，感受著自己的冷汗不斷從額頭上滑落。
　　「不要騙我還找藉口……是你要我相信你的！最後也是你最不可信……你真的好過份……」韋韋悲痛欲絕的哭聲在我耳邊徘徊。
　　「韋韋……真的很抱歉，我這次真的想錯了……不要哭，好不好？快回去病房裡，大家都好擔心……」
　　我才說完不到一分鐘，韋韋就把電話給掛斷了，她這樣突然的舉動，讓我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且，一想到她心情這麼沮喪……萬一……

　　不可能……不會的……


　　我打電話告訴豆花太太韋韋跟我聯絡的事情，另外……還請平幫忙聯絡小滴，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在台大工作的護士，一定對醫院比較熟，最後，我向公司請了假連忙趕到醫院去……

　　「兆偉哥哥！」遠遠地，我就看到小滴站在門口對我招手。
　　我小跑步靠近，並且接過一張紙條，我仔細一看，上頭竟然把醫院內有公共電話的地方列得一清二楚……
　　「小滴……謝謝妳！」我心懷感激地抬起頭說。
　　「快找吧！」
　　「嗯……她自己一個人，眼睛又看不到，應該不難找……」我說。
　　「好，如果找到手機聯絡喔。」
　　「嗯。」

　　

　　半小時過去了……我們仍然沒有找到韋韋，直到我接到不可思議的電話。
　　「喂……？」我說。
　　「阿偉，韋韋她在我旁邊。」這個聲音……那些回憶……
　　「季……？季！妳……韋韋？怎麼會在妳旁邊？她還好嗎？」
　　「你到一樓大廳就會看到我們。」說完，手機掛斷了。


　　季？為什麼她會在這裡？為什麼會碰上韋韋？
　　我邊等電梯邊回想，其實……季認得出韋韋是很合理的，因為我的手機、皮夾裡都是韋韋和我的合照，甚至床頭櫃……也有許多照片……而且，季也知道韋韋雙眼失明的事情。
　　
　　但是……世界有這麼小嗎？
　　季怎麼會在醫院裡？該不會生病了吧？
　　

　　「喂？豆花太太！我找到韋韋了，麻煩妳先回病房等我們好嗎？」我跟豆花太太簡短說完，也打了通一樣的電話給小滴，然後，衝到醫院大廳。

　　結果……我看到韋韋獨自一人坐在大廳旁的椅子上，似乎還在低聲啜泣。
　　季她走了，就像沒有出現過地走了，瞬間，我都快忘記她剛剛在電話中的語氣和聲音。

　　「本來和妳在一起的人……走了嗎？」我走近韋韋問道。
　　韋韋並沒有回答。以我對季的了解……她一定連自我介紹也沒跟韋韋說就走了。

　　「韋韋……妳害我真的好擔心，妳知道嗎？」我用了責備的語氣。
　　我看著她搖搖頭，然後一把抓起她緊緊抱住。
　　「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妳累了。」我柔聲說，然後帶著她回病房。


　　「偉……對不起……」走出電梯的那一刻，我聽到了這麼一句話，於是，我也說了那麼一句話。「韋韋……對不起……」

　　爭吵，見證了我們的愛經得起考驗；包容，突顯了我們的感情受得了波折。



　　把韋韋交給豆花太太照顧之後，我在病房裡的沙發椅上睡了好一會兒。
　　「阿偉，你這樣睡脖子不會酸唷？」
　　我睡眼惺忪的看著面前的豆花，然後一掌把他的臉推開。
　　「你讓他多睡一下啦！」豆花太太說。
　　「幾點啦？」我閉著眼睛問。
　　「七點半。」
　　「啊？晚上？」我跳了起來，強迫自己伸了個懶腰。
　　「對啊，哈哈……睡神大哥。」小兄弟也在房裡。
　　「你到底是幾天沒睡覺啊？」豆花坐在我旁邊問。
　　「不知道……數不清。」此時我的眼皮，重量簡直超乎常人想像。
　　「偉，你……太累回家睡……」忽然覺得韋韋的聲音真是悅耳動聽，尤其是吵架過後……還可以接收到關心這種感覺，真的好溫馨。

　　看來她是沒事了。

　　「這啥啊？」我拎起原本放在額頭上的毛巾問。
　　「哈哈……幫你降溫用的啊，話說回來……你是不是感冒了呀？」豆花太太笑著問。
　　「你一直在發燒，整個人可以拿來煎蛋了！」小兄弟補充說道。
　　「是喔？」我問。
　　「又不是小孩……幹麻不多注意一下自己身體啊……」韋韋小聲唸道。
　　「哈哈，嫂子說話口氣越來越像豆花太太了耶！」豆花開玩笑地說。
　　「什麼意思啊？喂喂喂！」豆花太太捏著豆花的耳朵，故意大聲訓斥。
　　「啊……很好的意思啊！哈哈……」
　　「寶寶……你看……爸爸都欺負媽媽，爸爸都講媽媽壞話……寶寶，媽媽跟你說以前爸爸大學的糗事好不好？」豆花太太摸著肚子自言自語，逗得大家樂不可支。


　　「韋韋。」我突然叫住摀著嘴笑個不停的韋韋。
　　「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問。
　　「現在？」
　　「嗯……好嗎？」我又問了一次。
　　「可是……偉，你感冒了還出去吹風……不好吧？」韋韋輕輕皺了皺眉頭。
　　「沒關係。」
　　「好……走吧……」
　　
　　我瞥了一眼正在比手畫腳的豆花和小兄弟，然後牽著韋韋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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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十四章

　　「風好涼快。」韋韋說。
　　「我就說吧？真的很舒服呢。」我享受著被風溫柔的此刻。

　　「偉，對不起……」
　　「都過去了啦……再說，真正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對啊。」
　　「可是，今天害大家這麼擔心……」
　　「不要這樣想嘛……我們可是要在一起互相照顧一輩子的耶。」
　　「那你……有打算……把事情告訴我嗎？」韋韋小聲問道。
　　「嗯……但，這個故事很長喔。」我仰望星空，訴說著那猶如絲絮般複雜地過往。

　　曾經……我們也共創了濃郁的幸福；但那是曾經……
　　「愛」這種無法解釋的物質，可以經得起任何一種考驗，除了背叛……好比再強壯的身軀也敵不過心靈上的打擊；好似再堅強的心靈也擋不住摯愛倒戈的侵蝕。
　　

　　
　　「那……她有可能會好起來嗎？」韋韋聽我說完，帶著一絲同情的語氣問。
　　「我不知道……」
　　「偉……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種……傷心事……還跟你鬧脾氣……」
　　「不會啦，其實……是我不應該騙妳，豆花太太說得對，紙始終包不住火……我們可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怎麼可以想要欺瞞對方……這次真的是我錯了。」我誠心誠意的道歉著。
　　「偉……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吵架，好不好？」韋韋抬起頭來，雖然閉著雙眼；但是……我卻覺得這是四目相交的一剎那。
　　「嗯。」不知為什麼我突然非常感動，含著淚光回答。


　　「偉，你還愛我嗎？」韋韋問。
　　「這句話……是我想要問妳的。」我說。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愛人了……」
　　「為什麼……？」我問。
　　「我什麼都沒有了……」
　　「為什麼又要說這種話？妳明明還有我啊！」我有一點生氣地說。

　　韋韋在繁星點點的夜晚，因為看不到閃爍的星星，哭了。

　　「抱歉，是我太兇了……」我說。
　　「不是的……偉，抱我……」
　　我彎下腰來緊緊抱住她，原本心裡面有一個深淵，卻瞬間被韋韋的淚水一點一點填平。

　　我已經找不到形容詞去比擬這份愛，它是多麼強烈、多麼堅忍。韋韋，就在這一秒我對自己發誓，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也要自私地把妳留在身邊。之前的體悟告訴我－－沒有痛就沒有幸福，而我們已經熬過最苦的日子了。

　　「偉……我還是好愛好愛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隨便的女孩，這麼容易說愛上一個人，愛到無可救藥……」韋韋哭著說，點醒了滿佈塵埃的回憶。

　　「不會……當然不會。」幾個月前我也是這樣回答的。

　　「是我自己錯了……以為只要消極墮落，就可以麻痺離開你的痛，可是越是這樣過日子、越讓自己脆弱下去，越想念你……」

　　「韋韋……等妳好起來我們就訂婚，讓我照顧妳。」

　　「偉……有時候我很害怕……因為愛一個人就要為他付出；但是……這幾天以來我發現我什麼也不能給你，這種無力感……害我很徬徨……」

　　「韋韋……妳這幾天悶悶不樂，讓我好擔心……可以的話……笑給我看好不好？不要難過了……妳只需要付出得到幸福之後滿足的微笑，妳要知道……妳不好過我也開心不起來。」

　　「偉……即使會感到徬徨，我……我也好想一直留在你身邊……真的……」語畢，韋韋給了我一個期待已久的那抹微笑。

　　「韋韋……妳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耶……」我心情不錯地說。

　　「我要為了偉，快點好起來……這樣才像我，對吧？」
　　「是啊！韋韋妳真是太可愛了！」我興奮叫道。


　　世界上的星星都顯得黯淡了些，因為……
　　最耀眼的一顆炬光，就在我身旁。



　　「那……韋韋，我們回去吧！」我說。
　　「好。」
　　「我發現……韋韋好像仙女唷！」我在開心過頭的情況下沒頭沒腦地說。
　　「臭偉……亂亂講。」她害羞極了。
　　「哇，我就是想要聽韋韋這樣叫我……好像回到以前唷。」
　　「如果……可以回到以前，該有多好……」韋韋的語氣感慨至極，這一嘆……感覺連十里外的花草樹木都不禁哭泣，一同歎氣生命中的可惜。
　　「一定可以的，再說……以後說不定會更幸福吧！哈哈……」
　　
　　我們特地跑去買了兩支玫瑰才一起走回病房，豆花夫婦見到我們倆手牽著手，還有說有笑……一臉欣慰地回家去休息。

　　「韋韋，等妳出院，我們有好多事情要做喔！」我進入一段幻想，歪著臉說。
　　「想這麼快……呵呵……」
　　「當然啊！對了，要不要找一天邀請芬瑜來家裡坐坐啊？」我問。
　　「嗯……之前也是麻煩她好多。」韋韋直視前方，像是在回憶些什麼……
　　「話說回來，韋韋……接下來我們會住在一起……家裡好像缺了不少東西耶。」
　　「我……我家……」韋韋講到一半停了下來，然後低下頭。
　　「韋韋！沒關係啦！如果是以後都會用到的東西，我們去一次買齊比較方便！」我趕緊接了這句話，畢竟韋韋一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肯定會非常難受。「妳說是吧？」我見她沒回答又問。

　　「嗯……」
　　我抓住了韋韋溫熱的小手，有感而發地說：「放心，我們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幸福的……」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我自己∼」本來在看書的小兄弟，突然大聲唱起歌來，哼了兩句之後說：「怎麼樣？我很飛利浦吧？」

　　「噗……」我噗嗤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
　　他又補上：「性能好、省電、持久電燈泡。」

　　「小兄弟真幽默，看來韋韋住院的這幾天，大家一定閒不下來。」我笑著說。
　　「漂亮大姐姐。」小兄弟叫道。
　　「在叫我嗎？」我嘻皮笑臉地開玩笑。
　　「哈哈，才不是咧！當然是在叫韋韋姐呀！」
　　「我……？」韋韋歪著頭，可愛極了。
　　「哈哈，對啊。」
　　「我哪裡漂亮……」韋韋臉都紅了。
　　「小兄弟，漂亮大姐姐可是會害羞的唷！」我說。
　　「唉呦……你們兩個……」韋韋害羞地說。

　　
　　這是我睡得最舒服的一晚。
　　「小兄弟，我要去上班了，麻煩你幫個忙，陪『漂亮大姐姐』聊聊天喔！」
　　「行！」
　　「哈哈，好在有你，那我先走了喔……」

　　早上韋韋還沒醒，我就必須要前往公司打拼了。

　　「老爸，早啊。」搭電梯的時候意外遇到老爸，於是和他一起上樓。
　　「不是要請假嗎？」
　　「喔，韋韋好很多，所以還是來了，總不可以剛升主任還常常缺席啊。」
　　「不錯，有打拼的精神啊。」老爸邊說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爸，過幾天我再回去家裡看您和媽。」我說。
　　「喔？發生什麼大好事呀？」
　　「哈哈……也沒什麼，心情特別好。」
　　「那要不要順便把你女朋友帶回家？」爸露出了整齊的牙齒，有點莫名奇妙地大笑。
　　「啊……下次吧……」
　　「好，老爸老媽隨時等你吶！」
　　我傻笑一番，匆忙逃出電梯，哈哈……差點又要被老爸的笑容攻勢打敗了。


　　如果事業慢慢起飛，我和韋韋共同的生活也步入正軌，不知道該有多好？

　　「你昨天早退，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咧！結果你今天竟然笑到臉都快要歪掉了！有什麼好康的啊？」小林把這個月的報表拿進我辦公室，意外看見正在作春秋大夢的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哈哈……我哪有，哈哈哈哈哈……」
　　「拜託，演技差就算了，還演得這麼沒誠意！」
　　「我是很有誠意地演一位沒誠意的人，好嗎？」我開玩笑著。
　　「不好笑啦，哈哈……白痴……」
　　
　　果然，愉快的心情創造愉快的生活，感覺才一轉眼就到了下班時間，我拎著公事包跑跑跳跳地逛到停車場，像個剛得到糖果的孩子般，手舞足蹈地開車回去台大。說真的，最近常常會有「醫院都快要變成我第二個家了」這種感覺，除了偶爾回家拿點東西、洗澡，其他時間都待在韋韋旁邊；不過，現在的我對於每日的繁忙，很異常地感到非常幸福與滿足。


　　「大哥，你回來啦！」小兄弟見到我，便為韋韋做了通報。
　　「嗯，韋韋和小兄弟都好嗎？」我問。
　　「我很好，你的小兄弟當然也不差囉……只是，聊天聊到口好渴，還笑到肚子好痛呢。」韋韋認真說道。
　　「哇……」我驚呼。「突然聽到韋韋一口氣說這麼長的句子好開心唷！哈哈……」我忍俊不禁，欣喜雀躍地笑了出來。
　　「什麼啦……」
　　「欸？大哥！那我也講個像萬里長城般的句子，你會不會也很開心啊？哇哈哈哈哈……」小兄弟無厘頭地說。
　　「呵呵……魏弟弟真的好搞笑唷……」韋韋摀著嘴啞然失笑。
　　「天呀！我的小仙女今天心情怎麼這麼好呀？」我不敢置信地看著韋韋，問。
　　「今天白天睡不著覺，魏弟弟陪我聊天，跟我講了些發人深省的故事，讓我感觸好深好深；然後……不知不覺心情就好起來了。呵呵……」

　　看來選擇不換單人房是對的，也許這位歐陽小兄弟，會成為我和韋韋的大恩人，竟然能夠讓我再次看到韋韋這麼開朗的一面。不論他生的是什麼病，真希望他也可以早日康復。

　　「喔？小兄弟，你跟韋韋講了些什麼啊？」我的眼神散發著強烈的感激與好奇。
　　「沒有啦，我只是把這本書的內容講給韋韋聽啊！」小兄弟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一本《為什麼事情總是一團糟》。
　　「哦？可以借我看嗎？」我問，順手翻了幾頁來看。
　　「當然啊！很好看喔，看完再還我就好了。」
　　我直視前方點點頭。

　　「偉……偉？」

　　「啊！啊？」我大叫一聲才意識到韋韋在叫我。
　　「偉，你在想什麼？怎麼發呆呢？」
　　「喔、喔……我在想……在想你們吃過晚餐了嗎？」我隨口問道。
　　「嗯，都吃過了，你呢？」韋韋問。
　　「還沒耶……」
　　「大哥該不會在減肥吧？」
　　「哈哈，好多人這樣問我。」我回答。
　　「快去吃……你感冒了還不好好照顧身體。」韋韋說。
　　「好，我一下就回來……」說完，轉身往樓下的餐廳跑去。


　　韋韋這邊的事情一安下心，反而倒回去擔心公司這年度營收利潤問題。
　　說不定我有遺傳到老爸那份對工作著熱忱。
　　啊……新進的員工還沒有照顧到，好像……根本沒見到面吧？這明天得記得……說到新進員工，不如來個新的制度？沒有酬傭制度的話，大家不會積極工作……也對，再跟老爸提堤看好了……

　　我心不在焉地吃著麵，腦子天南地北想了一圈，要是以後我當了董事長……乾脆把小兄弟拉到公司來，這樣算是不錯的報答吧？哈哈……可是至少要等十年……

　　話說回來，小兄弟真是了不起！連我都沒辦法讓韋韋笑成那副德性……

　　最後的結論是：心情好，連陽春麵都變得好好吃。


　　「韋韋，等妳康復，我們就出國玩好不好？」我一回到病房，突發奇想地問道。
　　「出國……？」
　　「嗯，我們好像很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過些日子我工作比較沒有那麼忙，去稍微放鬆一下嘛……」

　　「這樣好嗎？」
　　「當然好囉！韋韋想要去哪裡呢？」
　　「可是……」
　　「就當是陪我去嘛……」我對韋韋撒嬌著。
　　「好……偉說的都好。」韋韋點點頭。
　　我趁韋韋不注意，偷親了她粉嫩的臉頰，她還被我嚇了一跳。
　　「唉呦……嚇死我了啦……」她可愛地叫著。
　　「呵呵……對了，小兄弟呢？」我看著眼前空著的病床，問。
　　「去做檢查了，好像不會這麼快回來吧。」
　　「嗯……不知道小兄弟是生什麼病……」我呢喃著。
　　「應該……不會太嚴重吧……」
　　
　　直到我與韋韋閒聊到昏昏欲睡，都沒有等到小兄弟回房。


　　「癌症？」我驚呼。
　　整夜小兄弟不在房裡，早上上班前終於忍不住到護理站詢問他的病情，沒想到護士翻了翻病歷表，竟然給我這樣的答案。
　　「是的。」
　　「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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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二集　這是重逢還是訣別　第十五章

　　癌症？真的假的啊？在我的思考邏輯當中，癌症是康復機率小得猶如芝麻般的絕症……而小兄弟怎麼可能會是癌症病患？他是這麼豁達開朗、正向樂觀，甚至還開導過我……讓我了解到所謂的「大徹大悟」是可以讓人脫胎換骨的轉捩點……老實說，我的負面思想都是被小兄弟趕走的。

　　我沉浸在不可思議當中，同時也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這件事情應該告訴韋韋？

　　小兄弟對韋韋來說，是好友……更是心靈導師，原本心靈呈封閉狀態的她，宛如被上天打開了無數扇窗，從不知不覺中韋韋已漸漸擺脫黑暗，這樣的一位恩人，不論是對我還是韋韋……絕對是意義非凡的存在，雖然癌症並不是一定會死亡；但是，我真的很擔心殘酷的事實會對韋韋造成莫大的打擊……

　　我不能騙她……

　　考慮了好一會兒，我才決定等韋韋出院之後，再找個好時機告訴她吧……


　　到了辦公室，還沒坐下來就看到豆花打來的未接來電。
　　「喂？你找我啊？」我打了回去。
　　「對啊，剛才怎沒接啊？」豆花問。
　　「在路上啊！我剛到辦公室。」
　　「喔……韋韋好多了嗎？」
　　「哈哈……可以說是好非常、非常多……」我笑著說。
　　「呵呵……恭喜啊！啊，對……我是要問你，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星期六啊……應該有吧！怎麼啦？突然這麼隆重地約我……還『提前』講的咧……」我一邊說、一邊回想以前的我們，隨隨便便就拉著對方四處跑，不管是士林夜市，還是饒河街……幾乎都是說走就走；這樣分析起來，今天真是太陽從地板竄出來了！豆花竟然用這麼正經的語氣邀約我……吃飯！
　　「哈哈……為了慶祝小宇肚子裡的寶寶滿七個月啊！其實早就滿了，只是前陣子大家實在太忙了，找不到時間去吃頓好的！」豆花開懷笑著。
　　「喔！那我當然要去啦！而且大概星期四韋韋就可以出院了，到時候我會帶她一起去。」我說。
　　「那……星期五再說準確時間唷。」
　　「好。對了，豆花。」
　　「嗯？」
　　「謝謝你幫這麼多忙，也正式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哈哈哈……我們是兄弟嘛……」
　　「好啦，你在上班？」我問。
　　「對啊。」他回答。
　　「是吼，那快去忙吧！掰囉。」
　　「掰掰。」


　　多久以前……我和豆花還在玩泥巴呢，如今都要為人父母了！人生，真的好奇妙啊……


　　下班之後我順路到最近常常光顧的花店，準備再包一束百合。
　　「包幾支呢？」花店老闆娘問道。
　　「啊？呃……不要太小束就好……」我一臉很沒概念，說。
　　「要配些別的花嗎？還是像上次一樣？」
　　「啊，老闆娘還記得我唷？」我問。
　　「是啊，你這麼高這麼帥很好記的。」她說。
　　「呵呵……」
　　「好啦！男孩子比較不懂，乾脆我幫你搭。」
　　「也好。」我搔搔頭。

　　一道光閃過我的腦袋瓜。
　　「老闆娘，幫我多包一束。」我說。
　　小兄弟……真的是幫助韋韋恢復的一大功臣，總該送些東西好好表達感激吧？

　　結果我捧著兩大束花，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行人見到我都多看了好幾眼。
　　「我來……」我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房裡沒半個人在。一定是兩個結伴出去散步之類的吧？於是我自己先把花分別放在兩個床頭櫃上，坐在椅子上偷偷休息一下子，頓時發現……之前連續熬夜的疲倦，都還找不到時間補眠呢。


　　「噓……小聲一點喔，大哥睡著了……」
　　我閉著眼睛並沒有睡著，遠遠就聽到小兄弟的聲音在左邊出現，他似乎在跟韋韋講話。
　　「喔，那不要吵醒他……」韋韋的聲音也跟著出現。
　　「左邊，小心走……」小兄弟說。

　　哈哈……他們兩個真是可愛極了，想著想著……越來越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然後呢……就不知道了。


　　「他太累了啦……」韋韋的聲音，不知道隔了多久又出現了。
　　「豆花你要不要等等載他回家去睡呀？」豆花太太的聲音。
　　「可以啊，不過也得先叫他起床吧。」豆花的聲音。
　　原來我不小心睡著了，身上還有不知道誰幫忙蓋著的外套……
　　「大哥已經睡蠻久了耶，要注意一下還有沒有呼吸。」小兄弟笑著說。
　　然後他們完全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真不想打斷他們。

　　「早……」我挺起腰桿，睡眼惺忪地對大家說。
　　「噗……還活著啦！」豆花說。
　　「偉，你要不要今天回家去睡？」韋韋問。
　　「不用吧，我想留在這裡耶……」我說。
　　「阿偉，你可以回家洗澡時順便睡一下，早上再來呀！」豆花太太說。
　　「對了對了，恭喜豆花寶寶滿七個月，雖然有些遲，不過心意滿滿唷！」我突然超大聲地說。
　　「哈哈……」豆花笑著，在場最高興的人應該就屬他了。
　　「哇，豆花寶寶蠻好聽的耶……」豆花太太很認真地表示。
　　「我覺得豆寶寶也好好聽呢！」韋韋滿臉同意地附和道。
　　「對耶……」
　　
　　「啊，差點忘記謝謝大哥送的花！」小兄弟說。
　　「耶？你怎麼知道是我送的？」我問。
　　「因為漂亮大姐姐也有一束呀。」小兄弟回答。
　　「真聰明。」說畢，不禁暗自感嘆：他明明就是個聰明靈巧的孩子……為什麼上天總是喜歡捉弄人？

　　「那……阿偉，我們兩個先回去了喔！」豆花說。
　　「好啊，慢走唷。」我說。
　　韋韋也跟著說：「路上小心。」

　　「我們房間充滿百合香耶，心情都跟著變好了。」韋韋說。
　　「就是說啊！我同學從來不買花給我，現在感覺真好，哈哈……」小兄弟捧腹笑著。
　　
　　「你們傍晚去哪裡呀？我剛到時你們都不在房裡。」我好奇地問著。
　　「呵呵……那是秘密！」小兄弟神神秘密的。
　　「啊？韋韋也不打算告訴我唷？」我問。
　　她笑著搖搖頭：「噓……秘密。」

　　這兩位……真是的。哈哈……不過，到底是去做什麼呀？



　　「韋韋，妳準備好了嗎？手續我已經辦好了喔。」我走進病房裡，看著以穿戴整齊的韋韋說。

　　轉眼間已經是星期四，也就是韋韋出院的日子。

　　「好了。但是……真的好捨不得小兄弟喔……」韋韋說。
　　「不用不捨得我啦！等我病好了再去找你們玩，反正大哥有把手機留給我。」他說。
　　「小兄弟，要快點好起來喔……」韋韋依依不捨道。
　　「是啊，你真的幫了很多忙。」我正經八百地鞠了個躬。
　　「唉呦！別這樣，其實我也幫不上什麼，你們太抬舉我囉。」小兄弟客氣地說。
　　「真的……魏弟弟教了我很多……」韋韋呢喃著。
　　「我也被他上了好幾課呢！」我說。
　　「呵呵……那就後會有期啦！」小兄弟邊抓頭邊說。
　　
　　與這位奇人道別之後，就先把韋韋接回家休息了。

　　「感覺好久沒在這裡住了。」坐在沙發上的我說。
　　「嗯……」
　　「韋韋，以後我們就在這裡開開心心過生活吧？」我問。
　　「嗯……」
　　「怎麼了？」見韋韋這麼少話，不由自主起了點憂心。
　　「沒、沒有，只是感覺好不真實喔。」她輕聲說著，然後深呼吸了好幾口屬於這個家的空氣。
　　「怎麼會呢？」
　　「呵呵……也沒什麼啦。」韋韋笑得好可愛。

　　她靠著我的肩膀聽音樂，就算白天上班再怎麼勞累，也希望可以就這樣一直聽下去。她聽的也許是音樂；而我聽的……是兩人的心跳。


　　「啊！」我大叫一聲，害韋韋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怎麼了？嚇我一大跳！」韋韋問。
　　「喔……抱歉，我是想到……想到……」
　　「想到什麼？」
　　「呃……」別想歪、別想歪……
　　「說啦……」韋韋急著想知道我葫蘆裡賣什麼藥。
　　「妳、妳……自己……洗澡……沒、沒問題吧？」我有些彆扭地問。
　　我問完，她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好像真的再考慮什麼……於是我又接著撇清：「我只是問問啦……沒想別的。」
　　「應該可以吧……我可以……自己慢慢摸。」她說。
　　「噗……對阿。」
　　「呃……那……我的衣服都在哪裡呀？」接著換她吞吞吐吐地問。
　　「好像在……客房的櫃子裡面。」
　　「我去找衣服……準備洗澡好了。」
　　「嗯。」
　　我正要站起來扶韋韋去客房……
　　「沒關係，你先別扶我吧……以後要是你不在家，我也得自己學習獨立，讓我自己走吧。」她說的這段話，讓我欣慰至極，因為……她變得很積極樂觀！這樣的她……絕對夠格帶回家去給爸媽看看了。

　　「ＯＫ！」我答應得很爽快，不過還是忍不住跟在她後面。

　　這個晚上讓我了解，即將要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有許多的事情要協調，也有很多小地方要去克服。


　　「那我們現在出發了喔！」我對電話裡的豆花說。星期六來臨，我們四個人要攜手慶祝－－早已滿七個月的豆花寶寶非常健康！據說豆花在圓山大飯店的中式餐廳訂了一桌佳餚，要當爸爸就是不同……平常的他可沒有這麼闊氣呢，所以，我們當然是以雀躍不已的心情出發前往目的地囉！
　　「好，那就到那邊會合喔！掰。」豆花掛斷電話。

　　「偉，我準備好了，走吧！」韋韋說。
　　「出發－－！」我故意像個小孩似的逗韋韋開心。
　　
　　韋韋坐在副駕駛座，而我開著車，突然注意到她手中拿著前幾天她請我幫忙買的可愛的袋子。
　　「欸？韋韋，妳把那袋子也帶來了喔？」我問。
　　「嗯，這是要給小宇的禮物。」
　　「是喔？我都不知道是什麼耶……」
　　「呵呵……是給豆花寶寶的毛衣唷！」韋韋得意地說。
　　「哇，就是……妳這兩天在織的那件吧？」說來真慚愧，韋韋才剛出院，公司就忙得不可開交，就連陪在韋韋身邊的時間也所剩無幾。
　　「嗯嗯！」
　　「天呀，難怪一直要我買毛線那些。哈哈……韋韋好厲害喔！」我驚嘆。
　　「誰叫你要上班，白天只好找點事情做囉……」韋韋閉著眼，微笑著說。
　　「可是韋韋，妳……不會不好織嗎？」我指的是……看不到這件事情。
　　「還好，以前我就很喜歡這類東西，從高中時代班上同學就一起玩了好長一段時間，所以我的技術不錯唷！呵呵……」
　　「糟糕。」我故意懊惱地說。
　　「怎麼了？」她馬上問。
　　「韋韋這麼賢慧，我會越來越喜歡妳耶……哈哈……」
　　「專心開車啦……」她一臉羞澀低下頭。


　　「偉，其實……我早就想要跟你說一件事情……」我們倆安靜了好幾個紅綠燈，韋韋突然說。「眼睛看不到這件事情，我好像已經看開了耶……」

　　「真……真的嗎？」我驚訝得嘴巴都快要掉下來，頻頻轉頭難以置信地看了好幾眼韋韋，因為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怕自己講錯話傷了她。
　　「嗯，因為你在我身邊……你……就是我的明窗。」

　　警察伯伯抱歉啦！這個紅燈停下車，我真的有個很好的理由解開安全帶，這個可以把照片拍得很清楚的大白天，我卻禁不住韋韋帶來的強烈感動－－在雙唇上見證堅定的愛。

　　韋韋，妳才是讓我親眼看見幸福的人。



　　「阿偉，我看到你了啦！掛電話吧。」因為有點找不到豆花人影，於是打電話確認他們是否已經抵達，沒想到卻是他們找到我們的。

　　「哈囉，你們來很久了嗎？」豆花太太問。
　　「不會，剛到。」這四個字我和韋韋同時說出口。
　　「默契這－－麼－－好。」豆花夫婦就這樣糗我們好久。

　　「先進去再說吧。」



　　「這個是要給豆花寶寶的，因為我想他會在冬天出生，所以就替寶寶織了毛衣。」韋韋說著，然後把袋子遞給我，由我交給豆花太太。

　　「天呀，好可愛！」豆花太太把小毛衣給拿了出來給大家展示了一圈。
　　「哈哈！難怪阿偉把妳當塊寶！」豆花說。
　　「別這樣說……只是花時間就可以織好的小東西……」韋韋委婉回應他們的稱讚，而我則是－－心情大好！

　　我們四個人上輩子也許是親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時隨便抬槓，就常常惹得我們哄堂大笑，好幾次笑到肚子都痛了呢。

　　「你們都不知道國小五年級的時候阿偉超呆！每次老師問他算數問題，他都是靠隔壁同學才過關，啊！還有那個他最愛慕的小花啦……」豆花邊吃邊講我小時候的糗事給她們兩個聽。
　　講到這個小花，我連忙制止：「喂，不要講這個啦！」萬一被抖出我小時候不懂事，「情」急之下褲子都掉……那我面子往哪裡擺啊？
　　「哈哈……我偏要講給韋韋聽！」豆花得意得一副要飛上天的樣子，實在讓我哭笑不得。
　　「這樣我會非常想聽耶……」韋韋跟著呵呵笑。
　　「不要啦……豆花饒我一次咩。」我求情地說。
　　「哈哈，怎麼可以不說！這可是難得的出－－糗－－機會耶！」他眼睛一亮，射出一道很刺眼的奸詐。算了，以他講幾個字就要奸笑很久來說，應該只會講很沒有營養的片段。


　　終於，一小時之後大家把豪華佳餚一掃而空，服務生把本來凌亂不堪的桌面清得非常乾淨，然後端上甜點和飲料。

　　「對了，下下禮拜跟我們去旅行怎麼樣？」幫大家盛著西米露的我問。
　　「旅行？去哪裡？」豆花問。
　　「我下下禮拜工作沒有那麼忙，打算帶韋韋出國玩；不過韋韋覺得既然是要出國，還是多找些朋友去比較熱鬧！」我邊說邊摟住韋韋的肩膀。
　　「是喔，樊你有沒有空？」豆花太太轉頭很認真地問著豆花。
　　「應該ＯＫ啦……只是大概要去幾天？」豆花問。
　　「目前覺得四天三夜比較剛好。」韋韋回答。
　　「喔？那說不定我和小宇可以去，最近我有點忙，都沒機會帶她出去玩，如果是我們四個人去應該很精采吧？」豆花說。
　　「呵呵……真好，要出去玩囉！」豆花太太開心地親了豆花一下。
　　「是去哪裡呢？」豆花仔細追問。
　　「檳城！這可是我和韋韋討論好久才決定的唷。」我對豆花比了個「ＹＡ」。
　　「真的喔？」
　　「是啊！」我回答。
　　「這樣聽起來真的很不賴耶，小宇她不趁現在出國玩，寶寶出生了就被綁住了，而且檳城又不會太遠……」豆花自言自語，也不知在咕噥什麼。
　　「那……樊，真的要去就必須去醫院申請診斷書吧？否則萬一上不了飛機就糟了！」豆花太太細心地說。
　　「哈哈，真的要去其他都不成問題啦！要明天去拿也ＯＫ啊！呼……真期待呀……」終於連豆花也興奮起來。

　　於是大家面對面傻傻笑著，好比是各自作著美夢般，被一股有如熱焰的雀躍懷抱。



　　知足常樂這句話是真的，花開的嬌柔美艷與花謝的空寂落寞，絕對有它的意義；如果說花開是在生命中最精采的綻放；花謝，就是在蘊釀下一回最奪目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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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一章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我們和豆花夫婦帶著疲倦而滿足的微笑，各自回到自己家裡補足旅途的勞累。睡在床上感受那種強烈如火的幸福，以及緊抱著靠在胸膛上的韋韋……大風大浪之後的雨過天青，一切都特別美麗。

　　那一夜意猶未盡的興奮，時常在我的夢中出現，哈哈……雖然那都已是兩個月前的事情。

　　我看了看擱在電視櫃上的合照，身體就好像會被大家的燦爛笑容吸進去那個時空一般……

　　韋韋住在家裡也漸漸習慣了，雖然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方法醫治韋韋失明的眼睛；不過，能和韋韋每天生活在一起，我就覺得挺幸福的……而唯一還沒有跨越的障礙……就是韋韋無法接受肢體上過度的接觸。


　　
　　清晨的太陽也喜歡賴床，我總是會比韋韋早起一些些，拿枕頭墊著腰、靠住牆，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愛人。

　　對了，我把客房的雙人床和原本主臥室的單人床給換了過來。因為每晚我們兩個都睡在一起，聽起來是很親密，但我必須很小心地保持著安全距離，不讓在這方面有些敏感的韋韋產生多餘的害怕。
　　我可千萬不能讓檳城那件事重演……


　　鈴－－鈴－－鈴－－

　　韋韋醒了過來，還閉著眼睛就在床頭櫃上面摸索不停作響地鬧鐘，最後「喀」地一聲，拍了一下鬧鐘的開關，然後轉身開始搖我的肚子。「偉，起床起床……」

　　這個畫面我百看不厭……而且最喜歡假裝還沒睡醒。
　　「嗚……我沒睡飽……我還要睡啦∼親愛的韋韋不要叫我起床∼」我撒嬌著。
　　「吼……你這樣上班會遲到喔！」她很像是母親的催促我。
　　「我不要起床－－除非……」
　　「你明明醒了嘛……」她親親揍了我的肚子一下，嘟起小嘴。
　　「抱一個啦。」我說。
　　「大色偉，呵呵……」她輕輕抱住我，一天當中最滿足的應該就是這一刻了。

　　我和韋韋並肩站在浴室大鏡子前面刷著牙……

　　「我們拗像忽區喔！」我邊刷邊講。
　　「……什麼？」韋韋問。
　　「我縮偶門拗像忽區唷！」我故意逗她。
　　她漱了漱口、拿一旁毛巾擦了擦臉，然後說：「三八偉，先刷完再講話啦。」

　　嘿嘿……我在心裡偷笑著。

　　韋韋才聽到我走出浴室，開頭就問：「你剛剛說什麼呀？」
　　「哈哈……不告訴妳。」我得意地說。
　　「唉呦，說啦說啦！」
　　「我說……韋韋好可愛呀！」
　　「亂講，明明就很多個字……」韋韋吞吞吐吐地說。
　　「呃……我說韋韋好好好可愛。」
　　「不管，臭偉再不講人家要生氣了喔！」
　　「好嘛……我是說：我們好像夫妻喔。」
　　真的講出來韋韋倒是害羞得不得了。「吼……真的是三八偉……罰你上班不准遲到！」

　　「那我要出門了喔，妳今天自己在家應該可以吧？」我一臉擔心地問。
　　「可以啊，又不是第一次了……放心嘛。」
　　「中午豆花太太會過來家裡找妳唷！先確定是她在開門啊。」我提醒道。
　　「好，你自己開車要小心唷！上班不要發呆、下班要快快回家……」
　　「是的！老婆大人！」我開玩笑地說著。
　　「壞老公要想我喔！」韋韋撒嬌著。
　　
　　我捧著她可愛的臉蛋，甜甜蜜蜜地「Ｋｉｓｓ」了一下，心情雀躍上班去。

　　今天車況不錯，一路上都碰到綠燈實在好運氣，我看了看車上的小時鐘，才六點半左右，韋韋這個時候大概有跑回房間補睡美容覺吧？哈哈……她今天心情好像又不錯。我見才剛剛紅燈，大概還差一分鐘左右才會換回綠燈，於是我拿出公事包中的一本小冊子……

　　『日期　八月二十七日　　　天氣　目前看不出來，希望是晴天！
　　　韋韋今天非常可愛！看不出有一絲煩惱，準備買束花給她驚喜：）　　』

　　「叭－－」

　　一個不小心寫得太起勁了……都忘記自己還在馬路中央，我趕緊把小冊子擱在副駕駛座，繼續把我的愛車開到公司去。

　　誰知道一到公司，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就被我的老爸傳喚到辦公室去。所以我便有點吊兒啷噹地散步到老爸面前。

　　「爸，早阿！你門怎麼沒有關？」我問。
　　「等等經理們要進來開個小會，早上起來突然覺得這們每天關著，和員工都隔了一面牆。」老爸又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讓我不禁暗自發抖：這次肯定又不是什麼好事！
　　「喔！爸你找我什麼事？」
　　「你先坐吧。兒子呀……你今年幾歲了？」
　　「啊？二十七左右……要二十八了吧。」哇咧……這種問題一出現……

　　「我在你這個年紀就生你囉！什麼時候打算跟穎韋訂婚啊？」老爸的個性就是什麼事都直說，而且是直－－直－－直－－到不行，如果航空公司想要測怎麼樣的航線最快直達，只能說爸是這方面的專家！

　　「怎麼這麼突然？你和老媽都還沒見過韋韋吧？」我吃驚地問。

　　爸一副語重心長地說：「老爸最近也挺累的，你快點成家立業，這樣我說不定可以退休了。」
　　「可是……我不知道韋韋準備好了沒，訂婚是件蠻大的事情耶……」
　　「你的意思是……你準備好了啊？哈哈……」爸灑脫地笑了。

　　我搔搔頭，當然也是跟著大笑。是啊！我準備好了。

　　「總之……兒子，我看你最近經歷了不少事情，也有所成長，該是交棒的時候了，我相信你一定有那能耐啊！」老爸精神喊話了一番。

　　「我知道了，老爸，再給我一些時間準備準備吧！我會盡快完成您的心願的。」我的語氣是開玩笑，但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非常認真。

　　「這樣當然是最好，那兒子……我明天先升你做會計部經理，那邊有空缺。可以吧？」
　　我先是有點被老被嚇到，不過想想總有一天需要扛下這公司，而且最近我在事業上的確沉穩很多，說不定真的可以勝任會計部經理的職務。於是我答應了。

　　才剛走出爸的辦公室，便不由自主掏出口袋裡面的手機，卻意外發現一封神奇到無法解釋的簡訊……是季傳的。

　　『阿偉，一切安好？有事商討，麻煩你見我一面　　　ｂｙ季』

　　有好幾秒我像是古時候被人點穴一樣，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大概是大腦無法反應吧？就在口水要滴下來的那一刻，我才回過神來……季？我真的以為她永遠不會跟我聯絡，我甚至以為她很恨我……有事商討？這四個字上下顛倒映入我的雙眼，最後經由視神經傳達……我承認我很壞，因為下意識覺得：會不會只是想要見面的藉口？但是，事實上季絕對不是這種人！至少……她說話很少拐彎抹角。

　　見她？當然要見……於是我回傳了一封簡訊。
　　『好久不見，真意外突然收到妳的簡訊，我下班
　　　時間後都有空，妳決定好時間再跟我說吧！　』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心裡面想起季都會有一點點……矛盾？那是因為什麼？那段莫名奇妙消失的……友情，找得回來嗎？這個疑問放在心底好久了，卻遲遲沒有信心面對那個否定的答案，也許那是我最脆弱的一面……

　　面對季，就像是逼自己回想苦不堪言的那段日子，即使我存了滿懷的幸福可以迎戰，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

　　是害怕？

　　我在怕什麼？

　　我該不會還愛著季？

　　哈哈……怎麼可能嘛！我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把自己困住的思考邏輯了……我自己冷笑了好一陣子，決定忘掉這些念頭。


　　差一點點忘記剛剛拿出手機是要打電話回家，看看韋韋自己在家會不會無聊，順便問問豆花太太是不是已經到了。

　　「喂喂？」電話那端傳來非常悅耳動聽、可愛無比的聲音。
　　「我找世界上最－－可愛的韋韋。」我選擇了誇張的語氣，以防剛剛的不安突然湧出來。
　　「她不隨便聽電話唷！除非是最－－體貼的帥帥偉唷！」韋韋也用誇張的語氣回話，聲音甜得我覺得口好渴！
　　「嘿嘿……我是大野狼，不是帥帥偉唷。」

　　講到這裡赫然發現剛好擦身而過的同事似乎聽見我說的那些「羞羞臉語言」，給了我一個非常類似看見ＥＴ外星人的表情。說到「羞羞臉語言」這個詞阿，可是韋韋發明的，因為他說我每次都講些羞死人的話，所以我是「羞羞達人」，哈哈……我還挺喜歡韋韋幫我取的這個綽號。

　　「韋韋自己在家還可以嗎？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事情解決不了的？還是會不會餓？會不會無聊？會不會不舒服？」問到這裡，我發現自己真是個很會窮緊張的人。
　　「唉呦，偉太緊張了啦，我當然非常好囉，你買給我那麼多張ＣＤ，我都聽不完呢！」
　　「真的嗎？那小宇到了沒？」
　　「還沒耶，不過我想應該差不多了。」韋韋回答。
　　「我今天下班會盡早回家，不過可能比平常晚一點點喔。」我說。
　　「好，我會乖乖在家，你安心工作。」她乖巧地說。
　　「嗯嗯！韋韋妳有事情就打我手機喔，老實說每次讓妳自己在家，我難免都會擔心，妳有事或沒事，都打電話給我好不好？」
　　「我也想呀，可是你最近工作比較忙，我怕你分心也不好……」
　　「呵呵，韋韋最體貼了。那我晚點再打給妳吧！我要先去忙了。」
　　「收到！掰掰……」

　　掛斷電話之後，我偷偷開心了一下：韋韋越來越接近原始的她了，會逗我開心、會撒嬌……想起兩個月前的她就覺得：人事無常……但沒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

　　前幾天芬瑜來家裡玩也是嚇了一跳，那個對任何事物都會產生恐懼，簡直沒了魂、行屍走肉，甚至只懂得讓自己喝醉，才不會那麼痛苦的韋韋……因為大家的關懷，已經逐漸消失。現在，讓她過得一天比一天更幸福，是我努力的目標。

　　想到這裡，不禁大大誇讚自己：我應該算是不錯的新好男人吧？哈哈。


　　「主任，這個統計表還有統計圖都已經準備好了。您要親自看過嗎？」小林把一疊文件交到我手上。突然想到下午要見很重要的客戶，看來……我還得在事業上面多費點心神才可以……讓韋韋和我過更好的日子。

　　這是辛苦的一天，由於那位大客戶是外國人，他的中文是世界級地差；而我的英文是宇宙級地爛，害我們有一點點雞同鴨講……不過最後圓滿談成合約，這是目前老爸讓我負責的案子裡面，最大的一件！這讓我對自己事業的起飛更有信心，即使我還沒三十歲。

　　我拖著疲倦無比的身軀，拿著紙箱收拾亂七八糟的辦公桌……眼皮都快要掉在地上了，實在好睏……等等回家我要馬上後仰一百八十度跳到床上去！就這麼決定了。

　　發動車子之前，我又打了通電話回家：「喂？」
　　「阿偉喔？我是小宇。」
　　「喔！韋韋呢？」
　　「她堅持要洗碗，所以在廚房努力著呢！」
　　「是喔？我現在差不多要回家了，妳們有沒有需要什麼東西？我可以順便買回去喔。」我說。
　　「好像沒有缺些什麼耶，今天我才發現你家設備齊全。」
　　「呵呵……因為有韋韋在呀！」
　　「對了對了，豆花等等晚點要來接我，問問看你們等等有沒有要出去？」
　　「沒有耶，今天特別累……啊！妳們吃晚餐了嗎？」
　　「吃了，有留你的份喔。」
　　「好，那請妳幫我轉告韋韋我馬上回去。」
　　「ＯＫ！ＯＫ！開車小心吶。」豆花太太叮嚀道。

　　我以「快要是飆車」的速度衝回家，大概十多分鐘之後，拎著公事包和外套走進家門，撲鼻而來的是好聞的飯菜香。

　　「回家真好」的感覺佔領腦袋瓜。客廳沒人不過廚房倒是傳來洗碗的聲音，我撩起掛在廚房門口的門簾。

　　「韋韋，我回來了。」我一邊說、一邊想：哇……剛剛洗到現在啊……
　　「啊……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豆花太太。」
　　「呵呵……她去哪裡？」
　　「她剛好拿垃圾去樓下倒。」
　　「喔！真的喔？怎不留給我拿下去就好啦……」我說。
　　「呵呵，她堅持要多運動，勸也勸不住呢……」韋韋邊說邊抓緊手上的碗搓著。她洗碗的樣子真的滿可愛的，動作超級斯文；不過看得出她很努力想要做好每一件事情－－就算看不見。

　　我從後面抱住她，挽著她的雙手和她一起洗碗……韋韋並沒有說話，或者她早就聽到……碰碰心跳聲要傳達些什麼。

　　好像回到好久好久以前，那段找不到瑕疵的美好。

　　那一晚我累到幾乎聽不清楚韋韋的聲音，剛吃飽飯洗完澡……頭髮還沒擦乾就倒在床上熟熟睡著。


　　「季？妳怎麼在這裡？」四周花白、看不到天際，眼前站著一位若隱若現的女孩；可是我確定她是誰，我問。
　　她對我微微笑著。
　　「季，這段時間妳去哪裡呢？」
　　她仍然微笑，這次卻是搖頭。
　　我搔搔頭說：「其實我還滿想念妳的耶……畢竟……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
　　突然天灰地暗，季的身影慢慢變得模糊不清，我想抓住她的手，卻碰不著她……
　　「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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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31 10: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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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二章

　　我花了好大的力氣，終於讓指尖微微觸碰到季的裙襬……然而，觸感還沒傳達到大腦，季就像煙花一般慢慢地散開，直到我發覺眼前什麼都沒有了。

　　不要消失啊……

　　我從睡夢中驚醒……自己都納悶：怎麼會作這麼詭異的夢呀？呼……我順手揮了揮滿頭冷汗，真的很不喜歡心臟上面多了一顆大石頭的沉悶感。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韋韋，她正背對我側睡著……可能是今天太勞累才會胡思亂想，於是抱著韋韋、帶著一絲絲不安繼續補眠。

　　季，妳不會出什麼事吧？
　　


　　「喂！發呆減薪！」鋼手沒有敲門就直接走進我辦公室，然後一邊向我丟了疊文件、一邊大叫。
　　「喂喂喂，妳這樣才要減薪吧！哪有人這樣丟的啊，這啥東西啊？」我動手撿起滿地的Ａ４紙，也不知是真的不高興，還是應酬一下地喊道。
　　「好啦！老大，你該不會又發生什麼世界宇宙霹靂無敵大糗事吧？」她問。
　　「幹嘛加『又』啊？」我斜眼看著她，反問。
　　「哈哈……誰叫你是全辦公室公認的衰人！」
　　「呵呵，謝謝。」我冷笑幾聲，低頭查看剛剛被亂丟的資料。
　　「反駁咩，我自己會接不下去啦！」鋼手一臉難色。
　　「正好。」
　　「唉……官越升越大，人越來越跩……」鋼手小聲呢喃，還故意把音量控制到我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哈哈……那我就再跩一點好了！幫我倒杯咖啡來，只加糖不加奶精啊。」我知道她是在跟我開玩笑，所以我便「禮尚往來」，來招以牙還牙。
　　「嘿呦！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就開起染房來啦！」語畢，她給了我一個難看到不行的鬼臉，用小跑步離開這個小房間。
　　「慢走唷。」我說，然後還認真觀察她是不是真的要幫我到咖啡。

　　她一走，我便覺得這五坪大的空間比剛剛更安靜了。安靜一來，那個揮之不去的惡夢又趁我毫無防備之時，狠狠地攻擊我……打個電話給季，我會放心許多吧？
　　我拿出手機，檢查季有沒有回覆昨日的簡訊－－收件匣是空的，我搔了搔頭，心一橫：只是打電話約時間，沒有任何不妥。
　　
　　於是，我故作勇敢地打了過去。
　　哈哈……說到這裡就覺得自己很滑稽，剛剛還不知在緊張個什麼勁兒，結果……萬萬沒想到人家手機關機……
　　
　　人就是行進奇怪到難以言喻的動物，因為季沒接電話，所以心裡突然很空虛；因為心裡突然很空虛，所以會想找個人說話；因為會想找個人說話，所以我馬上轉頭打電話回家。

　　「喂喂？」
　　「……」聽到韋韋的聲音，剛剛的負面情緒都消失了，好在有她。
　　「喂喂？請問是哪一位？」韋韋又問了一次，這才讓我反應過來。
　　「是我啦……」我說。
　　「偉？怎麼了嗎？你怎麼不說話？」韋韋關切地問。
　　「哈哈……沒有啦，我只是突然想聽妳的聲音，卻又想不到要說什麼，我很好笑吧？哈哈。」
　　「偉，你真的沒發生什麼嗎？」韋韋又問了一次。
　　「真的啊，啊……對，妳現在在做什麼呀？」我問。
　　「我一邊聽音樂、一邊織毛線啊，話說回來……現在幾點了？」
　　「十點……四十……二。」我一面回答一面轉頭看牆上的時鐘。
　　「哇……時間過好快唷！」韋韋驚呼。
　　「怎麼會？」我好奇地問。
　　「沒有哇，我總覺得還是大清早，偉你工作累不累？」
　　「哪會累啊，哈哈……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逛夜市好不好？我好久沒有去逛了耶。」我一時興起，問。
　　「逛夜市？好是好，可是我怕你下班之後太累了。」韋韋溫柔地說。
　　「不會，就這麼說定了唷！」
　　「嗯！」
　　「先這樣囉，下午我再打給妳。」我說。
　　「好，工作加油唷！」
　　「遵命！」我開心地說。
　　「我愛你。」
　　「我也愛妳，掰掰。」
　　「掰掰。」

　　直到掛電話，我都確定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忙了一下午，終於熬到下班時間……我急急忙忙趕回家去接韋韋。
　　「韋韋，我回來囉－－。」我將門關上的同時，喊著。

　　「你回來啦？我在房間裡。」一陣好似離我很遠的聲音，迴盪在我們甜蜜的窩。

　　我將公事包丟在沙發上，尋著韋韋的聲音走進房間－－原來她在挑衣服。
　　「要不要我幫忙？」我柔聲問。
　　「嗯……呵呵……你幫我選吧！」韋韋可愛地笑著。
　　「韋韋要穿洋裝嗎？」我看了看衣櫃裡掛得非常整齊的幾件洋裝。
　　「都好，選偉最喜歡的，我就喜歡……」她害羞地緩緩說道。
　　「哈哈……韋韋怎麼穿都很美啊！怎麼穿我都喜歡。」我說，然後抽出一件粉紅色的連身洋裝，再把旁邊的白色小外套拿出來，很滿意地開始想像穿在韋韋身上的樣子。「粉色洋裝搭上白色的小外套？」我笑嘻嘻地問。
　　「好，給我吧。」韋韋伸出白皙的雙手，接過我手中的衣服。
　　
　　我站在房門外，靜靜聽著韋韋在房裡換衣服，發出「吭囉吭囉」的聲音，我深怕她不小心跌倒了，卻又很懊惱－－韋韋對我還是有恐懼－－即使我已經是全世界最不讓她發抖的男人。

　　「好了，走吧！」打開房門，韋韋美麗得像個公主般，差一點點就要把我的魂抽出身體了。
　　「呼呼－－出發囉！」


　　在夜市旁邊的小巷停好車，牽著韋韋走入吵雜的夜市。
　　「偉……」才剛進入鬧區，我就發現韋韋緊緊抓住了我的左手臂，像是一不小心我會如風箏般飛走一樣……一股劇烈的害怕就這麼傳遞到我的血液中。
　　「韋韋……妳……妳會不會不喜歡夜市啊？」我問，畢竟這是頭一回單獨帶韋韋一起來逛夜市，而且她又對陌生人特別排斥。
　　她擠出一個微笑，搖搖頭。
　　「那要抓緊我喔，人好多呢。」我說。
　　「嗯！走吧。」

　　不知不覺中，韋韋已經是個比我想像中勇敢的女孩，那我是不是也該表現得堅強、可靠一點呢？


　　「哇，韋韋妳有沒有聞到滷味好香喔！」我驚呼。
　　「真的耶，偉想不想吃？」韋韋問。
　　「好啊，韋韋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一邊問、一邊帶著韋韋走近一家滷味攤。
　　「我要吃……香菇，啊，有沒有花椰菜呀？」韋韋臉上掛著笑容，開朗地問，這讓我可以暫時忘記所有心疼－－她失焦的雙眼。
　　「有，買特多給韋韋，哈哈……」

　　世界小得彷彿是一場遊戲，而我們人類只不過是界線內的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擦撞，有些會因此黏在一起，有些會遠遠彈開……

　　緣分，是可愛的天使，更是可怕的惡魔，它真的是你絞盡腦汁都猜不透底的東西……
　　
　　我差一點兒就要把夾子中的花椰菜摔在地上，因為，眼裡只有韋韋的我赫然發現，身邊故人正用複雜到無法用言語解釋的眼神看著我，她宛如正在跟我訴說這段日子的……想念？我不敢亂猜，就這麼讓自己把情緒放空好幾秒。

　　韋韋就站在旁邊，所以我不敢叫她的名字……這對她來說，肯定很傷人吧？而我就這樣當做從沒看見她，繼續開開心心和韋韋逛夜市，會更傷人吧？但我一開口，就必須馬上向韋韋解釋她的名字叫作「季」，她是在妳離開我的時候，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曾經為我付出心思的角色。

　　解釋比視而不見困難，不是嗎？

　　「老……老板，總共多少錢？」季搶先我打破旁人不會了解的沉默。
　　「八十，多謝啊！下次再來！」
　　
　　季溫柔地看著韋韋，然後對我勉強微笑一番，之後轉頭走入人群……

　　這不是友情表現出來的相遇。


　　離開滷味攤，我刻意避開剛剛季離去的方向，繞了一個大彎。
　　「偉，你是不是有心事？」韋韋突然問。
　　「啊？怎麼這樣問？」
　　「哈哈……我也不知道耶，就是有這種感覺……是我想太多了嗎？」
　　「還想吃什麼嗎？啊！雞蛋糕！前面有一家我從小吃到大的唷！哈哈，一起去買吧，超好吃的哩！」我不知道這樣的語氣，是不是把心事越藏越明顯，反正抱著一顆「韋韋會懂，她不會再追問」的心，就這麼誇張地大笑著。
　　「嗯……」


　　「偉，突然好想吃擔仔麵唷，等等買回家吃好不好？」韋韋一手拿著雞蛋糕，問。
　　「好啊……想回家了嗎？」我問。
　　「呵呵……有一點。」

　　也對，從走進夜市到現在，每一位陌生人和韋韋擦肩而過，她的臉上就會出現一絲難受……反正我現在心亂得無法思考，就先回家休息好了。

　　「那我們回家吧！出發去找擔仔麵囉。」我像個孩子一樣，在人潮中大聲嚷嚷。
　　「臭偉，很丟臉啦……」她抓著我的衣袖小聲說道，然後兩人一起笑成一團。

　　如果撇開季的事情不談，今天的夜市行實在很愉快……

　　
　　回到家，兩個人的腳酸得快爆炸了，於是我讓韋韋先去洗澡，好早點休息，自己則是安靜地晾著衣服……
　　越想越不解的是，季見到我會這麼尷尬，那為什麼還傳簡訊說「有事商討」？如果她不是在跟我開玩笑，肯定是很嚴肅、很重大的事情，但問題來了……有什麼事情是會需要我的呢？而且今天的事情，無禮的我是逃不了道歉的，這樣……我還要再主動打電話跟她敲時間見面嗎？

　　還有，我要怎麼向韋韋介紹這號人物啊？
　　唉……越想越不知所措，越想越煩……

　　「偉－－換你洗了喔－－」韋韋走出浴室，嬌柔地呼喚著。

　　這一晚，就先平靜地度過吧……因為對我來說，什麼都不變的生活最幸福了。

　　第二天，我神經緊張到時鐘發出的「咕咕」聲，都讓我打冷顫……季會打電話給我的……她會打電話給我的……

　　嘟－－嘟－－真的來了。
　　「喂……？」我有點發抖地說。
　　「喂你個大頭啦！」電話中傳來熟悉的聲音，是豆花。
　　「什麼啦！幹麻突然打電話給我？」我氣急敗壞地問。
　　「欸，你是吃炸藥還是吞了砲彈啊？我打電話給你都不行唷？」豆花發出被流彈打到地抱怨。
　　「噗……好啦，你找我喔？」我恢復成正常的語氣。
　　「也沒重要的事情，只是兩天沒聽到你聲音，想說怕你死了，沒有人幫你報案，所以只好打電話確認一下。」豆花講得很正經，讓我不禁苦笑了一番。
　　「真是謝謝你的好心吼……」
　　「不用客氣啦，畢竟你有空也可以打電話來確認我死了沒啊！」
　　「明明可以講得很溫馨，幹麻講成這樣啊……哈哈……」我笑著說。
　　「我跟你說，昨天平主動打電話給我，簡直就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他要是再不跟我們聯絡，我真的會想去他老家問問看平是不是失蹤了咧……」
　　「真的假的啊？他說啥啊？」我驚訝地問。
　　「他說他最近參加什麼運動之類的社團，每天都很忙……」豆花用「完全不相信」的口吻說。
　　「噗……該不會是插花之類的社團吧？哇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心情大好，笑到合不攏嘴。
　　「不知道耶，是說他又要約我們去唱歌了……」
　　「吼……又來，叫他約多點人啦！上次三個人唱，無聊到我快乾掉了……」我沒好氣地說。
　　「我也是這樣跟他說呀，反正他跟我打包票，這次正妹超多……」豆花完全不興奮地說。
　　「你這麼不ｈｉｇｈ，我還滿不想去的……」我補上：「老實說……」
　　「去啦，你不去難不成讓我孤身奮戰吶？」
　　「豆花太太不會想要你留在家陪她嗎？」我問。
　　「唱個歌大不了一個晚上吧……」豆花回答。
　　「可是……」我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想著韋韋。
　　「可是什麼？你想留在家陪韋韋唷？」豆花有點像是嘲笑地問。
　　「對啊。」我誠實回答。
　　「見色忘友。」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我吐嘈道。
　　「哈哈……一定要的啦！」
　　「豆花，我問你一件事喔。」我沒頭沒腦地說。
　　「正經事嗎？」他很多此一舉地問。
　　「是，是啊……」我很受不了地回答。
　　「問。」
　　「你覺得……我該不該把季的事情，告訴韋韋啊？」我有些吞吞吐吐地問。
　　「啊？這種事情別人幫你決定不好吧？」豆花反問。
　　「噗……至少你不是別人啊，我自己有個底，可是想聽你的意見。」我說。
　　
　　豆花還沒開口，我就可以清清楚楚感覺到手機發出嚇人的震動，我連忙查看這通插撥了來源－－季。

　　「豆花，我有插撥，晚上打給你喔。」
　　「ＯＫ，掰。」

　　連忙結束和豆花的對話，遲疑了一會兒才接起響個不停的手機。
　　「喂？」我有點彆扭地說。
　　「阿偉，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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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三章

　　如果我也回答好久不見，會不會讓人覺得諷刺……？昨天才無言的相遇，我真的不想讓季有被傷害到的感覺；雖然一直以來，我就是那個傷她傷得最深的兇手。
　　「對不起，昨天我沒打招呼……」我說。
　　「因為她在你旁邊……」

　　「季……妳最近好嗎？」我問。
　　「嗯，你呢？」季的聲音，就像是可以把空氣結凍般，冰冷至極……
　　「很好……季，妳想好時間了嗎？」我又問，因為不想要讓安靜襯托出自己的膽怯。
　　「今天或明天晚上，你抽得出時間嗎？」她問。
　　「今天好嗎？」
　　「好。約在？」
　　「都好，要不要……我去接妳？」
　　「沒關係，我自己搭捷運，很……很方便……」季說。
　　「……」這下我真的不知道要開口接什麼了。
　　「你下班直接來碰面嗎？」
　　「應該是……所以沒辦法待很久。」我回答。
　　「靠近……哪裡？」
　　「天母這邊，妳呢？現在在哪？」怎麼會這麼彆扭？我好幾次欲言又止……韋韋一直出現在腦海中阻斷思路……怎麼辦？季一定聽得出我的矛盾……
　　「……」這一次，換她沉默。


　　「季，妳知道天母這邊有一家麻布茶坊嗎？就在石牌捷運站那邊……我請妳吃晚餐。」也不知這股力氣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突然很放得開，提高聲量問道。
　　「好，好啊……幾點呢？」
　　「我六點半後都可以。」
　　「那就六點半吧……」
　　「好。」

　　結束通話的同時，我不禁大聲嘲笑自己無謂的懦弱，就算讓季聽出矛盾又怎麼樣？就算我表現出捨不得和思念又怎麼樣？就算被發現……我拼了命地想找回那份友情又怎麼樣？會很丟臉嗎？真心喜歡一位朋友會很丟臉嗎？
　　畢竟我只當她是單純到不能在單純的朋友……我只想和她談天說笑……甚至分享生活中點點滴滴，這樣的奢求會很過分嗎？會很自私嗎？

　　另一個難題，更是逃避不了的。

　　「喂？」我說。
　　「喂喂？偉嗎？」韋韋很確定地問。
　　「嗯，妳自己在家……好嗎？」我問。
　　「很好啊，呵呵……不用這麼不放心啦。」
　　「韋韋……我今天……會……呃，會晚一點回家喔，可能沒辦法一起吃晚餐……」我有點語無倫次地說。
　　「有聚餐？」韋韋問。
　　「也不是……」

　　我不要騙她。

　　「是和一位朋友單獨出去吃個飯，因為很久沒有見面了……」我冷靜地把每個字說得很清楚，深怕韋韋起多餘的疑心。
　　「好，那你自己小心開車唷！不要累壞了。」韋韋的可愛叮嚀，讓我非常……感動，她好信任我！竟然連朋友是男是女也沒有追問，這短短地一句話，真的會促使我更加愛她……愛她的貼心、愛她的溫柔。
　　「韋韋，我愛妳……真的很愛妳。」我發自內心地說道。
　　「呵呵……我也愛你啊。」她細聲說。
　　「那韋韋妳的晚餐怎麼辦？我可能要九點才回得去耶，需不需要我請豆花太太去陪妳？」我問。
　　「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家裡吃的東西那麼多，不要擔心。」她笑了，讓我完全放下擔心，也跟著笑了。
　　「韋韋最可愛了！」我激動地尖叫。
　　「臭偉，好好工作唷！」
　　「遵命！」
　　「那掰掰囉。」
　　「韋韋，親一個好不好？」我不害臊地問。
　　「唉呦……」
　　電話，就結束在韋韋的吻之後。


　　韋韋完完全全地信任，讓我既欣慰又慶幸……我絕對不會辜負她的。

　　六點半，時針和分針差一點兒可以重疊在一起；但它們就是會在這個地方錯過……

　　遠遠的，我就可以清楚辨認出人群中有一位女孩－－季－－向我走過來，我很怕氣氛被尷尬籠罩，於是，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嘴角才剛剛上仰，我就發現……心甘情願的笑容，自個兒跑了出來。

　　「嗨……」她輕輕揮了揮手，把害羞完全顯露出來。
　　為什麼我們兩個人會走到這種地步呢？
　　「嗨……進去吧。」語畢，我逃避了和她四目相交的機會，轉身走進店裡。
　　
　　她今天會要告訴我什麼事情呢？
　　「有事商討」這四個字，徘徊在腦海中，讓我快要窒息了……想像力怎麼在最不該發揮的時候特別活躍啊？

　　「阿偉……抱歉，突然找你出來。」
　　「不用道歉啦……大家本來就是朋友。」我兩手放在桌子底下，緊緊握著，甚至還不時因過度用力而發抖。
　　「可是……原本我說不再見面，也不會再出現了……」
　　「季，原本我就不希望……我們到最後做不成朋友啊。」我老老實實地說。
　　「對不起，你和韋韋明明過得很好，現在我又突然找你出來……」她哽咽著說。

　　喂……不要哭啊……

　　「季，不要想這麼多啦！妳真的想太多了，哈……哈哈……大家本來就是好朋友，偶爾出來吃個飯很好啊！」我搔搔頭，故意笑著說。

　　她輕輕笑了，點點頭說：「嗯……也對。」
　　

　　「義大利麵還真不錯吃吼……」我像是在轉移話題，卻不由自主地講出口，季肯定覺得我很不自然吧？
　　「嗯……」她點點頭，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擺出滿臉正經。「阿偉，有件難以啟齒的事情……想問問看你有沒有辦法幫忙。」

　　「什麼事情？」除了這四個字，我真的不知道要回答什麼，說真的……季全身上下散發出沉重的氣息，緊張得我快要冒汗了……一面忙著祈禱不要是什麼慘事、一面擔心季無力的眼神代表著……？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而且……我們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朋友關係……說穿了，我也只是你人生中的過客……我明白自己根本不夠份量……」季越說頭越低，就好比快要被世界吞噬掉般……

　　「季。」我叫住了她。「妳……妳有自信一點嘛……不要老是覺得自己這麼渺小啊，妳真的是位好女孩！真的！什麼『不夠份量』……不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妳夠啊！妳就是我最特別的朋友，至少……妳曾經幫我很多。」水龍頭一旦被打開，你便止不住那股情緒湧出，要說是滔滔不絕也可以……但這段話，我好像憋很久了，再不說全身細胞會悶死的。「季！無論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願意兩肋插刀、全力以赴，當然……妳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就當是讓我報答妳，好不好？」

　　最後，我還是把她惹哭了……我真的是傷害她的天才。

　　正當我像個把蛋糕砸在地上的小孩，不知所措，卻又抵擋不了罪惡感時……季泛著淚光的臉上，出現一抹微笑，而且是帶著感激、解脫的微笑。

　　「阿偉……謝謝你。」語畢，我馬上察覺：凍結的空氣都溶化了。

　　「你看我們……把氣氛弄得僵死了，剛剛我吃麵差點哽到耶！」我看時機容許，半開玩笑地說。
　　
　　「但……確實是很讓人為難的事情。」季說。
　　「說說看吧。」
　　「我……我……」她眉頭深鎖，看了我都渾身發冷。

　　希望不要是壞事……

　　「妳說……我可以幫的一定會幫的。」我怕她會講不出口，又補充道。
　　「這是……我自己覺得很丟臉的事情……我真的……也受不了自己像別人低頭……我……對不起。」她整個人哭到不停顫抖，映入我眼中……真心疼。
　　我的反射動作就是抓住她冰冷的手，很堅定地告訴她：「我答應妳。」

　　「你……我還沒有說……」
　　「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妳，妳儘管說。」

　　「那……你……你可以……可以不……要……問我……問我理由……嗎？」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
　　「好。」我沒有思考就回答了。

　　「我……我需要……我……」她說到這裡，又硬生生地卡住了。
　　直覺已經大概猜到她要說什麼了，只是……她的自尊心一直以來都很強，又我開口問似乎不妥當。

　　「阿偉……」她淚汪汪地投起頭，弄濕了這個包廂的氧氣。
　　「是……錢嗎？」我認真問。
　　她哭得更傷心，然後照我預期地點點頭。
　　「多少……？」我比剛剛更認真。
　　「兩……兩萬……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想不出辦法來了……我一定會還……我一定不會欠你的……」

　　雖然說，這不是第一次借別人錢；但……季就是屬於「真正需要」的那類人，不用問理由……我就確定－－她不會欺騙我的。

　　「季，妳別哭……如果是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不幫忙？妳先別哭，好不好？」我柔聲說。
　　「阿偉，對不起……突然跑出來製造麻煩……」她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喘著氣說。
　　「我們是朋友啊……不用道歉啦……」我猶豫了一會兒，才靠到季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偉，我不知道要怎麼謝你……我一定趕快還……對不起……」季仍然低著頭，說。
　　「季……抬頭挺胸，妳的自信都不見了……」我一邊說、一邊回想和季的初次邂逅。「兩萬我一定會借；可是……如果妳真的遇到什麼事情，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一定要記得告訴我……知道嗎？」
　　


　　之後，我領了整整兩萬元交給季，還開車送她回家。老實說，今天晚上的飯局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還真是意想不到……季竟然會跟我借錢？以她的個性－－自尊心特強－－會為什麼事開口？越想越不對勁的我，總覺得季有難言之隱；可是又猜不出個所以然。

　　她絕對不輕易向別人求助的。
　　單純的週轉不靈？不像……她又沒有什麼家人，不大可能是親戚生病之類的啊……

　　唉。我大嘆一口氣，然後推開家門。

　　「韋韋－－我回來了喔！」我說，然後彎腰拖鞋。
　　「偉？這麼快回來唷？」韋韋從房間裡慢慢摸索出來，笑著問。
　　「對啊，韋韋妳吃過晚餐了嗎？」我急切問道。
　　「吃了。」她向我靠近，直到我把她接到懷裡，緊緊抱住。
　　「吃什麼？」
　　「啊？啊……吐司……哈哈……」她輕鬆地說。
　　「哇咧，不會吧？只吃吐司唷？」我驚訝地問。
　　她在我胸口點點頭，弄皺了我的襯衫。
　　「走，我帶妳去吃晚餐。」我抓著她的手肘，說。
　　「不用啦，人家吃飽了，真的！」她嘟起小嘴，看起來……可口無比。

　　天啊……我怎麼搞的啊……不能想。

　　「那……對了，我剛好還有點餓，一起拌飯吃要不要？」我問。
　　「剛剛沒有吃飽嗎？」韋韋問。
　　「哈哈，我胃口比較大嘛……」我搔搔頭，說。
　　「可是現在才煮飯，要等一下唷。」
　　「沒關係啊。」
　　「那……走，我們去煮飯，呵呵。」
　　「等一下。」我突然叫道。
　　「嗯？怎麼了？」
　　「再抱一下啦……」我對著韋韋撒嬌，一點兒也不覺得丟臉。

　　一起拌飯時，我有把今天晚上的事情簡單陳述給韋韋聽，她沒什麼發問，反倒是一臉甜蜜，這讓我內心的罪惡感持續升溫，畢竟……我並沒有把完整的來龍去脈說得很清楚。

　　我只是告訴她……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主動約我吃晚飯，一開始我自己也猜不透她是為什麼而邀約，直到見面才了解她有苦衷，急需要用錢……

　　韋韋對於我二話不說就借錢，有露出幾秒鐘難色；但在我極力解釋之後，她也很快地接受了。

　　只是她的那句「你決定就好」，讓人匪夷所思。



　　第二天早上，發呆的時候才想到前一天答應豆花要打電話過去……於是急急忙忙抽出手機。
　　「喂？」
　　「喂？」對面傳來女人的聲音，讓我陷入一陣張口結舌。
　　「喂……請問……豆花在嗎？」我邊說邊想：天呀，我肯定是打錯電話了！可是不對啊！我是用電話簿打的耶！之前都可以通……現在不通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她－－是－－誰？
　　「他去洗手間喔，你要不要等兩分鐘再打？」她大方地問。
　　「啊……嗯……喔……好啊，我……我過兩分鐘再打。」

　　這等待的兩分鐘，想像力又不受控制地起飛了！豆花這位風流少爺，該不會偷吃吧？不可能、不可能……
　　豆花太太好歹是名正言順的「太太」……而且肚子正大著……
　　豆花？你該不會真的……

　　嘟∼嘟∼嘟∼手機突然主動響起，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跌倒。
　　「喂？」我說。
　　「阿偉，你找我啊？」這次，是豆花的聲音沒錯。
　　「對。」我嚴肅地說。
　　「怎麼啦？」
　　「呃……也沒什麼，只是昨晚太忙忘記打給你。」我僵硬地回答。
　　「沒差啦！你又不是第一次，哈哈哈……不是嗎？」他的語氣很隨便，讓我更加懷疑他的行徑。
　　「喂！剛剛那女的是誰啦！」我大吼。
　　「喂！這麼大聲要死喔！」所以他吼了回來。
　　「說啊！」我不耐煩地表示。
　　「拜託，你以為是誰啊？」
　　「啊？我……我……我沒以為她是誰啊……」
　　「哈哈！」他突然大笑兩聲。
　　「哈什麼啦……」我低聲抱怨心中不解。

　　電話的那端一陣忙亂……
　　「喂？」竟然又換成不明女子聽電話，她說。
　　「喂……？」
　　「兆偉啊！妳忘記我的聲音－－令我好難過唷。」

　　天呀！天呀！我是哪根筋還沒起床，竟然想不起這個古早年代的熟悉聲音。
　　「豆花姐！妳怎麼回台灣了啊？」我驚聲尖叫。
　　「對啊！有想我嗎？」她大剌剌地問，沒辦法……豆花姐一直以來都非常麻辣。

　　而且是－－辣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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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四章

　　「哈哈……想啊！妳該不會是特地回台灣迎接豆花的寶寶吧？」我問。
　　「唉……也算啦。」
　　「呵呵……找機會來家裡玩啊！我老媽肯定很高興。」我說。
　　「好好好，你也要找機會來我們家，不然吼……老人家都在唸。」豆花的姐姐小小抱怨道。

　　說起豆花老姐叫什麼名字，不禁回想起小時候那段無憂無慮、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日子；第一次認識他們姐弟倆，是在老爸他們商會辦的小派對上，殤樊和殤昕……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有些不吉利；但，用名字來警惕自己和兒女，在我看來是既勇敢又特別，再說，年幼的我還是因為對他們的名字感到好奇，才會主動和他們交朋友。
　　在殤昕高二下學期的時候，豆花的父母親決定把她送到國外唸書，理由是－－她和班上九成男生都有曖昧關係，而且似乎開始進攻全年級男性同胞，導致全體師長極度瘋狂……而緊張的主要理由，大概就是這群男性同胞有如中毒一般，個個甘願為殤昕大姐頭赴湯蹈火……
　　換句話說，班級中的雄性都完全在殤昕大姐頭的掌控之下。

　　呵呵……那真是勁爆又美好的童年啊……我擦了擦不小心冒出來的冷汗，繼續專心講電話。

　　「後天有沒有空啊？我們一起吃飯吧！介紹給妳我的……未婚妻！」我提議。
　　「哇嗚！你訂婚啦？我弟沒說啊！」她驚訝到大叫了一聲。
　　「哈哈……現在暫時是女朋友啦；但是一定會結婚，等我工作鬆一點就訂婚。」我認真地表示。
　　「ＯＫ！到時算我一個位子喔！」
　　「當然！妳可是貴賓耶。啊，妳還沒說後天有沒有空？」
　　「Ｏｆｃｏｕｒｓｅ！沒空也會抽出時間的，怎麼樣？請我吃大餐吶？」她問。
　　「對啊，哈哈……」
　　「那你跟我弟約好時間，最後再通知我，ＯＫ？」
　　「ＯＫ！那就這樣囉，後天見。」
　　「後天見，掰咿。」

　　電話掛斷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自己怎麼會愚蠢到質疑豆花？也笑自己的糊塗，竟一時想不起殤昕的聲音。由於心情大好，便打電話回家給韋韋，想把這份雀躍與她分享。

　　「喂？韋韋嗎？」我問。
　　「嗯嗯！」
　　「有沒有想我啊？」我三八地問。
　　「唉呦……怎麼可能－－不想嘛！呵呵……」
　　「哈哈，我跟妳說唷，豆花的老姐從加拿大回台灣，所以後天大家要一起出去吃飯喔！」我興奮地說。
　　「好……」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聲，這提醒了我：殤昕對韋韋來說，是個陌生人。
　　「韋韋，我會一直陪著妳，不用擔心啦……」其實我本來想說「不用害怕」……
　　「嗯。」
　　「還有……韋韋，我最近工作這麼忙，都讓妳自己在家……抱歉耶。」我內疚地說。
　　「不要這樣講嘛……工作本來就很重要啊！我只擔心你太累了……」
　　「我每天來這裡坐坐哪會累，呵呵。」
　　「偉，你知道嗎？你給了我很安定的生活……我真的很感激，像小兄弟說的，知足常樂……我很幸福喔！」
　　「哈哈……」我笑了兩聲，試著隱藏感動引發的哽咽。
　　「倒是……等你放假……可不可以一起去找小兄弟呢？」韋韋問。
　　「當然好啊，我下禮拜排排看。」
　　「那你趕快專心工作，回家再聊天。」韋韋說。
　　「好，那……掰掰唷！有事情就打給我。」語畢，送了一個飛吻給韋韋，滿臉笑容……

　　有的時候真的會覺得自己快要騰空飛起來了！那種輕飄飄的喜悅，讓人宛如被打通任督二脈、全身舒暢無比，就算說成「彷彿置身在雲端」也不誇張，畢竟……天時地利人和的幸福，華麗降臨在地獄的出口那一刻，黑暗就徹底被打敗了。

　　是啊，這就是天堂。


　　最近迷上看書；但因為公事繁忙，也就只能自己捕捉空檔……這對以前的我來說是不可能養成的習慣……我低頭沉思一會兒，找到不可思議的開端，原來我不知不覺愛上書本，就是從小兄弟借給我那本《為什麼事情總是一團糟》開始。想著想著……不禁懷念起我們的大恩人，都已經一個月沒有聯絡了，不知道他的身體好點沒……

　　「叩、叩、叩」門板上發出響亮的敲門聲。
　　「請進。」我說。

　　「經理，董事長找你喔。」

　　哈哈……我就在想最近的生活好像太平靜，原來是刺激的情節一直還沒向我報到啊。我傻笑一番，晃到老爸那而去。

　　「老爸，找我啊？」我邊說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嘿吶，身體還好吧？」
　　「拜託，根本無從糟起吧……」我說。
　　「那就好。你老媽直唸我給你太多工作，沒空回家……」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說。
　　「喔。」我應了一聲，然後有點不協調地搔頭。
　　「『喔』就要快點找時間回家，還有吶，把穎韋帶回家來，不然你瞧我和你媽多滑稽，明明知道人家名字，卻遲遲沒見到人，兒子啊，你就別藏寶了吧？」他皺著眉頭，一臉認真。
　　「啊？」我裝傻道。
　　「明天？後天？什麼時候帶穎韋回家你倒講講看。」
　　「我……這幾天真的不方便耶……」我吞吞吐吐地說。
　　「該不會小倆口吵架吧？啊？」老爸瞪大眼睛問。
　　「沒有啊！」我反射性地急忙否認。
　　「那就趕快帶她來給我們瞧瞧。」

　　「我……我明天晚上回去看您們。」我說。
　　「帶穎韋？」
　　「啊？我……我先自己回去啊……」

　　慘了啦，以老爸的個性推斷，接下來的猛烈攻勢會如排山倒海而來，今天恐怕躲不過據實以告了。

　　「老爸不是要教訓你，只是人家穎韋好歹算是女兒家，本來清清白白的，現在跟你住在一起，而且，她們家前陣子不是發生喪事嗎？我是想，乾脆早點結婚，充充喜氣啊！」他拿下老花眼鏡，說。

　　「是，是啊。」我像個笨蛋似的附和。
　　可惜老爸只聽了一半的故事……雖然得知韋韋父母親因為意外過世；但是並不知道韋韋現在雙眼失明，而且求神問卜都醫不好……他們對我期望這麼高，肯定希望我的對象是個十全十美的女孩……

　　也不能這麼說，韋韋在我心目中早就超過十全十美那個等級了。

　　「明天晚上，你媽會燒一桌好菜等你們回家來。」老爸不動如山的態度，真讓我啞口無言，誰叫他是我從小的剋星，看來……明天晚上要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了。

　　「遵命，兒臣告退……」我無奈地強顏歡笑一番，轉身落荒而逃。

　　今天什麼怪日子啊？我的心情像是坐雲霄飛車一樣……才剛剛沸騰就被老爸澆熄了。

　　「嗶嗶」。手機發出收到簡訊的聲音－－是豆花。
　　『後天晚上回我家吃？老母好像很堅持……老姐說沒差……
　　　老婆說隨便，請問老兄意見如何？ｐｓ別考慮老半天。　　』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做了簡短的回信。

　　『老兄沒意見，老大自己決定，反正都是老面孔。
　　　ｐｓ別玩老掉牙的老把戲。　　　　　　　　　　　』

　　隔了兩分鐘，豆花又回信了。

　　『老子知道哩！後天晚上老家見。』


　　下班開車回家經過花店的時候，意外發現玫瑰正在大特價，所以便買了兩支。

　　「韋韋－－猜我買了什麼啊？」我推開門，大聲嚷嚷。
　　沒有人回應。
　　「韋韋？妳在哪？」我問，然後急忙脫下鞋往家裡衝。

　　「韋韋？韋韋？」我環顧四週，並沒有聽到任何回答，甚至沒有聽到一絲聲音，這下我還能耐得住性子嗎？我瘋狂地大叫，深怕韋韋自己出了什麼意外。

　　雙雙對對的玫瑰，從我手中滑落，我想不出她會去哪裡……她可以去哪裡？我壓抑不住心急，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我席地而坐，像個走失的小孩不知所措，自己都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但本我總是一直在腦中製造可怕的想法。

　　「韋韋－－」我嘶吼一聲，然後靜下來等待任何動靜。


　　「叮咚！」門鈴響得我抖了一下，然後空著腦袋去開門。韋韋？韋韋和對面的阿姨站在門外，這畫面讓我鬆了一口氣，也讓我有點生氣。

　　「韋韋！妳怎麼會……？」我根本來不及想好這句問句……
　　「偉，對面的阿姨剛剛……」韋韋還沒有把話說完，我就忍不住破口大罵：「妳這樣突然跑出去，知不知道我會擔心啊？至少也要打電話跟我說啊！」

　　一旁的阿姨，大概知道自己犯了錯，低著頭支支吾吾：「唉呀……我也是想……大家鄰居嘛……因為很少見到你們，所以請小姐姐去家裡坐坐……結果隱隱約約聽到你的聲音……想說大概是你在找人了……」

　　「我找人？難道不找嗎？啊？韋韋！人家不懂就算了！妳也不懂我嗎？讓我擔心妳倒懂！是嗎？」我才剛吼完她，心頭一震：我是不是太過分了？是不是反應過度了呢？我在發什麼脾氣啊？我怎麼可以這麼兇她？

　　但……

　　「對……對不起……對不起……」韋韋哭了出來。
　　「實在對不住……我，我先回去了。」說完，這位阿姨一臉無辜跑回家去，大門一關，我還可以清清楚楚聽到「喀嚓」的鎖門聲。

　　我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千不該、萬不該罵韋韋……好深的罪惡感打擊著我，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想：我把韋韋接回家裡住，不就是要帶給她幸福嗎？這麼喜歡窮緊張的我，是不是會帶給她壓力？如果我連進出家門都限制，這不就成了變相的囚禁嗎？

　　我怎麼這麼自私？我竟然在無形之中剝奪了她寶貴的自由……
　　
　　「我……韋韋……」我彷彿發現吃了自己小孩的獅子，頓時說不出話。
　　韋韋哭著哭著，慢慢地蹲了下來，令我無法不心疼；但是，讓她傷心的人……就是我啊……
　　「韋韋……妳不要哭，是我不好，不要哭……好不好？」我的聲音正在熔化。

　　明天和後天的飯局……該不會因此而泡湯吧？

　　「韋韋……對不起。」我說。
　　她搖了搖頭。
　　「我們先進去好不好，別蹲在門口。」我又說。
　　她像是聽不見似的，完全不作回應。
　　「我不該吼妳，真的對不起……不要哭……」我試著抱住她，她卻把我輕輕推開，她不知道……這力氣已經打痛了我。

　　「韋韋，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了……我一定嚇到妳了……」

　　「偉……對不起……嗚嗚……對不起，我……我……我只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對不起……」她泣不成聲地說。
　　「韋韋……」
　　「對不起……偉……是我不對。」她自己抹了抹眼淚，然後伸出手在空中揮舞幾下，像是在摸索什麼。我的反射動作就是緊緊抓住她的小手，因為我不想讓她自己孤單在黑暗中。
　　「偉……」
　　我一把拉起韋韋，輕聲說：「進去吧。」然後順手關上門。突然間，她一個轉身緊緊抱住了我，她的側臉貼近我的胸膛，好比要嵌進去一般……這個心靈相會的時刻，我好像明白她的心情，我知道……她失去了對她來說非常寶貴的安全感。
　　「韋韋……沒事了……」
　　「是我不好……偉……你……你知道嗎？我……我是真的很抱歉，也很感動……害你擔心；可，可是……你剛剛的舉動，讓我想到我的……」話說不完，韋韋又放聲大哭。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想起已逝的父母，才會這麼崩潰……

　　我摸著她的背心，試著傳送一些溫暖；但她的傷働宛如一個巨大的磁場，吸走快樂，甚至帶給四周黑暗與絕望。

　　韋韋不哭，不要難過……總有一天……我會帶妳走出這段悲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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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五章

　　星星閃耀後墜落，像是天空無聲哭泣，有人說那叫作流星；但對我來說不是，因為天崩地裂的恐懼、夢想成真的雀躍，遠遠比不上韋韋臉上的喜怒哀樂來得讓我驚心動魄。

　　我倆相偎在沙發上，而韋韋帶著一絲倦容睡在我懷裡，臉上的冷毛巾蓋住她哭腫的雙眼，我大嘆一口氣，是啊……答應老爸的飯局恐怕泡湯了……該呈上什麼理由，才不會讓玉帝和王母遺憾呢？

　　唉……

　　我嘆了口讓心肺劇烈震動的氣，一不小心就吵醒了韋韋。她輕撫著我的胸膛，然後把濕毛巾給拿了下來。

　　「偉……幾點了？」她問。
　　「九點多，妳餓不餓？」我問的同時，才發覺自己其實才是真正疲倦、飢餓到不行的一具骨骸。
　　她微微點點頭，臉頰摩擦著我的衣服，像是在撒嬌一般。
　　「我帶妳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問。
　　「出去……去哪裡？」語氣中帶著一如往常的膽怯。
　　「我們去吃……日本料理？」那裡有安靜的獨立包廂，怎麼說都很適合我們兩個慢條斯理地填飽肚子，而且我也帶韋韋去過數次，她應該不會拒絕。
　　「嗯，偉喜歡我就喜歡。」她將頭抬了起來，雙手好似燙衣服一般，一路「熨」上我已通紅的雙頰……然後……面前一片溫熱。

　　其實，我求的不多……就只要這麼一丁點兒而已。

　　接完吻，我顛進房裡、打開衣櫃，幫韋韋找了件可以擋風的外套。瞬間靈光一閃：面對面吃飯？這不就意味著……我還有機會說服韋韋和老爸老媽見面？於是我暗自下決定，等等要盡最大的努力推薦老爸老媽……但，如果韋韋神色看起來太過於勉強，我也不想變成逼迫她、命令她的人。

　　「走吧。」


　　「歡迎光臨！」熱情的店員用一口精神抖擻的日文歡迎剛走進店內的我們，然後領著我們來到離大門最遠的包廂，途中我開心地發現，這的確不是用餐時間，看不見平日的高朋滿座，反而有股清幽圍繞著我們。

　　我幫韋韋鋪了個有小貓圖案的坐墊，然後扶她坐在上面，正想開口稱讚坐墊之精美，又急忙止住……
　　「韋韋，想要吃什麼呢？」我忍耐著胃酸的侵蝕，溫柔地問。
　　「都好。」這是第一萬次她說這兩個字。
　　「嗯……這麼晚了，吃點清淡的好了，日本涼麵？」我問，「啊……可是上次妳好像吃過了耶……」我又呢喃道。
　　韋韋莞爾，只點點頭。

　　我還是點了日本涼麵，還有炸豆腐、天婦羅、招牌燒肉……也許是因為人煙稀少的關係，很快就開始上菜了；但我仍然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因為……我開不了口，韋韋大概也從空氣中猜到我有事情要跟她討論，所以只靜靜地等。
　　
　　嘟∼嘟∼嘟∼手機響起。
　　「喂？」我接起。
　　「喂？」電話中聲音很小，因為沒有來電顯示，所以我猜不出是誰。
　　「喂？」我又重複一遍。
　　「阿偉，我……我是季。」我好比被雷打中，頓時停止呼吸。
　　「嗯？」我不敢叫她的名字……應該說，不敢在韋韋面前叫她的名字。
　　「打擾你一分鐘，可以嗎？」這句稍長的話，讓我可以清楚聽出她的哽咽。
　　「好，好啊，怎麼了？」
　　「我只是……想要再跟你說一次謝謝。」
　　「……」怎麼辦？她是怎麼了？我很想追問……只是……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並不是生命中必要的人；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我一直都很感激曾經和你相處，那段時間，是我最美好的一段人生，我……我……」
　　不祥的預感攻擊著我，突然說這種話……好像是在……臨終交代？天啊，阿偉啊，你可不要亂想，冷靜……冷靜……
　　「怎麼回事？妳現在在哪裡？」我故作鎮定地問。
　　「對不起，我只是想再聽聽你的聲音……我好怕見不到你了。阿偉……你一定要幸福喔。」語畢，手機發出很長一段「嘟嘟」聲，她掛斷的，不只是我們的對話，而是我原本平靜如水的心情，它們此刻被斬得支離破碎……心跳聲大得嚇人，我好怕韋韋會聽到。

　　季怎麼了？她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她該不會做什麼傻事吧？她……她……她上次跟我借的那筆錢？那筆錢！我是白癡嗎？那時怎麼也不問清楚理由呢？萬一是她自己碰到困難……我真笨……她不給我問，一定是怕我擔心，會怕我擔心的……就絕對不會只是芝麻綠豆小事……

　　「我問你會不好回答嗎？」韋韋問。
　　「不會……」我口是心非。

　　拳頭顫抖著。

　　「沒事吧？」
　　「嗯。」

　　我現在走不開……叫豆花幫我打電話去關心一下？可是，季顯然不是用她的手機打來的……要怎麼聯絡她？

　　等等，她的語氣這麼像是道別，會不會是要出國？

　　有可能。

　　我夾起一塊金黃酥脆的炸豆腐塞進嘴裡，想要把剛剛那股不安給吞下去；而這個方法，竟然神奇奏效……不到五分鐘，我靠著往好處想讓心跳稍微恢復正常節奏。

　　「要不要吃豆腐？我夾一個給妳吃？」我看著正在慢慢吃麵的韋韋問。
　　「嗯。」
　　「阿－－」一陣裝可愛，她的臉上出現純真的笑容。
　　「好吃，呵呵。」她摀著嘴說。
　　「還要吃什麼嗎？炸蝦看起來超有精神的唷！」我會這麼積極地問，是因為每次我們一起出外吃飯，菜都擺在離我比較近的一角，這是怕韋韋一個不小心打翻湯水，而我當然必須很盡責地把好料送到韋韋口中。
　　「偉，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餵你吃那就好了。」韋韋落寞地說。
　　「哈哈，我跟妳說唷，我天生就超喜歡幫妳夾菜，所以，妳就把這個特權讓給我嘛！」我說。

　　我的強顏歡笑會不會被韋韋識破呢？我不知道，只能暗自祈禱季能平安。

　　她輕輕搖了搖茶杯，判斷茶杯中的水量，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最後把茶杯放回桌上。我每次看到這個畫面，就會感到鼻酸，同時也覺得她好可愛。

　　對了，我得趕快進入正題……

　　「嗯……我有件事情要跟妳說。」我提了一口氣，大膽地說。
　　「嗯。」
　　「明天，我們可能要出去吃晚餐。」我笨拙地說。
　　「嗯？是要跟誰一起吃嗎？」機伶的她，是這樣問的。
　　「我的父母。」
　　話還未說到嘴角，韋韋簡直是目瞪口呆，嚇得筷子也拿不穩，「啪咑」一聲落榻榻米上。

　　「當然……只是吃個飯，沒有別的意思……」我似乎越描越黑。「韋韋……妳知道我不會勉強妳的，如果妳不願意……我可以跟他們改期。」
　　「所以你還沒答應……你的父親？」韋韋用麻雀般的聲音問。
　　「暫時……應該……算是答應了。」我懊惱地搔搔頭。
　　她低下頭，並沒有再說什麼。

　　「韋韋……」
　　「我知道了。」她抬起頭說，然後用力擠出一個笑容。
　　「啊？妳……韋韋……妳，妳願意去？」我大吃一驚。
　　她留下一個軒渠，我知道她是體諒我有難處，所以委屈了自己，這讓我非常內疚；但是，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這個故事總有一天要完整呈現給老爸老媽……

　　難怪我會這麼愛她。

　　原來難題一點也不難，難的是解讀的心情……餐桌上恢復平靜，讓我的思緒又飄到季的身上。

　　我壓在心底，自己也不敢解讀的情緒，彷彿正在倒數計時，我越是不想理會，它的威脅越是大得可怕，雖然，它肯定會在不久的將來爆發；但，我就是不夠勇敢面對它。

　　我內心極為折騰，卻要坐在這裡享受美食？是的，我也無從選擇啊……打電話向豆花求援，不可能不提到「季」……於是，我竟然整整忍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韋韋走進浴室洗澡，我才發瘋似的開始聯絡。

　　跟預期的一樣，季的手機轉接語音信箱；而出乎意料的是……豆花家裡和手機都沒有人接。

　　頓時，我覺得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大概就是比擬這種情境吧？

　　乾脆，我去她家裡找她？


　　窗外赫然出現劈開星空的無情閃電，我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這麼焦急。

　　身旁的事物突然全變成黑白底片，快速地倒轉……然後回到幾個月前，韋韋徹底從我生命中失蹤那一天，根本沒有形容詞可以去比喻恐懼，大腦無法正常運轉，手腳無法如願動作。不祥的預感一直纏著我，讓我好想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了，最好，可以讓我馬上離開這身軀。

　　我還是去她家裡找她好了……但是，我要怎麼跟韋韋解釋？難道我又要為了季騙她？上一次因為卉綸的事情鬧脾氣失蹤，就已經讓我嚇得魂飛魄散了……可是，韋韋現在一定正在擔心明天的飯局，她肯定很怕自己出錯吧？那……我真的很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提一個會讓她不安，甚至讓她胡亂猜測的人，畢竟那是一段對她來講全然空白的日子。
　　我真的不願意提，讓自己回想，或讓韋韋回想……

　　所以，讓我撒最後一個善意的謊言吧……

　　就說是……豆花找我？看來我也沒得選……就只有他可以和我套話套得天衣無縫，不會破綻百出。我自己傻傻地點點頭，又想：即使我現在沒辦法馬上找到他；但他一聽到我剛剛的留言，沒有理由不馬上回撥。

　　那……先哄韋韋睡了再說。

　　我抬頭看了看時鐘，都已經十一點多了，韋韋至少需要半小時才可以洗完澡……我有點疲倦地打了個呵欠，好累，也好心急。


　　「蹦」，震耳欲聾的聲響從浴室傳進我耳裡，完完全全吵醒了剛剛癱瘓在椅子上的我，我用光速衝到浴室門口，急促地用力敲門，還有點語無倫次地問道：「韋韋？韋韋？妳跌倒了嗎？韋韋？回答我一下好不好？韋韋？」

　　「沒，沒事……」她的聲音完全不是沒事。

　　「可是妳的聲音聽起來……很勉強，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幫忙？」我著急地又問。

　　「沒關係，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了。」又是這樣，越解釋我越靜不下來，她的語氣完全就是「很痛」，上次也是這樣，明明摔得很重，卻又逞強不給我看看……我是可以體諒她的害羞，可是，為什麼總讓我感受到強烈的不被信任感呢？將來某一天，我們也是要成為夫妻的啊……
　　我花了五秒想了一圈，還是很緊張。

　　「韋韋，我……我……」我用力搥了自己腦袋一下，因為根本找不到論點，讓韋韋開門……然後給我看看……有沒有怎麼樣？

　　天啊，我在想什麼啊？

　　可是，我是因為想要關心她啊！

　　這完全是天人交戰，我直接了當地請韋韋開門，她會怎麼想？她會覺得我很詭異嗎？她會覺得我有非分之想吧？

　　「喀啦」，我完全來不及反應，浴室的門就打開了，熱騰騰的蒸氣搶先衝了出來，把這個空間染成淡淡的雪白色，濃得我必須用手把它們撥開。接著，我看見韋韋一手撐著洗手檯，一手抓著圍在自己身上的浴巾。

　　該怎麼說呢……我好歹是身心健全的一位男性同胞，我沒辦法克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韋韋白裡透紅的皮膚上。「摔到哪？」我表現得有點發楞；但還是不忘先問問這個我關切到不行的問題，然後，在韋韋身上從頭到腳打量一般……

　　「好像扭到腳了。」韋韋一臉難受地說。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確用只用單腳站立，右腳可以說是完全離地，而且好像還紅紅種種的。
　　「我……我抱妳到床上先坐下來好不好？」我這一問，韋韋的臉馬上紅得像是新鮮蘋果般。「我幫妳看看腳有沒有怎麼樣。」我補充。
　　
　　此時此刻，不禁讓我想起豆花先前說的「至理名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朝朝暮暮絕對出事。」
　　
　　好險有浴巾。

　　隨著韋韋點點頭，我以新娘抱的方式，把她輕輕放在床上，然後……當然是幫她拿衣物、關上門，讓她先好好把衣服穿好，免得她沒有安全感。
　　


　　「這樣會痛嗎？」我認真地看著韋韋已經腫起來的腳踝，並且試著移動它。
　　「啊，會，好痛……」
　　「妳是怎麼滑倒的？」我嚴肅地問。
　　「地板濺到水，所以有點滑……我，我一沒注意就滑到了……腰也好痛唷……」她一邊說，一邊揉揉自己的腰部。
　　「都怪我……」我下意識說道。
　　「不要這樣說嘛，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偉，雖然跌倒好痛；可是……你一關心我……我就好感動喔。」韋韋臉色紅暈。
　　「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妳不要跌倒……」我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因為我的心思仍然放在韋韋的腳踝。「應該不至於傷到骨頭吧……嗯……」我自言自語著。
　　「偉……對不起。」
　　「啊？」我一時轉不過來。
　　「又給你添麻煩。」
　　「……」我抬頭凝視著她充滿抱歉的臉龐，說。「傻瓜，剛剛嚇死我了。我去拿毛巾來幫妳冰敷一下……」語畢，我便站起身。

　　「等等。」韋韋叫住了我。
　　
　　「嗯？」
　　「你……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下……」
　　
　　我眨了眨眼，把很多事情暫時拋在腦後，用最溫柔的口吻說道：「我會一直陪著妳。」然後就是一個令人酸痛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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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六章

　　晨曦還慢吞吞地在地平面上踱步，我就已經在趕去季她家的路上，韋韋大概睡得正沉，我很有技巧地起身，讓她好好補眠……昨晚我們倆都沒睡好，她的腳傷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再加上跌得實在很用力，她幾乎是全身痠痛，為了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幾乎整夜……我們都在聊天。

　　韋韋身體一有狀況，我就逃不過熬夜。


　　「叮咚－－」我按了一下門鈴，然後靜下來等待一切回應出現。當然，我知道不可能有人開門。
　　我在這有些簡陋的公寓走廊呆站了五分鐘，忽然很想打自己。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我知道沒人在家，可是氣急敗壞的自己真的有點不知所措。
　　也許我該去「Ｍｏｖｉｎｇ」找她？或者去她工作的餐廳。不對……我根本沒問過季，那家餐廳到底在哪裡……哈哈，我苦笑兩聲，覺得自己無藥可救，好歹我們是「曾經差一點相愛」的對象，到頭來……卻只有她了解我，我並沒有花過心思真正關心她。

　　我失魂落魄地蹲了下來，開始回憶她的模樣、她的聲音……

　　為什麼門縫中會有一張紙呢？真奇怪……怎麼會有紙呢？我靠近一看，原來是一封信……上面並沒有什麼灰塵，代表是不久前才放在這裡的，我把信上下顛倒、左右翻轉，想要看看是誰寫給季的。

　　「Ｔｏ　阿偉」

　　給我的？她怎麼知道我會來？
　　我用顫抖的雙手，慢慢拆開了它。

「阿偉：
　　　我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難免有不解和心急；但請你先不要緊張，慢慢地聽我說。
　　　這要從第一次遇見你說起，我從小就是孤兒，沒有人願意主動靠近我，沒有人會對我伸出援手，因此我很小就學會了獨立，更學會了堅強。然而，你知道嗎？黑暗中的孤寂真的很恐怖，每一夜都好長……直到我認識你。
　　　我知道一開始你是討厭我的；但我不想放棄……因為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很難形容的寂寞，帶著同樣的特質的我，無法不靠近你……隨著與你相處的日子增長，我更了解到你的心另有所屬；但是個悲劇。我敢說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清楚你有多愛韋韋；可是醜陋的我卻曾經對你抱著一絲希望……那是曾經的痛，曾經的傷。抱歉，雖然我不敢肯定你是否和我一樣有著無窮無盡的矛盾；但我一定要再次跟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從我說要離開那一刻起，我有了新的覺悟……是你告訴我，我不該永遠低著頭、任由命運宰割……我也想活得有意義……你聽說過「人生很簡單，其重點就是『你付出了什麼、留下了什麼』。」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以全新的面貌重生，因為……我想留下「愛」。
　　　我想成為……僅靠著希望就可以呼吸的人。
　　　也許有一天，我能夠在見到你，也或許，此刻我已經不在了。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心情複雜極了……因為我不確定你會不會來、你會不會發現它……也擔心它會被別人拿走、會在某一天被誤會成垃圾……如果你看到了，請你微笑……因為這是我最欣慰的事情了。但如果你不是，請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並且燒了這封信……假如我此時在天上，也能知道我和阿偉的緣分不夠深。
　　　祝
幸福
　　　　　　　　　　　　　　　　　　　　　　　　　　　　　　　　　　　　　　　　　　　　　　　　　　　　　　　　　　　　　　　　　季　筆
　　　　　　　　　　　　　　　　　　　　　　　　　　　　　　　　　　　　　　　　　　　　　　　　　　　　　　　　　　　　　　　　　　　　　　　」

　　我根本沒有辦法微笑……因為眼淚好重，嘴角沒有辦法上揚。
　　什麼叫作「也或許此刻我已經不在了」？為什麼好好的會在天上呢？季死了嗎？她發生什麼意外了嗎？重生？她該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吧？不會是因為我吧？拜託妳不要啊……我們明明可以當一輩子好朋友……這不是我所想像的……這不該是我們的結局……
　　
　　我徹底慌了手腳，卻猜不出她在哪。
　　清晨的風好冷，一根根扎實地刺進骨頭裡，好痛。
　　
　　我打了通電話和公司請假，因為就算去上班，頂多也是行屍走肉，同事看到免不了一問……我一點兒也不想解釋這一切。

　　我坐在馬路旁的行道樹下，看著人車來來往往，徬徨了一整個早上，我等不到太陽升起……它就是這樣，人門最需要它的時候，就偏偏不出現。有時候想著想著，會很疑惑：我幹麻這麼傷心？我幹麻要跑來這裡？我幹麻讓好奇心作祟拿起那封信？我幹麻……哭。

　　因為，我很內疚，我很怕季想不開，也很怕罪魁禍首就是我。

　　為什麼，我總是對不起我最珍惜的人……？
　　
　　對不起……我想過和妳在一起，所以我開了很多空頭支票……
　　對不起……我的心裝不下兩個人，卻曾讓妳看見我用力地把妳往心裡塞……
　　對不起……我在緊要關頭背叛了妳，甚至把回憶全粉碎……


　　快要十二點時，我無力地打電話回家，想要確定韋韋自己一個人能不能弄中餐，尤其行動不方便，實在很難讓人放心……
　　「喂？」這聲音不是韋韋的；但很熟悉。
　　「我是阿偉，芬瑜？」我壓抑著自己的無助問道。
　　「是啊，還認得出聲音唷？」
　　「嗯……怎麼突然到家裡來了？」我問。
　　「我今天剛好休假，然後又得知韋韋自己一個人在家啊。」
　　「這麼剛好……妳們吃完午餐了嗎？她昨天扭倒腳……我正在擔心……」我講得很慢，因為注意力無法集中。
　　「你不用擔心，我今天會在你們家待久一點，韋韋有我照顧。對了，你要跟她講話嗎？」芬瑜問。
　　「她在旁邊？」
　　「沒有，她好像在廁所，不過我可以叫她快一點。」
　　「沒關係，我今天應該可以早點回去，晚上還要帶她回爸媽家……現在……要去忙了。」要是和韋韋對談，她一定會聽出不對勁……
　　「是唷？那先就這樣囉，掰。」
　　「掰掰。」

　　好險有芬瑜啊……

　　一台救護車飛速經過我面前，先是把我嚇了一跳，然後……我有一個驚人的發現－－為什麼我常常在醫院遇到季？而且我竟然都無法問清原委？車禍那一次、韋韋生病那一次……

　　總覺得自己還忽略了什麼；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我焦慮得無路可退，只好起程到台大醫院做一番很沒有把握的詢問。

　　「不好意思……我……我朋友住院了，她姓李，單名一個季節的『季』字，請問可以幫我查查看她住哪一號病房嗎？」我半撒謊地問，因為我怕講得含糊不清，醫院不會據實以告。

　　「好的，請稍等一下。」

　　我很沒信心，於是開始做心理建設……這完全是大海裡撈針，沒有找到也不代表一切都完了……
　　護士抬起頭看了我幾秒鐘，大概是要告訴我我搞錯了……

　　「這位病人在十一樓骨科病房；不過，您是她的家屬嗎？」
　　「是。呃……不算。」我被護士的回答給嚇著了，差一點亂回答一通。
　　「因為這位病人剛好排在今天的手術名單上喔。」
　　「對不起……我，我可以請問一下……是什麼手術嗎？」
　　「不好意思，我建議您可以到十一樓護理站去，因為病歷不在我們這邊喔。」
　　「好，好……」

　　腳好軟，我想我需要一張椅子；但我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思考自己的耳朵有沒有問題、大腦解讀能力有沒有受損……我匆匆來到十一樓的護理站問個究竟。

　　首先，我承認我鬆了一口氣，因為她沒有做出自尋短見這類事情，的的確確是我瞎操心。
　　但事實上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原來季有脊椎側彎，而且護士說度數很大？一定要開刀治療，不然在彎下去會影響心肺功能……我是個不具備醫學知識的人，只知道在脊椎上動手術一定很危險……我管他考量東、考量西，原來她之前跟我借錢是要用在醫藥費上！她竟然不照實說？她竟然選擇瞞著我？

　　如果不是這麼多巧合碰在一起，我根本不會錯愕地站在這裡。說不定還請假在家裡和韋韋一起吃午餐……

　　季，如果我沒有誤打誤撞走進台大，妳會不會和我從此錯過？
　　我一而再再而三逼問護士：這個手術的危險性到底有多大，她們只會說：「手術都會有一定的危險性；但是脊椎側彎手術有固定方法，手術的效果及穩定度增加很多，成功的話，病人通常在手術一週後就可以康復出院了，請您耐心等候，並且相信陳醫師，他是這方面的權威。」

　　我好比行屍走肉般來到護士指示的手術房外，視線內只有一位中年婦女，雙手合十坐在一旁，她應該也為了家人非常焦急吧？因為感同身受，所以不知不覺產生了親切感，於是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嘟∼嘟∼嘟∼手機響了，是豆花。
　　「喂……」我的語氣很低落。
　　「阿偉，我看到你找我，怎麼樣？你找到季了沒？」
　　「嗯……」
　　「怎麼了？你聲音聽起來很……衰耶！」這是他第無數次突然在電話中大叫。
　　「嗯……」
　　「欸，不要不說話啦……」
　　「昨天你在哪？」我好不容易找出一個問句。
　　「唉，我昨天很慘，小宇她父母親那邊遲遲搞不定，我都快要沒輒了……」
　　「怎麼會？」我又問。
　　「我也不知道，根本無法溝通啊！本來想說有孩子了，他們的態度會軟化……誰知道整個是大規模的家庭戰爭，我現在滿身都是砲灰，小宇當然心情不好啦；可是她是孕婦又要保持心情愉快，我只好一直陪她逗她啦……昨天也是，唉……還是不要再提比較好。」豆花也陷入困窘。
　　「我也有點糟糕了，今天晚上我和韋韋要見老爸老媽。」我說得很小聲，卻還是帶著濃濃的感嘆。
　　「你們沒問題的啦。」豆花安慰道。
　　「目前可能問題大了……」真的大了，我現在沮喪到了極點……
　　「為什麼？對了，你現在在上班吧？我用室話打比較省，呵呵……」他冷笑兩聲。
　　「沒，我在台大醫院。」
　　「啊？」
　　「季正在動手術。」我假平靜地說。
　　「啊？」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啊？」
　　「我真的覺得，世界太多巧合……可是這些巧合都很慘。」
　　「不要這樣想嘛，季怎麼了？出什麼意外嗎？她不是昨天還打電話給你？」豆花問。
　　「這就是我慚愧的地方啊，好歹是朋友，我竟然連她脊椎側彎都不知道。」我越說越落寞。「而且還很嚴重……」
　　「阿偉，我真的覺得你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啦！就算有疏忽也不要太自責，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一雙皮鞋。「可是我好擔心季……我很怕她出什麼差錯……畢竟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她，我一直好內疚，真的……豆花，我該怎麼辦？」
　　「沒事的啦，她人這麼好，老天一定會保佑的。什麼時候進去開刀的？有說要多久嗎？」豆花大概也了解我的內心慌亂吧。
　　「不知道，我剛剛忘記問了……我好亂，傍晚還要回家接韋韋……」
　　「你放心，你不是守在手術室外嗎？很快就會再見到季了，現在專心想一下晚上怎麼應付長輩吧。」
　　「說得也是……那先這樣了。」
　　「嗯，放輕鬆，兄弟。」
　　「好。對了，豆花太太好嗎？」
　　「還可以啦，畢竟她快要當媽媽了……」
　　「嗯，掰囉。」我說。
　　「掰。」

　　電話掛斷之後，四週恢復一片死寂，心跳成為人生的節拍器，咑咑咑咑……

　　「孩子，你是季的朋友吧？」右邊傳來完全陌生的聲音，我轉頭一看，就是剛剛那位婦女，她雖然有點年紀；但是慈眉善目，怎麼看都是一位好人。
　　「是，請問您是？」我伸出手來。
　　「我是季的義母。」她的手好暖。
　　「您好您好……我叫兆偉。」我表現得肯定很笨拙。
　　「可惜季這孩子很少跟我聊天，否則說不定我會提早認識你。」她微微笑著說。
　　「請問……季……她是什麼時候進去的？」我一邊問一邊指了指那扇冰冷的門。
　　「不久前，我也挺心急的……不過急也沒用。」她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可以怎麼稱呼您？」我問。
　　「季那孩子都叫我謝媽媽，跟著她叫吧。」
　　我點點頭。「謝……媽媽，我有一段時間沒有和季聯絡……所以，可不可以麻煩妳告訴我，怎麼會突然要動這麼大的手術？而且……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啊。」語畢，我開始進入時光隧道，尋找任何蛛絲馬跡……
　　
　　我試圖英雄救美的那一次，她說她腰痛！
　　我總是覺得她沒自信……還曾叫她抬頭挺胸……

　　好吧，我只想得到這兩個。

　　「這不怪你，」謝媽媽大概聽見了剛剛我對豆花說的話，緊緊抓住我的手。「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她不喜歡別人看見自己脆弱的地方，說也奇怪，一般身世可憐的孤兒，都會希望得到別人的關心；而她不是，她堅強得很不可思議。就算身為她義母的我，也很少聽她跟我訴苦……其實她剛上國中就有脊椎側彎的問題了；可是她以前有點消極，總是放任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幾年前她就開始常跑醫院了，唉……說起來也真是苦了這孩子……」說著說著，謝媽媽的眼眶閃爍著無盡的心疼。「上個月，她突然到我家來，告訴我她決定動手術矯正脊椎，一開始我很訝異，因為她的人生觀變了好多，應該說是變得積極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她告訴我……她想更有自信地活著……我，我……雖然擔心手術風險；但我就是沒辦法開口阻止她……我只問了……是什麼讓她對人生有了新的態度？她只說……是一位重要的人……」

　　太多情，是缺點；那太多眼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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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七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手術中」的紅燈仍然亮著。也許我該找時間去廟裡燒幾支香，畢竟這一年來，我自己和身邊的人都不算是順遂……韋韋的眼睛也還沒康復……季又面臨這麼大的危險……家裡面說不定又即將掀起一場革命……

　　佛家相信因果報應；但就算有上輩子，那終究是前世……總不能因為連自己都沒意識的業障受罪吧？季是心地善良、細心溫柔的好女孩，而且幾乎算是救了我一命的人……這恩情如大海般無從斗量，就算上輩子有天大的罪惡，她打從一出生就無父無母，難道老天覺得還不夠嗎？為什麼要這麼殘忍……讓她一直被病痛、情傷纏身？


　　一直等到下午五點左右，我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謝媽媽，並請她隨時把突發狀況告訴我，然後便帶著不安開車回家去……

　　我很幸慶韋韋腳傷已經不礙事了，至少自己可以慢慢走動，爸媽是明理的，我們只要說明一下，他們應該不會有多餘的猜想。
　　另外，芬瑜真的是個設想周到的人，得知晚上有重要飯局之後，下午特地帶韋韋去買了正式一點的套裝，還去美容院吹了頭髮，把韋韋打扮得氣質動人，化了淡妝的韋韋氣色挺好，相信這也帶給她很大的信心。我一回家就看到她們已準備就緒的樣子，不欣慰都很難……

　　我給老爸打過電話之後，便先送芬瑜回家，然後……就握著韋韋的手迎接挑戰。
　　「妳會緊張嗎？」我握著方向盤，問。
　　「緊張。」坐在我身邊的韋韋，聲音有些顫抖地回答。
　　「我也好緊張。」我坦白地說。
　　「那我應該比你緊張一點點……」她說。
　　「是，是……不是所有情侶都……都要過這一關才……才能結婚啊？」我有點結巴地亂問一通。
　　「結婚？」她嚇了一跳，「你說只是吃飯的……」吞吞吐吐。
　　「啊，對，對啊，只是吃飯……只是吃飯，我……亂講的……」正確來說，應該是亂「想」。
　　「啊！」韋韋突然叫了一聲，嚇了我一大跳。
　　「怎麼了？」我問。
　　「我把芬瑜給我的髮飾忘在家裡了，那個淡紫色的蝴蝶結。」
　　「啊……怎麼辦？」
　　她帶著苦惱的表情搖了搖頭，說道：「你專心開車。」

　　「啊！」這次叫的人是我。
　　「怎麼了？」
　　「領帶，我竟然會忘記領帶！」我摸了摸空盪的胸膛。
　　「啊？要回去拿嗎？」韋韋問。
　　「來不及……唉……沒關係，反正是回家而已，算了……算了。」我嘆了一口氣，本來想說……韋韋穿得這麼正式，我好歹也要稍微表現出「有準備過」的樣子吧？雖然我的確是臨時抱佛腳……就連襯衫和西裝褲都是剛剛燙的。


　　天啊，以目前情況來看，我倆完完全全慌了手腳，不要說是反常，這根本是失控了。一想到待會兒勢必要將我和韋韋的戀愛過程全盤說出，或者要和老爸老媽大吵一架？甚至被趕出家門？思緒停在這裡……讓我又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我不想讓韋韋有任何自卑的想法，因此我也沒有先跟她商量要怎麼把話說得漂亮，也沒有打算等等撒謊瞞騙，實情……雖然要讓老爸老媽皺眉；但也許他們會感動。

　　「偉，萬一等一下……我出糗怎麼辦？」韋韋問。
　　「不會，我會一直一直一直和妳在一起啊。」我說。
　　「萬一……伯父伯母不喜歡我呢？」
　　「不可能，韋韋別擔心……」我試圖讓她放鬆一些，也讓自己別這麼緊繃。
　　「可是……我看不到。」
　　「他們不會在意的，他們會喜歡妳的氣質、妳的善解人意，總之妳放心……」老實說，我也靜不下來。
　　

　　我把車停在大門外，牽著韋韋慢慢步入庭院……腳步，當然是慢得可以。
　　「韋韋，我愛妳。」我沒頭沒腦地說。
　　「我也是。」她回答。
　　「謝謝妳。」
　　「是我要謝謝你。真的，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了。」韋韋感性地說。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我對妳說的……如果不是遇見妳，我可能還很……幼稚……」我頓了一下，「是妳讓我學習到珍惜……」感嘆。
　　「偉……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握著你的手，我就可以擁抱陽光最最燦爛的那一刻。」韋韋臉上出現一抹暈紅，美得我差一點兒靈魂出竅。
　　「記得我說過『沒有韋韋，我這個偉也只不過是隨便一碰就會倒塌的人』嗎？感覺上，我們的緣分是打從一出世、擁有名字開始就註定的呢。」

　　男女之間談情說愛，有數不盡的情不自禁，然而紙短情長，又何嘗有說完的一天？

　　「攜手同行天涯；你我心靈相映。」韋韋含情脈脈地唸道。
　　
　　庭院太小，否則我願意就這麼牽著心愛的人，足足走個一世紀。很多愛情小說裡都會寫到「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就好了」……以前我不能體會那種兩情相悅的感覺，現在我可以了。

　　監視器鎖定了一對小偷，各自偷了雙方的心，想還也還不回去，只好享受這份你儂我儂的炙熱。
　　老爸老媽此刻如果在閉錄電視前面，肯定臉紅心跳，更別說是我和韋韋了。交換了彼此的勇氣，我們瞬間變得堅定無比。


　　「叮咚。」

　　大門打開了。

　　我們不約而同地微笑了，連韋韋也不例外。


　　「打擾了。」韋韋溫柔地鞠了個躬。
　　「歡迎歡迎。」

　　我很意外，老爸老媽見到失明的韋韋，都沒有露出一絲訝異，就彷彿……事先知道了一樣！我不解，大大的不解，深怕他們其實已震撼過度，導致神經無法正常傳達。

　　我們在豪華的客廳坐了下來，晶瑩剔透的大理石地板有些冰冷，卻無法讓我降溫。

　　「穎韋長得真標緻，你說是不是？」老媽用親切至極的口吻問老爸。
　　「哈哈，的確。」老爸更是熱情地回答。

　　奇了，不，是怪了……

　　「不敢當。」韋韋微微低頭，輕聲說。

　　「剛剛路況怎麼樣啊？下班時間，我們還怕你們會塞在路上。」老媽說。
　　「是啊，還好我們有提早一點出發。」我回答。
　　「穎韋，我們家兆偉沒欺負妳吧？」老媽帶著一臉搞笑問道。好險她沒叫我小偉……我小小鬆了口氣，如果今天也順離逃過「搬回家」這個話題，那我真的是……死也瞑目？哈哈……我想了想，覺得這個形容詞不妥，畢竟……誰要死啊，我現在超幸福的！那……就換成…………「睡也闔眼」好了。
　　「請別這麼說，兆偉非常貼心，人又穩重，和他相處真的非常輕鬆愉快。」韋韋笑著說。
　　
　　她這麼一誇我，最高興的人是老媽，再來是老爸，一個滿意地點頭、一個笑開了嘴。
　　
　　「你們肯定也餓了吧？不如我們先吃飯？」老爸指著廚房開心地說。
　　「好啊！」我用力附和，因為赫然發現自己折騰了一整天，幾乎什麼東西都沒吃，簡直就要餓乾了。
　　「今天我特地煮了三杯雞和糖醋魚，兆偉小時候最愛吃這些了。」老媽說，然後領著我們走進飯廳。
　　
　　整個飯廳瀰漫著香水百合的味道，薰得大家心情棒透了。

　　我扶韋韋到位子上，然後自己也坐在一旁。
　　我當著老爸老媽的面照料韋韋吃飯會不會不妥呢？

　　桌底下，兩份相愛的心情，正互相體諒著、正互相傳達「放心」。
　　
　　「兆偉，今天怎麼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老媽這一問，連韋韋也微微轉過頭來，一臉疑惑。
　　「有嗎？」我反問。
　　「是不是爸爸給你太多工作，忙不過來？」媽又問。
　　「啊。」老爸輕輕叫了一聲。
　　「沒，沒有，媽妳想太多了。」我笑了笑，說。
　　「身體要顧啊。」

　　在這樣討論下去，萬一老媽又提車禍的事情，韋韋一定一頭霧水。

　　「這三杯雞的味道，還是老媽煮得我最喜歡，外面餐廳都比不上。」我一臉真誠地說，還不忘一邊幫韋韋舀了一勺香噴噴的湯汁。
　　「呵呵，嘴真甜。」老媽咯咯笑著。
　　「穎韋還吃得慣嗎？」老爸問。
　　韋韋乖巧地點點頭，莞爾：「花香，飯菜香；厚味，人情味。」

　　好一招誤打誤撞！話說老媽平日在家閒閒沒事，無聊時就看書作畫解悶，對詩詞歌賦極為熱愛，韋韋出口成章，不知已經討得老媽多少歡心。

　　「哈哈哈，才女啊。」老爸像是古代人，摸摸自己的鬍渣，豪邁地笑著。
　　看來擔心是多餘的，我早該對人見人愛的韋韋充滿信心。
　　
　　此後，我整個人如釋重負，開始大大方方地幫韋韋夾菜，老爸老媽完全沒有露出任何尷尬，就像已經成為一家人一般！是我想錯了嗎？老爸老媽的胸襟肚量竟是如此深不可測！

　　嘟∼嘟∼嘟∼手機很巧地，就在我來到廁所門前時響起，我好比被雷打中一般，僵了一下。
　　「喂？」我迅速接了起來，一個轉身飛進廁所，還不忘關上門。
　　「阿偉，你還在試煉中吼？」豆花用氣聲說。
　　「對。」我也用氣聲回答。
　　「是唷？很順利吼？」還是氣聲。
　　「難以想像。」我用氣聲說。
　　「我就知道一定沒問題，那你沒事了吼？」氣聲。
　　「沒事。」氣聲。
　　「你幹麻那麼小聲？」豆花莫名奇妙地問。
　　「這是我要問你的吧？」氣聲。
　　「沒辦法啊，我在我『北目』家廁所偷偷打電話給你。」豆花這樣一說，差一點讓我噴笑出來。
　　「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嗎？」我問。
　　「你不是也在你『北目』家？」
　　「沒辦法啊，我在我『北目』家廁所偷偷接你打給我的電話。」我故意學他的語氣，模仿得幾乎一模一樣。
　　「哈哈哈。」他忍俊不禁，終於還是破功了。「我們好像白痴。」
　　「對啊。」我也跟著恢復正常語調。「好啦，我得出去了，不然他們會以為我卡在馬桶上了。」
　　「好，晚上你再打給我，我有一個驚喜給你。」他賣了一個關子。
　　「是嗎？好啊，晚上打給你。」我爽快地說。
　　「對了，季怎麼樣了？」
　　「……」我沉默了幾秒鐘。「還在動手術，應該沒事啦。」
　　「那好，晚上記得打給我啊。」
　　「我會記得。」

　　通話結束，我把手機闔了起來，然後用力地塞進口袋。

　　突然覺得眼前的這面鏡子好大，看著左右相反的自己，心裡有說不上的波濤洶湧，雖然……看起來像是剛從災區逃難出來的難民，氣色糟糕透了，跟年少時期每天容光煥發的樣子完全不能比；但……這個有點不幸的難民，卻自認是個幸福的勇士。

　　這樣比喻不知道恰不恰當？哈哈，我看著自己發笑著。

　　一會兒之後，我吐了一口氣，調整好心情……重新掛上笑顏。

　　我回到客廳，大家並沒有追問長達十幾分鐘的如廁之旅。
　　「來來來，吃水果。」老媽接過傭人手中一盤色彩豐富的水果，說道。
　　「你們平常在家都吃些什麼啊？」老爸問。
　　「啊……這個嘛……」我尷尬地大笑幾聲。「哈哈哈……晚餐幾乎都出去吃，不然就是我買回去。」
　　「哦？每天吃外面不會膩啊？」
　　「不會啊，外面餐廳很多耶！」我飛快地回答。
　　「穎韋妳說呢？」老媽從我這兒問不到滿意的答案，轉頭問韋韋。
　　「目前還沒吃膩，呵呵……」
　　「年輕人就是有本事，我天天吃外食，肯定受不了。」老爸的立場，嗯……我了解。
　　「不如……」老媽開口，我便有不好的預感。「你們晚餐就常常回來吃，嗯？好不好？」

　　哇哩咧，老媽這次鋪梗也鋪太長了吧？感覺上老爸也是幫兇……唉……只能暗自讚道：他們真的很了不起。

　　我擺了一個苦瓜臉出來。
　　「你看我們兩老，就算要煮晚餐也不知道要煮什麼，瞧今天多棒，這個家啊……自從你搬出去，就今天最像個家了。」老媽柔聲說，企圖要打動我的心。
　　
　　我轉頭看看韋韋，卻發現她竟然熱淚盈眶地看著前方……
　　「伯母，不瞞您說……我也好喜歡這種溫馨的氣氛，自從失去雙親，我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再和這麼親切的長輩坐在同一張桌上。」語畢，她給了我們一個足夠溶化冰山的微笑。

　　真的把現場所有人都溶化了。

　　呵呵，這一晚很特別。

　　八點半左右，我接到一封簡訊，我真的差一點兒感動到哭，之前讓人窒息的擔心，瞬間昇華成為最真誠的喜悅……再也沒有哪一秒鐘，比此刻更贊同「平安就是福」這句話。

　　『手術很順利。』

　　心跳很快，快得無法比擬，只知道……埋藏在心底的那番話，終於有機會告訴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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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八章

　　在我們離開之前，老媽特地把韋韋叫進房間說了悄悄話，我和老爸則是在陽台小啜一杯。

　　「兆偉啊。」老爸臉一沉，嚴肅了起來。
　　「嗯。」我應了一聲。
　　「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他問。
　　「呃……有，可是太多了，真不知從何說起。」語畢，又喝了一口。
　　「老爸老媽知道你的心情……只是身為父母，還是要提醒你。」老爸語重心長地說。「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就不要讓自己有機會後悔。」
　　「我不會。」我堅定地說。
　　「以後多帶她回來，討你媽開心。」
　　「好，我盡量。」我說。
　　「那你上班的時候，穎韋都自己一個人在家？」
　　「嗯……」
　　「不危險？你不怕？」
　　「有時候我也很擔心。」我揉了揉自己的眉間。「爸，有件事我想問你。」
　　他點點頭，意思是：問吧。
　　「為什麼你們這麼……呃……鎮定啊？我真的以為你們會很驚訝，也覺得你們會反對……」我困惑地問。
　　老爸低聲笑了幾聲，說：「這就要多虧你的好兄弟啦……哈哈，我說啊……就算我們反對你也會堅持，何必傷了自個兒家和氣？再說，今天我們也見到人啦，的的確確是賢淑又多才多藝的好媳婦。命吶，要自己決定……我可不想拿什麼政策婚姻那套壓你，免得你永遠都住外面，那不苦了你媽才怪……」
　　「……」本來我想要追問關於「好兄弟」是什麼意思；但老爸這一番話讓我好內疚……原來他們悶不吭聲，是因為擔心我會一氣之下永遠住在外頭？我……我……並不希望他們是因此而接受韋韋的……「如果，我今天本來就住在家裡呢？你們還是會接受韋韋嗎？」我忍不住問道。
　　「……」老爸看著皎潔雲中月，不知沉默了多久。「如果我和你媽都沒辦法讓你回心轉意，接受與否就是時間問題，而且我剛剛說過啊，穎韋很好，只擔心你們還年輕，不懂現實生活有很多事情不像你們想像的啊……」
　　我將杯中剩下的香醇濃厚的紅酒，一口氣全灌進肚裡。
　　「那你們現在是贊成還是反對？」
　　「……」老爸又想了好一會兒，說：「多帶她回來。」


　　最後，我們滿載而歸，後車箱除了有兩大包冷凍手工水餃之外，還有滿滿的木瓜、西瓜、冬瓜、絲瓜、苦瓜、大黃瓜……唉，份量多到假如我和韋韋突然被困在雪中，也可以活好幾個禮拜……老媽就是這樣，常常讓我想好好鞠個躬、說聲抱歉、道個謝……但總是被她用笑容帶過……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是百感交集，有喜有憂。我沒問媽到底和韋韋說了些什麼，畢竟她的神情看起來－－不是壞事，所以我不用太擔心，當然……韋韋沒問，我也沒有主動告訴她老爸的那番話。

　　先打電話給豆花好了。
　　一個紅綠燈的空檔，我把免持聽筒拿了出來。「韋韋，我打個電話唷。」
　　「嗯。」
　　「對了，韋韋，妳還記得明天要跟豆花他們吃飯嗎？」我問。
　　「差一點就忘記了，呵呵。」
　　「呵呵，那我明天也是下班回家接妳喔。」
　　「好。」
　　「韋韋，怎麼感覺妳心情很好呀？」
　　「有嗎？」
　　「有。」
　　「呵呵，快點打電話。」她嬌聲說。


　　「喂？」豆花很快就接起來了。
　　「豆花，是我。」我說。
　　「哦！你們過關了吧？」
　　「算吧，怎麼樣？有很羨慕嗎？」我故意用狡猾的語氣說。
　　「對啦！是嫉妒！小心我去你家門前潑油漆、撒冥紙吼。」他用比我更狐狸的聲音說。
　　「你不是說有個驚喜給我？別賣關子賣太久嘿。」
　　「啊哈，算你倒楣，明天你去我們家再跟你說，否則有個人不高興。」
　　「誰啊？為什麼？」我問。
　　「她要看你驚訝的表情啊，用電話講就看不到了咩。」
　　「喂喂喂，你自己剛剛說晚上打給你謎底就會揭曉的啊。」說著說著，我還真的板起了臉，不過是不正經的那種。
　　「哈哈哈，是嗎？我剛剛有這樣說嗎？哈哈哈……」豆花賴皮地大笑著。

　　算了，明天再知道也不會少一塊肉，我現在內心最急切的就是：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醫院看看季；但……要怎麼跟韋韋說呢？

　　「好吧，我明天下午再跟你說我們幾點會到。」我說。
　　「好。」他的笑意還在。
　　「先掛電話囉，我在開車。」
　　「掰。」


　　就這麼辦吧……
　　「韋韋。」我叫了她一聲。
　　「嗯？」
　　「我突然想到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忘在公司，我必須要去拿耶。」我撒謊……但我的出發點只是不想讓韋韋操心。
　　「明天不是也會去公司？」
　　「呃……我一早直接要去找一位客戶。」第二個謊。
　　「那你先送我回家嗎？」
　　「嗯，這麼晚了，妳也累了一天，洗個澡可以早點睡，明天還有一場戰要打呢。」這句是真心的關懷。
　　「好，那你自己一個人開車要小心唷，晚上了路況應該比較不好吧？」她的叮嚀，讓我的罪惡感瞬間放大好幾百倍。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定會找個好機會跟妳解釋清楚的。

　　之後，為了填補內心的犯罪感，我還特地牽著韋韋上樓、進門，直到韋韋洗完澡才匆匆趕去醫院。
　　一路上我不停地想著，見到了季該說哪些話？該怎麼說……該不該感動……該不該生氣……她現在身體一定很虛弱，我能買些什麼去探望她？花嗎？
　　最後，我在醫院地下室的花店買了一大束百合……因為我不知道她喜歡哪一種花。

　　依照護士小姐給我的指示，我終於來到病房外。
　　可是，腳步卻停住了……我竟然沒有勇氣大步向前，然後走到季的面前……

　　我是來道歉的；但她聽到我頻頻道歉會高興嗎？
　　她剛剛度過危機，我應該說些安慰她，或者是逗她開心的話吧？


　　季寫給我的信，就在我的口袋裡，我閉上眼睛深呼吸，把回憶複習了一遍。

　　妳我在矛盾中相愛，又在矛盾中分離，最後又因矛盾的牽引而重逢。我可能是少數會把愛情和友情混淆的笨蛋吧？以前我不敢承認自己的確喜歡上季，是因為怕對不起韋韋嗎？那我就不怕否決了季的一片真心？為什麼真心相愛、相惜的人，總會不小心互相傷害呢？突然間，我感到很羞愧，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自責的關係……

　　蹺蹺板上的孩子就算再傻再呆，他們靠著一顆純潔的心，就可以在上上下下中找到平衡點。我呢？回顧這幾年來，我上則得意忘形、下則失魂落魄，這算什麼？人性本來就有正負面，為什麼我總是逃避負面情緒、負面思想呢？人生起起落落是大凡之事，感情高潮迭起是尋常之舉……「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怎麼就是不能真正體悟它的真諦？

　　我的平衡點，在哪？

　　也許我需要一本字典，來幫助我解釋複雜的感情。

　　
　　一位手上拿著鮮紅色血袋的護士，以匆忙的腳步經過我身旁，然後閃進病房。一滴豆大的冷汗直直落下，我頓了好幾秒才回過神，趕緊也跟了進去。

　　我要堅強。

　　我討厭空白的房間，因為這裡有太多苦難的陰影。我馬上注意到，另一張床上沒有人。然後，就是守在季身邊的謝媽媽、一位醫生、一位護士……並沒有人馬上發現房裡多了一個我。
　　我抖了一下，實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只好憋住呼吸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季。

　　床單上有血，暗紅色的血，季的血。
　　「無淚的哀痛是淚向腹中流」，某文學家波菲是這樣說的。我知道這種感受……四肢無力、全身發麻、心跳加快，人類要是把情緒都往肚裡吞，大概不用吃飯就可以維持在飽足的狀態，甚至會太撐……我就快要拿不動百合了，下垂的花全都哭了，哭了一地濕。

　　「兆偉？」謝媽媽被花兒哭泣的聲音驚動，轉頭過來便看見了我。
　　「抱、抱歉。」我說，然後好不容易從身上掏出一張衛生紙把地板上的水給擦了。
　　「過來。」她向我招了招手，動作輕得好比風就可以吹走。
　　「怎麼樣了？」我問。
　　
　　在醫生的解釋之下，我才知道，原來是季為血不足的關係，她才會暫時需要輸血……手術算是成功，只不過她一醒便會感到疼痛，畢竟傷口將近二十公分長……到時候再看要不要自費買一支止痛用的嗎啡。光是心疼我就快受不了了，管什麼錢啊？

　　謝媽媽的眼睛都哭紅了，看來她也被嚇了一大跳。

　　「您一個下午都沒離開，會不會太累？」我問。
　　「我想看到她醒來。」她說，然後又抹了抹不小心溢出來的眼淚。
　　「嗯……」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季動了一下。
　　「季……季，妳醒了嗎？妳聽得到我說話嗎？」我衝上前。
　　「季，季……孩子……瞧妳讓我們擔心極了……說說話啊。」謝媽媽喊了又喊。

　　只見聽到的，是楚楚可憐的呻吟。

　　「嘿……妳趕快好起來，我們再一起去花蓮玩……一起去游泳，還可以買冰淇淋吃……」說著，一股強烈的鼻酸又衝上腦門。

　　「好……」動人的天籟。

　　「季！妳醒了！啊啊！季她醒了！她真的醒了……」我尖叫。
　　不是謝媽媽不理我，而是她早就摀著嘴泣不成聲了，總算是有驚無險啊……我就知道，季這麼善良一定會有福報的……
　　「嘿……等妳好了我一定要罵妳。」我故意這麼說。「害我擔心得沒了半條命啦。」我笑了笑。
　　眼淚閃鑠照亮四周，亮眼得我無法不眨眨眼……我想逗她笑，卻把她給弄哭了……我搔搔頭，思考著自己的失敗。
　　「抱歉……我本來想逗妳笑的……我……才捨不得罵妳呢，妳平安我開心都來不及了……妳這麼了解我，一定也知道吧？」我莞爾。
　　
　　四目相對的瞬間，替作者省略了不少文字。

　　「謝媽媽，您先回去洗個澡休息，我幫您照顧著。」我說，因為……真的很想要和季獨處一會兒。
　　「好。」她拍拍季的手。「孩子，真的是太好了。」語畢，收拾了東西離開。

　　「妳好勇敢。」我盯著季笑著說，然後幫她擦了擦眼淚，誰知道……根本就止不住她心裡的激動。「別哭……」
　　「好……好痛……」她喘著氣說。
　　「傷口嗎？」
　　「對……」
　　「妳等等，我去請護士，打了止痛針一下就不痛了，等我。」

　　十幾分鐘之後，嗎啡開始起了效果，季的傷口已經不會再感到劇痛；但心呢？怎麼不見心的嗎啡？痛不欲生落得潸然淚下……卻找不到麻痺的方法。我無聲的苦笑，好像也只能忍了。

　　「這麼大的事，為什麼偏偏不告訴我？」我問，想要幫助他轉移注意力。
　　「我……我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問。
　　「我怕……」她哽咽著回答。
　　「原來妳是膽小鬼。」我故意用怪異的口氣，想要逗她笑。「可是……」我放低聲音，補充道。「妳是我見過最勇敢的膽小鬼了……」
　　「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啊？」我驚道。
　　「添你麻煩……剛……又麻煩你……墊錢……」
　　「我們是朋友啊，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忙，再說，那是我自願的，妳沒有勉強我，所以不要放在心上。」我說。
　　「對不……」話說不完，就給我制止了。
　　「噓……」我把手指頭放在嘴邊。「妳剛度過危機要開心，這樣才吉利啊！」
　　她對我笑了笑，明明沒有力氣卻硬是擠出一段話來。「其實我知道……真的知道……張開眼睛會看到你。」

　　「那妳還把信寫得這麼嚇人，冷汗冒得像石門水庫洩洪……我一整天都坐立難安噎。」我搓搓鼻子，半開玩笑地說。
　　「抱……啊……」
　　「那就看在妳平安的份上，嚇到我的事情，就罰妳一個禮拜都不能說『對不起』、『抱歉』喔。」我說。
　　「嗯……好累……」
　　「睡吧……多休息。」我幫她理了理棉被，靜靜地看著她帶著一臉倦容睡著。
　　
　　我不能給妳愛情；可是我可以把剩下的所有力氣拿來補償妳。我不能當妳的情人；但是我可以成為陪伴妳一輩子的知心好友。

　　我會好好照顧妳，盡最大的努力讓妳過得幸福……我不再允許妳孤軍奮戰……因為，從現在開始，由我來當妳的最強後盾。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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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31 10: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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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三集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第九章

　　身體一直拒絕內心離開，所以我只打了通電話叫韋韋先睡……是的，我撒了第三個謊，雖然理由有點牽強；但韋韋並沒有追問，還是那句「那你開車小心喔」。
　　跟上次卉綸的事情一模一樣，她選擇相信我，而我選擇欺騙她。

　　我知道這麼做是很可惡的；可是偏偏拿不出勇氣告訴韋韋那段故事，也許我自己認為很可恥？很醜陋？

　　「喂，豆花你睡了嗎？」我站在公共電話前，順便打電話給豆花。
　　「還沒，我正要出門幫小宇買宵夜，哈哈。怎麼？找我嗎？」
　　「唉……不知道，以前有煩惱還可以找你喝喝酒，現在不行啊，真的不知所措啦。」我低著頭說。
　　「你想太多了啦，真的需要我就陪你去喝一杯啊。」
　　「哼……不好，我沒辦法忘記自己曾經犯的錯……今天晚上老爸拿了杯紅酒給我，要不是怕他們反對婚事，我根本不想碰……」我摸了摸仍然苦澀的喉嚨。
　　「我講過很多次了，那件事情你不用自責，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該發生的擋不住……『你是人，又不是神』。」他加重語氣。
　　「我啊……」我想了一下。「又騙了韋韋……我竟然又騙了她。」我有點自言自語。
　　「啊？騙她什麼？有發生什麼事嗎？」
　　「因為……我說不出口……我不知道怎麼跟韋韋交代……我曾經和季……唉……總之，我騙韋韋說我人在公司忙，事實上卻在醫院照顧季……」我用力抓抓頭，都快懊惱瘋了。
　　「你幹麻不老實講啊？」責怪的語氣。
　　「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唉……真的難以啟齒，撒了第一個謊，接著就要撒第二個謊……然後就……唉，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可惡……」我頻頻嘆氣。
　　「嗯，我也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我跟你講……最好最好是不要再騙韋韋了，你這麼愛她耶，沒有必要瞞她什麼，講就對了！上次的那個誰啊……卉綸的事情呀……提醒你別重蹈覆轍喂！老話一句－－紙包不住火。我知道你是怕講了反而讓韋韋擔心；可是……如果變成讓她自己發現，問題就更複雜了。」豆花有點激動地勸道。
　　「嗯……」我沉思了一會兒，覺得豆花說得對極了。「我會盡快找機會跟韋韋說清楚……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剛剛實在太急了，因為我真的很擔心季……好險沒事了……真的是好險。」壓力在這一刻得到紓解，體重剎那間減輕了幾十公斤。果然，我沒有豆花不行啊……有些話不說真的會憋死人……
　　「那我再找時間去看看季，到時候問你要不要一起，小宇……我不讓她去醫院，怕等等感冒什麼的就糟了……」豆花說。
　　「嗯，好，對了，我也好久沒去你家，下次帶韋韋去跟豆花太太聚一聚。」
　　「好啊好啊……啊，我要趕快去幫小宇買宵夜，那家現做的熱三明治超難搶的，再不出門買不到，哈哈……」豆花用一種幸福的口吻說道。
　　「嗯，真羨慕你們啊……」我感嘆。
　　「拜託，妳和韋韋也可以啊，呃……對了。」不尋常的口吻。「你們……該不會真的還沒發生過吧？」豆花正經地問。

　　「嗯……需要時間吧……」

　　「老兄，算你行啊！」他大聲讚道。
　　「喂，一點都不好笑啊！好啦，你趕快去買，我用公共電話打一直投錢投到我不耐煩了。」其實是有點無法繼續這個話題。
　　「好，明天再聊，有事打給我喔。」
　　「嗯。」

　　電話掛斷後，我覺得自己快要悶死了，於是就順著風走到外頭透透氣，誰知道……鬱悶的是心境，而非環境……

　　此刻的自我有點怨天尤人，我知道這麼放任自己消極不是辦法；但，心裡總忍不住這麼想：為什麼我總是遇到糟糕透頂的事？為什麼我常常無法認同自己的決定？為什麼才華洋溢、溫柔可人的韋韋會痛失雙親？甚至哭瞎了一對明眸？為什麼我沒辦法將她心中的陰影完完全全地消去？為什麼季天生就是孤兒？為什麼她注定要經歷可怕的手術？

　　為什麼一切的一切如此不公平？

　　這些疑問累積在細胞中，我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它們就要爆炸了；燃點，是潰堤的眼淚、愁苦的烈酒、消魂的菸……
　　然而，你去問天，祂是絕對不會回答的，理智清醒的超我明瞭：人世間越複雜、越詭異、越煩人的難題，往往只有製造問題的自己可以解答，畢竟「解鈴還須繫鈴人」。

　　也許，我該去看看心理醫生？至少可以把這陣子所發生的告訴一個客觀人士，聽聽看別人的想法和建議？
　　拜託，我還沒有這麼可憐吧……


　　人都有低潮，如果學不會堅強怎麼可能突破窘境呢？

　　跌倒的人唯一不用擔心的事情，就是再跌一跤。
　　我人都已經上過刀山、下過油鍋，還怕什麼下地獄啊？

　　哈哈……我大聲苦笑，無視身旁路人注目的眼光。

　　話說回來，如果樂觀這麼容易做到，那心理醫生不就沒飯吃了嗎？

　　雖然沒有人能永遠屹立不倒；但我真的不願意，也不甘心屈服在命運之下，我想要成為勇者而非弱者……我希望身邊的人因為我開懷大笑、因為我喜極而泣。

　　我搔搔頭，原來失散已久的樂觀心情，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只是我看錯了它，其實它始終都在！


　　回到病房，我靜靜看著季……等待的心跳把世界上所有聲音都給蓋過去了。
　　
　　「兆偉？怎麼樣了？你看起來累極了。」突然冒出來的問句嚇得我抖了一下，原來我發呆發得入神，連謝媽媽來了都渾然不知。
　　「您來了。」我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要不先回家休息？」她問。
　　「沒關係……」我回答，發現不知不覺都已經大半夜了，韋韋自己一個人在家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她一直睡著嗎？」
　　「嗯……睡了好一段時間，不過多休息也好……」我說，又將視線轉回季的身上。
　　「剛剛來的路上，我想你一定還沒離開，所以替你買了碗粥，餓不餓？」謝媽媽一邊問一邊指著放在桌上的袋子。
　　「謝謝……嗯……只是我現在有點吃不下……」我婉拒。「謝謝。」我又說了一次。
　　「這麼晚回家有先跟家人說吧？」謝媽媽用叮嚀的口氣問道。
　　「嗯……我……我是和我……未婚妻住在一起，已經跟她說過了。」長輩面前，講成和「女朋友」同居似乎欠妥，因此，我又自作主張地以「未婚妻」稱呼韋韋。誰知道話一說完，謝媽媽一臉困惑，甚至皺起了眉頭。但我沒有多說的意思，謝媽媽自然沒有多問。
　　
　　當夜，季睡得很不舒服，我心裡也不平坦，只能暗自祈禱上天垂憐……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了，跟我擔心的一模一樣，韋韋果然睡在沙發上等我，我看著她可愛的臉龐發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韋韋抱回房間。她也真的累翻了，雖然被我驚動吵醒；但也只輕輕說了一聲「你回來了」，然後就又安靜了下來。

　　洗完澡頭暈到不行，趕緊搶時間休息……誰知道躺平之後一眨眼，就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鈴－－鈴－－鈴－－
　　韋韋無力的伸手搜尋鬧鐘，一面喊到：「偉，起床起床……」
　　「起不來……」全身痠痛的我，像是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這樣會遲到耶……」也是一個全身細胞都還沒醒的聲音。
　　「啊……好累……真的好累啊……」我發自內心地喊著。
　　「偉……」她打了一個呵欠。「昨天你幾點回來的呀？」
　　「半夜……我也忘了，那時好睏……」
　　「嗯。」又打了一個呵欠，還揉揉眼睛。

　　「韋韋，妳多睡一下，我去上班……傍晚會回來接妳喔。」我起身，很無奈地忍受著天旋地轉。

　　「偉，我好愛你。」
　　「我也是，超愛妳的。」擁抱。


　　好險我有自己的辦公室，我窩在那兒偷懶了大半天，還不忘隔幾個小時就打電話給謝媽媽了解一下現在季的情況。
　　渾渾噩噩的上班時間啊！哈哈……我常常對著報表自嘲。


　　門以光速飛快打開，疑似外星人來襲。「喂！我明天要請假喔！」尖銳的叫聲。「咻－－碰！」門重新關上，好比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我噗嗤一聲，沒有辦法不笑出來。一笑我的門如果繼續被這樣摧殘，可能要每月換新；二笑我還真是個沒什麼威嚴的上司，請個假對員工來講竟然如此隨意；三笑……這是我第三百三十二次肯定鋼手嫁不出去，啊哈，她要找到歸宿，除非豆花出櫃！

　　嘟－－嘟－－手機響起，打斷了我的思考。哇哩，說曹操曹操就到……才剛拿豆花開玩笑，他就打電話來了，卜卦都沒有這麼靈吧？
　　「喂？」
　　「喂你個頭。」
　　「呃……不然我要怎麼講？」我問。
　　「欸，你很那個喔，自己說要跟我講時間的，拖到現在……我快要被我家打來的電話榨乾了啦！」
　　「你再乾一點應該比較好看喔。」我開玩笑地說。
　　「吼……」
　　「好嘛，我們六點到可以嗎？」
　　「不再早一點啊？」
　　「我四點多才下班啊……」
　　「好吧，六點喔。」
　　「嗯。」我回答。「六點！」這兩個字是用台語說的。

　　果然，一有歡笑就可以精神抖擻。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特別去買了高級烏龍茶禮盒當作打擾人家的禮物。
　　
　　「韋韋，我回來囉！」
　　「我－－在－－房－－間－－」
　　
　　我晃呀晃的來到房間。「韋韋準備好了嗎？」我問。
　　「你可以幫我拉拉鍊嗎？」她轉過身去。
　　「好啊。」

　　不是我要刻意要稱讚韋韋，只是她雪白的背好美……滑滑亮亮的……讓人想咬一口。「韋韋……」我呢喃。
　　「嗯？」
　　拉鍊到達頂端，我從韋韋的背後摟著她的小蠻腰……然後親吻她的肩膀和脖子……
　　「偉……偉……」韋韋喊道，我並沒有理會。
　　
　　我又犯了錯。

　　我開心過了火，差這麼一點韋韋就被我弄哭了……

　　「對不起……」我驚覺，然後放開手。
　　她抿著嘴搖搖頭。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試圖解釋情不自禁；但說得再冠冕堂皇也都是藉口吧？此刻我的心情極為複雜，有那麼一點憤怒、那麼一點歉疚、那麼一點驚訝，又有那麼一點心疼。

　　愛，表現的方式錯了，還是愛嗎？我認為是，可是愛人給我的反應……卻令自己無限挫敗。

　　「走吧。」幾分鐘之後，坐在床沿的韋韋抬起頭來給我一個微笑。
　　「嗯……」我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走吧。」


　　因為我的衝動，我和韋韋並沒有準時到達；但是豆花的父母都沒有在意，反而殷切熱情地招呼我們，想必是豆花或殤昕其中一人，已經先將韋韋的故事告訴他們。

　　「嗨嗨，你們來啦！」殤昕從旋轉樓梯漫步下來，見到我們便開心的揮手，有寶裡寶氣的感覺。
　　「對啊，好久沒來了，結果你們家還是這麼漂亮！」我說。
　　「一定要的啊！」豆花在旁邊瞪大眼睛、舉起大拇指，豆花太太見他太滑稽，拍了一下豆花的頭。
　　「大家都在還不正經。」豆花太太摀著嘴笑道。
　　「你們年輕人吶，幽默好！這樣生活才會有樂趣，搞笑不打緊，就你這個殤樊實在太不正經！」豆花的父親開朗地附和著，帶著數十年如一日的家鄉音。
　　「唉呦，爹爹，怎麼在別人面前這麼說孩兒呢！」豆花裝出噁心的聲音，怪里怪氣地說道。
　　這次連害羞的韋韋都忍不住放聲笑了。

　　「兆偉啊。」豆花的母親叫道。
　　「叹。」我調皮地應了一聲。
　　「聽昕昕說你昨天回家，結果怎麼樣了啊？嗯？」她問。
　　「呃……很好啊，好到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奇妙，昨天才發現原來我老爸老媽這麼尊重我。」
　　「哈哈，你知道為什麼嗎？」殤昕突然問道。
　　「啊？為什麼？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看著她。
　　豆花搶著說：「我不是賣了關子嗎？現在謎底要揭曉啦！」
　　「什麼？」我迫不急待地問道。
　　「昨天我姐和你媽泡了一整天的茶哪，哈哈哈哈哈……」豆花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呃……我有點沒有聽懂，意思是說……殤昕妳是去幫我們的嗎？」我難以置信。
　　「瞧我們家雞婆的昕昕。」豆花的母親咯咯笑道。
　　
　　原來如此，搞笑啊……我像是被玩弄的小動物，原來劇本他們都已經寫好了！
　　不過，還真是感謝殤昕……沒有她，我們說不定過不了關呢。

　　「女俠大恩大德，小弟必會報恩！」我的臉上寫滿震驚和感恩，抱拳說。
　　「俺等你！」殤昕的語氣把剛剛的感謝氣氛瞬間又變成歡樂搞笑。

　　出外靠朋友，帶女朋友回家得靠朋友的姐姐！

　　「唉……你們那邊這麼容易就解決，還真的很羨慕。」豆花太太感嘆地說。
　　「是啊。」

　　話一說完，全場被一份千斤重的沉重壟罩……空氣稀薄得快要令人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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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31 10:4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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